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話可把牆根下蹲着的青鋒給驚了一跳,正因明日公子又要去侯府,他才特意退至一旁降低存在感,想叫公子同少夫人多說會子話。
沒曾想,公子為了進少夫人寝房,竟睜着眼睛說瞎話,這沒皮沒臉的模樣,簡直讓他沒眼看。
公子近日好不容易回歸往日上進模樣,青鋒生怕他色令智昏,果真做出“從此君王不早朝”之事來,忙上前兩步,欲要給公子提個醒兒。
誰知,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蘇玉城一記眼刀殺得說不出話來。
青鋒愣愣地望着蘇玉城,卻見蘇玉城悄悄沖他使了個眼色,随機若無其事地扭頭,嘴角噙着笑凝視姜婳,端得溫潤如玉,風華無雙。
姜婳見青鋒打了個岔,也沒能将蘇玉城哄走,眼中的狐疑自然退去了些,将蘇玉城方才說的話信了大半。
青鋒心知蘇玉城有了決斷,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好嘛,明兒一早他就去鎮北侯府替公子告假。
眼見着青鋒的背影漸行漸遠,轉眼間便消失在墨汁兒般的夜色裏,姜婳的心開始不由自主擰麻花。
他這是鐵了心要留宿嗎?姜婳無意識地絞着手指,十指纖長,柔弱無骨,愣是被她絞成一團。
蘇玉城看在眼裏,默不作聲,心中明白姜婳的抗拒,卻偏偏想後發制人,看看姜婳敢不敢明着将他推出去。
他笑如彌勒,要多謙和就有多謙和,偏偏姜婳被她笑得頭皮發麻。
正想用葵水來打發他,可沒等她開口,蘿月看不下去,率先上來行禮道:“公子可是要沐浴?奴婢這就去準備!”
說罷,還不忘沖松雲使了個眼色,叫她去府中将蘇玉城換洗衣物取來。
二人自蘇玉城重新得到姜家認可之日起,便開始替姜婳着急,想看着姜婳早些同蘇玉城圓房,兩人的感情才更穩固些,否則時日一長,總這麽吊着,萬一蘇玉城被別人勾走了怎麽辦?
偏偏蘇玉城成日裏往鎮北侯府跑,早出晚歸,倆人幾乎連面兒也見不上,若非相信鎮北侯的為人,蘿月都要懷疑蘇玉城是不是被侯府獨女給迷住了。
将近月餘過去,也沒個進展,蘿月急得嘴裏幾乎要起燎泡,姜婳卻跟沒事人似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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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玉城不來,她們又不可能主動去請,即便再想成其好事,也不能顯得姑娘多上趕着似的。
可好不容易蘇玉城來了,姜婳還一副想把人往外趕的模樣,蘿月頓時繃不住了,這才做出枉顧主子意願的事來。
她壓根兒不敢看姜婳的眼睛,說完便往院子裏沖,心下想着,若今日能成,姑娘如何責罰她都心甘情願,當務之急是得将公子籠在姑娘房裏才成。
公子跟着鎮北侯,将來必是要上戰場,日後聚少離多恐生變數,必得趁眼下同在一個屋檐下抓住公子的心。
蘿月這句話,無疑将姜婳退路都給堵死了,婢女都發話了,難道她還能不讓他進門?若真如此,就證明蘿月枉顧她意願,不懲戒一番,她如何讓院中仆婦信服?
姜婳深吸一口氣,似乎鼓起莫大的勇氣,硬生生擠出一絲笑來,擡眸望着蘇玉城:“夫君随我來。”
話音剛落,只見蘇玉城眸光閃動,透着說不出的歡喜,似鋪陳着一季落花,繁芳馥郁,一點一滴溢入她心房。
她只是同意讓他進門而已,又不是那什麽,他至于這般歡喜麽?活像秋日裏尋得松果的小松鼠,姜婳幾乎能聽到他心底裏無聲的尖叫。
本就是試探一番,蘇玉城也不是那會強人所難之人,更何況是對心中思慕之人,他更不會強求。
能得她準予,叫他進去,便是意外之喜,他何止歡喜,只覺心裏鼓鼓的,像被風吹起的帆,撐着他本能地往院裏去。
此處沒有小厮,蘇玉城又不慣婢女服侍,便獨自沐浴,較平日裏細致,卻快上許多,心中帶着莫名的期許,披上廣袖寝衣,擡腳便跨進內室。
一眼瞧見烏發墨雲般披散肩頭的姜婳,她倚着床頭大迎枕,正捧着本書看,聽到動靜,擡眼望來,同他的視線糾纏在一處,像窩絲糖,在空氣中散發着一種說不出的甜膩旖旎。
“夫君,我……”鑒于院外蘇玉城的厚臉皮,姜婳不指望說些委婉的話能讓他退出去,決定開門見山,直擊要害。
她想說,她葵水忽至,不能服侍他,已吩咐婢女給他書房鋪好被褥,請他娶書房安置。
可剛一開口,便被外頭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打斷,姜婳猛然頓住,将未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雖說葵水是個好借口,他也不可能上手檢查,可二人到底沒親近過,隔着一層,若是有旁的法子,姜婳真心不願同他說這個。
聽到這腳步聲,蘇玉城頓時有種不妙的直覺,好像心間越充越滿輕飄飄的氣泡即将被人戳破。
他已然溫潤的眉心,陡然生出淩然寒意,扭頭直直望着來人,不知是誰這般沒眼色,若是姜婳院中服侍的,他定得尋個機會将人打發出去。
誰知,來人竟是青鋒,不止青鋒,還有鎮北侯府的一位幕僚,兩人一道停在院外,面帶焦色。
蘇玉城頓時愕然,出了何事,竟讓鎮北侯連夜遣了幕僚來請他?
方才的旖旎,頃刻間被那幕僚面上寒霜盡數驅散。
姜婳坐直身子,沖花窗外望去,卻看不真切,可看蘇玉城的舉動她便知曉,今夜又躲過一劫,呃,避過一回。
“娘子安歇吧,我有事要去侯府一趟。”蘇玉城語氣淡然,帶着某種安撫意味,不知是為着不叫她多慮,還是為着要叫她獨守空房。
雖說是鎮北侯府中人來請,姜婳仍是松了口氣,宋梓言羽翼未豐,加之北遼幾位皇子內鬥,左右此時不會起硝煙,是以她并不擔心會有戰事。
倒是若非被人打斷,她還得防着蘿月,誰知道那丫頭會不會自作主張來拆她的臺?畢竟葵水不是她想來就來的,這會子委實沒來,旁人不清楚,管着她屋裏用度的貼身丫鬟卻最是清楚。
姜婳安然入睡,直到日上三竿,也不見蘇玉城回來,倒是遣了青鋒回來禀了一聲,說是侯爺忽而想到一個對付北遼鐵騎的好計策,可以用在大晉的騎兵和戰馬上,所以要留蘇玉城在侯府商讨幾日,叫姜婳無需擔憂。
她自然不擔憂,還徹底松了口氣,日後且不說,至少這幾日能睡上安生覺,不必絞盡腦汁将蘇玉城往外推。
原來鎮北侯還是這般說風就是雨的性子,她盼着侯爺對戰事的關注長久如此才好,只消在關鍵時候發作幾回,便足以解她眼前困擾。
等蘇玉城帶兵北上,她才能真正地高枕無憂。
姜婳去蘇慧茹院中,陪表姐說了會兒話,便被表姐嫌棄聒噪給趕了出來,只因表姐“養病”養出對金石玉器的喜好來,近來正一門心思研習篆刻,根本無暇顧及她。
影園雖大,仲夏酷暑難當,姜婳卻也無心頂着日頭逛園子,沿着澄碧的湖水,在綠蔭習習的柳枝下走了一會兒,便徑直往水榭中去。
特意支使蘿月去将她房中古琴取來,叫她頂着日頭曬曬權當對昨夜的懲戒。
一曲終了,姜婳睜開眼,便望見水榭外候着的蘿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少夫人,宋夫人派人遞了帖子。”蘿月上前将帖子遞上,語氣中帶着不容錯識的不平的氣憤。
宋夫人?姜婳愣了一瞬,便回過神來,能讓蘿月有這般态度的,唯有郭飛燕。
明着姜婳并未同郭飛燕斷交,可連蘿月也看得出來,她對郭飛燕的情分早已今時不同往日。
更何況,郭飛燕還嫁了原本屬于她的宋梓言,甭管宋梓言渣不渣,郭飛燕在兩家退親前便同宋梓言不清不楚是不争的事實,蘿月巴不得她永遠別在姜婳跟前出現才好。
姜婳接過帖子,摩挲了兩下,尚未翻開便道:“去替我回話,就說我在影園随時恭迎。”
“什麽?”蘿月猛然擡頭,還以為自己幻聽了,拔高聲調道,“姑娘要見她?”
急得連少夫人的稱呼都忘了。
“她……”蘿月咬了咬唇,斟酌片刻方道,“她趕在少夫人後腳嫁入宋家,才多少時日,就急巴巴上門來,定是沒安好心,少夫人萬萬別被她騙了去!”
騙她?姜婳笑了,這世上怕再無一人,比她更懂得郭飛燕的心腸有多硬,又有多會僞裝。
蘿月自小就跟着她,姜婳哪會不懂她的衷心?只是蘿月不懂,郭飛燕于她還有用處,尤其是嫁入宋家的郭飛燕,沒準兒她能借着郭飛燕的名頭進出蘇府,發現宋家勾結北遼的一些端倪。
她拍了拍蘿月的手,帶着蘿月看不懂的,類似上位者的胸有成竹不動如山的氣質,安撫道:“不必擔心,她撿了我不要的,在我面前也翹不起尾巴來。”
蘿月登時噗嗤一笑,可不是麽,那宋梓言不過是她家姑娘不要的破鞋,宋夫人即便想來炫耀,又能讨到什麽好去?
午後,姜婳便着人在水榭中擺了瓜果盆景,竈房的婆子甚至給她制了雪泡豆兒水,并一碗冰塊。
“婳妹妹果真會享受,這影園才是人住的地兒,來了你這兒,越發顯得我那院子不能住人。”嫁為人婦的郭飛燕,眉目間腼腆羞澀盡褪,柔順的面容添上幾分豔色,不灼人,卻自有一段風情。
姜婳見她這八面玲珑的模樣,帶着往日少有的爽朗,變化極大,難怪這麽快便能說服宋梓言将她娶回去。
她哪裏知曉,宋梓言肯在她前腳嫁給蘇玉城後,後腳就娶了郭飛燕,婚宴還辦得異常隆重,不過是為了較勁,想叫她瞧着,蘇玉城能給她的一切他都有,蘇玉城給不了的他也有!
可惜彼時姜婳正盯着蘇玉城,哪有心思管那些?只叫人随了一份禮,連打聽也未打聽一句。
宋梓言這是抛了媚眼給瞎子看,卻還忍不住叫郭飛燕來驗收成果。
作者有話要說: 蘇玉城:總有人不叫他洞房,他得去佛前燒柱香轉轉運才行!
姜婳:你要不是去了一趟鶴林寺,早就得償所願了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