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一個發現沈劭祈變化的人,是他忠誠的管家Henry。

那天半夜他在放洗澡水的時候,聽到客廳裏傳來愉悅的笑聲,這就已經夠讓人驚訝的了——先生跟別人講電話,從來有事說事,說完就挂,他還沒見過他與誰不着四六地閑聊,還能聊到哈哈大笑的程度。

而這只是個開始。

從那天晚上之後,一周總有一兩次,先生會與一個人視頻聊天——Henry之所以會知道是同一個人,是因為先生聊天的時候不會刻意避着他。他與對方聊天的時候總是特別放松,結合他們聊天的內容,很容易判斷得出來,這個似乎不在本地居住的男孩是先生新一任的情人。

遠距離戀愛?

他家先生?

這簡直有點兒驚悚了。

不是他膚淺,他家先生正值壯年,加之工作壓力大,性需求一向比常人還要旺盛些,這麽多年身邊就沒斷過人,精神戀愛這玩意兒壓根兒不适合他呀!

精神戀愛,多麽“高尚”的字眼,就連沈劭祈本人,也從來不認為這個字眼會跟自己打上什麽關系。

然而事實就是,他不僅做到了,事實上他暫時覺得這種狀态還不賴。

有時他的确會感到強烈的做`愛的欲`望:夜晚或早晨他有正常的欲求;特別不順心的時候他需要宣洩;做成一筆大生意的時候他需要放縱。

情`欲洶湧勃發,床伴唾手可及,然而在他強烈想要跟誰肌膚相親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滿腦子都是同一個人的身體。

這種感覺令他驚奇,一直以來,他的欲`望都是想要做`愛本身,而不是對某個特定的人。對象只是做`愛的必須組成部分而已。

他想起了羅蘭·巴特 在《戀人絮語》中的一句話——

“我一生中遇到成千上萬個身體,并對其中數百個産生欲`望,但我真正愛上的身體只有一個。”

他不敢說他有多愛安托萬的身體,更不知道這樣膚淺的愛能夠持續多久,但就目前來說,他的确提不起興致與別人肌膚相親。更何況,與安托萬相處是那麽輕松舒适,換一個情人?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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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晚上Henry要向沈劭祈請示點事情,他走到書房門口敲了敲門。

“進。”

Henry推開門,沈劭祈對着電腦說了一句:“等我一分鐘。”

從他的神色語氣,Henry意識到先生又在跟那個男孩視頻了。他連忙問:“需要我晚點再來嗎先生?”

“沒關系,你說。”

“今天羅小姐有電話過來,她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與您商量,希望這個周末能夠過來拜訪。”

能給Henry打電話的羅小姐只有一位,沈劭祈的親姐姐——比他大了八個月的、同父異母的親姐姐——羅雪莉。

沈劭祈沉吟了下:“她沒說是什麽事?”

“她希望能夠當面跟您談。”

羅雪莉很清楚Henry在沈劭祈這裏的地位,連對他都不能說的事,就代表不會是太容易解決的事,或者是不太容易啓齒的事——至少對她來說。

“你明天給她回電,問清楚是什麽事——就說是我的意思。”

“好的。”

他正要退出去,沈劭祈對他招了招手:

“Henry,正好,你過來跟安托萬認識一下。” 說話間,他已經把電腦屏幕轉向管家。

屏幕裏的男孩子顯然也同樣意外,不過只有一瞬,下一秒他就禮貌地開口了:“Henry你好,我是安托萬·赫那,很高興認識你。”

這是Henry第一次有機會細看屏幕裏的那張臉:年輕,漂亮,笑容真誠,與之前浮光掠影的印象差不多——這是一張很容易給人留下好感的臉孔。

他欠了欠身:“我也很高興認識你,赫那先生。”

屏幕那頭的青年開朗地笑了起來:“叫我安托萬就可以了。”

“好的,安托萬,很高興認識你。”

沈劭祈說:“安托萬周六來紐約,薛窈會去接他過來家裏,之後你安排。”

Henry這才明白先生讓他們打招呼的用意。

“那麽如果羅小姐要來拜訪……?”

“無妨,你先問清楚是什麽事。”

Henry很了解沈劭祈的個性和生活作風,他會這麽說,就表示他不介意在安托萬面前接待羅雪莉,如果有必要的話。

但先生從來不把沈家的人和他的情人們摻合在一起。

Henry不禁又看了一眼屏幕裏的男孩子——他正認真地聽着他們倆的對話,似乎并沒有發現這裏面有什麽特別的,也并不好奇。接到Henry的目光,他還友善地笑了一下。

Henry又對他欠了欠身:“期待你的到來,安托萬。”

沈劭祈把屏幕轉回去,安托萬想起他們之前說到一半的事:“我自己打個車去你家就可以了,難道你擔心我迷路嗎?”

正要關上門的Henry聽到這麽一句,不禁露出一絲笑容。

屏幕前的沈劭祈也笑:“到了紐約就聽我的,乖。”

大多數情況下,對于沈劭祈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那種王霸之氣,安托萬是喜歡的,自信又有掌控力的男人很迷人,不過……安托萬輕輕皺起了眉頭,他不太喜歡這種連讨論的空間都封殺的行為。

“安托萬?”  察覺到他的抗拒,沈劭祈催促般地叫了他一聲。

安排薛窈去接是最方便也最穩妥的方式,難道他們還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讨論個三五分鐘嗎?

安托萬嘆了一口氣:“不要誤會,我不是抗拒你安排人來接我這件事,我只是覺得沒必要,” 他聳了聳肩,“好了,我接受,我們不說這件事了好嗎?”

沈劭祈又笑了起來:“當然。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早點見到你。”

聽到他這句話,安托萬那一點不快徹底煙消雲散:“我也是。”

在他們确定關系之後的第62天,總算能相聚了。

又過了兩天,安托萬收到沈劭祈一條信息:“發張照片給我。”

這突如其來的要求讓安托萬莫名其妙,但還是打開了手機相冊。他不太像時下的年輕人一樣用拍照來記錄生活點滴,相冊裏只有寥寥幾張風景,還有出去玩時跟朋友的合照。

往上翻一翻,停住——這張單人照是前年夏天他在田裏工作時拍的,天空碧藍如洗,周圍的葡萄樹綠得生機盎然,鏡頭前的人笑得很歡。

一切都挺好,除了一點:他光着膀子。

帶着一點惡作劇的心态,他把照片傳了過去。

沈劭祈打開照片,挑了挑眉,然後淡定地把照片轉給了薛窈。

安托萬很快收到對方的回複:“照片我發給我助理了,明天去機場接你的那位。對了,她叫Viola。”

安托萬:……

收到照片的薛窈:……

沾滿泥土的鞋子,百慕大短褲,以及……陽光下閃着光澤的新鮮飽滿的……肉`體……

老板的這位新情人,畫風真是別具一格啊。

由于照片太“辣眼睛”,以至于一向心細如發的首席助理竟然沒有發現,照片中的人,她見過。

直到安托萬站在她面前跟她說Hello,她望着眼前俊美的青年,恍然大悟——

那個英國小帥哥!

哦,不對,那個法國小帥哥。

回曼迪森大道的路上,後知後覺的薛窈猛然想起,這個小帥哥同時也是老板在安德森谷的那個朋友——他們的手機號碼是同一個。

她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她似乎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身為沈劭祈最貼身的首席助理,薛窈對沈劭祈的生活幾乎無所不知,這種深入的掌握當然不可能來自沈劭祈事無巨細地告知,他只是信任地把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給她去處理,而她則要擅長從細節當中還原事情的經過,挖掘事情的本質。

老板的情人三天兩頭地換,勤到連他的兄弟朋友都懶得去記的程度,但是薛窈就不行,哪怕是一夜的露水情緣,只要她知情的,她都要調查對方的身份來歷備案歸檔,因為誰也不會知道,他們之中哪位會不會與老板的哪位投資者有什麽沾親帶故七彎八拐的關系,先把關系理清楚總是不會有壞處的。

所以,敏銳又業務熟練的薛大助理很快就串聯起所有細節:兩人很早就認識——接着在上海偶遇——三月份老板為他在安德森谷多留了一天——回來後老板空窗至今——然後安托萬來到了紐約。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後座的漂亮青年。

安托萬正托着腮看街景,察覺到薛窈的目光,他轉過頭,唇邊帶着三分笑意,耐心地等着她開口。

在他的目光下,薛窈到了嘴邊的話居然說不出來,她張了張口,最後改成最安全的寒暄:“安托萬是第一次來紐約嗎?”

“讀中學的時候跟媽媽來過一次。”

“哦?是來觀光嗎?”

“不完全是,她來參加學術會議,我正好放暑假,就跟着一起來了。”

“那紐約的著名景點應該都去逛過了?像自由女神、帝國大廈這些的?”

安托萬笑了起來:“都沒有,我們住了一星期,她開會時我到處瞎溜達,她不開會我陪她逛博物館,連中央公園都是在去大都會的時候路過看了幾眼。”

薛窈顯然比她老板會聊天多了,她很自然地接過話題: “不知道安托萬的媽媽是研究哪方面的學者?”

果不其然, 安托萬的臉上帶着淡淡的驕傲道:“她是美學教授。”

深谙人情世故的薛窈立刻露出适當佩服的神色:“好厲害。”

再內向的人談到自己專長的事或者喜歡的人都會打開話閘子,這時如果另一方懂得适時捧場,那麽這天就更容易聊下去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以自我為中心的傾向,也都更喜歡談論自己多過傾聽對方。

“嗯,我也覺得她很厲害,” 安托萬笑着說了這麽一句,卻沒有像她預想的那樣滔滔不絕下去,反而把話題遞給自己,“薛小姐是哪裏人?”

“新澤西。” 薛窈簡短地回答,她不習慣談論自己,更不希望對方繼續問到自己的家庭或父母。

安托萬從後視鏡中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出來她不想多說,他不痛不癢地評論了一句: “離紐約很近。”

薛窈松了口氣,真誠地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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