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二更)

她該好好籌謀,如何同蘇玉城少些牽絆了,牽絆越少,付出的真心越少,屆時她才能走得不那麽狼狽。

姜婳深吸一口氣,順從心意,細細的脖頸彎成一道柔美的天鵝弧,靠在蘇玉城肩頭。

似乎已經開始舍不得了,姜婳暗自苦笑,不知不覺中,蘇玉城已然将她的理智一點一點蠶食,她開始貪戀這份安心。

就像出嫁前,不管出了何事,都有爹娘替她兜着,如今她總覺着,萬事蘇玉城都肯替她兜着。

姜婳今日難得順從,蘇玉城便起了貪心,鬧了她一會兒,沒想到小貓又重新伸出利爪來,姜婳面頰緋紅,氣喘籲籲地道:“夫君既已投在鎮北侯麾下,須得建功立業方能服衆,不若你我立下約定,你若能親自領兵擊潰北遼,叫鞑子鐵騎再不敢犯我北疆,我便依你,如何?”

“傻娘子,倒學會用激将法了!”蘇玉城拿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她白中透粉的瓊鼻上輕輕一刮,目帶寵溺,幾乎要把姜婳溺在其中。

他終是放開她,整了整衣衫,腰間縧帶下懸着的羊脂玉佩自然壓住衣擺,只見他意氣風發地道:“我便應了你這約定,不出一年,我定讓北遼退回大漠腹地,百年內不敢再犯我大晉。”

随即,唇角一勾,帶着三分邪肆:“屆時,娘子可別賴賬才好!若不認賬,我便将你囚在房中,日日守着我,哪兒也不許去。”

姜婳面色一僵,幹笑了一聲,垂眸将心虛盡數遮掩:“自然不會,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嗬,她又不是君子,只要一年內蘇玉城能夠平定北疆,大傷北遼元氣,她重活一世便再無遺憾,可以放心離去了。

入夜之時,已開始帶着些許涼意,蘇玉城辭別鎮北侯,回私置的不起眼的宅院,換上夜行衣,便悄悄潛入重重宮闱。

勤政殿裏,晉康帝少見地沒去丹房同老道士談經論道,而是勤勤懇懇地批奏折。

倒不是他樂意如此,而是,只有不讓自己閑下來,他才能管住腳,不去鳳藻宮。伊人雖近在咫尺,卻盼着他死,他去除了自取其辱,還能說什麽?

這麽些年,被她恨着,晉康帝早已習慣,一朝她不恨了,晉康帝卻忽而茫然,連恨意都消了,若他即刻死去,她是不是很快便能将他徹底忘記?

晉康帝忽而将手中朱筆往禦案上一丢,心中頗為煩悶,他不想叫她忘記她,哪怕是恨,他也希望她能永生永世記着他,否則他做了這般多,又有何意義?

“章池!”晉康帝騰地站起身,差點帶倒禦案上的硯臺,煩悶地沖殿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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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打小跟在他身邊,最懂他心意的大太監章池,竟然吭都沒吭一聲,這老家夥,死哪兒去了!

晉康帝緩步下了禦階,正要往殿外走,卻見殿門處閃入一個黑影,雖着夜行衣,面上黑紗卻是垂在面龐一側。

晉康帝心中激動不已,上唇淺淺的胡須微微顫抖,翕動半晌方才喚道:“城兒。”

他不是沒有幻想過同蘇玉城的見面,甚至想過很多次,若見着這個兔崽子,一定要把在他娘那裏受的閑氣好好在他身上發洩發洩。

沒想到,真見了面,一開口,他便先認了慫,這一生他不得不認栽,降不住大的,也鎮不住小的,恨不得傾其所有,将全天下最好的一切捧到她們面前,只求一個好臉色。

可惜,連這點微薄的念想,也是奢望。

蘇玉城見他這副模樣,一時不知該怨還是該恨,他以為這麽多年自己是恨晉康帝的,連當日在禦殿上他仍是恨晉康帝的,可今日聽他小心翼翼地喚這一聲,蘇玉城滿腔恨意瞬時被戳破。

他這才知曉,內心深處,他同旁人一樣,對親生父母由着本能地孺慕之情。

“那些暗衛果然是你派來的。”蘇玉城面上淡然,其實他只是想求證,晉康帝派暗衛隐在他身邊到底是何目的。

晉康帝忙不疊地點頭:“是,是朕,朕只是想派人保護你,你想做什麽只管交待他們,他們絕不敢推辭。”

他很想說,你想做什麽,也可以告訴朕,朕替你擺平,可他生生忍住了。

蘇玉城不是他養大的,他沒盡過一日為父的職責,甚至要磨砺他,不久後将世間最沉重的擔子交到他手裏,他有什麽資格說要護着城兒呢?

晉康帝定定地望着蘇玉城,他也不是什麽都不能做,至少他可以準備兩個美貌的教引宮女,教蘇玉城開竅。

若能在死前抱上孫兒,也算是上蒼垂憐。

蘇玉城哪裏知曉他還有工夫想這些,默然颔首,心下卻對自己的身世不再那般抵觸,至少他的爹爹沒有視他為眼中釘,多少是關心過他的,不是嗎?

“我娘呢?”蘇玉城盯着晉康帝的眸子,一眨不眨,“別告訴我她死了,我不信。”

晉康帝微微一愣,他們的皇兒果然聰慧,不僅根據蛛絲馬跡猜到自己的身世,還能想到來宮裏找她。

此事瞞着別人是理所當然的,卻不必瞞着蘇玉城。

“她在鳳藻宮。”晉康帝見蘇玉城眼中閃過疑惑之色,苦笑道,“這都是皇後的主意,她自小仰慕你娘,近來朕的身子越發不好,她應是想看着朕同你娘和好。”

“你娘她……她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你莫要怪她,要怪就怪朕,當年是朕強迫她的,也是朕非要她生下你的。”

晉康帝的聲音帶着哽咽,幾乎低不可聞,他怕皇兒因此看不起燕飛。

蘇玉城深深望了他一眼,轉身而去,只丢了一句話:“謝謝你支持我養戰馬。”

望着他的背影,晉康帝忽而老淚縱橫,唇角卻是向上翹起,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娘,你還是不肯認我嗎?”蘇玉城悄然潛入鳳藻宮,眼中帶着傷痛之色。

他的眼睛跟年輕時的項梁很像,梅燕飛一看便滿心酸楚,她搖了搖頭,蘇玉城有什麽錯呢?他長成什麽樣子,也是她生下的。

“你既來了宮中,知曉娘在鳳藻宮,自然是見過他的。”梅燕飛輕輕喟嘆,“娘不是不認你,而是不能認你,若天下人知曉你的身世,任憑你是狀元之才,也無法在士林中立足。”

“那孩兒便不在士林立足!”蘇玉城的聲音,帶着铿锵有力的氣勢。

他眸光如劍,異常堅定:“文人講究多,我便從軍,軍中向來靠拳頭說話,待孩兒立下戰功,便将您接回府中奉養,可好?”

梅燕飛眸中光彩微微閃動,她的孩兒被教養得極好,她不能因一己之私毀了他。

她輕輕搖了搖頭,髻上珠翠珊珊,眉眼含笑,伸手理了理蘇玉城的鬓發,滿臉慈愛:“娘無需你奉養,這些年我清淨慣了,你若有心,待他大去之後,替娘修一座家廟即可。”

一入宮門,便再難回頭,這世上梅燕飛已死,她不過是一抹無名無分的游魂,往後便在家廟中悔過,替逝者超度,求來生再不同他們相遇。

蘇玉城志得意滿回到府中,腦中全是打擊北遼的謀略,仿佛只要他殺掉北遼銳氣,一切便會如他所願。

他在書房總挑燈看着兵書,長窗外蛐蛐的叫聲沒個停歇,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思緒。

不知何時,身側一陣香風傳來。

蘇玉城擡眸一看,面上寒光乍現。

只見面前立着兩位薄紗麗人,身段窈窕,如雲似霧的紗衣下是堪堪遮住重要部位的亵衣,皆是眉眼柔順,似是受過訓制的模樣。

蘇玉城煩亂地移開目光,一時間,他心中想着的,竟是姜婳穿着這身衣衫的模樣。

該死!

他忽而拿起書案上的筆洗,重重砸在書房正中,怒氣沖沖地道:“出去!”

兩人忙跪下,膝蓋重重磕在水磨石地板上,卻哼也不敢哼一聲,戰戰兢兢道:“奴婢乃是領了差事而來,差事未辦成,萬萬不敢回宮複命。”

此話之意,昭然若揭。

行宮之事他已知曉,沒想到連晉康帝也以為他不行,竟賜下教引宮女來。

蘇玉城額角青筋,肉眼可見地蹦了又蹦:“出去!回去告訴他,我不需要什麽教引宮女,他若要責罰,便叫他來找我!”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晉康帝,兩名宮女也心知肚明,是以抖得更厲害了。

晉康帝的脾氣陰晴不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有她們置喙的份兒,此去怕是兇多吉少。

蘇玉城拂袖而去,兩位宮女頹然地跪坐在地,對視一眼,看彼此的眼神幾乎是在看一個死人。

兩位宮女是抱着必死的心回宮複命的,誰知章池公公不僅未加責罰,還賞銀五十兩,雖讓人摸不着頭腦,可腦袋保住了總歸是好事。

“七星!”蘇玉城沉聲喚道。

一道黑影閃過,規規矩矩立在蘇玉城身後。

蘇玉城咬牙切齒道:“進宮告訴他,勿要插手我房裏的事,惹惱了少夫人,這天下我便不管了!”

在宮裏走一遭,蘇玉城便将晉康帝的心思猜的十成十,晉康帝縱着他養馬,将他和姜蘇兩家,甚至手握重兵的鎮北侯緊緊連在一起,定是存着叫他收拾滿朝爛攤子的心思。

蘇玉城對這江山并不感興趣,他甚至想着,待平定北疆,便帶着姜婳雲游四海,何等逍遙自在?

可他若不接這爛攤子,只怕外患方定,內亂便起,苦的還是大晉百姓。

他幼時也曾跟着蘇厚夫婦下過地,深知底層百姓的疾苦,他不忍見到皇權争奪致使生靈塗炭。

這莫非都是晉康帝算計好的麽?有這心機城府,他若是用在娘親身上,娘親怎會傾心于敦親王?

蘇玉城暗暗蹙眉,他似乎也一樣,成親數月,連跟娘子同床/共枕都沒求到,于旁的事他有千百個心竅,哄娘子卻屢屢不得其法,這榆木腦袋定傳自晉康帝無疑……

翌日,姜婳正臨風撫琴,蘇玉城含笑踱步挨在她身側:“娘子,為夫找人算過了,明日是個黃道吉日,宜搬遷,我們搬回自己的宅院可好?”

他急着搬家,自然不是因為什麽黃道吉日,而是不日便要雖侯爺去西山大營,又要好些日子見不着姜婳,早些搬過去,只要一想到家中有嬌妻守着,他攻打北遼的心思便更迫切一分。

姜婳仰面望了望天邊日頭,昨夜秋風起,日頭已不似往日那般熾烈,便點了點頭。

卻聽蘇玉城的聲音在耳邊投了一記驚雷:“據北疆密探回報,三皇子近日似已向京城而來,娘子在府中多加小心,我也會增加人手,娘子無需太過擔憂。”

既是密報,那三皇子便是偷偷來的京城,為了何事?

姜婳面色大變,前世三皇子是沒來過京城的,也或許是她不知曉,可她唯恐生出什麽變故,遣退左右,急急地道:“他一定會尋宋梓言的,夫君定要派人盯好宋府!”

作者有話要說:  晉康帝:明明是你這小兔崽子不會撩,朕可不背這鍋!

蘇玉城不屑:“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确定你會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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