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別捂了,不就是杜.蕾.斯麽,我都看見了,男人備着這個很正常,多有責任感。”
西原只是語言上調笑下向日花,誰知道他真的起來了。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看見就看見了!”
而西原無言地看着地上的一堆盒子,半天感嘆道:“向日葵,你的副業不是走私避孕套的吧!”
“這真不是我的!”面對一堆各種尺寸、牌子的避.孕.套,單純的向日花真是無力洗白。
相比向日花的嬌羞,西原卻對這些特別感興趣,西原扔掉煙頭,大大方方地蹲下研究起來。
西原蹲下挑了兩個盒子,問:“賣不賣?”
“我不是……”向日花瞪大眼睛,捂着額頭無力地擺擺手:“不賣不賣,姐你拿走吧!”
“謝啦,有時間給你畫畫啊。”西原走到帳篷口,又回頭對向日花說:“你趕緊收拾了,別教壞桑南,他還小。”
西原說完拿着盒子走了。
向日花趕緊把地上的東西裝完,感嘆道:“女人真可怕。”
西原剛出來就見有人進了袈措的帳篷,西原也跟着過去。
西原站在袈措的帳篷前,能清楚地聽見裏面男人說的話。
“二哥,他們在多曲出現了,有三個女孩都被帶走了,兩個十八歲,一個十六歲。白瑪姐為了救一個女孩,差點被——白瑪姐的二伯簡直不是人——”
男人聲音壓地很低,亦很憤懑。
西原未聽見袈措的回應,是被水聲隔斷的。
西原一直以為袈措是個簡單直白的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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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她也不了解這個男人。
袈措過于神秘,以至于西原懷疑她聽到的水聲是袈措故意做出來的。
西原有點煩躁和無緣無故的慌亂。她只能盤着腿坐在雪地上又抽煙。
不一會兒,男人從帳篷裏離開了。
袈措也出來了,走過來拉起西原。
袈措二話不說,把西原拉進帳篷。
西原看見地上有個大盆,少半盆水,西原把手伸進去攪了攪,微溫。
“胡鬧。這麽冷的天你跑出來幹什麽?”袈措連怒都是嚴肅沉和的。
“幹你!”西原揮着手裏的避.孕.套答得順溜。
袈措沒有太大反應。
“忘了!說這個你不懂。”實在沒想到早上洗臉都那麽困難,現在真的有水洗澡。
西原抓了一把黏在一起的頭發啊,撩着溫水笑着對袈措說:“我想和你一起洗澡。”
Chapter 23自渡
西原抓了一把黏在一起的頭發,撩着溫水笑着對袈措說:“我想和你一起洗澡。”
袈措還是沒有太大反應。
半人高的大木盆,西原過去嗅了嗅,問:“這是哪來的,幹淨嗎?”
“我自己做的,只有我一個人用過。從我的要求來看,它很幹淨。”
“好嘛好嘛,我的要求不高。”西原把身上的避孕套全都掏出來。
“我能洗嗎?”
“能。”
帳篷裏只有一個火盆,微冷,冬天的裝束臃腫而厚重,西原當着袈措的面開始脫衣服。
袈措沒有回避,認真地仔細地看着西原的舉動。
西原脫衣服的姿勢很随意,落在袈措眼裏,成了一種不着痕跡的美麗。
這是袈措第一次看女人脫衣服。
西原西原,這個女人她叫西原。
袈措最初的記憶是從蘭木寺開始的。
沒有正式的證明,他雖不是僧人,但他從嬰孩時就長于此。
功課、轉經、聽師兄們辯經,這些他都做過。後來的經歷亦是他不可避免的,袈措也明白了為什麽從一開始索達堪布就沒有想過真正留下他。他并不是死心塌地的信奉這裏。袈措很少花精力去記憶一件事情,三十年來他對佛門唯一的深刻印記就是往佛龛裏的添油,信徒們每天都會往佛燈裏添酥油,那時候他還小,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晚上把這些滿溢的酥油舀出去布施給需要的人,然後第二天再會任由信徒添滿。周而複始,誰都不會厭煩,那幾年裏,他就陪着他們添奉酥油、以額觸地。
木蘭寺的牆是暗紅色的,明黃色的,清晰而深明。其實早些年的木蘭寺并不如現在這麽好看,近幾年藏地旅游業迅速發展,這些牆都拆過,翻新過。時代和人都一樣,要往前發展。當時政府的政策是修舊如舊,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修舊永遠不會如舊。
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跑來聞這裏的騷膻味,大昭寺廣場上有人等豔遇;也有年逾耄耋的信徒十年日一日佛陀加持;傳說八廓街的金房子三百年未曾褪色,牆上有倉央嘉措寫給瑪吉阿米的情詩。人生而矛盾,選擇了繁華才會向往歸于平淡,袈措看見過無數的行者往瑪吉阿米牆上寫下文字,禱求屬于自己的默然相愛,千年皈依。袈措一開始不明白,見得多了,他就知道了。這些都是關乎記憶,關乎情懷,關乎和自己老去的這個年代。
他一個人修行了這麽這麽多年,袈措第一次想記住這個女人脫衣服的記憶。
留住一場記憶,別人會用相機,西原是用畫筆,而袈措只想用心神去記憶。
袈措這樣的男人,很難死心塌地的信奉一件事。西原偏偏就看中了這一點。
西原笑着脫得只剩內衣和內褲,紅色的,成套的。
西原跨進了大盆,然後解開紅色的bra搭在邊沿。
水有些涼了,西原眉眼彎彎地對袈措說:“要不要一起來洗。”
袈措竟然真的搖了搖頭。
“很舒服,就是水有些涼了。”
袈措聽後,往前走了幾步,端起火盆上的熱水走到水盆後面。
西原的身體很幹淨,水很清冽,她及腰的長發全部放在前面,蓋住了她的胸,西原的胸不大,但是形狀很美好。袈措從後面只能看見西原白皙美好的後背,脖頸上的水珠順着蝴蝶骨一直滑到腰窩處,然後沒入水中。
袈措把手中的熱水順着大木盆壁慢慢倒進去,西原真實地感受到了熱流包裹住她的軀體。
袈措把火盆端到離西原最近的地方,然後過去坐在自己的床上,認真地看着洗澡的西原。
西原的笑意更深了,她忽然覺得心情愉悅,想光.裸着身體跳出來的那種愉悅。
“我們來聊天吧。”
“好。”袈措點頭。
西原懶懶地把下巴抵在盆壁上,問袈措:“白瑪是誰?”
“一個大哥的妹子。”
“她為什麽要給你做飯,鋪床。她還幫你幹過什麽?”
這個問題好像有點困惑,袈措想了會才說:“整個蘭木寺裏的洗衣做飯都是她做的。”
“哦。”
西原笑着繼續問:“來說說你們和尚平時都幹些什麽?”
“我不是和尚,我只是修行者。”
“好吧,那你平時都要做什麽?”
“做所有梵行,持戒、獨處、離欲。”
西原聽了扯着頭發哈哈大笑,“你絕對是個合格的修行者,就最後一點來說,我給你個滿分不怕你驕傲。”
“你為什麽不當和尚呢?你穿喇嘛服的樣子真好看。”
“從佛經來講,人之所相,皆為虛妄,但是人的相貌和穿什麽并沒有關系,如果本身比較好看,随便披塊布都會賞心悅目。”
西原洗着胳膊,瞪着袈措說:“驕傲了啊。那你為什麽不是和尚呢?”
袈措想了想,回答:“從小出家,如何受戒?童真出家,衣缽弟子。”
西原停了三秒,嘆了一句:“你終于說了句我個大俗人聽不懂的話。”
西原把兩只胳膊吊在水盆外,揮着右手上的镯子問袈措:“加查怎麽走。”
“你要去拉姆拉錯?”
“我想看看我的前世今生。”傳說中在拉姆拉錯神湖可以看見自己的前世今生。
“你信這個?”
“不信。”西原指了指手腕上的镯子,說:“我信這個。也許我在神湖可以找見镯子裏西原的前世。”
西原有一句沒一句地問着袈措,袈措的每句回答都嚴肅認真。她想知道這個人的過往,除了這些無關痛癢的對話,她再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西原往高站了站,把頭發撩在身後,笑着說:“袈措,你說佛渡不渡壞女人。”
“佛誰都不渡。”
“舉頭三尺有神明,袈措堪布慎言呀。”
袈措走到了大盆前,把手伸進了水中。他看着西原的眼神柔軟又堅定,“佛不渡人,人要自渡。”
西原把整個肩膀縮進水中,眯着大眼,笑嘻嘻地對袈措說:“自.渎?你說的是自.慰吧,我可不幹,那玩意會上瘾。有需求了就解決,我幹嘛委屈自己。”
袈措沒有說什麽,把手拿了出來,說:“水涼了,出來吧。”
西原把內褲從水底撈上來,笑着說:“濕了,衣服在包裏。”
袈措從床上把自己的米白底衫搭旁邊,“先穿上,我去取。”
袈措出去給西原取衣服了。
西原屏住氣息整個人鑽進了水中,四面八方的水波回蕩出一個聲音:佛不渡人,人要自渡。
袈措走出帳篷在雪地裏站了很久,寒風才吹散了他身上的燥熱。那次他坐在荒野下看別人虔誠而敬畏地磕長頭,幾個小孩子一邊放牛一邊在草地上撿藏羚羊脫落的毛,袈措問他們幹什麽,那些孩子說,他們老師的右手會疼,他們想要用羚羊毛做護腕送給老師,保暖。當時他并沒有刻意去記得那些孩子口中的老師有多麽簡單,美好。直到後來見到她,鷹隼、經幡和雪山,他記住了西原。
是很美好,只是沒有那麽簡單。她是清冽、刺骨的。
袈措站在雪地裏笑笑,有點折磨,但這種感覺很好。
袈措給西原拿來衣服,西原穿上。
西原穿衣服的時候袈措已經過去洗澡了,用了西原洗過的冷水。
袈措速度很快,幾分鐘就解決了。
西原沒有回自己住的土碉房,就睡在袈措的帳篷裏。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只是在一張床上單純地睡覺。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袈措起地特別早。西原剛起來,就聽說頓珠來了。
頓珠來告訴西原,他們守了一晚上并沒有發現人熊。有幾個學者認為出現在唐古拉雪山上的是靈長類動物,但這一說法很快就被夏勒教授推翻了,靈長類動物無非就是猩猩猴子,藏區沒有猩猩,那那些巨型痕跡更不可能是猴子留下的,所以話題又回到了野人這裏。根據考察隊的數據推算和分析,一部分人堅持有野人,一部分人則認為是棕熊作怪,總之雙方各持己見,頓珠一看情形,就知道這件事暫時不會有定論,就先回來了。
西原聽完後也覺得,野人這股風還得刮一陣,但一時肯定不會有定論。
礙于袈措在場,頓珠有話沒有說出,看了西原一眼才出去。
頓珠出去後西原剛洗臉,聽見外面有個女人在叫“二哥”。
整理東西的袈措對西原說:“是白瑪來了。”
“她在找你,你給我說什麽。”
袈措讓白瑪進來了。
白瑪大概沒有想到袈措的帳篷裏有個女人,呆了一下。
西原則看着白瑪,她很年輕,二十歲左右,大眼睛、臉蛋很粗糙,高原紅很重。第一眼,西原覺地這是個挺淳樸的姑娘。
“什麽事?”
白瑪還愣神地看着西原,袈措這一問,她才回神說:“二哥,我來給你送清茶。今天的天氣很好,我去給你曬曬被子。”
根本沒等袈措說話,白瑪姑娘立即把他的床鋪卷好抱了出去。
白瑪做這些很熟練,西原壞笑着對袈措打了個口哨。
袈措用他獨特的語言方式讓西原吃了他的清茶早點。
Chapter 24欠條
袈措要了西原車上的藥匙,到最近的鎮上去給她修車了。
西原出來找了頓珠,頓珠遞給西原一本《後藏方言別錄》。
“西原老師,我又去了趟桑耶寺,索昂仁波切給我這本書,仁波切說藏地以前的文字并不統一,地域性特別強,而您镯子上的字就出自這一帶,至于更具體的位置我就不知道了,需要您拿着镯子來比對。”
西原懂頓珠的意思,從歷史遺留的角度來看,井絡南阡的藏地在西南最遠的邊疆,井宿分野的最南邊。這裏是曾經的荒蠻之地,每個地方的文字都不統一,她可以根據镯子上的文字地域特點來判斷它一開始出自哪裏,自然而然就能找到它以前的故事。
“頓珠,你知不知道多曲在哪?”西原一邊看書,一邊和頓珠說話。
“西原老師您怎麽想去多曲!”頓珠非常驚訝。
西原笑笑,“去多曲怎麽了。”
“那裏很不太平,一直有女性和兒童失蹤事件發生。”
西原翻書的手一頓,“這是人口販賣,警察不管?”
“很多失蹤的人連戶口都沒有,政府根本沒法管。”
西原特別想知道昨晚在帳篷裏袈措和男人的談話。
西原揉着眉間對袈措說:“看來我一定要去一趟多曲了。”
“西老師,您——”
“頓珠你來看。”
頓珠順着西原指的地方一看,原來她镯子上字跡就出自那一帶。
“如果西老師您一定要去多曲,那我陪您一起去。”
“好,謝謝頓珠。”
西原看完書後回了謝以潆的消息,然後往家裏打了電話。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的西原越來越想回家去,镯子裏的西原也沒有出現過,她再也沒有聽到過那熟悉如舊的呼吸聲。
越是這樣,西原就越想找到镯子裏的故事,找到镯子裏的西原,那個能為愛放棄一切的西原,那個被一個男人紀念了一生的西原。交枝疊蕊的砌花洋房,尤隔經年的少帥藏女,所有的幻影猶如散落在舊時光裏的荏苒遺夢,一幕一幕在她腦海中萦繞回放。
西原和頓珠一起吃了下午飯。
也一直到下午,袈措才回來。
車安上玻璃,修理廠也只能做這些簡單處理。
西原翻出錢包,只剩兩百多現金,“抱歉,我沒有修理費。”
“嗯。欠着。”袈措說的一本正經。
西原笑着說:“過來我給你寫個欠條。”
袈措走過去。
“你把衣服脫了我給你寫。”
袈措真的把外面的軍大衣脫了,裏面穿着件略微泛黃的綿杉,洗的久了,不是很白,但很幹淨。
西原盤腿坐在床板上,屁股下還墊着袈措的舊棉衣。
袈措的身材很好,單薄的綿杉顯現出他健碩的胸線。
西原從化妝包裏拿出口紅在袈措胸前的白衫上寫字。
“欠——”紅色的線條随着袈措呼吸起伏間慢慢拉長,西原也一本正經地問:“我欠你多少錢來着?”
“五百二十整。”
“哦——”西原用口紅畫下數字,520。
剩下的口紅寫不完她的名字,西原當着袈措的面給嘴唇塗上口紅,然後吻在袈措的胸口上。
袈措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微停滞,低頭就能看見她的紅唇印在他的胸口上。
“好了。”西原笑地非常滿意。最俗氣的正紅,這是她喜歡的極致豔麗。
“欠條不許弄沒了,要不然不給你還錢。”
“好。車給你修好了,不要亂跑,等我回來我,我帶你去拉姆拉錯。”
“這個我可不能保證。你要去哪?”
不滿意西原的回答,袈措用袖口擦掉她嘴上的口紅,皺眉說:“你要聽話。我要去多曲。”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我也要去多曲。”
“不許鬧。”袈措抓住了西原的手腕。
西原想起來,袈措從來沒有握過她的手。
袈措和西原從一開始就是在談一件非常嚴肅正經的事,可他們的姿态看在別人眼中就不是這樣了。白瑪抱着床鋪被子進去,從後面看過去,西原就在袈措的懷裏。
“二哥——啊——”白瑪叫得聲音很大。
西原興致缺缺地放開袈措,盤着腿坐正。
袈措背着白瑪堪堪披上大衣,攏住胸膛。
“二,二哥,被子曬好了,我給你鋪床。”
袈措嚴肅地說:“謝謝,放下我自己鋪。”
白瑪盯着霸占着床板的西原,快要哭了。
西原跳下床板,和袈措站在一起,對白瑪說:“給,讓你鋪哈。”
就像是害怕袈措拒絕她,白瑪非常麻利娴熟地把床墊鋪好,整個帳篷裏都暖暖的,白瑪抱着棉花被子對袈措說:“二哥,今晚聞着棉絮和太陽的味道,你可以好好睡覺了。”
西原想,土碉房裏她的那床羊毛被會不會曬出虱子來。整個屋裏都是白瑪口中所說的“陽光的味道”,不可否認,這就是多少人喜歡的生活的味道,但西原還是對白瑪說:“妹子,你現在聞到的不是太陽光的味道。”
白瑪站直看看西原,又看看袈措,似乎是在求助。一個沒有出過這片山的姑娘,自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西原的話。
西原好心地普及:“科學研究表明,曬被子時太陽光會殺死棉絮中成百上千萬的螨蟲,你現在聞到的‘陽光香味’是紫外線殺死螨蟲後的屍體味道,和棉絮太陽沒有什麽太大關系。”
多少人喜歡曬被子後蒙着頭睡,蓬松的棉花,溫暖的香氣,實際那是大量殺死的螨蟲屍體味道。
白瑪當然不相信西原說的,眼睛紅又要快哭了,把懷裏的被子抱緊。
“哎妹子你別哭啊,不信你問你的二哥。”西原指了指旁邊的袈措。
袈措從白瑪手中取過被子鋪到床上,眼睛看着西原,話是對白瑪說的,“嗯,她說得對。”
白瑪哭着跑了出去。
“我有說錯什麽嗎?”
“沒有,你說的都對。”
西原跳過去躺在蓬松綿軟的被子上,笑着說:“舒服。”
這一晚西原睡得很舒服,被螨蟲屍體覆蓋着睡覺感覺就是不一樣。
西原和袈措還是睡在一張床上,什麽都沒幹,依舊是單純的睡覺。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西原不開心了,袈措一個人去那曲了,未帶她。
有點無聊,西原畫了幾幅畫,想起了一起從雪山上下來的向日葵。
桑南告訴西原他花哥昨天又上山去了,作為唯一目擊者,各方人馬都想通過他确認在唐古拉雪山上出現的不明生物到底是什麽。西原聽了覺得向日葵這孩子也真能折騰,一個唱歌的,非要相信世上有野人。
天氣挺好,西原坐在帳篷外面抱着畫板開始整理她這一路遇到的風光。用她的左手。
第一幅就是讓頓珠幫忙給她弟弟帶錢的那個女人,名字叫什麽她忘了,她只記得她那天的笑臉。
那個女人的弟弟也叫白瑪,西原對這裏的人名已經有免疫了,比如她見過十幾個叫卓瑪的女孩。
第一幅畫西原把她命名為:你我陌生。
你我陌生,卻相互信任。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她也不信。
第二幅,第三幅……西原看見風景從不用相機拍照,她只會用筆畫記下她眼中的點滴。
後來西原和袈措生活在一起,他們沒有一張彼此的照片,也從來不照相,因為不需要。
西原有畫筆,袈措有他獨有的方式。
西原看見白瑪到她這邊來了,她就不畫了。
其實西原很少在人前當面畫畫,興致到了是個例外,教學生們是個例外。
白瑪很少見生人,在西原身邊有點扭捏,她把手裏的碗遞過去問西原:“你喝不喝油茶?剛燒的。”
“不喝,我最近吃素。謝謝啊。”西原擺擺手。
“這都是你畫的?”白瑪驚訝地看西原,她的眼睛裏有光,單純的渴求、羨慕、崇拜。
西原笑着說是。
“我叫白瑪,你呢?”
“西原。”
白瑪看着西原的臉說:“你真好看。”
“謝謝。”西原把畫都收了起來。
白瑪有些留戀地看了一眼西原的畫,然後對西原說:“真的,你真好看。比袈措二哥城裏的未婚妻還好看。”
西原終于擡起頭認真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白瑪。
這是個淳樸單純的姑娘,看見她的臉會贊美,看見她的畫會羨慕。西原接受她的贊賞和歆慕,卻沒有高人一等的感覺,也不會看輕她,每個人的成績還與她生活的環境有關,她只是比她幸運了一點。
而此時此刻,西原覺得這個姑娘有點可惜,她甘于命運,甘于這個世代人力無法一時更改的大環境。同時,西原也深有感悟,嫉妒真是女人與生俱來的東西,與學識、見地無關。
西原噙着笑意,白瑪高原紅的臉有點白。
“你見過袈措的未婚妻?”
“她來過。”
“她長得好看嗎?”
白瑪點點頭,“好看。”
“你和她誰好看?”
“她。”
西原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看着白瑪的眼睛對她說:“我要是你,我就說我。”
Chapter 25多曲
白瑪的話并沒有讓西原感到難過或糾結,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難過傷心,這種事她做不出來。
至于袈措到底有沒有未婚妻,這件事只有袈措有發言權,她也不會随便聽信別人就誤會袈措。
西原收拾完東西,還是決定和頓珠去趟多曲。
頓珠像是知道西原一定會離開,早就加好油。
不知道袈措臨走時交代過什麽,桑南一定要跟着西原。
西原沒辦法,只得帶上這位倔強的小仁波切。
西原說走就走了,白瑪站在瑪尼石堆前遠看。
頓珠對安多這一帶挺熟悉,只是多曲屬于後藏,那地方他也很多年沒去過了。這一路風景格外美麗,但路也特別難走,高低起伏、坑坑窪窪的路面,車的底盤不低,但車底還是一路摩擦碰撞着路面走。這輛車這次回去應該就報廢了。
西原停車看了時間,下午四點多,他們早上十點半出發,一路上就休息了半小時。
前面的路斷了,只有一輛車停在路邊。
西原過去一看,一款02年的帕拉丁,還是輛沒有車牌的黑車。放到現在也算是‘古董’了。
桑南跑過來,指着又髒又舊的車說:“西原阿佳,你是來找袈措堪布的嗎?這是堪布的車。”
“不是。”西原睜大眼睛多看了幾眼。
“西老師,前面的路斷了,根本沒辦法過去,我們只能繞過山走過去。”
“往哪邊走?”
頓珠辨着方向,指着南面說:“往這邊走,那裏有我認識的一戶人,我們可以借住。”
“好。桑南能走動嗎?”
“能。西原阿佳能我也能。”
西原笑了笑。
三個人一人一個背包,帶上必要裝備,就向南走了。
這裏的海拔很高,但是山勢并不高聳陡峭,所以走起來也不困難,大約半個小時,他們就來到了頓珠說的藏族人家前。從這家人還住着依山而建的藏式碉樓就可以看出多曲這個地方有多麽封閉,碉樓是白色的,紅色和黃色是藏地最多的顏色,但卻是藏傳佛教獨有的神秘色調,很少用于尋常人家的房建中。
頓珠稱呼為主人家為黑哥,看來确實挺熟悉的。
主人家對他們特別熱情,天快黑了,簡單吃了東西後他們今晚他們就借住這裏,只是條件有限,三個人一間屋子,三張床也是臨時搭建,四個舊的大卡車輪胎作支撐,上面扔塊木板鋪了氈就是一張床。
西原穿着棉衣躺在床上,腦子裏想着袈措的那輛破舊古董車,怎麽也睡不着。
忽然西原爬起來小聲問頓珠:“這家人怎麽只有一個女主人。”
頓珠笑了笑,見怪不怪地說:“黑子兄弟三個娶同一個女人,就是那位嫂子。”
“一妻多夫?”
“是的。”
西原聽過藏地現在還有一妻多夫的婚姻制度,但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
“為什麽呢?是有人逼他們?如果這兄弟三個中有一個不願意娶呢?”西原覺得挺難理解的。
“那那個人就沒有繼承家産的權利。只有兄弟三人娶了同一個女人,他們才不會鬧分家,種田、放牧、走生意,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營生,這樣這個家才會富有。”
“為了繼承家業他們就娶同一個女人?他們的家業就是這座碉房?”
“應該就是吧。”
“那他們晚上怎麽——他們不會為此吵架嗎?”如果不是和頓珠這麽熟悉,西原不會問得這麽冒犯。
“不會。至于到晚上的話,女主人的屋裏今晚如果有人留下的話就會在門口挂鞋,別的弟兄看見今天就不會進去。這些形式各地都不一樣,反正我們那裏是這樣的。”
“你們那?!”
頓珠撓撓頭,有點無奈,有點難為情說:“這是祖輩流傳下的規矩。其實西老師您不知道,我有三個哥哥,但我只有一個嫂子。”
西原覺得意外,這是她第一次聽頓珠說起他家裏的情況。
“那你——”
頓珠老實對西原說:“要不是我出去讀過書,我想我現在也已經娶了我的嫂子。家裏人知道我的思想,也不會勉強我,我很早就搬出住了,雖然沒有拿到家裏的一分錢,但我不後悔。”
西原聽了一時無言,拍了拍袈措肩膀再沒有說話。
桑南在一邊聽着他們之間的對話,這些他都知道。
三個人都很累了,但躺在床上誰都沒有真正睡着。
仔細想想,西原覺得她這一路挺奇妙的,遇到了這麽多事,這麽多人。有向日葵這樣不顧一切堅持自己夢想的大學生,有頓珠這樣努力跳開命運枷鎖的山裏人,也有白瑪那樣甘于命運安排的女孩子。不可否認,每個人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過活,平凡的,艱難的,晦暗的,各有各的活法。生與死不是生死大事,一朝一夕,一茶一飯才關乎生死。西原側耳聽着樓下圈裏的牛羊偶爾發出的聲響,聽着頓珠和桑南的微鼾的呼吸聲,她忽然很想袈措。
想他身上風雪冰霜的味道;
想他坐在火爐前添柴的手;
想他看着她洗澡還能嚴肅認真地對話;
特別想,想到想立刻和他做.愛。
西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沒辦法到她只能用*上的貼近來表達自己。
最渴望愛,卻最不會愛。
西原睜大眼睛看着房頂,彎着眉眼,在黑夜裏無助地說:“怎麽呢,袈措,我想睡你。”
“西原阿佳你說什麽?”桑南睡眠淺,聽見西原的聲音醒來了。
西原吓了一大跳。
“我想上廁所。”已經後半夜了,西原憋了很長時間了。
“阿佳我陪你去。”
“好。”
西原翻出手電筒,拉着桑南輕輕出去。
西原在藏區最頭疼的事就是上廁所,不說偏僻的地方,就連有的寺裏都沒有修建廁所,連內地農村裏的那種旱廁都沒有,最多用四塊木板圈塊地,很多來朝拜、旅行的女人進去撅着屁股就地解決,進去整個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環境簡陋都可以,但堅決不能又髒又原始到這種地步,西原太介意這個。
這家人的白石碉樓有三層,最下面的一層是羊圈牛圈,廁所就在羊圈裏。
桑南守在外面,西原目不斜視凝神閉氣立馬解決完就出來了。
西原用手電照見桑南的身影,過去拉住他的胳膊就走。
“哇哇哇!”
西原剛抓住身邊的手,就被類似于刀刃的東西劃過來。
西原的右手手背被劃傷了,手電筒掉了很遠。
西原心裏一突,立馬警惕起來。誰?桑南呢?
周圍的牛羊也騷動起來,前面的桑南聽到乍起的女聲,立馬跑過來。
“阿佳,阿佳你怎麽了?”桑南用自己稚嫩的身體,以保護的姿态護住蹲在地上的西原。
西原趕緊摸了摸桑南,沒事就好。
西原疼地吸了口滿圈的糞臭,對桑南說:“我沒事,去把手電撿回來,小心點,這裏有個人。”
這時,醒來不見西原和桑南的頓珠也下來了。
頓珠過來焦急地問:“西老師,您怎麽了?”
“我沒事,別驚動了別人。頓珠你過去看看,那邊有個人。”西原把桑南拉在自己身後。
頓珠掏出匕首,一腳踢開抖動的枯草堆。
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拿刀朝他們撲過來。
頓珠一驚,一腳就踢過去。
女人嘴裏叫的什麽聽不懂。
只覺她的聲音瘆人又痛苦。
西原本來不想驚動別人,可這麽大的動靜,那個黑哥的二弟披着衣服來了。
頓珠問:“二黑,這是什麽女人?”
叫二黑的男人匆匆走到被踢過去的女人旁邊,發瘋似的女人看見男人,立馬不叫了,連嗚咽聲都忍住,瑟瑟發抖地直往牛糞堆裏擠。
頓珠打着手電,西原看不到男人的臉,只能看見逼向女人的背影。
二黑把女人兩只手控制住,一把手夾起來,站在那裏,對頓珠說了一堆藏語,然後帶着女人離開了。
西原把手電照去,剛好看見了那個女人回頭看她的眼神。
西原覺得身體一涼,無法形容出那是一種怎麽樣的眼神。
“沒事了,我們上去。”頓珠沒有多說。
回到了他們自己的屋裏,桑南找出藥給西原擦傷口,頓珠坐在旁邊,西原問頓珠:“那個男人剛說什麽?那個女人是什麽人?”
“二黑說那個女人是她嫂子的妹妹,腦子有點問題,常常跑出來傷人。讓我們不要聲張。”
桑南也點點頭,那個男人确實是那樣說的。
西原覺得有點奇怪,問桑南:“桑南你有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