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 孫倩昨日才被告知考察“雨打浮萍”,聽說妹妹早就在練了不禁有些吃驚,還怕被妹妹超過,那面子可就丢大了。幸虧平時基礎打得好,“雨打浮萍”是在“燕子飛渡”的基礎上多一些變招,因而臨陣磨槍也能拿得出手。
輪到孫曉曉。孫曉曉原本“燕子飛渡”練得就不熟練,想趕超孫倩的心情太急切才提前練了“雨打浮萍”,導致“雨打浮萍”練得也不好。
此時孫曉曉的心情是緊張的。
一緊張就容易出錯。
當孫曉曉以一根樹枝作為落腳點的時候,落腳力度過重,導致了樹枝斷裂。
只聽孫曉曉一聲驚呼,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孫晗已經飛身接住了從樹上掉落的孫曉曉。
那一瞬孫晗衣袂飄飛,眉眼低垂,并沒有看向孫曉曉,孫曉曉卻仿佛察覺到了他一瞬間流露出的倦怠之意,盡管晦暗不明。
落地,孫晗放開孫曉曉,正經道:“妹妹日後練習還是要打好基礎,切記不能冒進。”
孫曉曉怔忡片刻,道:“多謝哥哥提醒。”
老太太、太太跟着說了幾句,宋姨娘膽子小,又怕在老太太面前失态,只一個勁兒喝茶壓驚,盯着孫曉曉瞧,看她有沒有傷着的地方。
孫曉曉呆呆地回了老太太、太太幾句,腦子裏不知為何滿是孫晗那晦暗的眉眼。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孩子氣了,非要攪得家裏不安生自己才開心?何況哥哥那麽厲害,剪月真的能起什麽作用嗎?
“瞧這孩子,吓傻了吧,趕緊回屋歇歇。”老太太溫言,瞥了眼蠢蠢欲動的宋姨娘,又道,“你就留着吧,孩子回去睡一覺就好,省的你到時哭哭啼啼的,反而讓孩子不好休息。”
于是孫曉曉告退了。
“小姐沒事吧?”
“沒事。”孫曉曉搖頭道,“你說我到底該不該利用剪月來做些事情?”
“奴婢覺得,小姐還是謹慎些好。”
“嗯……”孫曉曉沉吟道,“我今天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有個哥哥可以依靠的感覺……他的武功真的很厲害。”
柳素青有些驚訝,看來孫曉曉已經改變了對孫晗的看法,如此輕易,不知是不是要歸功于孫晗的人格魅力。
黃昏,有人敲門,柳素青去開門。
“是夜大哥啊。”柳素青笑道,“來送畫?”
“嗯。”夜三把畫匣遞給柳素青,伸出的手骨節分明,手心、關節處有很多繭子。
柳素青猜測夜三用的武器應該是鞭子一類。
接過畫匣,柳素青笑道:“麻煩夜大哥了。”
夜三搖搖頭道:“不麻煩。”便走了。
柳素青關上門,打開畫匣取出畫,向孫曉曉展開。
只見畫上一片暗紅色的天,一條荒蕪的小道,邊上一棵枯樹,枝桠伸展似垂死之人的手,樹枝上栖着三只烏鴉,一只張大了喙,将頭仰成一個尖銳的角度,仿佛能讓人聽到那不詳的叫聲,幹裂的土地上幾具零散的屍骨,小道盡頭是一個蹒跚行步的孩子,身體前傾,好像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
孫曉曉瞥了眼畫道:“收起來吧,真不明白孫倩怎麽會喜歡這麽陰森森的畫。”
柳素青将畫攤在桌子上,手指不經意在畫中的孩子身上拂過,小心地将畫卷起來放進畫匣,鎖在櫃子裏。
孫曉曉并不喜歡“林大夫”的畫,只是看孫倩喜歡,便要跟着假裝喜歡,一方面是讨好,一方面還可以像這次一樣——孫晗帶了兩幅畫,一幅給孫倩,另一幅就要給她。
能分掉一些孫倩喜歡的東西,孫曉曉是很樂意做的。
……
徐州作為大燕最富庶之地,有數不盡的銷金窟,許多人慕名而來,沉醉在徐州精致繁華的景象裏。
孫晗來了徐州幾天後,已經和徐州幾個公子哥厮混得很熟了。作為一個敬業的纨绔子弟,自然要經常流連于煙花場所。
憑孫晗的相貌和手段,很快他就成為青樓女子最愛接待的客人,沒有之一。
且不僅只有青樓女子的青睐,許多良家姑娘一顆少女心也是記挂在他身上。
府裏不時傳來孫少爺又看上誰誰誰的消息,和哪個少爺交換了哪個侍妾的消息,後來基本就麻木了。
當初孫晗帶回來的兩個西域美人已經被交換成了四箱珠寶,剪月也很不幸地成為了別家少爺的侍妾。
而孫曉曉自從被孫晗貌似倦怠的神情打動之後,已經決定安分守己了,連剪月出府都沒什麽反應。只是有一次碰巧撞見孫晗在和婢女調情,那惑人的□□啊……再見面心裏就總有些別扭,不敢對上孫晗的眼睛。
這一日午睡,孫曉曉竟然夢見了孫晗……
醒來,孫曉曉臉都白了。
“我有沒有說夢話?”
“沒有,小姐,怎麽了?”
“沒事。”孫曉曉說話有些虛,“可能是在府裏待得久了,太悶,做了個怪夢,咱們出去逛逛。”
先後逛了胭脂店、首飾店,去了織雲坊,孫曉曉一直提不起勁來。
“小姐,聽說芙蓉樓請了一個戲班子,不如去那兒歇歇?”
“嗯。”
一進芙蓉樓,就聽見滿堂的嘈雜聲,柳素青凝神聽了會兒道:“演的是《荊釵記》,怎麽這麽熱鬧,小姐可要看?”
“看看無妨。”
兩人進入二樓的雅間,點了一壺綠茶,一碟芸豆卷,柳素青打開窗戶,孫曉曉坐在窗邊,撐着窗臺往樓下看。
正演到《閨念》一出。
“……團團寶鑒明,蕭蕭翠環冷。為思結發,絲絲縷縷,萬千愁病。愁病恹恹瘦損神,只因夫婿寓瑤京;那堪雁帛魚書杳,腸斷香閨獨宿人……”
孫曉曉不知不覺看得入神,直到青衣退去、末角上場,轉頭不經意問道:“素青可知道相思的滋味?”
“……相思最苦。”
“哦?”孫曉曉八卦之心頓起,打起精神問道,“難道素青經歷過?”
“話本裏都是這麽說的。”
“……”
孫曉曉立馬失了熱情,轉頭繼續看戲。
此時小生也上場了。
“十年身到鳳凰池,一舉成名天下知。脫白挂荷衣,功名遂,少年豪氣。引領君仙下翠微,雲間相逐步相随;桃花已透三千丈,月桂高攀第一枝。阆苑應無先去客,杏園惟有後題待;男兒志氣當如此,金榜題名天下知。小生得了頭名狀元,深蒙聖恩,除授饒州佥判。方已朝回,必須參見萬俟丞相”
……
“小生一介寒儒,久困山澤,郡乏賢才,勉使來試。忝蒙天眷,皆賴丞相提攜之賜。謹造鈞墀參拜,不勝愧感之至。”
“狀元。且休閑說,休閑講。我有一事與你說:男子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我有一女,小宇多嬌,欲招你為婿,只今就要成親。你心下如何?”
“深蒙不棄微賤,感德多矣。奈小生已有寒荊在家,不敢奉命。”
“你是讀書之人,何故見疑。自古道:富易交,貴易妻。此乃人情也。”
“這……小生……”
“狀元可是怕人亂說話?你且心安,我自會安排好一切。”
“……一切皆由丞相做主。”
……
“這情節發展不對啊。”孫曉曉驚訝地問柳素青,“難道是我太久沒看戲了,戲本子改了?”
“奴婢也不清楚。”
比起平日裏演爛了的戲碼,孫曉曉其實對這改編的更感興趣,便打起興致繼續看。
“……一從別了夫,朝思暮苦。寄來書道贅居丞相府。父親和兄長逼勒奴也,改嫁孫郎婦。奴豈旨再招夫?萱堂苦苦責打奴,只得拚死在黃泉路,免得把清名來辱污。”
“傷風化,亂綱常,父兄逼嫁富家郎。若把身名辱污了,不如一命喪長江。”
戲臺上,青衣縱身一躍。
下一幕便是宰相的女兒和王生成親。
“太氣人了!”看到兩人喝合卺酒,孫曉曉忍不住拍桌,“不看了,不看了!”
孫曉曉氣沖沖地走出雅間,柳素青連忙跟上,快要出芙蓉樓時,柳素青回頭望了一眼——
戲臺上王生春風得意,戲臺下觀衆唏噓不已。
畢竟是戲,現實中的種種蒼涼、人們對抗命運的無奈,那麽多的水深火熱又怎麽演得盡。
出了芙蓉樓,孫曉曉見天色尚早,對柳素青道:“咱們去個新奇的地方逛逛。”
“小姐指的是……”
“醉夢樓!”
柳素青吓了一跳,自午睡後孫曉曉的狀态就不大對勁……現下竟要去逛青樓?
回想起孫曉曉自午睡醒來問的問題……有沒有說什麽夢話……夢話是沒有,嘤咛倒是有一聲……
再聯想孫曉曉之後的表現,這是……思春了?只是她一直跟着伺候,竟不知孫曉曉什麽時候有的心上人?
“小姐,請三思啊,如果被老太太知道了……”
“老太太不會知道的。”孫曉曉打斷柳素青道,“素青肯定有辦法的吧?”
還真是讨厭任性的主子啊……要是傳出堂堂孫家二小姐出去逛青樓的事,不僅孫曉曉要受罰,她這個丫鬟更有可能被趕出孫府。現在只能思考如何讓孫曉曉不被認出來。
“奴婢有個朋友是大夫,他還精通一些易容之事……”
“真的嗎?他在哪裏,快帶我去!”
柳素青将孫曉曉領到一家不起眼的藥店,推開門,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蓋過了藥味。
孫曉曉環顧一圈道:“沒有人啊。”
柳素青走向櫃臺——香氣的來源。
果見那人在櫃臺後。只見他斜卧在躺椅上,眼睛輕阖,呼吸均勻,左手撐着臉頰,右手還拿着醫書,想是看書的時候睡着了。
正在猶豫要不要叫醒他,他突然睜開眼睛,沉默地和她對視。
“林大哥,打擾了。”
“無礙。”林韻生起身,閑閑地打了個哈欠,看看孫曉曉,又看看柳素青,懶洋洋地問道,“有事?”
“想借兩張□□,順便換一下裝束。”
“行,這邊來。”
緊緊跟着柳素青,孫曉曉其實有些怕,藥店光線昏暗,這人看起來陰森森的,尤其他還穿着一身黑色長袍,臉色蒼白得吓人。
這人真的是個大夫嗎?怎麽看起來像個久病之人?還有他身上的香氣,也太熏人了吧!
戴好□□,穿上胡服,頭發紮成四方髻,便是個普通男子的打扮。
孫曉曉一邊照着銅鏡,一邊小心翼翼地摸着臉上那層皮,感嘆道:“原來話本裏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柳素青也默默地摸着臉,感覺有些粗糙,知道不是上等貨,不過,已經足以騙過一般人。
“我們等會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