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更)

私下置的産業已成氣候,銀兩倒不是問題,但此事非同小可,須得心腹之人去做才成。

從頭開始選種馴養,戰線太長,蘇玉城打定主意要從北遼黑/市購馬,購馬之人不止要熟悉馬匹習性,不會叫人坑了去,還得有可靠的渠道。

蘇玉城劍眉緊蹙,将身邊可用之人細細篩選,卻無一人得用,正一籌莫展之際,忽而福至心靈,想起身在北疆的千勝。

千勝原是北疆人,自小在馬背上長大,尚未學會走路,便先學會了騎馬。

每逢冬日,北遼牧草蕭條,便屢屢進犯大晉,只是小範圍騷亂,慣于安逸的朝臣們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未加理會,卻苦了北疆數個州縣手無寸鐵的百姓。

千勝便深受其害,他一家子先後葬身北遼鐵蹄利刃之下,他心有不甘卻孤掌難鳴,輾轉來到京城,想要上達天聽,卻險些被親遼一派暗sha。

當年他救下千勝也是碰巧,也是從那時起,他心下便暗暗立志,有朝一日必平定北疆,将北遼鞑子趕回漠北!

這些年,千勝雖身處北疆,卻未曾同他斷了聯系,想來作為土生土長的北疆人,看着北疆如何生靈塗炭的千勝,對北遼的恨意定是深入骨髓,若他有門路,倒是最好的人選。

此事宜早不宜遲,蘇玉城當下便拟書一封,叫暗衛八百裏加急送出去。

有暗衛盯着,若晉康帝有心,早晚會察覺此事,是以蘇玉城并未藏着掖着,他倒要看看,晉康帝得知此事是否會龍顏震怒,即便誤會他要謀朝篡位他也無懼。

他行事向來只求無悔于心,不管是為了小家還是大家,他都必須去做。

出身并非他能左右的,可既然來這世間走一遭,他便不能再畏首畏尾地活下去,心中打定主意,雖千萬人吾往矣。

終有一日,他要披甲凱旋,将身世大白于人前,堂堂正正地昭告天下,我命由我不由天!

八百裏加急密信,暗衛自然不敢自作主張,當下便潛入重重宮牆,請晉康帝示下。誰知晉康帝眯着眼,看也未看,便叫暗衛照蘇玉城說的去做,随即翻身繼續安睡。

面上淡然,心下卻甚是欣慰,雖不知蘇玉城意欲何為,他卻能猜到是與北遼有關,臭小子,終于忍不住了。

還是年輕好啊,一腔熱血,渾身是膽,雖缺少歷練,可光陰終會将那臭小子打磨成一柄絕世寶劍,這才是他的好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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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晉康帝不僅未加阻撓,在得知蘇玉城要做何事之後,還悄悄舍了大半私庫,并傳下諸多密诏給他一項又一項特權,助他一臂之力,這都是後話。

翌日一早,姜婳睡到天光大亮,去給林夫人請安并辭行之時,又想起另一樁事來:“阿娘,大哥可找到芙姐姐了?”

姜墨回京,既是參加姜婳婚宴,亦是敘職,林夫人本欲留他在京中多待些日子,誰知鎮北侯府傳來消息,說是在滄州發現曹采芙蹤跡,想叫身為滄州地方官的姜墨代為尋找。

明面上,曹采芙這段日子未出來走動,是因染了風寒在家養病,同她算是手帕交的姜婳心裏卻很清楚,這種病曹采芙一年要養上好幾回。

姜墨的心意,姜衡和林夫人也都清楚,遲遲未去侯府提親,也是怕成婚後曹采芙那歡脫性子在內宅待不住,三天兩頭跑出去,姜墨能整日跟在她後頭追麽?

可偏偏眼見着姜墨行過弱冠禮,仍對曹采芙念念不忘,大有曹采芙一日不應,他便一日不成親的架勢。

自家夫君是個癡情種子,林夫人自覺掉進了蜜罐裏,這一生都是甜,偏兒子是個癡情種,卻令她頭疼不已。

聽姜婳這般問,林夫人當下便嘆了口氣道:“找着了,只是芙丫頭還沒玩夠,不肯回京。”

姜婳聽了,眸光頓時一亮,連連追問:“那她可還在滄州?”

這回林夫人也覺出味兒來了,一雙美目如碎星光,分外璀璨:“你是說……”

“阿娘,沒準兒等大哥下次回京,你便能喝上媳婦茶了!”姜婳笑嘻嘻地伏在林夫人肩頭,嬌嬌俏俏地同林夫人玩笑一場,仿佛仍是她出閣前的模樣,林夫人眼眶微微濕潤。

“姑爺來了!”玳瑁忽而撩開珠簾,笑盈盈地進來禀報,望着姜婳的眼神,滿是捉狹。

蘇玉城在花廳喝過茶,便帶着姜婳同林夫人辭行,他是騎馬來的,回程卻忍不住同姜婳一起擠在馬車裏。

聽着窗帷外喧鬧塵嚣,姜婳翹起的唇角一刻也未落下。

蘇玉城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鬓邊柔軟的發絲,饒有興致地望着她:“何事讓娘子這般開心?說出來與為夫同樂如何?”

這下姜婳登時打開話匣子,想起姜墨和曹采芙迥然不同的一對,從小到大鬧出的笑話,一路都講不完。

“大哥以為芙姐姐嫌他無趣,我卻不以為然,若芙姐姐果真對他無意,又怎會跑到他的地界去樂不思蜀?”想到姜墨對曹采芙的縱容,姜婳幾乎能夠想象在滄州的芙姐姐會是怎樣混世魔王般的存在,“只是不知芙姐姐留在滄州,大哥是歡喜多些,還是頭痛多些。”

她笑容俏麗明媚,如一支帶着晨露芬芳的芍藥。

蘇玉城悄然攬住她纖巧的肩,微微垂首,玉雕般的下颚在他發髻上輕輕蹭了蹭,眸中盛滿寵溺,姜婳卻自顧自地說着,半點未曾察覺。

“你若想知道,不妨也驕縱些,看看為夫是歡喜多些,還是頭痛多些?”他倒是盼着她驕縱,她越是驕縱,說明她潛意識裏越是同他親近,可姜婳在他面前仍是循規蹈矩,連伸伸懶腰都不願叫他瞧見,蘇玉城忽而覺得真正抓住娘子的心,依然任重道遠。

姜婳聞言,面色登時一紅,忽而意識到,這一路上幾乎是她一人叽叽喳喳說個不停,蘇玉城會不會嫌她聒噪?

想到這兒,她忙坐直身子,微微抿了抿唇,顯得再乖巧不過。

“嘶。”蘇玉城的下颚被她發間金釵一劃,一陣刺痛,似乎破了皮。

姜婳扭頭一看,目光正好落在他下颚處,見他幹幹淨淨帶着些青黑色胡茬的下颚,登時起了一道紅痕,微微凸/起,疑惑道:“奇怪,金釵怎的會劃到夫君?”

她抽出絲帕,正要替他将那微微滲出的血珠擦掉,纖細的手腕被蘇玉城一把握住:“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是你的夫君,若我喜歡循規蹈矩的女子,不如整日對着仕女圖過日子,娘子再我面前不必小心翼翼,盼着你驕縱些,實是我肺腑之言。”

蘇玉城将她捏着絲帕的手,按在他心口,目光灼灼地凝視着她:“娘子可知我的心意?”

感受到他心口下的怦然律動,姜婳心中沒來由生起一絲慌亂,她從何時起,開始在意蘇玉城的?

她是想過要同蘇玉城相敬如賓過一生,可前提是她能守住自己的心,這樣不管蘇玉城以後如何負她,她都不必傷懷,原來在她未曾察覺之時,已經對他暗生情愫麽?

對自己夫君生出愛慕,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她也能感受到蘇玉城對她的心思,可越是這樣,姜婳越是怕,她怕蘇玉城只是愛她盛放時的顏色,待色衰愛弛的那一日,她又該如何自處?

姜婳忽而抽回手,面上神色帶着刻意抑制的淡漠。

蘇玉城手心一空,登時有些茫然,他哪裏說錯了,一番剖心之言,沒讓娘子化為繞指柔便罷了,怎的會拒他于千裏之外?

他沉吟片刻,正想說些什麽,馬車卻已停在蘇府外。

姜婳心裏亂的很,揉着一團連她自己都嫌矯情的煩悶,她沒等蘇玉城,徑直跳下車便向府中疾步而去,這會子她不想看到蘇玉城,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蘇玉城見這情形,原本溫潤的眸子,瞬時便結了一層冰霜,靜靜回到書房,便叫暗衛将昨夜姜府之事一一禀來。

他本無意探聽姜府之事,可方才姜婳忽而變臉,叫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姜府之事叫她對他方才哪句話産生誤解。

可等七星将昨夜來龍去脈,包括宋家秘聞一道回禀,蘇玉城仍舊想不通是何處惹得姜婳不喜。

不過,宋家的事确實可以利用一二,他細細交待七星幾句,換了身常服,便想去哄哄姜婳,卻被松雲以姜婳正在理事為由,拒之門外。

蘇玉城摸了摸鼻子,決定還是先去趟榮翠軒,替她挑幾副新頭面,再回來像她賠罪的好。雖不知自己錯在何處,可認錯态度必須要端正虔誠,對嬌妻低頭一點也不丢人。

他夫妻二人疑似口角之事,在蘇府私下裏幾乎傳遍了,随行的青鋒自然也清楚。

望着細細替姜婳挑選首飾後,又去書局挑了幾冊話本子的蘇玉城,青鋒只覺他家公子一身傲骨已是折在溫柔鄉裏了。

姜婳還真不是故意閉門不見,她真有事。

也是回到影園,被水榭中清爽的湖風一吹,姜婳才想起昨夜的事來,忙喚松雲叫來她忠厚老實的奶兄,奶娘彭楊氏的大兒子彭大山,叫他悄悄盯着些槐花巷宋堅那個外室。

彭楊氏育有兩子,小兒子彭大樹心思活絡,有幾分聰明勁兒,姜婳派他去管陪嫁田莊和鋪子去了,大兒子彭大山忠厚老實,姜婳一時沒有別的放心之人才想到他,人雖不聰明,好在不打眼,放在人堆裏絕對叫人記不住。

可那彭大山确實幹不來盯梢的活計,才盯了一日,就差點被人發現,還是七星及時将他拎走,才避免打草驚蛇。

姜婳這才曉得蘇玉城也在查這條線,索性叫彭大山回來,将此事全權交給蘇玉城,她落得清靜。

望着被塞得滿滿當當,珠光寶氣的妝奁,姜婳有些難為情,說起來蘇玉城也是無辜,是她對蘇玉城上了心,又不是蘇玉城做出對不起她的事,她反而對蘇玉城甩臉色,實在不應當。

姜婳便胡亂扯了個借口将白日之事遮掩過去,因着蘇玉城正查着宋府之事,她便稍作回憶,挑些不會掉馬甲的緊要事透露給了蘇玉城,想叫他查得更順利些,權當回禮。

入夜,蘇玉城書房的燭火燃了半宿,他難得沒去鬧姜婳,姜婳卻是輾轉難眠。

一時希望蘇玉城毫無芥蒂地來鬧她,一時又想兩人多經歷些考驗再将身子交給他,連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讓他如何待她,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不知何時才睡去。

蘇玉城左臂不過是小傷,不值當養着,這幾日也是為了陪陪姜婳。眼看着宋家與北遼的牽扯千絲萬縷,他甚至發現宋夫人原是三皇子身邊寵妾,三皇子更是為了她偷偷來過大晉,他如何還能在府中兒女情長?

天未亮,便披晨星去了鎮北侯府,侯爺與北遼打過無數硬仗,大晉恐怕無人比他更了解北遼。

姜婳閑來無事,在水榭中臨風作畫,興致正濃,忽而聽人禀報,滄州蘇家老宅來了人,正在蘇府花廳等着見她。

可是奇了,滄州來人也該找她姨丈姨母,再不濟也該找蘇玉城去,來找她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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