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甜蜜的時光過得總是飛快,眨眼間到了周一,今天是Memorial day(注1),安托萬得以在紐約多呆一天,今晚返回舊金山。
這幾天一直如漆似膠的兩個人,在快要分別的時候,卻為了交通方式差點産生争執。
“你不讓我幫你安排回程航班,那至少讓我送你回酒莊,經濟艙坐一個晚上還要自己開三小時的車,太危險了。”
安托萬調皮地眨眨眼:“你要送我嗎?如果你親自送,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你好了。”
“不要挑我的語病。” 沈邵祈耐着性子說。他難得為戀人操心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對方竟然還不領情,這不用、那不用,聽得讓人心情實在不怎麽美妙,“我們已經為這麽點事讨論了十分鐘。”
是誰要讨論的啊?簡直是惡人先告狀。
安托萬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已經說過了,我的車就停在機場,我自己開回去不是正好嗎?”
看到沈邵祈又要開口,安托萬按住他的肩膀,他挪到對方面前,盡量放軟語氣:“我真的沒那麽嬌貴,六小時的飛機而已,一起飛我就睡着了,真的。”
沈邵祈表情松動了一些,但仍然不是很滿意:“晚飯好好和我吃完,我讓人送你去機場,不許拒絕。”
安托萬晚上十點從紐瓦克飛的,假日的尖峰時刻趕飛機簡直就是找死,各個隧道口的車流能一直排到下城,連動都不動一下,如果搭乘普通的交通工具,那就只能放棄晚餐了。
“沒問題啊,我也想跟你多呆一會兒。” 安托萬爽快地點頭,他注視着男人,語氣半是商量半是誘哄,“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都聽你的,但是我自己的事,都讓我自己安排,好不好?”
沈邵祈反手按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頓了又頓,然後說:“安托萬,花我的錢不丢臉。”
大約說出這樣的話對他來說已經是極限了,說完他的臉又繃了起來。
這句話讓安托萬受到了很大的震動。
交往的對象是位于財富金字塔頂端的那一小批人之一,安托萬從來不認為自己需要回避這個事實,因為他有足夠的底氣:沈邵祈不缺錢,他自己也不缺錢,因為他衡量缺錢的标準是能否滿足自己想要的生活。
與別人比較財富的絕對數量是沒有意義的,就如同與別人攀比所有其它東西一樣。一個人是否活得有價值,在于他是否能夠日複一日地超越自己。假如自己想追求的得不到,整日盲目疲憊地與別人攀比競争又有什麽意義?
Advertisement
所以盡管克萊蒙思對于沈邵祈的富有憂心忡忡,安托萬卻從來不覺得那是一個問題,如果沈邵祈的生活方式動搖了他,那就只能說明他還不夠真正了解自己,而他從來不會拒絕任何一個可以更加清醒地面對自己的機會,不管他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然而,他自己怎麽想是一回事,對方怎麽想又是另外一回事。沈邵祈當然有資本可以随意在情人身上一擲萬金,但這跟他鄭重其事地說出來,性質卻是完全不同的。
安托萬領會了這份情意,所以他收起剛才不以為然的态度:“James,請你不要誤會,我一點都不覺得花你的錢很丢臉,還記得我之前說的嗎?我覺得很榮幸。跟你在一起,很榮幸,你願意為我考慮到衣食住行的舒适度,也是我的榮幸。”
沈邵祈的臉色慢慢緩和了下來,他的确有點擔心安托萬的拒絕是出于自尊心那一類無聊的原因,這也是他不喜歡從中産階級裏面挑情人的原因之一。
安托萬的家世當然不止是中産階級而已,但他自身還太年輕,什麽成就也沒有,這就會成為一個問題。男人跟男人之間很難存在單純的依附關系,他也不是能讓情人依附的人,如果安托萬自己克服不了這些差異,那他們就很難繼續走下去,這會讓他覺得可惜,所以他破了例,親口說了這樣一句幾乎顯得過份親密的話,固然是出于真心,也未嘗沒有借機看看他會如何應對的念頭。
安托萬觀察着他的表情,确定他願意聽,便繼續道:“我不想讓你派專機送,并不是拒絕你的關心,也不是為了什麽無聊的自尊心,你看,我是一上飛機就能睡着的體質,睡一晚上再開幾個小時的車不是什麽大問題,這沒有什麽好逞強的,我不會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如果做不到,那我就會買商務艙,你知道我負擔得起,我沒有這麽做,就是因為我真的覺得沒必要。專機接送就真的太誇張了,如果是出于時間的考量我不會拒絕,但只是為了追求舒适度就真的沒必要了,你也不是每次出行都會搭專機,我想你考慮的一定不是金錢成本或者舒适度,是不是?”
的确如此。他出行搭乘什麽交通工具,時間成本和效率是唯一衡量的指标,他雖然講究生活品質又注重隐私,卻也不至于連商務客機的頭等艙都滿足不了自己的需求,何況安托萬說得合情合理。
他被說服了。
安托萬看到他的神色徹底緩和下來,如釋重負,便順口多開了個玩笑:“而且你知道,我姐姐是一個環保主義活動家,如果讓她知道我搭專機談戀愛,大概會被她扒掉一層皮。”
沈邵祈聞言卻挑了挑眉:“那麽你可能還是要把皮繃厚一點。”
晚餐過後,Henry提着安托萬簡單的行李站在玄關,看兩個人黏黏糊糊地告別,哦,不是,是看安托萬黏黏糊糊地跟先生告別。
先生的情人幾乎每一位他都見過,這種畫風的基本沒有,倒不是說先生以往的情人沒有愛撒嬌的,只是先生那樣的性情作風,實在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太随着性子來罷了。
兩人親了又親,這會兒安托萬箍着沈邵祈的腰不肯松手,一個分別整了十分鐘,這纏人的勁頭看得Henry大開眼界。反而沈邵祈自己不覺得什麽,他已經有經驗了,這小子也就現在黏糊一下,走出這個門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到時想見到人還得自己主動。
他拍拍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別任性,直升機在等你。”
“再讓我抱一會兒。”
“不是說好了嗎,七月份我去舊金山開會,到時我找你。”
“還有兩個月呢。” 安托萬悶悶不樂,“我當時為什麽不跟你一起來紐約呢。”
他後面這句話說得模糊不清,完全是自言自語,但由于擁抱的姿勢,還是一字不落地進入沈邵祈的耳朵裏。
沈邵祈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稍稍推開:“你現在改變主意也還來得及。”
沈邵祈的眼神很認真,帶着一絲不太明顯的期待。安托萬本來只是随口一說,更類似于情緒發洩,但看到對方的眼神,掃興的話到了嘴邊又吞回去了。
他猶豫了片刻:“我會好好考慮的,但不是現在,好嗎?我剛剛接手這份工作,現在撂挑子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至少他答應會考慮,不算太令人失望。
“好。”
直升機緩緩升空,曼哈頓璀璨的夜色在腳下鋪展,美得令人迷失。安托萬出神地看着窗外流金般的人間煙火,想着這幾天的種種。
沈邵祈是個合格的情人,這毫無疑問——
雖然是假期,但安托萬這次其實來得不是時候,從沈邵祈接電話的頻率就能看得出來。但安托萬說要來,他就說太好了來吧。
他來了之後,他也真的從頭到尾陪着:安托萬想壓馬路他就陪他出去散步;安托萬想去市圖參觀他就陪他去當觀光客;安托萬想去吃網紅的餐車熱狗他就陪他在大街上排隊;在床上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在這方面本來就合拍,心意相通之後激情有增無減,濃情蜜意的做`愛是純粹的肉`體吸引無法比拟的,這幾天他們花在床上的時間幾乎跟在外面的時間一樣多。
他收回視線,靠在椅背上。
Henry說,他對他是特別的。
他對自己而言,又何嘗不是呢?
比起跟他在一起的快樂,其它的問題都不那麽重要了,他願意盡量用讓對方舒服的方式相處,也願意嘗試着在一定的範圍內妥協,畢竟,喜歡一個人不應該只是令自己覺得快樂,他要的是讓對方跟自己一樣快樂,甚至更快樂。
可是魚和熊掌往往不可兼得,就如同愛情和自由存在內在的天然的矛盾,他該如何取舍呢?
注1: Memorial day,五月最後一個禮拜一,全國性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