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任

雅琪在魏冉上班的第三天給她打了個電話。他們約好了周六在魏冉公司附近的星巴克見一面。主要是魏冉剛回來上班太忙，周末也要加班。雅琪也欣然答應，想來梁成早就在家坦白從寬了，魏冉不至于故意敷衍自己。

見面那天魏冉穿了一套Ann Taylor的灰色長褲套裝，配了5cm尖頭黑色高跟鞋。懷孕後梁成把魏冉的高跟鞋全給收起來了還要魏冉向黨保證絕不偷着穿高跟鞋了，魏冉哼唧半天才留下了5cm以下的和幾雙粗跟、坡跟的。魏冉的身材很适合這種窄領收腰無扣的小西裝，她不喜歡穿白襯衣而是配了一件很服帖的黑色尖領T恤紮在西褲裏。頭發綁了個馬尾，畫了淡妝，整個人顯得很幹練又不死板。因為只是午休的時候見一面，魏冉也沒背包，拿着手機就出了辦公室。

雅琪看見她走進來的時候心裏暗暗驚豔，這個上周還穿着一身運動服給梁成買西裝的小姑娘原來上班的時候是這個狀态，這麽精幹的姑娘是怎麽被梁成拿下的。魏冉點了杯綠茶拿鐵，坐在了雅琪對面。

雅琪抿了口自己的咖啡，笑着問魏冉說，“我以為你會喜歡喝咖啡。”

“我喜歡啊，”魏冉老實說，“懷孕了所以不怎麽喝了。每天喝一點點綠茶。”

雅琪挑眉，“恭喜啊，什麽時候生？”

“謝謝，”魏冉想了想說，“應該是七月。”

“謝謝你來見我啊。我就是好奇。我看了你的個人網站，希望你不要介意。”雅琪說話很直接，但是一點不讓魏冉覺得唐突。她莫名喜歡雅琪的風格。

“不介意啊，寫在名片上就是為了讓人看得。還有什麽網站上沒找到需要我補充的個人信息麽。”魏冉笑了，雅琪也笑了。“我們過去的事，梁成都告訴你了吧？我不是餘情未了，畢竟已經這麽多年了。我只是想知道他最後會娶誰。”雅琪坦白。

魏冉點點頭，下意識的說，“need for closure.”“need for什麽？”魏冉說英文語速很快，雅琪沒聽清最後那個詞。魏冉大囧，趕緊道歉，“抱歉抱歉，加班說了一天英文腦子還沒轉換過來。我是說我能理解，如果我是你，我也想要知道結局。”

“那如果當初你是我，你會甘心嗎？”雅琪莫名喜歡魏冉的直接，好奇她怎麽想。

“我曾經也是你啊，我記憶裏也有一個傷過我的梁成。”魏冉撇撇嘴，“誰還沒年輕過不是，唉。二十出頭的少女卯着勁想不顧一切拼盡全力的談一場轟轟烈烈真摯純潔掏心掏肺的戀愛，跟家長們墨守成規的戀愛觀婚姻觀較勁，想向這個社會的俗人們證明自己是不一樣的，自己可以為愛勇敢，結果還沒上場呢被取消參賽資格了，就跟足球場邊拼命熱身以為自己終要上場證明自己的足球小将突然聽到哨聲，眼看着隊長換了別人上場一樣吧。我也站在原地傻等過，希望他回心轉意，也想沖上場破壞比賽把那個做了錯誤決定的蠢貨打一頓，最後還是決定，算了，自己換場地吧。”

魏冉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嘴有點幹，又喝了一口自己的綠茶，看雅琪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不說話。小半晌兒，雅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笑着搖頭。“梁成從哪找了你這麽個人精回來當老婆。”

“哈哈”，聽到雅琪叫她人精，魏冉也樂了，“相親遇到的啊。”

跟魏冉猜想的一樣，雅琪早都不恨梁成了。她本來脾氣就好，她也知道自己老媽當初逼梁成有些緊。她自己現在過得也很好，沒有耿耿于懷。李建其實也不怎麽在乎過去的那些事了，只是那天突然見到梁成有點意外，男人的自尊作祟所以故作姿态。其實那天回家後，雅琪在電腦前對着魏冉名片上的地址打開了她的個人網站後，李建也湊過了看了一會。看着魏冉名校海龜、名企高薪的背景，倆人都感慨梁成是使了什麽招數找了個這樣的老婆。不過也都很為梁成而高興。李建還說記得以前梁成吐槽過穿細腿兒西裝褲的李建娘娘腔，結果為了這個媳婦兒自己不是也老實兒的買了一套，看來是被管的很嚴。李建表示一物降一物。很好。

雅琪和魏冉應該也算是一見如故吧。雅琪自己還在銀行，李建在國企混的也不錯。他倆的孩子都上小學了。她只是有些遺憾梁成當初單方面斷了聯系，他們仨連朋友也沒得做了。不過也沒什麽，生活軌跡畢竟差異太大了。能借着跟魏冉聊天敘敘舊就很好。以後有事再聯系，沒事就這樣各自安好也挺好的。

回來後魏冉給梁成彙報了見面詳情。梁成只是哼哼的說李建本來就娘。自己陽剛氣足穿裙子都不會顯得娘。魏冉表示不想想象梁成穿裙子的浪蕩樣。魏冉又給梁成報告了一個壞消息，娜姐安排自己去北京出差兩周。去見見那邊的法務。

雖然他們的公司在南方的城市，但是鑒于政策風向敏感度的問題，一直在用的律師事務所是北京的。娜姐自己沒時間去，那邊年前也很忙，幹脆讓魏冉跑一趟。反正也不算很長途，去了也就是辦公室開開會，回來給娜姐彙報，再開開會，再彙報。沒啥體力活。只是這樣一來魏冉就真的年前那周才能回來了。梁成好不容易争取來的休假又浪費幾天。梁成卻很大方的說沒事去吧，畢竟娜姐信任你，你也願意做這些事。他之前光顧着媳婦了也沒好好陪陪爸媽，剛好這次休假陪陪爸媽吃吃飯、聊聊天、逗逗小外甥。魏冉正要表揚梁成如此懂事，就聽到那邊嘀咕一句，醫生還不讓咱倆親熱呢，回去也只能親親摸摸幹不了別的更難受。魏冉又被他的不要臉氣樂了，不願意親媳婦兒就自己摟着貓睡吧。挂了電話。梁成又趕緊發來信息，北京冷，一定穿厚點別凍着。魏冉說知道啦。

飛機落地的時候，已經裹成熊一樣的魏冉還是一怔。太他娘的冷了。自己一個北方人在中美南方生活了十來年真的是被慣壞了。緊了緊領口，魏冉聞着空氣裏熟悉的冬天的味道有些感慨。她看過很多研究說人其實是很會用通感來輔助記憶的。就好像有時候你想不起來聽過的一句話，如果你能記起來你聽到那句話是站在哪裏、正在看着什麽，你就能想起來聽到的是什麽。又好像你在一個城市生活過很久的話，即使這個城市的建設已經面目全非了，你可能還是記得那個城市秋天落葉時特有的味道。

魏冉還記得自己大四回家鄉一個高中實習的時候給小孩們上了故都的秋那一課，說着說着北京的秋天突然鼻子就酸了，因為想起了那個城市的落葉，校園裏嘈雜的聲音，那些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人。三個月實習結束魏冉就迫不及待的飛回北京了，那次下飛機聞到北京的味道才覺得是回家了。那時候老魏還嘲笑魏冉是個白眼狼，在新疆長到十八歲，去北京上了三年半的學就覺得回北京才是回家了。

魏冉感慨，是啊，那時候是因為愛上了這個城市裏的一個人，所以就漸漸地把這座城市當家了啊。當年也是因為那個人才狠心決定飛去另一個大陸開始新的生活，從此不再回頭。說來也神奇，魏冉因為工作出差經常全球飛，國內的大城市也經常跑，只是從來沒回過北京。是啊，直到現在在魏冉心裏，都是回北京，而不是去北京。

一直到取到行李的時候，魏冉腦子裏都還是亂亂的。熟悉的北京冬天特有的味道一下子把太多魏冉可以塵封很久的記憶全都勾出來了。迷迷糊糊的往出口走。娜姐說律師事務所派了個人來接自己，本來想說不用的自己打車去酒店就好，但是那邊堅持來接，自己也就欣然接受了。正要去找寫着自己名字的牌子，突然聽到背後一聲激動地尖叫，魏冉随着人群看去，一個女孩朝着來接自己的男朋友飛奔過去，快到跟前的時候索性把行李扔了直接跳到了男朋友身上，倆人摟着親吻。

旁觀的人大多莞爾一笑，有的歲數大一些的人邊走邊搖頭。還有小孩激動地拽着自己媽媽的袖子蹦跳着指着那對旁若無人的小情侶。魏冉覺得這對可愛情侶的熱情好像讓北京都不那麽冷了，好吧，可能只是讓機場不那麽冷了吧。

回過頭來，魏冉看到接機的人群裏有一個若隐若現的Ipad上顯示着自己的名字，Malorie Wei。魏冉趕緊拉緊箱子走了過去。人太多了，魏冉只能繞到這人側面才夠到他胳膊，魏冉輕輕拍了拍他，說，“hi！”那人跟梁成差不多高，沒穿高跟鞋的魏冉還得擡頭看他。

他轉過來的那一刻，魏冉突然聽到自己的潛意識說，如果舉頭三尺真的有神明，那今天負責照顧自己的那個神明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mother-fucker.

被突然拍了一把的郭嘉轉身，略低頭才看到眼前這個被人群擠到自己身邊的女人，不由得皺眉。可能是一秒之後才看清了這個女人滿臉黑線的表情？郭嘉怔住，一動不敢動。感受着自己加速的心跳，郭嘉奇怪的覺得心髒此刻像是一個倒置的泵水器，把血液全都高壓擠到了腦子裏。

For the love of god and all that is holy, you gotta be fucking kidding me. 魏冉心裏默默罵着，嘴上還是很禮貌，

“郭嘉，我是Malor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