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那個女人第一次喊時說了什麽?”

桑南想了想,說:“好像是走開之類的。”

桑南給西原包好手,外面再沒有一點聲音。

天快亮了,但發生了這事,誰都睡不着了。

這件事不但西原覺得怪怪的,頓珠都警惕地躺在那裏。

天快亮了,西原忽然對頓珠說:“頓珠,我想再去看看。”

這一次西原把桑南留在房間裏,她和頓珠悄悄回到了瘋女人藏身的草垛下,淩亂的地上畫滿了道道,歪歪曲曲不知道是不是藏文。

“頓珠,這些是不是字?”

頓珠蹲下仔細一看,神色瞬間就凝重起來。

“這些藏文的意思是:救我。”

Chapter ?26?上瘾

如西原所料,等頓珠去找二黑和那個女人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這裏了。

黑子三兄弟共同的妻子是個四十歲的女人,非常顯老。頓珠問起她的妹妹,她非常詫異地告訴頓珠她并沒有妹妹在這裏。

西原和頓珠頓時明白了,那個瘋女人應該是被綁架的,叫二黑的男人很大可能和人口販賣有關,至于黑子知不知道他二弟在幹什麽頓珠也不能斷論,黑子是個五十多的老男人,年輕時跟着馬幫走過茶古馬道。青藏公路修通之前,西藏和內地之間是通過馬隊來進行交通運輸,現在很少有人走古道了,但馬隊仍然存在,山上藏民都要靠馬隊送輸送供給。黑子聽頓珠在打聽他二弟,就告訴頓珠他二弟現在在一條馬隊上,并告知住處。

西原和頓珠相視一眼,看來黑子并不知道他弟在幹什麽。

現在想起來那個有點瘋癫的女人的眼神,西原後心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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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西原相處後,你會覺得她有點冷淡,不大愛說話,不愛管閑事。其實在某些時候,西原很容易心軟。比如此刻想到那個會被賣的瘋癫女人。西原想幫助她,卻不知道該怎麽做。西原此時此刻想到了袈措,還有他那晚在帳篷裏和那個男人的對話。

西原去問桑南他能不能在多曲找到袈措,桑南說不能。

西原想報警,頓珠告訴西原,沒用。就多曲這樣的地方,地形複雜又沒有路,沒有熟人帶領,警察進來都要兩三天,況且他們也拿不出實質性證據。

西原鎮靜了下來,仔細考量,西原覺得他們可從二黑所在的馬隊入手。

頓珠卻有點猶豫,他擔心西原和桑南,他不想讓一個女人和孩子涉險。

多曲之行的這次意外,完全超出了每個人的認知。

但這次的西原卻非常堅定,她一定要幫那個女人。

而令西原和桑南沒想到的是,袈措馬上就會知道他們來了多曲。

此時此刻袈措正在距離西原他們兩座山的隐蔽山丘裏搭帳篷,不遠。袈措這次帶領了八個人,派了兩個回去車上取東西,兩個整理土槍,剩下的幾個在搭帳篷。

薄暮下的沙礫粗狂,袈措坐在山頭上開始想西原。

西原是第一個吸引到他的女人,卻沒想到女人是這麽磨人。很久之後,西原知道一開始袈措只是被自己吸引,西原不滿意。其實那已經夠了。袈措這個男人很奇怪,他很難信奉一件事,可一旦認定,就不會改變。非生即死,非黑即白。男女感情他懂,從小受藏佛教文化洗禮,袈措已經把專一、忠貞當做一種戒律來信奉。

從西原的臉龐埋在他手掌的那一刻起,袈措就破戒了。在袈措的戒律中,從他允許她靠近自己那一刻起,他就是沾染了這個女人。除了西原,以後連與別的女人交談他都會覺得是在破戒。

他從來沒有如此如此挂念過一個人。袈措長長吸了口氣,忽然對一旁吸煙的男人說:“過來,把煙給我。”

一旁的人一愣,“二哥你從來不抽煙的呀!我這煙沒抽勁,我去給二哥要盒好的。”他抽的還是早幾年兩塊五一盒的蘭州煙。

抽煙的男人立即跑過去從另一個人那裏拿來了一盒軟雪域,給袈措:“哥你抽這個,這個好。”

袈措接過來,點了根煙卻不抽。他想起了那一晚他和桑南說話,西原在一旁安靜地抽煙,特別安靜,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那時他就想,這是個怎樣的女人呢?

聞着煙味,袈措吹了吹煙頭,煙燒地更快了。旁邊的男人看地心疼:“哥你快抽,你看煙都燒完了。”

袈措面無表情地看了男人一眼,裝上煙盒把煙頭撚滅扔過去,問:“紮西他們回來了嗎?”

男的接住半截煙,高興地說:“回來了,他們來了。哥,紮西說路口上又多了一輛車,哥你說是不是那些壞人的車?”

“不是。”袈措想都沒想就否定了,他們不會這麽明目張膽。

“是什麽車?”袈措随便一問。

“紮西說他認不得車牌,不過那輛車很舊,連車門都坑坑窪窪的。”

袈措一滞,猛地站起來,有點咬牙切齒地道:“這個不聽話的女人。”

“集合。收拾東西,今晚找不到人就別休息。”

“啊——二哥你不是說那些人已經離開多曲了嗎,我們明天再去找失蹤的女孩嗎?”男的嘴上這樣說,可早就裝好煙跳起來照着袈措說的去做了。

天已經黑,你有沒有見過很深很黑卻很通透的夜晚。這裏就是了。

根據黑子提供的馬幫地址,頓珠帶着西原和桑南真的找到了一幢非常破舊的碉房,房前燒着明火。頓珠朝西原點點頭,示意就是這裏了。馬幫自古規矩,打尖歇腳門前明火不滅,意為這一趟紅紅火火。

頓珠讓西原和袈措藏好,他潛伏去二樓看情況。

西原很知進退,她知道自己幹的了什麽幹不了什麽。形勢所逼,她不敢把桑南一個人留下,頓珠悄悄上樓了,西原拉着桑南靠近碉房。

靠着白石牆壁,西原隐約聽見了裏面人的談話。

“黃哥,最近那個男人的手下帶人查得更緊了。”

一人咳地吐了口痰,惡狠狠地滿嘴粗話:“到底是什麽人?野.驢.操下的,別讓老子遇上他,擋老子發財路,弄死他。”

聽到這個讨厭熟悉的聲音,西原無聲地看向桑南,從桑南同樣的眼神中西原确定了自己的判斷。

“他們現在就在多曲,這兩個怎麽辦?”

“不要自亂陣腳,老板他們已經安全離開了。這幾天我們就在這裏,按兵不動,看誰能找到。”男人說完又加了一句:“你他媽沒備下錢,別把那個瘋女人幹死了。”

“嘿嘿——謝謝黃哥,我知道我知道。黃哥那另一個——”

“滾.你.麻.痹!你以為老子不想嘗雛?那個處不能動,要不然就不值錢了。”

“好好,多謝黃哥提點。”

“咳咳——這鬼天氣——”

後面傳來男人撒尿的聲音,西原拉着桑南屏住氣息悄悄退了出來。

這時頓珠也下來了,臉色非常不好。三個人退到一處隐蔽的地方,頓珠脫下自己的外衣遞給西原,低沉地對西原說:“西老師,上面沒有看守的人,但是有兩個被綁架的女性,需要你上去。”

“我去!”桑南怎麽可能讓西原冒那麽大的險。

西原摸了摸桑南的頭,心裏也沉下來了,結合她剛才聽到的,她大概能想象得到樓上面的情景。

按照頓珠說的房間,西原偷偷進去後呆住了,一個女人一.絲.不.挂地躺在泥土地上,旁邊還有一個女孩被綁在柱子上,衣着完好,但精神極度不好。

西原特別安靜特別平靜地看着地上的女人,這一次的平靜比看見容璟和蘇婉茹睡在一起還要深,沉。

西原過去想把頓珠的衣服穿給地上女人,碰到她,她也不叫,像是個死人。西原看見了她的眼睛,就是那個二黑帶走的瘋女人。

被綁在柱子上的女孩醒了,驚恐地剛要叫,西原上去猛地反手甩給了她一巴掌,西原看着她的眼睛,低而輕地告訴綁在柱子上的女孩:“我會幫你。你要敢叫,她就是你的下場。懂?”

西原很用力,女孩的嘴角流着血,但她很清醒,咬緊牙朝西原點頭。

西原掏出身上随帶的刀割開女孩手上的繩子,站起來過去朝窗下打了個手勢。碉房裏的窗子很小,不可能出去一個人,只能從門出去。

頓珠進來背起了穿着他衣裳的瘋女人,可他剛從西原手中接過女人,她就哇哇地開始亂叫。

西原、頓珠、女孩三個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西原還來不及捂她的嘴,一個人男人就進來了。

“婊.子,又沒人操.你叫什麽叫——”男人站在長廊的那頭,看着這邊的四個人朝下喊道:“二黑子,上來,有客到。”

從剛才的聲音中西原就聽出了二黑嘴裏的黃哥就是她和桑南在雪山裏遇到的黃衣男人。

二黑帶着家夥上來了。

四個人的路被阻斷了。

“黃導游,綁架販賣人口是犯法的你知道麽。”

“哦——記起來,原來是妹子你啊!”黃衣男人這才認出西原,男人揮着手裏的棒,眼中狠厲,卻對西原說:“綁架販賣,這類的字眼哥哥可擔不起,你身後的這兩個都是花錢買來的。”

人口販賣有三個環節,拐賣、運輸、販賣。

黃衣男人屬于第二環節。

西原左手扶着被綁的女孩,冰冷的右手握着刀,頓珠手心裏也都是冷汗。

“怎麽樣,妹子你們想幹什麽?”

西原很鎮定地說:“讓我帶她們走,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

“哈哈哈——”

“不放,那就算了。”西原活動了活動右手,微微一笑:“這兩個女人,我買。開個價吧。”

“妹子,你他媽還真對老子胃口。現在已經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了。”二黑已經過來抓住兩個差點逃脫的女人了,黃衣男人走到西原他們的身邊,用棒抵着軟倒在地上的女孩,然後站在西原跟前想摸西原的臉,西原沒動。

“走開!”頓珠先前不敢輕舉妄動是因為顧及兩個女性,可他見不得西原被冒犯。

黃衣男人一棒打向頓珠,頓珠電倒在地。

西原一點都不意外,從他過來的時候她就看見他拿的是電棒,所以她沒動,想摸就摸一把吧。西原對黃衣一笑,可眼神卻穿過石廊看向了後面。

頓珠已經趴在地上不起來了,黃衣男人根本沒料到西原會反抗,西原盡力握緊右手的刀,向前一撲,一刀刺進黃衣男人的大腿部。

“嘶——”黃衣男人狠狠地踢向西原的手。

西原悶哼了一聲,下嘴唇就被自己咬破了,她的手疼,右手的手腕抽着全身的骨頭都在疼。

西原笑着看着從後面出來的袈措,此刻的他對她來說就是從天而降。

袈措特別憤怒,西原從來沒有看見過的表情,袈措起來拿起土槍,劈頭砸了黃衣男人一槍把,黃衣男人滾在地上,袈措站起來用槍口對準他的頭,停滞了足足三秒,然後開槍擦着他的頭打到了地上。

西原忍着疼一笑,這個理智的男人啊,真好。

西原閉上眼躺在一邊,她感覺到袈措把她抱了起來。跟着袈措一起來的男人們輕松地制服了黃衣男人和二黑,留下四個人看守,其餘四個帶着兩個受害者和被電暈的頓珠離開。

西原任由袈措抱着離開碉房,其實她除了手再沒有受傷,西原盯着袈措嚴肅緊繃的臉什麽都沒有說。兩個被救者現在沒法得到更好的醫療救助,今晚只能先住在帳篷裏。

帳篷裏條件非常簡陋,桑南看見西原是被袈措抱回來的立馬過來問起來,西原笑呵呵地說着自己沒事啊,只是不想走路了。

袈措的臉色不好,桑南很有眼力地出去了。

袈措把西原放在了床板上,帳篷頂上呼呼地漏風,袈措俯下身子,看着西原的臉說:“如果我沒有遇見桑南,如果我沒有剛好趕到,你知道剛才會發生什麽嗎?你知道你剛才多危險嗎?”他的話不嚴肅,但非常認真。

西原笑了笑,也認真地回答:“我知道。”

袈措坐在西原身邊,握住了西原的手,又認真地說:“固執地來到多曲是不對的。但你剛才做的非常好,很完美,值得表揚。”

西原點點頭,有些無力地靠在袈措的胸膛上。

袈措由着她,然後又認真的添了一句:“以後遇見這種事,下手要再狠點。”

西原的笑意更深了。這一刻,她确定,袈措不是僧人,不是她以為的一心一意,修行向善的男人。這個男人,狠地可怕。深不見底地可怕。

“袈措。”

“嗯。”

西原摸着袈措的臉,帶着笑意,平靜地問:“袈措,告訴我,你是什麽人?”

袈措沒有回答西原的話,他的手掌寬大有力,袈措用右手托穩西原的右手,然後用左手在她殘破的右手輕輕劃下兩個詞:mtvexit。

mtvexit:反人口販賣組織,抵制人口拐賣。

“你怎麽不早點來。你怎麽不早點來。袈措,袈措,你怎麽不早點來。”西原将頭抵在袈措的胸膛,她的話像是靈魂深處的喟嘆,那麽淺,又那麽沉重。

袈措低下頭,西原在哭。

袈措第一次體會到了慌亂,摸着着西原的右手問:“怎麽了?疼不疼?”

西原說:“疼。”

袈措解開衣裳,把西原的右手貼緊他的皮膚捂着。

西原擡起頭說:“怎麽辦呢,還疼。”

袈措有點無措、有點懊惱、他很認真地看着西原,低下頭,對上她的眼睛,也問:“怎麽辦呢?”

西原在袈措身上聞了聞,吃驚地問:“你抽煙?”

袈措說:“沒有。”然後把身上的軟雪域掏出來又說:“我沒抽。”

西原拿過來點了根煙,對袈措說:“抽煙我就不疼了。”

西原夾着煙,朝袈措吐着眼圈,問:“你抽不抽?”

“不抽。”

西原狠狠吸了口煙,拉了拉袈措的胸膛,袈措很自然地俯下身。

西原對着袈措的嘴把滿口的煙全部吹進袈措的嘴裏,然後伸出舌頭堵住往外散的煙。

西原舔了舔袈措的嘴唇,眯眼喑啞地問:“還要不要?”

袈措低下頭,看着西原水潤的嘴唇,喑啞地答:“要。”

Chapter 27生死

袈措給西原倒了瓶礦泉水洗了手後非常自然地讓西原睡在裏面,他躺在外側。西原未從袈措的臉上看出一點尴尬,或是想要更深的需求。

西原是個食色俗人,她沒見過袈措這種能禁.欲的正常男人。其實今晚她也沒興致,就是單純地想撩.撥一下這個男人。又跑又打的一天特別累,但西原卻睡得不好,舊疾新傷,她的手是真疼。

袈措睡在西原身邊,他懂情事的。有人說過他清心寡欲,而袈措只覺得這就是他該做的,不是刻意離欲,與他生活的環境都無關。他只是沒有從別人那裏滋生過這種需求。可是,如果那個人是西原,他不排斥,這也是袈措為什麽會由着西原“胡來”的原因。

輾轉反側的西原睡得迷迷糊糊,袈措拉過西原的右手放在他的腹部,然後閉上眼睛開始揉她的手腕,過一兩個小時會停一下,然後又開始揉,就這樣持續了整個夜晚。

睡熟的西原做了個夢,袈措把他的梵行修成了她,夢裏她居然都是笑的。

袈措一晚上沒睡幾分鐘,這對他來說很正常,他必須讓自己時刻保持清醒。直到淩晨,袈措還沒起來帳篷外面就有人在叫他。袈措立刻清醒,把西原的手輕放回去,然後就出來了。

袈措看見來找他的人,就隐約知道出事了。

來的人叫紮西,是他讓紮西留下看着舊碉房裏的兩個人口販子的。

“怎麽回來了?”

“哥,尼瑪哥被他們害死了。他們炸了房子,黃秦趁亂逃了,尼瑪哥和另一個壞人都被炸死了。”

“炸?”袈措問:“用什麽炸的。”

紮西的眼睛紅紅的,咬牙切齒地說:“哥,他們有火藥,真的!”

“不對,他們的頭目并沒有離開多曲。”袈措簡單推想,嚴厲地說:“你們的盤查有誤,通知所有人來多曲。”

紮西也知道事态有多麽嚴重,顧不上腿上的傷就趕緊跑走。

西原起來後袈措把這件事簡單說了一遍。

死了兩個人這就是大事,都驚動了政府。

警察來得快,聽說是從最近的鎮裏趕來。

能在這裏見到向日花倒是讓西原挺意外。

“姐你怎麽也在這?”向日花見到西原比較開心。

“向日葵你知道你為什麽唱歌不出名嗎?”

向日葵一愣,問:“為什麽?”

“你一個唱歌的不好好去做你的音樂,不是跟着學者找野人就是跟着警察亂跑,就你這樣還想唱歌出名?”

向日花還沒來得及說話,後面上來一個人就說:“對,說的對。你聽見了嗎?”

說話的男人穿着武警警服,寸頭,高大,微胖。

“哎呀,楊哥我就說想看看你是怎麽工作的。我不管,我不管,我已經跟你來了。”

西原看着向日花都起雞皮疙瘩,她起誓,她一個女人都做不出他那些“撒嬌”的姿态。

楊武警看了向日花一眼,向日花笑着閉嘴。

西原挑眉打量,這兩個男人之間有些奇怪。

楊武警推開向日花,走到袈措跟前,主動伸出手,說:“幸會,二哥,我們又見面了。”态度有些恭敬。

袈措點點頭,示意旁邊的兄弟把事情簡單講了一遍。

正在這時,另一個帳篷裏穿出女孩痛哭的聲。

所有人趕過去後都驚住了,那個獲救後的有點瘋癫的女人用搭帳篷的鋼絲自殺了。

另一個女孩撲向袈措,抱着袈措的胳膊一直哭。

看到這一幕,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短短一天,三個人就這麽死了,那可是三條人命。

袈措把女孩拉到西原跟前,沉聲說:“她叫藍琪,麻煩你照顧一下她。”

“好。”

“我們并沒有接到任何人口失蹤報案,我懷疑受害者是黑戶,沒有社會身份。”

這裏有很多人沒有身份證,地處又偏僻,那些人口販子就瞅準了這個漏洞。

“她們都是人。”袈措對楊武警說:“我們談談這件事。”

楊武警一臉沉重地點頭。

他們出去後,帳篷裏只剩西原和藍琪。

藍琪不敢當着西原的面哭。

“你哭吧,我不打你。”

西原走過去站在剛才自殺死去的女人躺的地方。

抽泣的藍琪蹲下開始放聲大哭。

西原也不安慰藍琪,就站在她對面看着她痛哭。眼淚不能解決問題,卻能發洩情緒,那就這麽哭吧。

過了很長時間,藍琪終于哭累了。

西原問:“多大了?從哪來的?”

藍琪沉默了會才抽噎着答:“二十歲,從臺灣來的。”

西原也聽出來了,藍琪的普通話口音很重。

“一個人來的?”

“嗯。”

西原坐過去,握了握藍琪的手。

藍琪的精神不好,不願多說話。

西原只是覺得這個二十歲的小姑娘太傻。不管她是因為什麽只身一人跑到這裏,在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下讓自己涉險,就是傻。

她忽然想到了某天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大概意思是說一個女孩只有在體會過真正的絕望後才能成長。

十七歲時遇到的愛情最真最疼,二十歲之前最好一個人去多少地方,二十五歲時要懂得如何優雅地進退有度……西原真不懂這些扯淡的條條框框是怎麽來的,更驚訝于有人會把這些信奉為人生準則。

十七歲的你正單純或迷惘,但不是所有人的十七歲都會遇到愛;二十歲的你正在讀書或是工作,但不是所有人适合遞上辭呈說走就走。人生就是一個自己體驗的過程,你想要的,歲月都會給你。

所以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傷害到自己。

頓珠進來送飯的時候,藍琪已經哭地睡過去了。頓珠告訴西原,城裏來了醫生,等會會把藍琪接回城裏做治療。楊武警拿到了上頭下發的搜捕令,可以帶人搜查多曲了。

桑南在為那個死去的女人誦渡亡經。

袈措在不遠的瑪尼石堆前盤腿坐着。

西原走進袈措,她不知道袈措是不是在難過,随意問:“你怎麽不跟着警察去抓人?”

“我不是警察。我只救人。”他沒有那個權利,也不會去做。

“嗯……袈措你心裏難過嗎?”

袈措看着西原,嚴肅的表情下有些疑惑。

“是你讓紮西和尼瑪留下的,尼瑪死了,你會不會內疚難過?”

袈措明白了西原的意思,認真地回答:“我不難過,也不內疚。我只是為那個女人感到遺憾,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這真是最愚蠢的行為。”

袈措說什麽就是什麽。

西原準備好安慰他的話也派不上用場,不知道這個情況下适合說什麽,西原保持沉默。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袈措看着遠處忽然說:“尼瑪跟了我快十年了,他是我從人口販子手中救下的第一個孩子。他是緬甸人,家裏也沒親人,所以就留在了這裏。”

“尼瑪在藏語中是太陽的意思,這個名字是他自己取的。”袈措回過頭看着西原,平靜且認真地對西原說:“有些事情,既然選擇了就要有擔當。”

來袈措的話裏沒有一絲悲傷,聽在西原耳中,多了幾分悲壯。西原的內心被這個男人震撼着,這個被她當做僧人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超過了自己的認知,十年,他把一件事當做責任擔當做了十年,他讓尼瑪重新見到了陽光,這十年裏,他還讓多少人重獲光明?

西原第一次想知道袈措的十年時光。

“有沒有說你做的事情很高尚?”

“有。”袈措又說了一句:“我認為我做的事很高尚。”

西原朝西原眨了眨眼睛。

袈措繼續說:“只要是你選擇做的事,對你而言都應該是高尚的。比如說你畫畫,這也很高尚。”

西原懂了。

“手還疼嗎?”

西原甩了甩右手,笑着說:“不疼了。”

“等警察做完記錄,我明天要去把尼瑪的身體接回來,他相信前世今生,我會把他葬到拉姆拉錯。”

“我也去。”西原也沒說清楚到底要跟着袈措去哪。

袈措看了看西原,點點頭。

西原忽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問袈措:“你也會用命去做這些事嗎?”

“不會。”袈措回答地很果斷。

“只有活着,才能有機會做你想做的事。”

西原恍然意識到,這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原來比她還要固執。

西原靜靜地撥弄着她手下的一片枯草,笑着輕聲感嘆道:“生死之事誰說得上呢。”

袈措看着西原的眼睛,說:“西原,以後不要輕言生死。”

“媽蛋。我從沒想過我也會遇到這種事。”西原躺在那片枯草上,看着通透的藍天,這一段時間的事情像是電影一樣在她眼中回放。西原轉過臉,倒看着袈措,玩笑說:“我好想有點喜歡你了。”

袈措過來拉起西原,摘掉她頭上發上的枯草,看進她的眼睛裏,嚴肅認真地說:“可以,我同意讓你喜歡。”

西原:“……”

Chapter 28護生

三天過去了,楊武警并沒有抓到黃秦,但是卻抓到了兩個正準備倉皇逃之的人口販賣分子,并在袈措派去人的協助下成功解救出一個十五歲的男孩。

多曲是安多相對落後的一帶藏區,唯一被人所知的一件事就是幾年前藏地掀起了一陣素食主義風,多曲地區發願棄葷茹素的藏民最多。離多曲最近的城鎮開車要走五個小時,還要在熟人帶領認路的情況下,多曲的縣志也保留在這裏。

他們到這裏後西原才從桑南口中得知蘭木寺就在這裏,也就是說這個偏遠的小城鎮竟然是袈措和桑南的故鄉。桑南很開心,一直給西原講這裏的事情,相比桑南,袈措就嚴肅多了,無過多情緒波動。

袈措把桑南送回蘭木寺,然後帶着西原來到了一間客棧。

這裏是小鎮最好的客棧,只是這兩天停電,也洗不了澡。

比起帳篷,這裏條件好多了,袈措和西原住着一室兩廳。

袈措給西原打了兩壺水,西原簡單梳洗後就累癱在床上。

尼瑪、二黑和死去女人的屍體停放檢查了三天才讓領走。

女人的确是黑戶,也沒人來認領她的屍體。

二黑的家人還在調查中,也沒有人來領他。

袈措告訴楊武警,他要帶走三個人的屍體。

最後在楊武警的幫助下,袈措把三具屍體全都放在蘭木寺火化。

蘭木寺的喇嘛并不多,西原才知道原來明天是藏歷十月十五的仙女節,寺裏的信徒一兩個月前就開始磕長頭去大昭寺。

西原對建築很感興趣,一眼就看出蘭木寺是翻新後的藏式建築。

修舊如舊。可修舊如何如舊?建築是這樣,感情也是這個道理。

留在寺裏年邁的喇嘛都來誦經了,不管是什麽人,在佛法慈悲面前衆相平等。他們跪坐在地上,過于虔誠地經聲梵唱,讓西原難以分辨,他們到底是在超度死者還是再渡化自己的執障。

袈措沒有穿僧衣,卻親手給尼瑪燃火。

桑南穿着小僧衣一遍一遍地誦渡亡經。

西原從內心深處感到震撼。西原見識過死亡,她看過最親近的人離開。那些不可提及的別離,是此生不複再見的相遇。沒有感到恐懼不适,西原竭力記住這一幕場景。仿佛在袈措和桑南眼中,火中的軀體此時已沒有善惡、性別之分。化火蝕骨後的洗禮,剝去善惡與浮華的本質,露出最原始的生命體。

袈措讓人把女人和二黑的骨灰撒在了寺裏的山坡上。

袈措只拿了尼瑪的骨灰,他說過他會把他帶到加查。

西原想,這大概就是他的梵行護生。

經幡、桑煙、瑪尼石堆,深濃紅黃,這是西原這一路見到最多的風景。西原往瑪尼石堆上添了兩塊石頭,閉上眼睛感受着高原上風吹過的方向,雪山後面還有冰川,雲舒後面還有藍天,睜開眼就能看見大好河山。信仰也會變得有力量。

“走吧。”

西原睜開眼睛,袈措站在陽光下伸出手在等她。

西原心動了。這個男人瞬間讓她有想哭的沖動。

回客棧的路上袈措和西原誰都沒有多說話,誰都未感到尴尬。

客棧終于有電了,袈措給西原裝好熱水,西原終于洗了個澡。

西原非常嫌棄鏡子前的自己,她的臉頰有了高原紅,還粗糙。

向日花上來找西原了,原來他最近就在客棧下面的酒吧駐唱。

向日花高興地告訴西原,袈措出名了,拉薩市政府要采訪他。

人口販賣目前是販.毒之後,全球最龐大的非法交易活動,這次的人口販賣案轟動全藏,袈措組織的民間反人口販賣行動解救了很多被販賣的人口,拉薩日報的記者聯系到楊武警,表示他們要給民間英雄寫一篇報道。

聽到這個消息,西原沒多大興趣,她倒很想知道袈措會怎麽對待這件事。

比起這個,西原更關心黃秦等人的去向,那些人抓不到,始終是個隐患。

第二天早天還沒亮,西原就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問袈措外面在幹什麽。

“我記得昨天給你說過,今天是仙女節。”

“呀,我忘了。”西原瞬間清醒,拿過手機,這裏有信號,不少她認得的藏族朋友都問候她仙女節快樂。

藏歷十月十五的“仙女節”是西藏傳統的民俗節日,也就是“白拉姆”節,是西藏的“女兒節”。這一天各地的藏女會早早起床,她們會去大昭寺前朝拜,去八廓街煨桑,去班丹拉姆女神的像前供奉糌粑和青稞酒。更有趣的是,藏女們會向街上遇到的男士讨要禮物或錢財,這一天的男性也都會慷慨解囊滿足女性們的要求。

袈措從他的房間出來已經洗漱好了,袈措給西原打好熱水問西原:“你要不要去拉姆拉錯?”

“要去。”

“今天帶你去找镯子上的字跡,明天就出發去加查可以嗎?”袈措覺得西原的精神不是很好。

西原卻表示她很願意去。

袈措去做早飯了,西原洗漱完坐在地上畫畫。

袈措進來叫西原吃飯,滿屋子都是紙張水筆,看見西原屁股墊着棉氈,就沒說什麽。

青稞糌粑,青稞粥,還有幾個玉米面團,還有兩碟豆芽和青菜,清一色的素菜,西原捂着額,兇殘地對袈措說:“什麽肉都吃不到,跟着你都快成尼姑了,你看老子的胸都餓小了。”

西原的胸本來就小,穿那麽厚更看不出什麽。

西原公然指着她的胸,袈措倒沒有聽話地看。

袈措看着滿桌子的素菜,問西原:“你喜歡吃什麽肉,我給你買。”

“我喜歡吃你的肉。”西原把一碟子青菜扒到自己碗裏,瞪着袈措說:“請不要在我只有青菜吃的時候談論這個。”

袈措默默地看着西原可勁吃青菜,他覺得她明明吃得很歡騰。

西原和袈措吃完早飯後出門,今天的舊道路上很熱鬧。

西原只在拉薩見過“仙女節”,不知道原來這兒的節日氛圍也這麽濃。

袈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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