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雲霜有些不安,俊秀的臉添了幾分着急,“绛兒你若早說我定不讓你...”
她搖搖頭,溫和的看向雲霜,道:“這三年雲霜哥哥與少主待绛兒如親妹妹一般,绛兒不能不知道感恩,绛兒雖不懂事卻也知道少主心中厭惡這般打打殺殺其心思并不在神月崖,他心中最想要的便是與雲霜哥哥一起過平淡無波的生活。少主已經被束縛在這神月崖裏,如今他心中只剩與雲霜哥哥在一起這一件心願,绛兒受少主恩惠如何能不為他解憂。”說罷,又道:“绛兒不委屈,雲霜哥哥不必擔心绛兒。”
“當真?”雲霜猶是不信。
“當真。”她拍拍雲霜的手,朝前使了個眼色,“雲霜哥哥到前邊去罷,不必擔心我,我想在院中祭告下母親,待會結束了自己會過去。”
雲霜神色複雜的看了眼她,低聲道:“你若不在神月崖便不會受這種委屈。”
她笑看向雲霜,一雙美目水意盈盈帶着幾分狡黠:“雲霜哥哥,若是绛兒做了錯事令少主傷心了,還望雲霜哥哥替我跟少主說句抱歉。”
雲霜一怔,疑惑道:“绛兒這般懂事怎會做錯事。”
她笑笑沒答,只是拍了拍雲霜的手,道:“雲霜哥哥去罷,绛兒在這就好了。”
雲霜點了點頭關切的看了她一眼後這才離去。
她目送雲霜離去,崖風過院輕輕蕩起她大紅的衣擺。
她撫着袖口輕柔的紗布,再遲些風會更大。
......
夜幕降臨,明月初升,神月崖上的月亮比她生命前十三年見到的月亮都要亮都要大,只是此時夜剛剛拉上它的幕布,山巒上的月亮只是朦胧的一圈未綻放它如霜的光輝。
月竹館院內,她席坐在地,身前有一案一盆,漆黑的木案上有一個香鼎上面插着三只香.
她手上拿着杏黃的紙錢一張一張的扔進火紅的盆裏,紙錢漂漂蕩蕩落在火盆裏,瞬間蹿起的火舌頃刻間便将其吞噬,化為一片灰燼。
細碎的聲音傳來,一雙墨黑行雲靴落入她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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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清寂的庭院裏響起一道低啞的聲音。
“葉樓主怎不去前頭喝喜酒。”她低着頭,伸手一張一張燒着紙,滿頭金飾在火紅映襯下流光溢彩。
“你知道我不會去的。”
葉寒星心裏有點堵,大紅真是礙眼的顏色。
“我在翼星樓看到你沒有跟着少主走,怕谷主來尋你麻煩。”
她冷笑一聲,“他如今又能奈我何,不過是用一只蠱控制着我,他要是不高興盡管來取我性命就是。”
葉寒星沉默了下,半蹲下來接過她手中的紙錢,“秋棠夫人已經去了,阿英應該看開些。”
她擡眼看向葉寒星,淡聲開口:“我知道,‘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你我也應該看開些。”半寬慰半谶言,不知葉寒星能聽進去多少。
“你知道我做不到。”葉寒星擡眼看她,眼中少了平日裏的冷淡與陰郁,火苗映上他的眼有一種奪目的光彩。
她刻意忽略,只是笑笑并未多言,許久才問了一句:“你說,我要是消失了神月崖會不會遷怒于百蟲谷。”
“你知道少主不是這樣的人。”
“那真是好遺憾。”
葉寒星警覺,扶住她的肩道:“阿英,不許想太多,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她依舊只是笑笑,他已經承受的夠多了,她不想再令他背負罵名,即便少主不計較但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這一次就讓她一個人徹底的從這世間消失。
她莞爾一笑,沖着葉寒星道:“那麽還請葉樓主送我去水雲閣。”
葉寒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良久方吐出一聲:“你真的要這麽殘忍?”
她笑意未減,淡聲道:“我已經看開了,還望葉樓主也看開點,這樣我們的日子都會好過一些。”
葉寒星冷了眼眸,随即起身道:“阿英看開是阿英的選擇,不必置喙我是怎麽想的。”說罷,轉身便走。
她一直看他消失在院口才收回視線,她支開葉寒星是真,往水雲閣是假,不是不去只是時候未到。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丸子送入口中服下,這是醒腦提神的丸子。
她母親擅藥但卻從未教過她,大約是因為她自己采藥誤入百蟲谷就此誤了一生,連帶對藥理也報有一份恨意。現在她會一點藥理也是上神月崖後的無事消遣,日子久了也摸出一點門道。
她拿出疊放在衣袖裏的已被染成褐色的亵衣碎布條,然後将那些褐色的布條攤開來。
這些是她母親死後才開始準備,她先是偷偷藏起一些安神催眠藥材,然後晾幹磨碎了熬成湯,再将亵衣放入反複浸濕陰幹,綢布易燃最能快速揮發出安神之效。
神月崖做着殺人的買賣唯恐別人報複便将其建在高絕之地,神月崖四面懸崖只南面一處地勢稍緩,即便如此這一處仍是遍布怪石嶙峋,僅有藤蔓供人抓住攀爬。
往日他們上下來往皆靠輕功,稍稍一借助藤蔓就來去自如,像她這種沒武功底子的,只好老老實實抓住藤蔓一步一步攀爬,如果不慎掉落崖底便是生死由命。這三年來她只下去過一次,就是兩月前母親蠱毒毒發之時,沈王?狄?瞞她,幸好她與母親約定,若有緊急事情以三支煙火為信,她才能及時趕到見了母親最後一面。
她回神不去再去想這些,只專注眼前的困境。
她想離開只能通過藤蔓下去,但以她的底子只怕還未觸碰到藤蔓就會被人發現繼而讓人抓回來。所以她只好使點手段,趁今日大婚飲酒,給他們加點料讓衆人在酒酣之際醉的更深沉些。
風起了,火苗簌簌往水雲閣方向竄去,她這間月竹館地處神月崖東南處,四周無植被,煙霧最易趁着崖風往水雲閣方向飄散。
她捂着口鼻将衣條一片片投入火盆中,火盆中随即升起一股股灰青之煙,徐徐往水雲閣方向飄去。
水雲閣外是神月崖衆人吃酒,偶有人聞到些味道就問,“好像有一股火焦的味道。”旁人便跟他解釋,“少主夫人在祭拜亡母,是她在燒香。”那人明白,只是微微一嘆不再多言。
她在月竹館候了一刻鐘,安神香被人吸入後會随着血液迅速進入四肢百骸,不久後衆人便會有飄忽忽的感覺,不知是醉酒還是藥物刺激只想睡覺。
她看着火盆裏的火漸漸消滅下去只剩一點遇風閃動的灰燼,扶了扶鬓間的銀質如意發簪,緩步往水雲閣去。
她進入水雲閣,水雲閣外響着衆人喧嘩勸酒之聲。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大紅的床榻上,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事,就是安靜的等待一切的結束。
她靜靜聽着崖下的水聲,水雲閣臨崖,底下是一條汩汩流動的河流。
她曾經想過從這裏下去,她不會武功下面有水如果不慎跌落還有一絲生還的機會,但這一處實在高絕即便落入水中也是九死一生,她反複思量還是攀着藤蔓下去最為穩妥。
屋外人語漸漸消散,她思忖着應是安神香起了作用,她準備再候一炷香便出去看看,今日的風不大不小剛剛好夠安神香在這邊集聚不易散。
房間內一對大紅金線龍鳳紅燭簌簌的燃着,旁邊鎏金獸紋香鼎徐徐升起,她深深吸了口氣提神醒腦,這是她剛才進來之時順手放進去的。
“吱呀”門開了。
她心下一滞,随即瞥眼過去,挂着大紅布幔的雕花??扇後轉出來的是葉寒星,她輕輕籲了一口氣。
葉寒星徐步進來,他削瘦颀長,一身玄衣如同黑夜的使者,在這紅燭紅布紅光的房間裏格外的突兀。
他在房中站定,臉色不善,狹長的眼眸陰沉冰冷,周身散發着冷峻的氣勢,這一身黑似乎要将這一片紅淹沒。
“少主進了偏房,你不必等了。”
她擡眼,不過一笑,“我知道了,你去歇息罷。”
“阿英不會覺得委屈嗎?”
她笑笑,“你以為我會因此不高興,你又不是第一天來神月崖。”
葉寒星将嘴唇抿成一條線,略微向下,這是他不悅的神色。
他上前一步踩上腳踏,低頭看着她:“你不該承受這些。”看着她仍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心頭湧出一股酸澀,将心口填的滿滿的,漲的人難受,“你如果覺得難過就哭出來。”
她含笑着搖頭,“我的眼淚在母親逝世那天就流幹了,如今再沒有什麽值得我哭了。”
葉寒星向來無法對她生氣,即使因她現在無所謂的态度生了幾分氣,終究都化作一聲嘆息,“你睡下罷,我會在這陪着你。”
她平靜無波的看着葉寒星,他身上沒有酒味,不知吸入了多少安神香,這香只能安神并無催眠作用,以他的武功且無酒精催發,效果可能不會很明顯。
她道:“你該走了,如果讓人看見對你我都不好。”
葉寒星眯了眼眸,問她:“你覺得我是貪生怕死之人。”
她剛想再說,葉寒星忽的俯下身堵住她的唇。
她一驚一把推開他,像是宣示主權般狠狠擦掉他留在她唇間的氣味,沉聲道:“你逾矩了。”
“哪又如何!”葉寒星眯了眼眸,下一個吻便落下來。
這一次他做足了準備絕不給她反抗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