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呵……呵呵。”姜勖撓撓頭,可即便他把頭皮撓禿了也不知該如何收場,只得幹笑幾聲,意圖開溜将這爛攤子丢給姜婳。
可他剛擡腿,就被姜婳識破:“站住!”
姜婳眉梢一挑,給了姜勖一記威脅的眼神,随即沖蘇玉城無奈一笑,到底男女有別,縱然心中愧疚不已,姜婳也愛莫能助。黑着臉揪住姜勖的衣襟,把他往蘇玉城身邊一扯道:“人是二哥帶來的,二哥不準備帶他去沐浴更衣再來說話?”
邊說邊活動着手腕,大有姜勖若敢逃跑,她定要打斷他狗腿的架勢。甭管此刻蘇玉城作何感想,姜婳推己及人,若是自個兒被人擄來無端躺了鳥糞,必得将肇事者的骨頭拆了不可!
說來蘇玉城着實無辜,若非她執意要同他扯上幹系,他也不會屢次三番出醜,到如今結盟之事尚未談起,姜婳氣勢上便不由弱了三分。罷了,待定下親事,她待他好些補償一二便是。
姜婳的話在府中比大哥姜墨還管用,姜勖豈敢不聽,當下便三下五除二替蘇玉城解了繩索,冒着被蘇玉城拆房的風險,将蘇玉城帶回他院中梳洗。
待送走二人,姜婳這才想起被她無意扯掉毛的雪衣娘來,擡眼便見那小東西細小的利爪抓着細枝梢頭,居高臨下地望着她,滿眼孤傲。
嗬,這小東西白玉無塵,竟跟蘇玉城有些神似。姜婳沖她招招手,它卻倔強地轉過頭去,拿它素日愛吃的鳥食逗它,亦不見絲毫熱絡,姜婳心中了然,雪衣娘真真是惱了她,沒曾想這場氣生了數日方休。
這廂姜勖倒算殷勤,張羅丫鬟小厮燒水奉茶不說,甚至親自将前幾日新制未及上身的新衣挑出來,着人好生熏香方讓蘇玉城換上。
伸手不打笑臉人,蘇玉城見他全程小意賠笑,也不好過分苛責,去正房花廳與姜衡見過禮方才告辭。
望着蘇玉城的背影,見他身正如松,清泠如竹,一身靛青色銷金雲玟團花直裰更襯得肩寬腿長,行動處似足下帶風,姜衡忍不住捋了捋下颚未及修剪的美髯,一臉姨母笑。
駕着姜家備的好馬,蘇玉城穩踩馬镫,心頭卻思緒紛湧,越發看不透姜婳來。瞧着今日情形,姜勖榜下捉壻之事定非姜婳授意,連姜衡亦作震驚狀,是以這場烏龍全賴姜勖一人所為,便是那日于驚馬前救下姜婳後,未曾留下同他掰扯的後果?
思及此,蘇玉城不禁垂首輕揉眉心,方才與姜伯父雖未将婚事坐實,亦是差不離,蘇伯父早前便同他提過,豈有不應之理?更遑論榜下捉壻素來被大晉君民推崇,每三年春闱放榜後,茶樓酒肆便能新出不少話本子。
直至回到蘇府廂房,蘇玉城腦中猶自紛亂,不知該以何種态度對待姜婳。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雖對女子生性抗拒,卻也能瞧出姜婳本不是個欲與人為難的女子,正因如此,他才不想耽擱姜婳,一個冷心無情之人合該孤獨終老。
蘇玉城心裏暗自盤算,尋個怎樣的由頭方能将這尚未定下的親事早早推掉,卻不料,今日一身新衣于紅塵裏過一遭,比簪花游街更惹眼。
日暮時分,貼身小厮青鋒便回來傳話,說是京中街頭巷尾已然傳遍,新科狀元郎被姜家榜下捉壻,尚未過定拜堂宴請賓客,便已圓房,出府時錦衣加身,春風得意馬蹄疾,實乃金科才子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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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玉城一聽,若他推拒婚事,豈非壞了姜婳清白?女子清白何其重要,他比誰都刻骨銘心,那人不就是被清白二字所累,只能與青燈古佛為伴?
當下便匆匆換去外衫,疾步跨出蘇府大門,往姜府而去,想替姜婳澄清這些字字如刀之流言。
“要說姜大學士着實有城府,新科狀元素有玉面郎君之稱,若是晚上一步,指不定多少人搶呢,姜大學士先下手為強,沒等旁人反應過來已是生米煮成熟飯,啧啧,敢不拜服?”
“拜服什麽?尚未下定,那姜家姑娘的名聲便毀掉,若被夫家看輕了去,日後如何在京中宴請上露面?”
天色已暗,夜風卻褪去初春時的寒意,夾着草木花香沁人心扉,街巷裏便多了好些游玩賞樂之人。市井之語随風而至,蘇玉城聽在耳中,腳步漸漸放緩,不知不覺已靜默良久。
流言可畏,他尚未推拒,流言便已傳成這般,若他此時前去姜府,豈非逼死那位無辜女子?若是流言真這般好澄清,敦親王便不會在死後十餘年仍是臣民口中禁忌。
思忖良久,蘇玉城終是轉身回府。
“不像話!”姜衡用罷晚膳,正于正房吹胡子瞪眼睛,一邊還悄咪咪觀察林夫人的反應。
此事定然瞞不住林夫人,是以院中仆婦談論時,姜衡便未制止,只是萬萬不能叫夫人将此事算在他頭上才是。
林夫人身着藕荷色蘇繡月華錦衫,一記眼刀飛來,姜衡忙閉上嘴,林夫人心中暗自冷哼,這會子倒乖覺,早幹什麽去了?
手指緊握雨過天青色瓷盞,塗着丹蔻的指甲,更顯纖指白皙似玉雕,姜衡看在眼中只覺喉頭一緊,微微別開眼去,只求夫人今夜別趕他去書房才好。
“玳瑁,将老爺的被褥搬去書房!”林夫人冷哼一聲,甩袖便繞過蘇繡雙面四季團花屏風,歪在跋步床上看棋譜去。
姜衡心裏暗暗叫苦,當真怕什麽來什麽,剛正要去屏風後邊哄哄,卻被林夫人随手抓起一塊玉章丢來,差點砸到他額角,幸而地磚上絨毯未收,夫人素日最愛的玉章最曾受損,否則他又添新罪。
林夫人年輕時便頗有才名,因自幼姝色不凡,與妹妹林晗被戲稱“林氏雙姝”。琴棋書畫自不必說,平素尤愛篆刻,姜衡替她收羅來的大家手筆不知凡幾,這枚玉章便是其中之一。
他探出頭去,沖林夫人讪笑着:“夫人喜怒,砸中為夫不打緊,若是砸壞夫人的玉章卻叫人心痛。此事确是為夫思慮不周,這就去書房面壁思過,好生反省,夫人莫氣壞身子才好。”
待他走後,林夫人尤不解氣,帶着徐媽媽挑着燈籠,去姜勖院裏将他訓了足足半個時辰,口中幹澀方才消氣,回頭看到枕邊擱着的賬冊,順口便停了姜勖三個月的月例銀子。
聽得徐媽媽來傳話,姜勖委屈得半宿沒合眼,不成,此事豈能全賴他一人?明日他便尋個由頭,将爹爹藏私房錢的事告訴阿娘!
姜勖為人闊綽,手裏但凡有幾兩銀子,都舍得花在一衆弟兄身上,榜下捉壻請幾位兄弟并武館打手幫忙,那兩張銀票已去大半,剩下些許碎銀子哪裏夠他三個月花銷?
翌日,姜婳方才起身,不及洗漱,便聽見二哥在院門外哀嚎,正求着松雲方他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林夫人:誰說我最擅長的是琴棋書畫?我明明最擅長管錢!
姜婳給林夫人端茶倒水捶腿遞煙,咳咳,煙就不遞了:阿娘,您真是我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