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這個夏天對J&P意義非凡,6月份沈邵祈和合夥人William Steward去了一趟盧森堡,J&P全球第四個分部正式成立。

J&P的基金和債券部門前三個季度的業績也很漂亮,房地産投資基金從成立至今複合收益率實現第十五個季度的正收益,對沖基金收益更是驚人,開年至今收益率達到25%(注1),在同類基金中排名靠前,資金和客戶接踵而來,這令沈邵祈每一步都走得更加謹慎小心。

而在最重要的收購方面,他們在七月份成功完成對蘭塞斯的收購;九月份DCS與泰金的合并在克服了重重困難之後也進入了最後的階段,這兩個項目令J&P一時又聲名大噪,公司第四季度準備籌備一支新的20億美元的普通私募股權基金,從目前的形勢看來,他們也許會超額完成。

在華爾街之外,沈邵祈還出乎意料地上了幾次財經報紙的商業版面。

英國幾家媒體不知從何種渠道得知沈振光正在考慮退休,一致認為沈邵祈是最有希望也最适合接他班的人,并且言之鑿鑿地認為他遺傳了曾祖和祖父的經商天分。

沈邵祈認為這簡直莫名其妙,他從未在任何場合表現出對榮頂有任何興趣,更從未出任過榮頂集團的任何職位,連他自己都不敢說能做好的事,真不知道媒體們對他是從哪裏來的信心。

沈振光的确有退休的打算,初夏生的那場病似乎讓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産生了一些擔憂,7月份沈邵祈被召回倫敦,祖孫兩人榮頂總部進行了一次沒有第三人在場的深談,沈邵祈拒絕了祖父讓他擔任榮頂董事會成員的建議,并主動提出放棄他擁有的所有榮頂股份,這是他第一次明确表達了他對這個商業帝國的态度。

不是他的,他不稀罕。而他想要的,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得到。

事業走向大體如他計劃的那樣,相形之下,感情方面就差強人意些。

自紐約一別,他與安托萬再見面是兩個月後,沈邵祈受邀到舊金山參加一個私募基金行業的CEO聯合會,那是一個周五,當晚安托萬從安德森谷開車過來,兩人在舊金山過了一個周末。

之後安托萬進入一年中最忙的季節,八月葡萄開始成熟,九月采收,與此同時酒莊裏也開始忙碌起來,難免人手不夠,安托萬不負責釀酒事務,但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能做就做,釀酒的事情他又熟,雷恩簡直找不出比他更好的幫手,因此也就忙得停不下來了。

他忙,沈邵祈更忙,公司正處在急劇擴張的時刻,他既是CEO又是CIO,無論是內部的管理架構還是外部的業務都不能放松。情人不在身邊的好處是省去了許多陪伴的功夫,但與之相随的,欲`望和壓力的堆積也就格外明顯,只好靠打拳擊劍來發洩,每當他在健身房揮汗如雨卻始終缺了點什麽的時候,便會忍不住質疑遠距離戀愛的決定是不是太不現實,但是幾次有合适的一夜情對象在眼前,他卻沒随着性子放縱自己。

他這麽做倒不純粹是出于對情人的忠貞,年紀輕輕就能取得如此成就,他本來就是各方面都極其自律又意志力堅定的人,情`欲一事也不例外,只不過是想不想去約束而已,安托萬到目前為止都十分合他的心意,何必為了一時之快而讓兩人都難過。

時間一晃而過,從八月到十一月,兩人中間只見了一面,好在思念雖然很煎熬,但安托萬很快就将迎來12天的年假,加上聖誕和新年,他總共可以休息14天,而沈邵祈也答應,至少抽出一周的時間與他去歐洲度假。

“你想好要去哪兒了嗎?”

“我得先回家一趟,之後由你決定,你一般怎麽安排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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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邵祈想了想:“去滑雪怎麽樣?”

安托萬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好啊,去哪裏滑?”

“那就去高雪維爾吧,離你近。”

三山谷(注2)離勃艮第不過三百來公裏,安托萬一家冬季經常去那裏滑雪,毫不誇張地說,那裏幾乎每一座雪場都有他成長的回憶,地主之誼的責任感讓安托萬脫口而出:“那你要來我家玩兩天嗎?”

沈邵祈首先想到的就是拒絕。

他交往過的人不少,但走到見家長程度的,一個都沒有。曾經有幾個前任的父母甚至與他相識在先,但交往的過程中對方邀請他去家裏吃飯他都會推掉,他深知自己不長情,兩人談戀愛,好壞都是兩個人的事,一旦登堂入室,将來分手,兩個人的事就會變成許多人的事,甚至影響公事,這是他不願意見到的。

更何況,他與安托萬交往的時日雖不能算短,相處的時間卻很有限,說到上門拜訪,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言之尚早。

但是看安托萬一臉熱情好客的模樣,拒絕的話到了嘴邊轉了個彎,還是變成一句含混的“我盡量”。

開開心心的聊天以莫名尴尬的氣氛收場,安托萬又不是真的傻白甜,挂完電話沒多久也回過味來了。

他的想法沒有沈邵祈那麽複雜,他總共就交過兩個男朋友,前一個朱利安算是半個竹馬,兩個家庭本就十分熟悉,根本沒有見家長一說,而這次邀請沈邵祈去家裏,則純粹是出于待客之道。

但也許,重要的不是他怎麽想,而是對方怎麽想。

他仰頭靠在沙發上,呼出一口氣,随手把手機頂在額頭玩,像轉硬幣那樣轉了兩圈,手機“啪”地砸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痛得他“嘶”了一聲,苦笑着揉了揉鼻子——何必做這種無聊事呢?真是閑的。

安托萬的假期從12月21號開始,到1月3號結束。他20號淩晨從舊金山飛巴黎,從Gare de Lyon搭乘高鐵直達第戎,一下火車,就看到爸媽站在站臺上對他招手。

安托萬顧不得手上的行李,兩步跑過去緊緊抱住他們:“爸爸媽媽!”

菲利普空着的一只手拍了拍兒子,安華則輕輕撫摸他的背,兩人的臉上都是笑容:“累不累?在火車上有沒有睡?”

安托萬松開他們,臉上顯出點不好意思來:“太激動了,睡不着。”

菲利普哈哈大笑:“知道想家了?”

安托萬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回來了!”

菲利普咧嘴笑着,用力地拍了拍兒子的肩。

安華挽着兒子的胳膊往外走:“走吧,今天爸爸做了許多你愛吃的菜。”

“我的行李……” 安托萬回頭,看到爸爸已經拎起他的行李,連忙要去幫忙,“我自己來。”

“沒事兒子,讓爸爸幫你拿。” 夫妻倆幾乎同時說出這句話。

從第戎火車站到香波村半個多小時的路,今天感覺路程尤其短,安托萬還沒跟父母聊幾句話就到家了。

車子進入一條窄窄的水泥路,一個寫着“Chambolle-Musigny”的巨大招牌插在路邊,道路兩旁全是地勢高低起伏的葡萄園,此時田裏一排排整齊的葡萄樹只剩褐色的軀幹,露出上面綁着的鐵絲,開過這段水泥路,是僅容一輛車通過的土路,之後時而水泥路時而土路,這邊的山坡上插着“LES AMOUREUSEUS”的牌子,那邊的圍牆上刻着“DOMAINETE GEORGES DE VOGüé”的字樣,穿過這些在葡萄酒界如雷貫耳的名字,車子進入村莊。

十二月份的葡萄酒小山村早沒了豐收季熱火朝天的景象,寒冷、寧靜、近乎蕭瑟,卻讓安托萬打從心底裏雀躍激動起來。

站在久違的家門口,室內溫暖的空氣中飄着令他靈魂都能放松的氣味,是家裏經年不散的淡淡酒香和油墨香,還有撲鼻而來的一股濃郁的食物香。

安托萬抽了抽鼻子,眼睛都亮了起來:“Le coq au vin!”(注3)

菲利普揉了揉兒子的頭發:“肚子餓了吧?”

餐桌上擺着好幾盤小食,安托萬捏起一顆香腸往嘴裏送,閉上眼睛咀嚼,陶醉地嘆道:“就是這個味道!”

安華跟菲利普無奈地對視:“好了,快去洗手來吃飯。”

安托萬又捏起一顆丢到嘴裏,稍稍止住饞意,這才往洗手間走去。

“兒子,這個假期打算怎麽安排?”

待安托萬酒足飯飽之後,三個人換到客廳裏,菲利普給自己和兒子煮了一壺咖啡,安華則泡了一壺花草茶,三個人坐在壁爐邊,邊聊天邊消食。

“我和James約了29號去高雪維爾,對不起,不能陪你們過新年了。”

孩子大了就會有自己的世界,安華沒什麽所謂,只是作為長輩盡責地問了一句:“不邀請你男朋友來家裏坐坐嗎?”

菲利普他看了妻子一眼,欲言又止。

安托萬沒有注意到父親的表情:“我邀請了,他說盡量,但我覺得他好像不太願意,就沒再提,” 他疑惑地向母親請教, “是我太魯莽了嗎?”

“怎麽會呢?既是你的朋友,來到我們這裏,于情于理我們都應該邀請他,要不要答應則在他自己。你只是做了你應該做的事。”

“這有什麽好不答應的?” 菲利普不解。

老實說,安托萬這個交往對象他不是很滿意,更別說邀請人來家裏,但是妻子兒子都開口了,他也勉為其難沒有阻止,誰知道對方竟還不願意來?

他這輩子打交道最多的是葡萄,其次是親人朋友,對事以至真、待人以至誠,他活了大半輩子就這麽兩個原則,像沈邵祈這種的,對他來說大約像半個外星生物那麽難懂。

“兩個人交往的時間不夠長,以男朋友的身份拜訪未免太過隆重,以普通朋友的身份拜訪又不夠尊重,那孩子出身地位不比常人,顧慮多一些也是正常的,” 安華緩緩喝了一口茶,看向兒子,她比較關心的是另一件事,“你們相處得好嗎?”

“好是好,只是我們相處的時間真的太少了。”

安托萬頓了片刻,有一件事他考慮了很久,本來打算這次回來找個合适的時機與父母商量,既然現在說到了這個問題,他猶豫了一下,對父母道:“爸爸,媽媽,這份工作結束後,我打算去紐約。”

注1: 想了想,覺得這裏還是稍微解釋一下:雖然這是一篇愛情小說,主角光環閃亮亮,我也并不希望用一些憑空想象的誇大其詞誤導我的讀者們,所以我使用的數據會盡量貼近真實世界。

也許有些讀者會說,才25%就叫做驚人了?因為如果我們看一眼國內有些基金,尤其是前幾年一些陽光私募,好像動辄就是一兩倍甚至七八倍的收益率,看上去真的很吓人,但美國是一個金融體系十分成熟發達的國家,以全球最大的對沖基金公司bridgewater為例,這家公司連續幾年收益率排名全美最高,2010年他們公司旗下有兩個基金的收益率分別達到45%和28%,他們總裁Ray Dalio描述這兩個數字時用的詞就是:“驚人的收益率”。

順便說一句,國內的陽光私募與國外的私募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主要還是以做多的權益類投資為主(用俗話說就是炒股),而國外的私募麽,看看沈公子的公司就知道了。

注2:三山谷(Les trois vallées),法國滑雪勝地,高雪維爾(Courchevel)是三山谷八個滑雪場中最出名的一個。

注3: le coq au vin,直譯就是葡萄酒雞(呃……說好的高大上呢……),這是我很喜愛的一道法國料理,好像也算是我的拿手菜之一,哈哈。

最後唠叨兩句,法國的香腸各種美味,是那種一想起來就會口水分泌,一段時間不吃就會特別想的那種。羨慕安托萬,我已經半年多沒去法國了,我的口水快要滴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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