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雲冶到9點才下班,今天接了兩臺手術,好幾個小時站下來,肩膀手臂都不同程度地酸疼。他在辦公室收拾東西,一同結束的同事路過邀請他去吃飯。
“有事情得先走,你們去吃吧。”
科室裏的幾個小丫頭起哄着:“那周醫生下次你要請客啊。”
周雲冶笑着點點頭:“好。”
待人離開,他捏了捏脖子,拿了外套,文件袋,鎖門下樓。
周母今晚叫他回去吃飯,說弄了只鴿子給他補補。夏天一過,天就容易黑,傍晚的風帶着涼,他拎着外套下去開車,才轉出醫院大門,電話鈴就響了。
是于衍。
“老周,下班了?”
“嗯。你倒準,有事?”
“來喝杯酒呗。”
“不喝。”
周雲冶把車開出去,暮色四合,路燈亮起。還得回家裏,他不想苯并芘,但于衍硬是要拉他出去,“我把瑞秋也叫來了。”
周雲冶:“……”
他捏了捏眉心:“你夠了。”
于衍笑出聲:“騙你的,快來,不然我就真把人約出來了。”
他手搭着方向盤,思考了兩秒,車窗外面的路燈明晃晃的,前面開來的車子遠光打過來。眯了下眼,視線從光潔的擋風玻璃上劃過,頓了片刻,還是調轉車頭,往沉醉過去。
那天答應了人有空過去,既然如此,就順道過去看看吧。
結果到了之後,座位上還是多坐了一個人,背對着她,黑長發松松綁在腦後。
周雲冶見過一次,是葉瑞秋。
他走過去,眼神落在于衍身上。
于衍正喝酒呢,冷不防看見他,吓一跳:“來啦。”
葉瑞秋轉身,看見他,朝他笑笑:“你好。”
周雲冶把外套擱在沙發上,朝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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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坐在後臺門口的臺階上擦鼓槌,蔣義在那邊調弦試音,看她頻頻朝門口張望,奇怪:“宋詞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
“你有朋友過來?”蔣義說,“不然怎麽老往門口看。”
宋詞推開人:“我什麽時候老看了?你趕緊調。”
門口走廊人太多,看也看不到,更何況,人家也沒答應一定就來。
宋詞也弄不懂自己在等什麽。
臺上已經布置完畢,燈光壓暗,場下交錯的男女耳鬓厮磨中。宋詞拎着鼓槌,站在最後面,馬丁靴踩在地板上,混雜在喧鬧聲中。
露出的雙腿修長白皙,黑色T恤露出半截小腰,暗而混亂的燈照在臉上,半明半暗。
林昭陽看了眼,吹了聲口哨。
宋詞瞥他一眼:“想挨揍?”
音樂停止,燈光壓暗,臺下人群紛紛注視而來,宋詞跟着人,走在右邊,從黑暗的後臺走進視線中。
臺上燈光忽然變了。
細小的一簇,落在上面人身上。青春洋溢、蓬勃的生機在劇烈的鼓點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密集規律的鼓點持續響着,在安靜了一瞬的酒吧裏,冷不防跟跳動的心髒同頻。
周雲冶收回視線,端了果汁喝。
“不喝酒嗎?”葉瑞秋問。
周雲冶說:“開車來的。”
葉瑞秋笑得婉約,拂了一把頰邊發絲,“不喝也挺好。”
葉瑞秋今晚也是偶然過來,沒想到正好碰上了。她與孟桐聲是朋友,過來只是剛好有事,沒想到碰上了。
她知道周雲冶,朋友口中的優質男人。長相帥氣,家庭優渥,事業有成,更重要的是溫柔,并且生活簡單而幹淨。這樣的男人實在難得。
洗手間裏,于衍也覺得怪巧的,但還是解釋:“這真不是我約來的,真的是剛好遇上的,我要真叫人了肯定跟你透個氣。”
周雲冶低頭洗手:“我知道。”于衍雖然不靠譜,但不會做這種事。
于衍琢磨他臉色,問:“看這樣子,你這是不喜歡?”
“不是這個問題。”周雲冶擦幹淨手,“太突然了,我沒準備好。”
“這需要準備什麽。”
周雲冶把紙巾扔進垃圾桶,“還沒準備好把我優質男人的人設外套穿上。”
于衍一頭霧水,“說什麽冷笑話。”
他笑了下,“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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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意排過的歌曲過後,宋詞他們又表演了一首,便下臺離開。
宋詞抹了一把汗,額上細發貼在頭上,臉頰粉紅,眼神明亮。抿着唇,紅色的口紅沾了口水,水潤潤的,視線下意識在場下尋找。
周雲冶剛上完洗手間出來,跟她撞上視線,頓了下,還在猶豫走還是打聲招呼,宋詞已經朝他過來。
眼睛很亮,像藏着一團火,仿佛有無限的精力。
年輕真好。
周雲冶淡笑了下,便停在原地等她。
舞池人很多,穿過來很費時間,過來的時候撞到人,眉頭立即就不客氣地皺起來。
他靠在櫃臺上看着,也沒過去。等宋詞自己過來,在他面前站定。
臉上帶着汗,額發黏在一起,眼皮亮閃閃的,有細碎的光影。
“什麽時候來的?”
周雲冶:“有一會兒了。”
“怎麽不喊我。”她說話也很不見外,好像兩人很熟悉一樣。
周雲冶沒好意思說只是順路過來,不過宋詞沒有注意那麽多,她有些得意,好像是想要證明什麽,問他:“看到我們演出了嗎?怎麽樣?”
眉毛高挑,眼神驕傲,意氣風發,襯得眼睛裏那團火燒得更旺。
周雲冶笑了笑:“嗯,不錯。”
大約是在酒吧的原因,他沒有醫院見到的那般嚴肅,襯衣扣子松了兩個扣,露出一小節纖瘦的頸部。
“哪裏不錯?”她還非得探究出。
臉上汗涔涔的,方才臺上投入打鼓出的汗,滑到下颌,她擡手随意抹一把,“你有看嗎你?”
雖然沒認真看,但還是有注意到的。
“都挺好,你鼓打得很帥。”周雲冶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遞給她,“擦擦汗。”
宋詞微愣,手上還帶着微濕的汗意,她接過那方淺棕色的手帕,一時也沒敢往臉上擦,“不用了……”
周雲冶又折下櫃臺上擺着欣賞的月季,順手折掉底下的刺,遞給她,自己都覺得拿不出手,好笑道:“沒帶什麽東西,這個送你吧,恭喜了。”
汗珠沿着臉頰滑進脖子裏,細長的脖頸直挺挺立着。
宋詞有些猶豫,指了指自己:“送我啊。”
周雲冶點頭:“沒準備,要不我訂個花……”
“這個就好!”宋詞搶走那朵花,舔了下嘴唇。
粉色的月季,是開得最絢爛的時候,上面還綴着水珠,透着淡淡的香。
周雲冶轉頭看了一眼後面卡座,已經有人朝他揚手,他朝宋詞颔首,“那我先過去了,還有朋友等着。”
“哦。”
看着人走遠,她還有點恍神,半天回神,低頭一看,才發現那方手帕被她攥成團,忘記還他。
手帕被汗水泅濕,淺棕色的,顏色深了一小塊。純棉的,只有角落繡着一個标識,她看不懂是什麽。摸起來軟軟的,上面帶着香味。
為什麽?明明她不僅砸了車,還不懷好意靠近。
啧。
以德報怨,這個人簡直是教科書上的道德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