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過年前後D市的空氣都反常的好,孕檢那天尤是。
陸先生和陸太太到醫院的時候将近九點,可號都排到了二十多號。
現在病人多,醫生都對仗勢欺人的富家子弟深惡痛絕,時不時就拿那些把醫院當酒店住的公子哥拿出來當笑話講,陸重淮當然不是這種人,他穿的衣服是私人定制,小時候穿的名牌服裝也都買标不外露那種。
當個富少實在心累,太高調人家會說你太張揚輕狂,太低調人家又說你資金渠道不正常。
陸重淮的想法是,圈子不同,不必相融,況且他做事并不是給人看的,就算散出去的輿論真為了利益,也已經賺得盆滿缽滿,年輕的時候在乎人言,自己是誰,長大了更在意在哪,和誰。
坐在他們旁邊的姑娘是和閨密一起來的,自打坐在大廳裏一直很緊張,閨密握着她的手問:“你沒和他說?”
那姑娘搖搖頭,“我現在在事業上升期,一懷孕很多福利就沒了,随時還有被炒的風險。我挺滿意我現在這份工作的,關鍵是老板好,丢了飯碗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份這麽稱心的工作了。他一直很想要孩子,不可能同意的。”
她閨密又說:“你家裏不是有錢有路子嗎?為什麽非要自己找工作。”
女孩笑笑,“實在不是我講道德什麽的,這份工作就是我叔幫了忙的,但是他再三囑咐我跑業務的時候不要提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要我靠自己還是怕丢他面子。”
陪着她的閨蜜不再說話,倒是盧伊人啧啧感嘆了一句,“買個套很貴嗎?”
陸重淮搭話,“不貴怎麽了。不貴她敢用?”
盧伊人輕嗤一聲,“你這話說的,是男人用又不是女人用。”
“男人用不就是女人用?”
“關鍵只有男人想用才會出這種事。”
陸重淮沉默片刻,煞有介事地總結道:“不用不能放肆,用了就要克制。”
盧伊人沖他笑得燦爛,“你很有經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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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重淮平靜地看她一眼,“都在你身上摸索出來的。”
盧伊人被他一噎,含恨罵了句流氓。
陸重淮今天很紳士地讓了一步,摩挲着她的醫療卡,擡頭盯着叫號機的屏幕。
到了盧伊人,陸重淮不方便跟進去,幫她拿了手機錢包,把醫療卡遞給她,“我在這兒等你。”
盧伊人本來不擔心他走的,現在他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反倒讓她産生了他要跑路的錯覺,回眸開玩笑,“你可別攜款逃跑了,我東西都在你那兒。”
她以為他跟她似的?陸重淮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
盧伊人笑得花枝亂顫,揮手進去了。
人可真多,就連工作日也不例外,叫了號裏面還有兩三個人在科室裏等着,醫生拿着X光片對正在看病的少女說:“你看上次流了宮口全堵住了,我先給你開點藥,看吃半個月有沒有效果。”
少女臉上愁雲慘淡,心裏恐怕後悔得要命。
醫生還在寫字,後面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把檢驗結果攤在了桌上,殷勤地說:“我剛才檢過白帶了,這是結果。”她收回手,忐忑地問,“劉主任,這感染了可怎麽辦?”
主任醫師把上本病歷還給病人,擡頭看了她一眼,“黴菌是長在裏面的,用藥洗了還會在,環境适宜它就會長,只能開藥調你的PH,讓它不要繁殖。”
年近三十的女人沮喪地“哦”了一聲,醫生輕描淡寫地問:“這個月打不打算要孩子?”
“……不打算。”
“那我就給你開藥了。”
于是盧伊人只是要醫生開單子做個檢查,就聽到了這麽多罕見的婦科問題,她拿着病歷出來,陸重淮起身接應她,從她手裏拿過醫療卡,準備劃賬做B超。
他一早找好了超聲室的所在樓層,付了賬就領着他上樓,在服務臺買了一瓶水,讓她坐着喝水憋尿,自己則替她去辦一切手續。
自從盧伊人懷孕以後,他就沒再毒舌過,百依百順,尤其照顧她的情緒。
家裏有棱有角的地方都被他細心地用膠布裹得格外圓滑,除了廚房浴室外的所有能落腳的地方都鋪上了地毯,弄得盧伊人直問他夏天怎麽辦。
這天陸重淮還沒下班就收到了快遞短信,于是打了個電話過去,“你買的?”
“嗯,幾件孕婦裝,號碼留的你的,地址填的你公司,一會下班帶回來。”
于是樓下前臺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風度翩翩的老板親自簽收快遞,驚訝得眼鏡都快掉下來了,張大了嘴巴使勁拍同伴的胳膊,“陸總居然在網上買東西诶!驚天新聞!”
被她拍得胳膊發麻的同伴忍痛躲開,“看到了——你沒聽說他太太懷孕了嗎?”
前臺姑娘更驚訝了,“咱們陸總居然有太太了?什麽時候的事?”
那姑娘用少見多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才知道啊,公關部的少女心都碎了一片了。”
“誰啊?哪個灰姑娘攀上高枝了?”
“這個我不知道,反正啊,消息是陸總自己放出來的,你說呢?”
說到這裏,陸重淮抱着快遞經過,兩個女人連忙一本正經地問好,他禮貌地點頭回敬,卻在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難以掩飾地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
***
小家夥是在農歷九月十六生的,出生的時候才六斤八兩,是個女孩。
盧伊人不願意讓陸重淮看到自己龇牙咧嘴面目猙獰的樣子,堅持讓醫生不要讓産房外火急火燎的陸重淮進來。
水下生産其實比普通生産的疼痛緩很多,但盧伊人還是疼得要命,又不願意凄厲地慘叫,斷斷續續地哼哼,用力的時候感覺頭上的青筋都要炸了。
産房是粉紅的基調,看上去很溫馨,但盧伊人只覺得天旋地轉,恨不得下一秒就暈厥,可硬生生折騰了幾個小時才生出來。
她體力好,生完還有起來看孩子,欣慰地笑了笑才睡過去,調整了一天,因為是順産,恢複得好,第二天就能下地了。
據說陸重淮守在産房門口都要去撓門了,還是陸凱征淡定,把兒子攔了下來,跟他談了幾小時的心。
陸重淮本來很抵觸一個從小只給他錢,很少陪伴他的人教他怎麽做一個合格的父親,但想到不久孩子就要問世,心境柔和得不得了,竟然耐心地聽完了一個老家長的心路歷程,這對父子的關系變得出奇好。
大家都說孩子生下來醜,可陸重淮抱着手臂長短的小猴子一點兒也不覺得難看,成天在楊娟面前秀孩子,認真聽養這麽丁點大的孩子需要注意什麽。
楊娟嘴上嫌棄着,可心裏樂開了花,當初還擔心他管生不管養,沒想到比他爹上道多了,于是教他怎麽清洗小孩子的毛發牙齒,該怎麽哄小孩睡覺,還買了尿布手把手地教他。
陸重淮比盧伊人養胎的時候還上心,運用自己超凡的領悟能力研究出了一套方法,陸太太坐月子的時候孩子幾乎都是他在帶。
剛滿月的小公主經常半夜啼哭,都是他起來哄,後來幹脆睡在孩子的嬰兒床旁。有回盧伊人起夜去嬰兒房看了一眼,高大的男人蜷在提前置辦好的公主床上,她頓時心疼,再後來就是兩個人輪流換班了。
關于孩子名字的問題,一家老小讨論過很久,遲遲沒有下結論。
想當初,陸重淮這個名字就是從報紙上翻來的。
陸家人代代從商,沒一個在文字方面有造詣,所以陸凱征就找出了陸重淮出生那天的晨報,點兵點将抽了個重字,又無意看到了團購淮南橘那版,取了個淮字,陸重淮的名字就這麽定下來了。
讀書的時候每學期開學認識新老師就是他最不耐煩的日子,每個上任的老師看着花名冊點名的時候都要問他,“你這第二個字是讀二聲還是四聲?”
他都得裝作耐心的樣子不勝其煩地答,“二聲。”
其實他也不明白怎麽就是二聲了,只不過從小到大父母就這麽叫,好聽是好聽,但他長大以後還是更喜歡四聲,別人再怎麽稱呼他也懶得再解釋了。
為這名字,陸重淮還跟陸凱征理論過,說你給我起名這麽不走心,念的不覺得奇怪嗎?
對此陸凱征是這麽回答他的,這名字啊雖然是你的東西,但還是別人用的多,你管這麽多幹什麽呢?
氣得陸重淮差點離家出走,所以在給女兒起名的事上他自然不會怠慢。
先是在盧伊人懷孕幾個月的時候熟讀了現代漢語詞典,又在她臨産的時候推翻了舊名字,買了唐詩三百首,宋詞五百篇,差點把楚辭九歌也讀了。
陸凱征看不慣他磨蹭,給了個建議,“秋天生的就叫秋香嘛,有了秋香怕撞名也可以叫菊香嘛,費那個神。”
這什麽馊主意?
楊娟看着孩子臉色不好,急忙提議,“那叫寧馨兒或者囡囡怎麽樣?”
都是對小孩子的稱呼,也挺俗氣。叫寧馨的人多也就罷了,囡囡?那不是某導演斥巨資拍的那啥片嗎?
還是盧伊人靠譜,把書一合,說聽起來像個女孩就好了,叫陸芸吧。
于是小朋友就叫陸芸了。
***
陸芸小朋友的皮相遺傳了兩個人的基因,一雙眼睛又大又水靈,酷愛美食卻長不胖,抓着點心肯的樣子很可愛。
床太高爬不下來會把床上的抱枕扔在地上堆高高,再踩着抱枕跑到地上,成精了似的,幾歲就會用工具了。
陸重淮很寵孩子,但也不至于一味放縱,請教了很多教育專家,通過做一名正直的榜樣悉心教導,循循善誘。
在超市撿到幾枚硬幣,沒辦法找到失主,他就把孩子抱到能夠到愛心捐助箱的高度,讓陸芸小朋友親手投進箱子裏。
有回坐高鐵的時候小姑娘因為緩存的動畫片看完了,在車廂裏大聲哭鬧,勸了半天都沒哄住,他在下站就帶着女兒下了車,直到她不哭了才重新買票回家。
所以陸芸小朋友從小懂事,大多時候都是機靈鬼,然而在剛進小學的時候陸重淮就被老師請到學校去了。
原因是和同班的男生起了争執,男孩用鋼筆甩她,結果甩了自己一身鋼筆水,把新衣服弄髒了,反而跟老師說是陸芸弄的。
陸芸小朋友從小被陸重淮捧在手心裏,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被污蔑以後追着小男孩就揍,小男孩深谙男女有別,一溜煙躲進了男廁所。
男廁所是什麽地方?那是孩子眼裏躲貓貓的時候進去從來不會被找到的地方啊,陸芸小朋友全然不顧這些,義憤填膺地追進去,把小男生揍得抱頭鼠竄,丢人地尿濕了褲子,蹲在牆角哇哇大哭。
平時和小男生玩的好的男生就找老師告狀去了。
陸芸小朋友的英勇事跡很快傳到了陸重淮的耳朵裏,盧伊人還在開會,他就自己去接孩子,把小寶貝領回了家。
小姑娘回到家依然很生氣,嘟着嘴氣呼呼的,把鞋子踢得東一只西一只。
陸重淮當然站着自家孩子這邊,可做的不對的地方還得批評教育,跟她說了半天男女授受不親,女孩子是不可以闖進男廁所的,萬一還有別的男生在噓噓怎麽辦,不能遷怒別人。
陸芸小朋友避重就輕,“我就是進去找人的,每個位置都有門,他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啊,誰要他們在我進去的時候脫褲子了。”
陸重淮扶額,都不知道這話怎麽跟盧伊人說,如果被人欺負可以還擊是他許可的。
兩個家長裏勢必一個寬一個嚴,盧伊人在孩子眼裏就是嚴的那個,小公主還是怕媽媽的,怯生生地說:“爸爸你幫我瞞着媽媽吧,萬一她知道了,要生氣你要幫我說點好話吧。”
陸重淮笑得不行,“把你不惹媽媽生氣不就行了?”
小姑娘叉着腰,“我怎麽知道她會生氣,完全搞不懂你們這些大人啊。”
陸重淮想了想,“行,那下次幫你說話,但這回不能瞞着她,瞞着媽媽是不對的。”
小姑娘眼珠子一轉,“那爸爸,今天請我吃肯德基吧。”
“不行,你媽不讓你吃。”
他要帶孩子去吃這些垃圾食品,盧伊人知道了還不得把他撕了?
“那我就說是你讓我沖進廁所的!”
陸重淮“嘶”了一聲,“芸芸,咱們要講道理對嗎?”
小姑娘趾高氣昂的,“你是要和女人講道理嗎?”
陸重淮被逗了,“那行,你去跟媽媽說吧,看她信誰的。”
小姑娘威風起來,“好啊。我這麽小,你都是大人了,小孩又不會說謊,我說不清楚還能哭,你說媽媽信誰?”
陸重淮認輸,“我們今天偷偷吃一次,下次不準了,行不行?”
小姑娘又說:“好,下次我犯錯你還得幫我。”
“我不是都答應你了嗎?”
“爸爸,媽媽讓我吃肯德基嗎?”
“不讓。”
“你帶我去了。”
“……”
門外響起鑰匙聲,盧伊人回來了。
陸芸小朋友朝陸重淮眨眨眼,“爸爸,你欠我一頓肯德基。”
說完一蹦一跳地跑去給盧伊人開門。
陸重淮站在原地愣了半天,這才無奈地笑着朝母女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