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盧伊人早上連淡妝都沒化,洗了個臉素顏出的門,吃完早餐蹲身從整理箱裏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仔細地分門別類,看哪些用得着,哪些快過期了,哪些是塗的,哪些是噴的,一樣樣歸置好。
陸重淮吃飽了沒事兒幹,一直在旁邊搗亂,一會兒取笑她品味跟不上時代,一會兒又說還是上回塗的那款唇膏好看,不知道他哪來的精氣神兒,指手畫腳,煩死人了。
梳妝臺還是幾塊拆得零散的板子,她把化妝包抱在懷裏瞪了他一眼,鑽進洗手間把門鎖了。
過了一會他又來拍着門喊着要上廁所,她描完眉毛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踹了腳門, “憋着!”
門是磨砂的,能看到他身影一晃,真沒動靜了。
盧伊人收回目光,把眉筆蓋子一合,滿臉不高興地把洗手臺上用過的東西塞進包裏,拉上了拉鏈。
出洗手間後,她拎着化妝包的帶子甩了甩,往卧室裏瞟了一眼,陸重淮正箕踞在地上組裝梳妝臺,擰螺絲的手法娴熟,一看就是小時候搗蛋卸家裏零件練出來的。
大片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上,一絲不茍的認真樣兒真有些動人,不得不說,他不惹她的時候還是挺酷的。
他們倆同居後,身上的閃光點越發明顯,雖然他嘴賤的時候挺讨厭的,但手藝活真不賴,會邊吹着口哨邊修馬桶,像個小痞子。
換燈管的時候把鴨舌帽往後面一轉,坐在梯子上一點不怕掉下來,換好後居高臨下地拿手電筒往她臉上照,笑意盎然地差遣她,“嘿寶貝,給爺把燈打開!”
打那天後,像怕家裏燈壞了的時候他正好不在,擔心她摸黑找電筒的時候磕着碰着,他特意在網上買了熒光膠布,給每個燈上粘一個。
有時候他加班加的晚了,怕吵醒她也不開燈,就指着這些記號找床,經常是帶着一身寒氣進門,自己又找床被子睡在她身邊,那時候她還天真的以為是他沒洗澡,怕她嫌棄他。
想起往事晃了會兒神,把思緒拉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從鏡子裏看見她了。
大功告成,他拍拍屁股站起來,絲毫不覺得他作為一個不速之客這麽亂動她東西有什麽不妥,“剛韓叔跟我打電話說我今天不用去他那兒了,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盧伊人覺得他這牛皮糖似的性格一直沒改,答應是答應了,卻警告似的說:“你乖乖呆場地上,不許給我添亂。”
陸重淮耷着臉,臉色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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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後下了幾場雨,每場過後都更冷了一點,今天的天氣預報很準,是個大晴天。
盧伊人戴着鑲金邊的紅色墨鏡,絲巾也沒打結,胡亂挂在脖子上,一身米色大衣,像娛樂界一姐。
坐進車裏後,陸重淮耀武揚威地彎唇贊嘆,“不開輛跑車都配不上你這氣質。”
盧伊人當他這是幸災樂禍,義憤填膺,“炫富會遭報應的,遲早哪天發場洪水,淹了你那車庫。”
陸重淮沒臉沒皮地笑,扭過身子,肩膀朝椅背撞了撞,“還真殃及不了我這一池子魚,它們都被我找了轉手賣了,頂多淹了我那些燈光設備。”
盧伊人聞言訝然,那都是他如數家珍的心頭好啊,說賣就賣。
他沒正經,挑着眉毛玩味地說:“舍不得啊,賣給兄弟,也沒賺多少錢,你缺錢不?我可以往你那兒撒點兒。”
盧伊人一巴掌打開了他的手,才不要他的施舍,開了天窗透氣,對着他冷嘲熱諷,“把你那安全帶系好,你現在身價可高了,在路上出點事,說不定拉我陪葬的。”
陸重淮側身拉過安全帶,似笑非笑,“你怎麽知道別人不會以為你是想和我殉情?”
耍嘴皮子是最沒用的事了,偏偏每次都被他氣個半死,盧伊人冷冷踩了腳油門,引擎轟的響了一聲,車子陡然一沖,掉了個頭向院外駛去。
D市傳媒大學久負盛名,是數一數二的業內名校,表演系人才濟濟,個個如花似玉,都是五花八門的美人胚子。
原本在電影學院找演員比較合适,但今天某個著名影星要回訪母校,這樣一來,可能會沖了場子的人氣,日程又是早早定好的,所以赫方佐退而求其次,先和學校管場館的負責人說了一聲,征用了他們的室內體育館。
上大學做個兼職掙點外快簡直太正常了,像這樣可以賺錢又可以鍛煉自己的機會當然難得。
公司特地選了周末沒課的日子,少有人有課業安排,湊熱鬧的很多。
場地是昨天就布置好的,簡單地搭了個展臺,音像設備是租來的,相當專業。
門口是他們自己做的廣告宣傳,沿途用帶子拉出了一條專用通道,像招聘會場一樣,在展臺周圍設了幾個應招點,擺着幾張桌椅,目前還沒有人,但一會兒赫方佐動員完,就會安排人在那跟學生做一對一的介紹。
盧伊人作為一個高層,是不需要做什麽工作的,她今天來只是為了做個監工,了解一下現場情況。
以前她不做廣告這行的時候也參加過類似的活動,只不過是哪個衛視辦的節目,把一堆小有名氣的成功者聚集在一起,相互切磋,展示商業實戰。
那些略有手腕的企業家因為比賽規則裏的時間限制常常自亂陣腳,親力親為的時候一點不像網絡傳言裏那樣矜貴自持,手忙腳亂、不知所措,都是有的。
那時候她默默告訴自己,一定不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商人,舍棄那些良知和涵養,為了輸贏不擇手段。
陸重淮見她愣着半天沒動,碰了碰她,打斷她的思緒,“想什麽呢。”
盧伊人回過神,有些固執地問,“你做過什麽昧良心的事沒有?為了利益、為了生活,都算。”
陸重淮一怔,忽然不屑地笑起來,“你以為平時做慈善的人就幹淨嗎?他們賺的錢就是從某些人身上剝下來的。我從來沒怪你變了。”
“至于你問我有沒有做過昧良心的事。”他頓了頓,坦然無愧地說:“沒有,從來沒有。”
盧伊人知道他想到誰了,極不情願地回憶起那段往事,有氣無力的,“曾經有段時間我瞧不起我爸,你知道的,他是一個非常市儈的人,從來不肯吃一點虧。在他眼裏,稍微有骨氣一點的人都是自視清高,是傻子,他對抱着世人皆醉我獨醒心理的人都嗤之以鼻,我後來才知道,他是被窮日子傷透了。”
“我在外面這三年,雖然還沒有淪落到給人洗盤子的地步,但是很受當地人歧視,過了那段吃了上頓愁下頓的日子,我終于理解了他一點。即便不能怪世道不公平,可人應該有底線對嗎?你看那些比自己嘴臉可惡的人得到的比自己多,假仁假義的虛僞善人揚名萬裏,于是想着有一天自己能揚眉吐氣,會過的比他們好,可這一天總來不了。你要看着那些賺得盆滿缽滿的人趾高氣揚地諷刺你的善舉,只因為他們賺了錢。”
陸重淮伸手把她往懷裏攬了攬,低聲說:“你知道那晚我爸把我叫過去跟我說了什麽嗎?他說人欺負比自己弱的人不是本事,要想強過他們也是一件很難的事,因為你不能耍和他們一樣的手段。”
他摸了摸她的頭,把下巴擱在她頭頂,“現在你做這一行,這種事看到的會更多,但永遠不要覺得大衆瞎了眼或不識貨,他們恰恰是除了實力之外,唯一能替你平反的對象。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蠢的人就是把別人當傻子的人,每一行都有自己的秘密,說了就是行內公敵,你注意一點,別把自己當靶子。”
陸重淮跟她咬了半天耳朵,她耳廓上沾了不少濕氣,不由伸手抹了抹,聽進去了不少。
這時赫方佐都處理好了,過來向她請示,“都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不成想擡眼就看到陸重淮,陸重淮毫不躲閃地和他對視,他終于問道:“這是?”
盧伊人的立場擺的很正,挽住陸重淮的胳膊,把他往前拽了一點,輕快地介紹,“之前跟你提過的,陸重淮,我男人。”
說完她又展手朝赫方佐比了比,“這是赫方佐,我公司的副總,我的……同事。”
赫方佐看着他們夫妻恩愛的樣子有點刺眼,顯得有點局促緊張,心已然涼了半截,卻還是笑呵呵地向面不改色的情敵伸出右手,“你好,久仰大名。”
陸重淮并沒有幼稚地讓他難看,也沒有問久仰的哪門子大名,和氣地和小他幾歲的名義副總握了手,不過很快便松開,摟着自己女人的腰說:“這三年承蒙你照顧了,今後還請多罩着點她。”
他沒有故意稱呼盧伊人的名諱,也沒有釋放出多少殺氣,只是用了一個她給他的名分便把對方殺得片甲不留,還給足了盧伊人面子。
赫方佐的笑容僵在臉上,說了句去忙了。
陸重淮淡淡收回視線,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緊了一點,扭頭沖她意味深長地一笑,“給你半個月時間,把這事處理好,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