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宋詞不知道自己在隔間裏坐了多久,久到她都有點打瞌睡了,她才聽到熟悉的鈴聲。懵了許久,才發現是手裏攥着的手機在響。
神經被那兩杯啤酒浸淫,變得遲鈍,她愣了好幾秒,才慢半拍地接起來。
耳畔是熟悉的聲音,但不同于以往的溫和,這次帶了嚴厲。
“宋詞,在哪裏。”
她張了張嘴,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眼尾還有點紅,大概是沒有這麽被大聲說,下意識質問:“這樣大聲幹什麽。”
那邊沒說話,片刻,語調這才緩了緩,“你在哪裏?”
她低頭看了看身處的環境,聲音遲緩:“……廁所。”
“好,等着。”
外面的聲音似乎還在繼續,但她沒怎麽注意了。
手機沒挂,貼在耳朵上,她能聽到那邊略微急促的呼吸,靠得很近,隔着電磁波,酥酥麻麻地響在耳畔。
宋詞不合時宜地想,周雲冶是用跑的嗎?
她抓着手機,低着頭,就這麽聽着他的呼吸聲。
周雲冶也沒挂。
兩人就這麽隔着手機,聽着彼此的聲音。
外面似乎還有吵嚷的聲音,但她沒注意了,耳畔的呼吸聲讓她覺得安心,好像已經什麽事都沒有了。
宋詞忽然問:“你知道我在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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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雲冶“嗯”了一聲。
“你怎麽會知道?”
“問人。”
“哦。”
就這麽聽着他的呼吸聲,直到聽筒裏傳來的聲音,和門外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宋詞,開門。”
她坐在馬桶上,這才遲鈍地去撥門栓。
周雲冶低頭看着她,身上帶着外面的涼意,眉頭微擰,眼神也不再是之前的平靜溫和,過于嚴厲了,仿佛再多一秒,他就能說出訓斥的話。
她其實不是這麽矯情的人,哭就是無能,從六歲開始她就不哭了,連紅眼睛都沒有。但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看到周雲冶,她好像就不能控制,淚腺脫離自己的掌控,好像再多一秒,眼淚就能掉下來。
他還什麽都沒說,宋詞自己就先紅了眼睛。
大概是覺得這樣的樣子太蠢了,她連忙低下頭,胡亂抹了下眼睛。
周雲冶安靜地看着她,那些想問的話只好先收回去,把她從隔間裏抱出來,“我還什麽都沒說,哭什麽。”
“沒哭。”宋詞就勢爬上去,雙腿夾住他的腰,摟着他的脖子,把腦袋埋在他頸間,悶着聲音。
發洩出來之後,她情緒已經恢複,更不會承認剛才的傻逼行為。
周雲冶本來只是想要把人帶出來,低頭看了一眼無尾熊一樣攀在他身上的人,好半天沒說話。
他身上帶着醫院的消毒水味,很濃重,但她還是在衣服深處,聞到了熟悉的淡淡的那道柑橘香,讓她安心。
沒見到的人的時候尚且還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她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自己的窘迫。
至于麽,不過就是幾句話而已,竟然沒用到躲在廁所裏。
傻比。
宋詞臉埋在周雲冶懷裏,拒絕擡頭,好像這樣就能掩蓋掉自己的行為。
外面鬧嚷嚷的聲音沒了,似乎人也不見了,她聽了好半天,才悶出一句話:“我剛才……打了人。”
那人抓她的時候一急被她掃了一拳,也不知道有沒有事。
聲音還帶着鼻音,是硬忍住的效果了。周雲冶低頭看她一眼,說:“都走了。”
“哦。”宋詞仍是低着頭。
挺小的一只,抱在懷裏幾乎沒什麽重量,周雲冶用一種抱小孩的姿勢,兜着她的屁股抱着她,在洗手間站了片刻,才開口:“要不要先下來?”
宋詞這才反應過來,擡頭瞄他一眼,但并沒有打算下來的意思,而是小聲問:“你不問我嗎?”
“問什麽?”
“問我……為什麽來這裏。”
“我不限制你交際。”
宋詞沒吭聲了,好半晌才猶猶豫豫開口:“我只是……想要自己變得好一點。”
所以有機會她才去參加,所以費哥有聯系她會在意,因為他那麽好,她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能稍微變好一點。
那些差距本來沒什麽,這麽多年她并不覺得自己就差了,可當逐漸靠近的時候,才發現其中的不一樣。
不僅僅只是年齡上的不同。
在他面前,她發現自己并沒有那麽好,甚至是糟糕。
說完之後,她才感覺到莫名的窘迫,好像舍棄了自己虛張聲勢的嚣張,和張牙舞爪的外衣,變得普通,變得不自信。
宋詞抿緊了唇,緊緊地盯着他,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在緊張周雲冶的回答。
周雲冶低頭注視她,沒說話。
被看得不自在,宋詞又換上一如既往的兇狠,質問起來:“為什麽不說話?是不是後悔了?”
他仍是沒回答,不過用別的動作代替了。
宋詞感覺到眼睫上落下一片陰影,下一秒,溫熱的嘴唇碰上她的嘴。
她完全愣怔住了,微張着嘴,睜着眼睛,眼神發直,腦子還昏沉的,不知道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
迷迷糊糊中,聽到他的聲音,離得很近:“我很開心。”
宋詞模模糊糊想,開心什麽,她做了什麽值得開心的事了?但腦子過載,在潮水一樣鋪天蓋地的眩暈中,已經無法思考。
她閉上眼睛。
……
宋詞身上披着周雲冶的外套,乖乖跟着人出去。手被攥着手裏,她想要稍微掙開一點都動不了。
周雲冶只給她一個硬邦邦的後腦勺,看不出是不是已經消氣了。
大概消氣了吧。
宋詞迅速擡頭瞟了一眼人,畢竟剛剛還親她,親那麽用力。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臉有點熱,又懊惱起來,剛剛的環境實在不夠浪漫,居然是在廁所裏。
周雲冶捕捉到她的視線,宋詞連忙移開眼。
兩人剛走出洗手間,旁邊來回踱步的蔣義一看見人就猛地沖上前,抓着她的肩膀,“宋詞,沒事吧?”
她莫名其妙:“我能有什麽事?”
俨然已經忘記自己剛才丢人的行為。
蔣義松口氣:“跑那麽快,一轉眼就沒人影,這邊剛才又鬧起來,我還以為……”
說話的時間,他總覺得旁邊有道視線盯着他,他觑一眼旁邊人,握着宋詞肩膀的手讪讪拿開,摸了摸鼻子,“那什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也不清楚事情怎麽處理,不過周雲冶說沒事那就是沒事。
正想走,一擡眼,就看見前面站着的許南,靜靜地望着她。
他變化挺大的,不再是以前那個模樣,穿着精致的西裝,斯斯文文的,大概也只有一樣的面龐能看出以前的痕跡。
宋詞轉開視線。
她後悔了,剛才的表現實在太傻,顯得自己很在意以前的事一樣。
片刻,腳步動了,許南朝她走過來。
她只覺得有道身影在靠近,然後,人已經站在她面前。
“小詞,你沒事吧。”
雖然不想理人,但她也不做來熟視無睹,只好敷衍地應道:“嗯。”
“剛才是我太激動了,我道歉,不求你原諒我,但是不要不見我,好嗎?”許南說。
本來已經好許多的心情又被破壞,宋詞不屑道:“你又沒對不起我什麽,道什麽歉,沒必要。”
“小詞……”
宋詞不想在這跟他扯,轉身對旁邊人說:“我們走吧。”
許南這才看見她身邊站着的男人,他皺着眉,看了周雲冶好幾眼,視線落在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問宋詞:“他……是誰?”
宋詞不爽他質問的語氣:“關你什麽事。”
對方穿着毛衣,西裝褲,身材修長挺拔,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比宋詞要大上許多。
許南看着那握在一起的手就覺得異常紮眼。
他控制住煩躁的情緒,盡量保持着微笑,“小詞,過來。”
宋詞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他以為在叫誰呢?
許南看見那男人,看他的眼神平和沉靜,就像在看一個小孩,他不喜歡這種眼神,皺眉:“宋詞。”
宋詞根本沒理。
還是蔣義見狀不對,先開口解釋:“那什麽,南哥,這是宋詞的男朋友……”
許南一臉震驚:“你說什麽?”
蔣義抓了抓頭,覺得有些尴尬:“是這樣的……”
許南複雜地轉頭看她,“宋詞,你瘋了。”
“瘋你媽個頭。”
真是夠了,跟他在這邊瞎扯,宋詞拉了人,轉身就走。
夜風很涼,宋詞穿得薄,出了酒店被風一吹,盡管披着外套,還是條件反射打了個寒顫,抓着的手似乎要抽走,她連忙捉住,然後擡頭盯着人,“幹什麽。”
周雲冶低頭看她,“我打個電話。”
“哦。”手卻沒有松開,“那你打吧。”
周雲冶任憑她去,用另一只手拿手機,給醫院的同事打了電話,宋詞就這麽擡頭看着,聽他語氣如常地跟同事交代完事情,然後挂掉電話,低頭看她。
她應該要解釋一下的。但宋詞也不知道從何開口,也不知道從何解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醫院也可以請假嗎?”
周雲冶目光平靜:“嗯。”
宋詞自顧自猶豫了片刻,才承認:“我沒告訴你。”
“嗯,我現在知道了。”
“那你生氣嗎?”
“有一點。”
沒告訴也就算了,還差點惹出事。宋詞也知道自己這次傻比了,但她說不出別的話,大概是從小不曾跟人道歉示弱一樣,最後也只能說:“我下次一定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