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持續兩三個小時的鏖戰終于結束,盧伊人像飄在海裏的死魚一樣攤着肚皮,感覺自己的身體十分沉重,連翻身的力氣都沒了,只當沒聽見他說的話,懶得掀開眼皮。
陸重淮盯着她勻稱姣好的胴.體沉思了一會,順手解開了繞在她手上的針織衫,撫着她一點兒紅痕都見不着的柔潤肌膚,回味着反複研磨的細膩滋味,不舍地流連了幾秒,伸手拉開被子,蓋在了她身上。
稍稍離了蠱惑人心的人兒,定了定心神又回頭看了眼裝睡的情人,他這才關燈進了廚房。
天色已經暗得難見五指,瑩白的月光示威似的潑在他的腳尖,他點開廚房的燈,執筷撈了一把鍋裏涼透的面條,一挑就爛,面湯裏還沒顧得上加東西,現在渾濁得像石灰水。
他沿着晦暗不明的光線端着鍋走到洗手間,倒進了馬桶裏,按了沖水鍵,看着面條被卷進下水道。
耗了那麽久體力,他也有點餓了,洗了鍋給自己煎了兩個雞蛋,夾進面包裏當三明治吃。
今天他推掉了所有日程,本就不輕松的工作全要延後,在他心裏,只要和她同處一室,哪怕虛度時光都是好的。
他用心制定了計劃,打算為他們建設一個和美的家,給她一個安穩的歸宿,可她就是這麽報答他的。
其實他何嘗不知道回憶和現實有多大差別?可當某些心知肚明的習慣一次次重演,他連丢掉一些細節都舍不得。
仿佛只要她安然無恙地處在他視線之內,他都會根據她的喜好妥帖地安排好一切。
他曾試想過無數次他們繼續在一起的場景,每個都和現在不一樣。至少不該是這樣,因為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争吵。
看着她一臉窘态地跟自己道歉,他心裏又怎麽不難受,她心虛說明在乎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背叛他的事,可話怎麽就能說到那個份上?
她固執的樣子實在太想讓人攻擊她那份趾高氣昂的自信心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昂着下巴倔強愛忤逆他意思的,不管有理沒理,脾氣上來都要跟他對着幹,仿佛贏了他就舒心了。
他想不通,這種小孩才會幹的事怎麽就發生在他們身上了?
可以往她都是生龍活虎鬥志昂揚的,不像現在這般,沒有靈魂,像一副枯骨,骨瘦如柴,毫無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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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不覺又來到她身邊,右手圈住了她細瘦的胳膊,聽着她綿長微弱的呼吸心裏安寧得不得了,均勻的鼻息好像吹散了一天的陰霾,也平和地擊碎了堵在胸口的石頭。
他今天身上沒帶煙,就坐在床邊這麽靜靜看兩眼她,又看兩眼窗玻璃上反射的他的影子,那漆黑的眼睛真的深不見底,染了些難以言喻的愁緒。
盧伊人今天真的累極了,一會兒的功夫連罵他的力氣都燃盡了,哪像從前虎虎生威跟他談結婚入贅的驕傲女王?
她再硬氣也敵不過他這麽折騰,身上好幾塊青紫都是他弄的,當然他肩上的牙印、背上的抓痕都拜她所賜。可他愛她,每一處輕傷都細細密密地吻過,甚至清楚地記得不同大小的淤青在哪個位置,還能粗測出過多久會恢複原樣。
他兀自無聲地勾起唇角,回想起她剛才想方設法奚落他生疏到家的技術,說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當上父親。他當時怎麽膈應她的?他說,等你當上母親的時候。
然後她在他強硬的鉗制下敢怒不敢言,不聲不響地瑟縮了一下,鼻尖像頂了個紅櫻桃,仿佛隐隐還有嗚咽。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麽總是試圖反抗呢?
可轉念想到沒有他參與的那三年,眸色又暗了下來。
***
晨光熹微,盧伊人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估計夢裏掙紮的時候把被子扯亂了,雪白的胸部一絲不.挂地暴露在空氣中,鎖骨附近冷飕飕的。
吃一塹長一智,她把衣服穿好,扶着脖子慢悠悠地在家裏轉了一圈,到處沒找到陸重淮的半點影子,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的。
都是成年人了,做完這種事兒沒必要裝什麽純,當初陸重淮興致來了,哪都沒問題,她也很滿意。
老房子着火,越燒越旺。
她打開燃氣熱水器淋了個浴,拿卸妝棉擦着眉毛和睫毛膏,又擠了兩滴洗面奶把在臉上挂了一整天的舊妝洗掉,才摘下噴頭清洗下面。
他真的越來越過分了。
她就是被這陣子的糖衣炮彈迷了眼,才差點向他投降。
明擺的溫水煮青蛙,他用了伎倆讓她逐漸在安逸中妥協,又借了她的讓步得寸進尺。
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人都對好處十分敏感,不會放任自己的貪心,非得斬獲的一切都受得起才放心,一下得到太多會惶恐,一定要丢一些東西墊在下面,才不會擔心日後摔得太慘。
水流順着頭頂流到腳下,然後洶湧地鑽進下水道,她閉着眼睛仰面迎着花灑沖洗,恍然想起那年學校請著名講師來進行感恩教育。
那時候盧金海整日不着家,經常半夜才回來,來家裏找他的叔伯也是些精明的老滑頭,她聽着講師煽情動人的呼籲抒情潸然淚下,又強扯出一抹笑容,可旁邊一個富二代叛逆少年嬉皮笑臉地說:“還真有人聽這玩意聽哭。”另一個同伴像看到飛機一樣激動地指着她說:“快看快看!原來是假哭!”
兩人一點兒教養都沒有地高談闊論,所有諷刺的嘲笑都清晰地鑽進耳朵裏,從此她記着了一點:要麽別讓人看到你的眼淚,要麽別讓人在看到你眼淚後又姿态優雅地扮人生贏家,這樣做和撕破臉後再舉白旗求和沒什麽差別。
你以為只要拔掉陰線就不會引火燒身,可總有一個契機會縱起大火,把心裏那塊本就荒蕪的土地燒得寸草不生。
那些看起來身着铠甲金剛不破、刀槍不入,嘴裏說着自立自強不怕誤解的人,鮮有被人深切地愛過。
她們怕愛不得恨不起,怕暴露自己的柔軟會被人傷得更重。
她們怕悠長而尖銳的疼,怕深夜輾轉的切膚之痛,所以一開始就不打算接受愛神的眷顧。
可盧伊人不一樣,她感受過了刻骨銘心的溫柔,心裏一半是冰,一半是火,她被灼燒炙烤,也被三尺之寒凍得痛徹心扉。
她打心眼裏是想被愛的。
現在她要的不是了解也不是關懷,要的是陸重淮全心全意的信任,和尊重前提下的不妄斷。
她沒法想象如果哪天,陸重淮真當做她的示弱全是計謀,她是否會絕望。
可眼下,她一點也不想讓自己深愛的人誤會。
她從不是毫無城府任人宰割的弱女子,可她的心機從未用在他身上,她有無比強大的情商和智力,卻始終對他一片赤誠。
所以這麽多年,他們平起平坐,棋逢對手,且勢均力敵。
***
為了陪盧伊人,公司的事耽擱了幾天,堆積如山,可陸重淮已經不是頂着父輩錘煉乘風破浪的愣頭青了。
陸凱征這個當董事長的現在其實沒直接管理公司業務的權利,只不過開會的時候牽個頭說兩句話,剩下的都交給陸重淮在打理。
剩下幾個大股東都在靜觀其變,他一上陣就替老派背了個人人皆知的黑鍋,又出手狠辣地給暗送秋波的要員了一個宛如雷霆的下馬威,新派都覺得他是個能領路又值得信賴的靠譜青年,鐵了心跟着他幹。
兩周的時間他便穩定下來,俨然成了剝削勞動力的吸血資本家,事情甩給下屬後自己倒沒怎麽加班,小白領們天天累死累活地幹活,最後還得笑着把他送出公司大門。
換了個鎖後陸重淮就差人請了工人裝修,沒幾天就把他的小花壇砌好了,這天下班他從樓下樹下鏟了幾抔土裝進塑料袋裏帶上樓,心滿意足地摸着包裏的鮮花種子一臉意氣風發。
攬活的都是在溫州幹過活的師傅,來北方讨生活,之前的老主顧們愛挑毛病,一塊磚貼歪了都會被請回去重新做,搞不好反賠不賺,因此功力深厚,幹活細致。
今天見房主親自來還以為是來監工挑刺的,朝門口張望了一陣,沒想到陸重淮一進門直奔陽臺,興沖沖地捯土播種。
倆師傅同處一室,一人負責一面牆,眼下拿着刮刀坐在高高的梯子上對話,“不是來看我們幹活的?”
另一個人搖搖頭,笑着說:“城裏人真會玩,別管了,繼續幹。”
這句說完兩人又兢兢業業抹牆了。
陽臺上蹲在花壇邊挖坑的陸重淮一點兒公司老板的架子都沒有,挽起袖子把上一顆埋好,看準距離又種上一顆,那虔誠的樣子像種的是太陽。
等手裏的都種好後拍拍手上的土,白襯衫上也沾了土,越拍越髒,他索性不管了,又拎了塑料桶接水灌溉,想象到一個月之後就會發芽,眉毛都挑了幾下,為他的能幹沾沾自喜。
他也曾不眠不休做成一些事情,可都沒有此刻幹這些農活高興,因為這些都和盧伊人有關。
只是這時候他并不知道,容易開花的植物,通常也容易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