第1章 ☆、章

? 陰陽市，機密閣。

陰陽市是燕京最大的一家交易所，保密措施做得極嚴，機密閣是陰陽市最隐秘的一座閣樓，只有在陰陽市做交易超過十萬兩、有權有勢之人才能進出機密閣。

此時，機密閣正中擺出最新的一筆交易——

若有人替我找回女兒，我将贈他一半權勢。

……

初春，徐州，孫府。

孫家在大燕的聲勢正旺，主要因為孫家出了個百戰百勝的大将軍，出了位受寵的良妃。

而生養這二位兄妹的老太太，就在徐州頤養天年，帶着兩個孫女，兩個兒媳。陰盛陽衰。

天剛蒙蒙亮，孫府的兩位小姐早起練武。與別家的姑娘不同，孫家是武術世家，她們的父親還是位将軍，除了大家閨秀要學的琴棋書畫以外，武藝占了她們生活的大半部分。

孫家大小姐孫倩天資聰穎，因而學東西總比孫家二小姐孫曉曉要快上許多。

這日，武師教了她們一招“燕子飛渡”。照例孫倩先學會，躍起的身姿當真如燕子般輕盈。反觀孫曉曉，連內功心法都未背熟，更別提與招式結合了。

學完，孫倩坐在一旁，一邊吃着糕點，一邊盯着孫曉曉看。眼見孫曉曉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孫倩臉上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神色，恨不得自己代替武師親自去指點孫曉曉。

已近午時，孫曉曉勉強完成招式，武師才結束訓練。

送武師離開後，孫倩走向孫曉曉，臉上是慣有的高傲神色，聲音俏麗，帶着刻意的威嚴的口氣：“妹妹要多加練習才好，過兩日哥哥就要回來了，到時妹妹可要在哥哥面前好好表現。”

“姐姐說的是，我回屋會繼續練的。”

“嗯。”孫倩滿意地點點頭，道，“姨娘最近身子不大好，大夫既然說是因為心有郁結，妹妹你着空還是多寬解寬解，免得哥哥回來見不着姨娘，讓哥哥以為姨娘不待見他呢。”

“姐姐說笑了。”孫曉曉蒼白着臉，勉力露出微笑，“母親一直盼着哥哥回來呢，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

目送孫倩離開院子，孫曉曉緊繃的身體才終于放松，幾乎要癱在椅子上。

面對孫倩，孫曉曉總感覺有種無形的壓力，壓得她直不起身子，連與她說話心裏都惴惴的，生怕惹她不開心了。

“不像個小姐，倒像個丫鬟。”孫曉曉低聲冷嘲。

正當孫曉曉沉浸在自己悲傷的情緒裏時，清泠泠的一聲響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小姐，擦擦汗吧。”

孫曉曉點了點頭，任柳素青——她的一個貼身丫鬟替她擦汗。

帕子輕柔地在孫曉曉臉上拭過，她眼睛微眯，視線越過柳素青的衣袖，看到剪月——她的另一個貼身丫鬟，正對柳素青露出不屑的神色。

待察覺到孫曉曉的視線，剪月急忙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

孫曉曉奇異地有了種滿足感。

我畢竟是一個主子，孫曉曉想，我只需讨好我的長輩，而那些下人都要讨好我。

孫曉曉又将視線轉向柳素青。

柳素青替她擦完汗後便規矩地立在一旁，頭微微下垂，顯得謹慎而乖巧。

“小姐，吃些糕點吧，您從早上起就沒吃什麽東西。”

剪月見孫曉曉看向柳素青，生怕柳素青搶了她的好處似的，急忙要将孫曉曉的目光吸引過去。

孫曉曉一時覺得好笑，揀了塊糕點咬了一口，便放下，笑道：“咱們也回去吧。”

從長信院回到自己閨房的路上，孫曉曉回憶起剛開始見到柳素青和剪月的時候。

那時候她們都只有六、七歲，柳素青雖然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行為舉止已經是大人的模樣，安靜又低調。剪月則相反，喜歡蹦蹦跳跳的，臉上總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孫曉曉可以想到母親給她挑這兩個丫鬟的原因：柳素青适合培養成忠仆，剪月則适合陪她玩耍。

只是——

随着時間的流逝，剪月長得越發出挑，心也野了，再沒有當初的單純。

孫曉曉待下人一向是和善的，後來為了進一步籠絡人心，她讓柳素青自己保管自己的賣身契，等于給了她自由身。

這是莫大的恩賜，一般人恐怕要激動不已跪下謝恩了，柳素青卻仍是一貫的微笑的表情，卑微、謙和，仿佛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讓孫曉曉有些惱火。柳素青好像沒有什麽熱衷的東西，因而孫曉曉總感覺自己的賞賜沒有搔到人家癢處，也就沒了用。

不過孫曉曉仍然願意相信柳素青，對剪月則不交心，賣身契沒有給她，她也不知道這件事。

近幾日，府裏一直在準備孫家大少爺孫晗回府的事，張燈結彩的，剪月每日打扮地亦是花枝招展。雖然表現的不明顯，孫曉曉已經察覺到了剪月伺候她時的心不在焉。

剪月是留不長久的，也許哪一天她就要爬到我頭上去了，孫曉曉想，不過我可以幫幫她，有個同盟也許是個好主意。

孫曉曉對孫晗其實并不了解。孫晗一直養在燕京，孫曉曉很小的時候去過一次，不過沒什麽印象。只是一直聽老太太、太太提起，似乎是個精通吃喝玩樂的纨绔子弟。

纨绔子弟才好，越會玩越好，孫曉曉一度是這麽想的，她想要母親生個弟弟。哥哥不出息，弟弟就會受重視，然後她和母親在府裏的地位才能提高。

可惜現實往往不如意，父親多數時間待在燕京，母親伺候的時間少，肚子一直沒動靜，自己的資質又比不上孫倩，母女倆多少會被人嚼嘴皮子。

別人看自己光鮮亮麗，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苦楚。

希望能趁孫晗回府的這次機會，争取讓剪月嫁給他，以後不僅可以多個消息渠道，很多事做起來也方便許多。

……

孫晗回府前夜，孫曉曉閨房。

柳素青立在床邊，靜靜地聽着孫曉曉和剪月讨論明日的着裝打扮。

孫曉曉的樣貌并非十分出衆，卻別有一番扶風弱柳之姿，适合淺淡的顏色。可惜孫曉曉并未注意到她自身的特點，喜歡華美的衣裳，反倒蓋過了她的特色。

正默默旁觀着，外面傳來敲門聲，門上顯出兩個女子的身影。

柳素青對孫曉曉說：“是大小姐來了。”便去開門。

孫倩和她的一個丫鬟曉梅先後走進來，看見床上鋪着的幾件衣裳，笑道：“妹妹挑着衣裳呢，正巧我給妹妹帶來一件織雲坊做的衣裳，妹妹可以瞧瞧，若滿意明天就可穿着了，省的今日挑來挑去不知挑件什麽好。”

曉梅将手裏端着的衣裳遞給剪月，剪月将衣裳攤開，只見是件海棠色留仙裙，織就的花紋繁複美麗，十分華貴。

孫倩看着孫曉曉撫摸衣裳紋路愛不釋手的模樣，得意道：“妹妹覺得如何？明天就穿這件吧，哥哥肯定會喜歡的。”

孫曉曉本來喜悅的神色僵了僵，強笑道：“謝謝姐姐，妹妹我喜歡極了。”

“那便好，本來還怕妹妹不喜歡呢。”

“哪能啊，姐姐的眼光向來不錯的。”

孫倩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孫曉曉的臉色沉下來，原本在她眼中美麗的衣裳現在看來就如一塊破布一般了。

其實孫倩并非惡意，只不過控制欲比較強，希望一切都按她理想的走，對孫曉曉便是這樣：武功要練得合她意，打扮也要合她意。妹妹若是讨人喜歡，她做姐姐的也有光。

孫倩自以為是對孫曉曉好，實際孫曉曉厭惡極了孫倩這種半強迫的做法。

柳素青作為旁觀者看的明白，孫倩雖然高傲人卻不壞，孫曉曉對孫倩也并非只有單一的厭惡，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姐妹。

只是孫曉曉從小生活在姐姐的光環下，難免有些嫉恨，再加上她想事情總愛往複雜裏想，什麽好意都被她想歪了，因而一面對孫倩就不自在。

柳素青替孫曉曉沏了杯茶，剪月趕忙上前安慰道：“小姐別生悶氣，小心氣壞了身子。日子還長着呢，總有一天小姐不用受這種氣的。”

“哼。”孫曉曉冷笑一聲，又緩緩吐了口氣，笑道：“明天就看你的表現了。”

……

孫晗回府當天，各丫鬟随着主子們在孫府門前等候。

剪月穿了一件荼白色裙子，打扮得素淨極了，襯得那張明豔的臉多了幾分出塵之色。

然而衆人穿得都比較鮮豔，畢竟孫少爺回府是件喜慶的事，自然要穿明快些的衣服，剪月便一下突顯出來。

這點小心思大家都看得分明，無非是為了勾引孫少爺。

柳素青有些佩服剪月，敢明目張膽地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耍小心眼，真是豁出去了。

孫晗若是看上剪月也就罷了，若看不上，以後恐怕很難讓其他主子給她好臉色看。

等了片刻，一輛華麗的馬車漸漸駛來。

那趕車的侍從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一身黑色勁裝，看起來有些瘦弱，松散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嘴唇抿得很緊，顯得冷漠。

侍從下了馬車便立在一邊，站得筆直，絲毫不顯一般下人卑躬屈膝的模樣。

孫大少爺随後下車，一身月白色廣袖長衫，頭戴玉冠，面容清俊，眉梢眼角都帶着愉悅的笑意，三步并兩步地走到老太太、太太、宋姨娘面前行禮，又分別摸摸孫倩和孫曉曉的頭問好，便扶着老太太進門，再沒看其他人一眼。

照顧着老太太的速度，孫晗走得很慢，邊走邊道：“祖母何必親自出來迎接？”

老太太向來嚴肅的臉自見到孫晗以後一直是笑着的，此刻卻故意繃着臉道：“怎麽？我想早點見到我孫子都不行？”

“不是不行，只是祖母年紀大了，還是要多注意身體。”

“知道你孝順。”老太太笑呵呵地拍了拍孫晗的手道：“只是一直悶在屋子裏也不行，年紀大了更該出來走走。”

眼見孫晗與老太太說話，兩人的角色倒過來一般，孫晗臉上那懇切的模樣，就像一個擔憂孩子的父親。

和傳言中的纨绔子弟形象不符呢，柳素青想，不過那張臉真有風流的資本。

偏頭瞥了眼剪月，剪月正出神地望着孫晗的背影，咬着嘴唇顯得有些忿、有些怨。

果然是春天來了。

剪月雖本就有攀上孫晗的意思，不過那時還未見到本人，只是純粹貪圖富貴，如今真正見到孫晗，一顆心就忍不住萌動了。

然而孫晗卻不曾看過她一眼，以她素日被贊容貌形成的驕傲，可不就又忿又怨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