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安回望
陸卿何曾說過,如果一個人犯了悔之晚矣的錯,還堅持義無反顧的錯下去,那一定是因為她知道,有那麽個人會心甘情願原諒她。那個人,就是許長安。
陸卿何還說過,如果一個人被命運女神眷顧了,專盯着她不放,那麽她就倒黴了,因為她發的每一個毒誓最後都會“如願以償”。
而陸卿何恰巧,被命運女神眷顧了。
剛和許長安談戀愛時,她說:如果有人會甩了許長安這樣的十佳好男人,她一定會不幸一輩子的!
那年,她十八歲。
二十三歲那年,她甩了許長安。
今年陸卿何二十六歲,此時正坐在五星級酒店的包廂裏,面對着一個年近四十的老男人,欲哭無淚地往嘴裏灌水。
他們正在進行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前奏——相親。
相親其實很簡單,見個面,吃個飯,聊雪看星觀月亮,再順便敷衍幾句“啊”“嗯”“哦”,再說句“再見”差不多就得了,可是陸卿何卻是煩躁了。這是她第三次相親。很明顯,對方對她并不滿意,因為他正眉心糾結的望着她喝水。
“陸小姐,您在家喝水都是這樣灌嗎?”老男人一臉嫌棄。
“不,不是,我,可能有點緊張。”陸卿何慌忙放下水杯。
“陸小姐不必緊張,像平常一樣就可以了,陸小姐喜歡看書嗎?”
“漫畫算不算?”
“……那電影呢?”
“我更喜歡動漫。”
“好的,我想我在陸小姐眼中應該不會是白馬王子這種人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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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其實你像皇帝。”
“哦?”
“皇帝的新裝。”
“……”
老男人微笑了一下,起身,潇灑的結賬離開了。
“陸卿何,你今晚還準備回家嗎?”一個男人推開包廂門,倚在牆邊,隐忍笑意問道。
陸卿何美眸一擡,略帶高傲地瞅他一眼:“你覺得呢?”
江南嘴角微揚,晃了晃車鑰匙:“走吧!”
陸卿何利落地拿起外套,跟江南出了酒店。
“你趕得走一個,趕不走一群。”江南一邊悠閑地開車一邊不懷好意的幸災樂禍。
陸卿何斜眼瞥他,正好看到他張揚的寶藍色耳釘,咬牙切齒:“你又勾搭上哪個白富美?”
江南微愣,對上她鄙視的眸子,了然。
“陸卿何,其實你注意我很久了吧!”否則也不會連他換了耳釘的顏色都知道。
陸卿何白了他一眼:“簡歡昨天跟我說她趁你睡覺時把你的‘子夜’扔了。”
“……”江南繼續默默開車。怪不得他找遍了屋子沒找到他最珍愛的定情物。
“不過我很奇怪,簡歡是趁你睡覺時拿的,那麽,地點在哪兒?”陸卿何似笑非笑地詢問。
“就像你想的那樣。”江南帥氣的臉上露出壞壞地無恥笑容。
陸卿何“哦”了一聲點點頭:“你又在上班時候偷懶。”
江南一臉挫敗:“陸卿何,你變得越來越不可愛了!”
似乎說了不該說的,兩人相視一眼後都不再說話。
陸卿何和江南是鐵到不鏽鋼程度的死黨,勉強算紅粉藍顏,肩并肩走了長達十個年頭,關系好到連陸卿何幾號萎靡不振江南都知道,可是唯有一點耐人尋味,十年沒有擦出一朵感情的火花,注定有緣無分。簡歡是從小和江南一起長大的,恰巧現在是江南的頂頭上司,冤家路窄,注定江南一生難得平靜,自然而然,在陸卿何遇到江南以後必然認識了簡歡,從此江南過上了天理難容的生活。
江南也不是一直這麽受委屈的,比如在有許長安存在的那幾年,陸卿何就安分了不少。
曾經的陸卿何是讓人覺得溫暖的,起碼不會有冷冷的目光讓人覺得難以親近。
車子開到了一棟公寓前。
“這個點兒,她應該在玩網游。”江南擡手看了眼表,篤定地說。
簡歡有兩大愛好,一是折騰江南,二是玩網游,原來還喜歡逗陸卿何,自打陸卿何變女王了,她就很識相地變乖了。
“你上去嗎?”陸卿何問。
“不了。我還要去勾搭白富美。”江南朝她抛了個媚眼,痞子樣的笑容如常換來她的不屑。
“遲早玩死你。”她打開車門出去,連“再見”都懶得說。
江南擡頭,玩味的目光投向三樓的窗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江南沒有說錯,簡歡此時正蓬頭垢面地趴在電腦前,一本正經的玩着“傾國”。
電腦桌上一片狼藉,各種文件,零食,連襪子都有,陸卿何忍無可忍,上去一把摘了簡歡的耳機:“簡歡!”
許是剛才過于投入,簡歡被叫的一愣,一個手抖,畫面裏英姿飒爽的女俠,挂了。
“陸卿何啊……”簡歡以頭撞桌抑制不住哀嚎,她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自己打的過的小boss啊,眼看就要拿到獎品了!被陸卿何這麽一吓,她又要從頭開始……
“就知道玩游戲!連我來了都不知道!”陸卿何也不理睬她要死要活的模樣,徑自躺倒在她的大床上。
“你來了不就來了嘛,你又不是沒鑰匙!都進來了幹嘛還要幹擾我,我的霓裳羽衣呀,就這麽沒了啊!不行,你必須賠我一套!”簡歡把她從床上拖起來,一臉憤恨地瞪着她。
陸卿何掃了一眼那個游戲,閉了閉眼,恨鐵不成鋼:“睡醒了,我幫你弄一套。”然後就又倒下去。
簡歡不再鬧騰,看陸卿何那虛脫樣兒就知道她從哪來?這丫頭也挺倒黴,相親對象一個賽一個的極品。
這件事到底還是陸卿何的媽媽發起的,陸卿何長相算是上等,标準的素顏美女,現在卻淪落到相親的地步。
女人的青春耗不起,陸媽媽見她26歲還都還沒有男朋友,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陸卿何曾經的毒誓應驗了,自和許長安分手後,她桃花斷了。和許長安在一起時都沒斷過的桃花,在分手後斷了!
就連現在的相親,對象都是那麽……
簡歡搖搖頭,幫她蓋上被子,又回到電腦桌前繼續她的游戲。
陸卿何醒來的時候,簡歡已經去上班了,桌子上留了紙條,命令她必須把霓裳羽衣弄到手。
真是執念……
電腦的頁面還保持着游戲的狀态,虛拟的世界虛拟的存在,曾經她也在裏面混的風生水起。
簡歡的角色不适合單打獨鬥,霓裳羽衣自然難以獲得,她也不想浪費時間在一點點讓boss掉血。
把頁面縮小再打開登錄頁面,“傾國”的頁面已經更新,物是人非的悲涼感讓她微有些悵然。
三年沒登過了,她覺得她的號可能已經被删除了,想都沒想輸入密碼,指尖停頓,回憶很不合時宜的湧上來,快得她措手不及。
密碼:許長安1314
出乎意料的,她的號沒有被删掉,還是離開時那般模樣,曾經驕傲的排名被刷下來,系統更新換代,滿級增加了,本來八十級算滿級的她現在在遍地八十級中顯得很渺小,原本輕而易舉的事情開始變得棘手。
她有些無奈,打開好友列表,只有寥寥無幾的頭像。
三年了,大概昔日的隊友都删她好友了吧,巧合的是〔付之一笑〕在線。
她發私聊過去:
【卿本佳人】:霓裳羽衣,急需!
【付之一笑】:!!!
【卿本佳人】:?
【付之一笑】:你誰?
【卿本佳人】:何。
【付之一笑】:……
【付之一笑】:一定是我打開電腦的方式不對……
【卿本佳人】:霓裳羽衣。
【付之一笑】:來了。
【付之一笑】用回城符傳送到陸卿何的位置,幹淨利落的把包裹裏的多餘的霓裳羽衣交換給了她。
陸卿何再把它贈送給簡歡。
正準備下線。
【付之一笑】:詐屍?
【卿本佳人】:再見。
然後,就退出了游戲。
意料之中,手機響了,江南打的。
“剛剛付鄰一說你上了游戲?”江南有些不可思議。
陸卿何“恩”了一聲。
“為什麽?”不是一直是禁區不願再觸碰嗎?
“心血來潮。”陸卿何很淡定地扔給他四個字。
“ok!有事拜托你。”江南也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免得惹得她不高興。
“嗯哼?”
“我有個網友來A市,你去機場接一下。”
“女的?”
“男的。”
“……”
“別亂想我已經把你照片給他了,到時候你在機場門口等就行了。”
“江南。”她難得的聲音柔和。
“嗯?”
“祝你好運!”
“嗯?什麽?”
不等江南在說什麽,陸卿何就挂了,然後撥通了簡歡的手機,而那邊江南撥簡歡號碼通知他“正在通話中”的時候,他就預料到今天的悲劇結局。
陸卿何覺得,江南一定是嫌命長才會把她的照片給陌生人,而自己一定是吃錯藥才會真的跑到機場門口,站在冷風中一邊聽媽媽的埋怨一邊在這裏苦等。
江南刻意手機關機,她連氣都沒地方出!他沒有給她那個陌生人的照片!
煩躁地收起手機,轉身在人群裏搜尋江南所謂的網友,或者說讓自己更加明顯的被搜尋到。
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
緣起,我在人群中看見你;緣滅,我看到你在人群中。
那麽再見許長安的陸卿何此時應該用緣起還是緣滅來描繪這次的遇見?
如此巧合的相遇,倒更想刻意的重逢。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兒,看着他一步步的靠近。
他是低着頭的,看着手機,然後,擡頭,沒有懸念的對上了她的視線。
剎那間,止了步子。
他變了,不再穿着像以前那樣的休閑裝,他穿着白襯衣,一絲不茍的樣子,胳膊上挂着脫下的西裝,沉穩了許多。連神色都變得冷漠,隔了這麽遠,她依舊能夠将他的分毫觀察的仔細。唯一沒變的,是那張出衆的臉,到哪裏都容易成為焦點。
他幾乎是面不改色地再次向她邁近,那般不尴尬地走向她,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移開。
退縮了的,是陸卿何。
她懦弱地,逃了。
許長安看着她落荒而逃,淩亂的腳步毫不掩飾地向他宣示着一個信息:她在躲。
他淡淡的看她跑遠上了出租車,修長的手指合攏。
“陸卿何……”
“他還活着嗎?”陸卿何撥通了簡歡的電話。
“嗯,還沒死,你要他接電話?”
“問他我接的人叫什麽名字。”
“喔,好。喂,卿何問你你讓他接的人叫什麽名字……喂!你去哪兒?死回來工作!”
“好了,我明白了。”陸卿何按了挂鍵。
她被算計了,被江南算計了,很明顯,不是嗎?
自主主張!
這種感覺糟透了,江南大概是在妄想她們能和好吧。陸卿何苦笑,早就回不去了。從三年前那次宴會開始,都結束了。
那天,她記得,下着大雨。
宴會在學校裏舉行,歡慶他們的大學畢業。
許是開心,許是難過,她當時喝了很多酒。
許長安沒有攔着她,因為他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來攔她。
他被一群女生圍着,說說笑笑。
陸卿何醉意朦胧地坐在椅子上,遠遠的望着他,一邊看,一邊灌酒。
“陸卿何,你看你是不是傻?你男朋友對你和對她們,幾乎是一樣啊!”江南也喝了很多,被別人灌的。他一只手搭上陸卿何的肩,故意嘲笑。
陸卿何沒有說話,卻是收回了視線。
“我跟你說陸卿何,這男人啊,你得看牢了,尤其是他那樣的。”江南滿身酒氣地壓在她身上。
陸卿何煩躁的推開他,緊鎖着眉。
江南卻又湊過來:“他就是一老好人,你信不信,就算你現在去和他說分手,他也只會說什麽祝福你的話。哎,對了,說不定他早嫌棄你了,但人好,說不出分手,不然他為什麽現在棄你于不顧?”
“你說夠了沒有?”陸卿何站起身,眼裏竟有了淚水。
沒有支撐的江南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也懶得再爬起來,半夢半醒的說着什麽。
陸卿何勉強站穩身子,一步步走向許長安。
“長安。”她站到了他面前。
“嗯?”許長安注意到她的搖晃,慌忙站起來扶住她。
她推開了他。
“我要和你分手。”她說。
“什麽?”許長安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要和你分手。”她提高了一倍的音量以至于周圍的嘈雜聲都戛然而止。
“卿何你在說什麽?”許長安握住了她的手,少有的驚慌。在注意到她紅透的臉時,笑着說:“你喝多了,說什麽傻話?”
陸卿何再次推離他,笑了:“我沒說傻話,我陸卿何今天,要和你許長安分手!”
“為什麽?”許長安問她。
“因為我讨厭你,不想再看見你!”她說完就跑出了大廳,跑出了樓,跑進了一片大雨裏。
陸卿何永遠都不會忘記,在那場雨裏,她哭的如何撕心裂肺。
醒來,卻在醫院裏。
簡歡陪在床邊。她說:“許長安走了。”
“去了哪兒?”恢複清醒的陸卿何後悔不已,“我去找他!”
“英國。”
或許簡歡永遠都無法體會陸卿何當時的心情,那種失去心跳動力的絕望感。
他果然是好,聽話的讓她再也見不到他,走的徹底,連背影都不給她留下。
到底是誰先放的手,她迷茫了,原來感情,脆弱到連一句“分手”都傷害不起。
江南後來有三個月沒有來找陸卿何,因為愧疚。
可是陸卿何卻是明白,如果不是早就有了排斥,怎麽可能因為江南的幾句玩笑話就沖動分手?
簡歡問她:“你愛他嗎?”
愛嗎?陸卿何笑了,都是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