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宋元駒幹笑了兩聲說道:“總沒有白吃白喝的道理。”

晉起忽然不想說話了。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他家白吃白喝的那位,不是他宋元駒嗎?

“宋大哥,晉公子——”一道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

宋元駒應了一聲。

晉起轉過頭,只見是江櫻端着一盆青菜走了過來。

宋大哥……

他們兩個人竟然已經這麽熟悉了嗎?

再想想那句晉公子,晉起忽然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他們認識的更早更久好嗎?

少年垂下頭,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另一只兔皮給扒了下來。

“不是烤肉吃嗎,還洗菜做什麽?”宋元駒笑着問江櫻。

江櫻看了一眼晉起,解釋道:“晉公子不吃葷——”

晉起微微一愣,擡起頭來看她。

目光交彙處,江櫻笑了笑,晉起卻飛快的轉過了頭去。

他什麽時候,說要留下來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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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她煞費苦心的準備了,那他就勉為其難的留下來吧。

宋元駒眼中閃過一抹興味,而後又奇道:“菜也可以烤着吃?”

“當然了。”江櫻一邊洗着菜,一邊說道。

像這些菇類、茄子、韭菜、玉米之類的,用來燒烤都是很好的。

另外,江櫻又去準備了一些豆腐之類的素食。

待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江櫻就開始幫着莊氏着手烤了起來。

烤兔肉的時候。在上面刷了一層蜂蜜,再用毛刷塗上提前做好的燒烤醬,一層孜然粉撒下去,香味兒濃郁撲鼻。

“色香味俱全——”望着面前碟子裏盛放着的金黃色烤兔肉,孔弗忍不住贊嘆道。

狄叔忍不住笑了,“先生,您還沒嘗呢。怎麽就知道色香味俱全了……”

“一看便知了!”孔弗說話間。咬了一口下去。

這絕對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烤肉!

其餘的人也随之嘗了一口,紛紛露出驚嘆的表情。

縱然是梁文青,也顧不上再去維持臉上倨傲的表情了。一大塊兔腿肉吃下去,覺得意猶未盡。

想要開口再要,卻覺得有些丢人……

正猶豫不定間,卻見一只大雞翅落在了自己面前的碟中。

梁文青一擡頭。就見江櫻正笑着跟她說,“這雞翅烤出來可要比兔肉還好吃呢。你試試。”

梁文青默了一默,最後也沒再說什麽不合時宜的話,低下了頭吃了起來。

“這烤過的蔬菜,我還從沒吃過呢!一定要嘗嘗——”宋元駒笑哈哈地說道。說話間,已經伸出了筷子。

一口烤金針菇入了口,宋元駒含糊不清地贊了句好吃。

衆人也從沒吃過燒烤的蔬菜。一時間皆是新奇的不得了,紛紛不客氣的伸出了手中的筷子。

晉起在一旁看的心焦。

這分明是特意烤給他吃的好不好?

這些人。會不會太不客氣了?

不自覺的,晉起就加快了吃東西的速度。

飯飽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護食行為,似乎十分的不妥……

他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小氣了?

他重生後的目标可不是跟人争吃食啊!

有點出息好不好!

少年開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飯後,一行人移至了堂屋小坐。

“這茶是我自己在後山采來晾曬成的,比不得那些好茶,孔先生不要嫌棄。”江櫻提着茶壺走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沒有料到孔先生會來家裏,也沒準備什麽像樣兒的好茶。

這些茶是她按照現代的法子來曬成的散茶,她是喝的慣,就是不知孔先生能否喝的慣了。

“無妨,正巧嘗個新鮮。”對于這個小丫頭的手藝,孔弗現在是充滿了信任的。

一口茶吃下去,果真與平常所吃的團茶和餅茶有着很大的不同。

那一股清冽之感,飯後飲用,格外的爽口。

宋元駒也覺得妙,一杯吃罷,幹脆自己提來茶壺斟了一杯。

“還要嗎?”見晉起杯中也見了底,宋元駒順口一問。

“要。”在沒來得及思考之前,晉起已經伸出了手中的杯盞。

宋元駒微微一愣之後,而後哈哈笑了兩聲。

在宋元駒嘲笑的目光中,晉起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沒救了……

幾人坐着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孔弗忽然興起,要江櫻陪他下棋。

“上回說讓你回去照着棋譜多加練習,得空去清平居陪我下棋,怎地一等這麽些時日,也沒瞧見你過去?”孔弗生怕江櫻不依似得,先點出了江櫻的‘罪狀’。

江櫻讪讪笑了兩聲,翻找出來了一個陳舊的棋盤。

宋元駒不感興趣,幹脆回去睡午覺去了。

晉起留了下來。

他給自己找了一個很上臺面的借口——他是帶着孔先生過來的人,孔先生沒走,他自然是不能貿然離場,為免失了禮儀,故只能留下,在一旁觀棋。

梁文青暗暗嗤之以鼻。

她可不信江櫻會下什麽棋……

窮苦人家的孩子,有幾個會下棋的?

就算略懂一些,但這位先生,雖然她不知道其身份,但打眼一瞧,便知道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

此刻,梁文青忽然發現,她并沒有太多想看江櫻鬧笑話的心思,反倒有些擔心她丢了人……

呃,她可是自己的頭號情敵啊!L

☆、088:他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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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接下來,對弈的局面,讓梁文青大為吃驚。

江櫻的棋藝,竟然……比之她爹梁平也不差半分。

再有一刻鐘過去,梁文青更是覺得……她爹應當也不是江櫻的對手。

梁文青忽而就有些惆悵了。

原本以為一個處處不如她的情敵,結果卻是她太自以為是了。

“看來那本棋譜,你是真的仔細研究過了。”孔弗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眼中含着滿意的神色。

江櫻笑了笑。

她沒事的時候,是琢磨了幾次。

晉起卻覺出了不對勁。

那本棋譜,當日江櫻便贈與她了,她何來的研究?

眼前忽然閃過少女臉上挂着明麗的笑容,對他說“我過目不忘”的情形。

難道是真的……?

晉起看向一臉專注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棋盤上的江櫻,覺得不太能接受,一個大多數時間都在犯二的人,竟然擁有着過目不忘的能力……

但想想,這個女人可不單單擁有着這麽一項優勢。

得天獨厚的運氣,更是好的離譜。

別的不談,且說一個年紀小小的女子,又有誰能有這份殊榮,得了孔先生的青眼,共坐對弈。

普天之下,只怕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吧?

不得不說,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別人費盡心機也求不來的東西,偏生就能落在無心插柳之人手中。

他沒有這樣的好運氣,所以他要傾盡所能。來與命運博弈。

“倘若你輸了,下次我可還要過來吃烤肉。”孔弗含笑說道,邊又落下一字。

江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裏還來的倘若,晚輩已經輸了……”

幾人忙定神往棋盤上看去。

與方才的勢均力敵相比,如今棋盤上的局勢,顯然已經分出了高下。

石青看了看。說道:“江姑娘能有此造詣已是難得至極。我回回同師傅對弈,可還比不得江姑娘一半呢,平日裏若非我百般糾/纏。師傅可向來不屑與我下棋的——”

孔弗朗笑了幾聲,算是認可了石青的話。

江櫻聽出石青是在安慰于她,便也跟着笑了笑。

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贏孔先生。

原主在棋藝上雖然精通。但也絕對跟天才扯不上幹系,若非是得幸看過了《甄之遠手劄》。在韓府裏又經常陪着大少爺下棋練手,只怕連眼下一半的時間也撐不了。

孔弗看了一眼面色從容的江櫻,含笑着點了頭。

不錯,輸了就是輸了。輸的足夠坦然。

孔先生并沒有往更深一層想去——有時候足夠坦然,是須得建立在臉皮夠厚的基礎上的。

輸掉的江櫻,卻成功的勾起了孔先生下棋的興致。

江櫻作為手下敗将。自然是滿足不了孔先生獨孤求敗的心境。

石青,更不必提了。

至于狄叔。就當沒他這個人吧。

所以,孔先生的目光就這麽落在了晉少年的身上。

晉起輕咳了兩聲,起身道:“晚輩陪先生下上一局。”

江櫻見狀,便給晉起讓出了位置。

晉起盤腿而坐。

孔先生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晉起微一欠身,執子先行,落子之音清脆而果伐。

二人之間,似乎萦繞着某種無形的氣場,方圓之內,自成乾坤。

江櫻微微詫異了片刻之後,遂也明白了自己方才那一局棋下的,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一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晉起與孔弗的這局棋下的,二人面上俱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可在一旁觀棋的石青和江櫻,臉色可謂是精彩紛呈。

梁文青走了過來,扯了扯江櫻的衣袖。

江櫻沒敢出聲打破安靜,只拿詢問的目光看着梁文青。

梁文青給了她一個複雜的眼神,而後率先朝着院外走了出去。

江櫻稍作猶豫,起身跟了出去。

“怎麽了?”到了院外,江櫻朝着梁文青問道。

“我……有話想跟你說。”梁文青來到香樟樹下站定,看着江櫻說道,口氣中隐含着些許猶豫。

江櫻點頭,示意她說。

梁文青撇去面上的猶豫之色,鼓起了勇氣說道:“之前,是我不好……不該因為你跟春風走的近,便那樣對你,對不起。”

江櫻意外了一下,而後便搖頭道:“沒關系,我并未放在心上。”

她早就看出來了,這小姑娘就是愛面子,加上嬌生慣養的緣故,性格有些不好,但心眼和三觀還是挺正的。

“真的?”聽江櫻說沒放在心上,梁文青狐疑的看着她。

她之前做了那麽多為難她的事情,說了那麽多不好聽的話……

“嗯。”江櫻笑着點頭。

梁文青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慚愧之色。

“謝謝你……”梁文青不自覺的垂下了頭,再沒了半分往日裏的張揚和自得。

江櫻反倒覺得有些不習慣了,正欲出言安慰小姑娘兩句,卻忽然聽梁文青說道:“看在你救過我一次的份上,我以後不會再為難你了,但是……春風他是我的,我是絕對不會讓給你的。所以我勸你,還是趁早死心吧——”

江櫻嘴角一抽。

她怎麽不記得她什麽時候表現出,要跟梁文青搶宋春風的意思了?

“你誤會了,我對春風的感情,與你的不同。”江櫻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什麽意思?”梁文青擡起了頭。

“我對春風,只是朋友和家人之間的喜歡而已。”江櫻笑着說道。

“真的……?”梁文青覺得不可置信。

她的春風,不僅長得好看,人又仗義,而且還會武功。這麽好的男子,竟然會有人不動心嗎?

梁文青越想越覺得,這根本不可能啊。

可是姑娘,這真的只是你一個人的看法而已……

梁文青緊緊的盯着江櫻的眼睛,似乎要将她看穿一樣。

茂密青翠的香樟樹下,少女圓潤白皙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梨渦隐現。一雙眸子像是水墨裏勾畫出來的一般。黑亮而純粹,不見一絲雜質。

她好像,真的不是在說謊呢……

梁文青眼睛動了動。而後忽然問道,“那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江櫻想都沒想便搖了頭。

她雖然沒有過喜歡誰的經歷,但喜歡和不喜歡她還是分得清的。

“那你喜歡什麽樣子的男子?”梁文青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道:“不如這樣吧,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樣的男子。我來給你物色,我爹認識許多青年才俊呢!”

江櫻呆了。

這算怎麽回事啊?

可下一刻,梁文青又皺了皺眉頭,苦惱地說道:“不過。他們不一定看得上/你啊……”

江櫻默默吐了一口血。

她這是被嫌棄了?

“但你也不要太自卑,其實……你還是不錯的。”梁文青安慰道,“你懂得做吃的。又很會下棋,長得也還過得去……雖然跟我是沒法兒比。但是在咱們桃花鎮上,真的也還算不錯了。”

江櫻艱難地解釋道:“我真的……沒有自卑。”

“那你跟我說說,你喜歡什麽樣的男子?”

江櫻強忍住扶額的欲/望,搖頭道:“梁小姐,關于這個問題,咱們還是日後再說吧。”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這兒又沒別人!你扭捏什麽呢?”梁文青認為江櫻是在害臊。

百般無奈,急于逃脫的江櫻,眼風一掃,正巧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春風回來了!”江櫻急忙指着梁文青身後說道。

梁文青眼睛一亮,當即就抛棄了江櫻,朝着宋春風小跑了過去。

方才還好好的一個姑娘,不過是十餘步的時間,來到宋春風面前之時,已經紅了雙眼。

沒有一點點防備的宋春風被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梁文青,吓了好大一跳。

“春風,這幾天你都去哪兒了?我到處找不到你,你知道前幾日我家中走水的事情嗎?我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真的是吓壞了……”在心上人面前,梁文青委屈的哽咽了。

“你怎麽在這兒……”宋春風邊說邊往後退。

梁文青二話不說,紅着眼睛就朝着宋春風懷裏撲了過去。

江櫻在一旁簡直看傻眼了。

這姑娘……當真是驚世駭俗啊!

宋春風驚恐了,要比看到殺手的表情還要驚恐。

“你不要碰我!”宋春風驚叫一聲,一把推開了梁文青。

被推開的梁文青,原地怔愣了片刻之後,忽然由哽咽變成了嚎啕大哭。

江櫻淩亂了好大一會兒,決定遠離這場是非,默默轉身回了院中。

跟外面的情形完全不同,院中,孔弗正開懷大笑。

這是贏了?

江櫻走了過去,打眼一瞧棋盤,錯愕的瞪大了雙眼。

竟然是……平局!

“孔先生承讓了。”晉起含笑施禮。

“晉公子謙虛了……”孔弗的笑容裏帶着幾分深意。

石青看着晉起,心中的激動溢于言表。

他以後要追随的主公,當如是!

江櫻望向晉起的目光,不由地也帶上了幾分欽慕。

沒想到晉起的棋藝,竟然已經到了跟孔先生不相上下的地步。

孔先生棋藝超群,自是令人欽佩的,但總歸有一半的功勞要歸功于大半輩子的磨砺;但晉起,年紀尚輕便有此造詣,才是更為難得。

感受到江櫻的目光,晉起唇邊笑意微顯。

沒錯,晉少年又在無法自控的沾沾自喜了。L

☆、089:大肆整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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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江櫻得知了梁家走水的原因所在。

據官府調查,竟是辦養豬場的淩家所為。

原來是淩家氣不過梁平當日不僅沒幫着淩夫人,反倒讓她出了醜,而後更是将人告到了官府的事情,從而把梁平給記恨上了。

并且,梁平為防淩家再來找莊氏的麻煩,與梧桐鎮的鎮長提及了此事,梧桐鎮鎮長跟淩家關系本就不善,再加上有梁平這番話,便暗下調查起了淩家的養豬場,還別說,這一查,真的查出了許多貓膩。

淩家至此後,光景便一日不如一日。

淩大富懷恨在心,便事先買通了梁家的仆從,這才有了梁文青生辰宴上的縱火事件。

宋春月聽罷,激動的将淩家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什麽時候這麽偏向梁家了,平日也沒見你這樣罵過誰……”宋春風在一旁嗤之以鼻道。

“我哪裏是幫着梁家,這還不是因為當日我也在梁家嗎,我可險些沒命了!”宋春月越想越氣憤。

宋春風咽了口唾沫,不再說話了。

好吧,是他将自家妹妹想的太熱心了。

李氏和江櫻,卻是暗暗打量着莊氏的臉色。

其實,這件事情真的要從頭說起的話,梁平之所以會得罪淩家,其原因顯然是為了莊氏。

莊氏不傻,自然也清楚這一點。

一時間,只覺得心中五味繁雜。

原本是想斬斷關系的人,冥冥之中,卻好似越來越糾纏不清了。

梁鎮長家走水的消息一經傳開。桃花鎮上便開始沸騰了。

衆人無不是唾罵淩大富的卑鄙陰毒。

但轉念一想,被淩大富買通的仆人都已經招了供,就算是淩大富說破了天也逃脫不了這個罪名,餘下的事情自有官府來辦,百姓們這才覺得十分解氣。

晉起卻陷入了深思。

前世的淩家也是在同一日走了水,但起因并不是淩家,而是梁平曾得罪過的一幫亡命之徒。後來也是幾日之後便被緝拿歸案。

因為前世的這個時候。莊氏早已因為高燒昏迷在路上,無人救治身亡,根本沒有後來那出要浸豬籠的事情。

更別提淩家因此記恨上梁平了。

看來這一世。真的有很多事情都發生改變了。

他要更謹慎一些才行。

“恩公。”

宋元駒走了過來,臉上沒了那種在外人面前的放蕩不羁,對晉起,也顯得格外尊重。

晉起看着他肩上背着的包袱和手中的劍。問道:“要走了?”

宋元駒一笑,點頭說道:“傷已經養好了。肅州對于我來說,實在不是久留之地。”

晉起點頭,又問宋元駒日後有什麽打算。

“暫且沒有打算,想回臨平老家看看。這麽多年跟着福王大軍四處征戰。已有近兩年沒有回家探望過雙親了。”提到年邁的父母,宋元駒臉上滿都是愧疚。

“也好。”

宋元駒朝着晉起一拱手,面色鄭重地說道:“救命之恩。宋元駒沒齒難忘,恩公他日若有事用得上我。只管讓人去臨平傳話,宋元駒定當萬死不辭!”

宋元駒重情重義,這一點,從上一世他為了救命恩人濟王死守廬陽,便能看得出來。

“宋兄若心有抱負未展,來年夏至,可去連城晉家尋我。”

“連城晉家……”宋元駒眼中閃過驚異,看向晉起的目光,也變得深邃了許多。

他一早便覺察出了,面前的人根本不像是山野少年。

只是,他怎麽篤定晉家那樣的大世家,肯收他入麾下?

這麽自信嗎?

不過眼前的人,的确是有這個能力的。

宋元駒沒有多問,卻是滿口應下。

“那便在此辭過,來年再聚。”宋元駒拱手作禮。

晉起抱拳還禮,“珍重。”

宋元駒點頭轉身,幾個起落,身影便消失在了濃濃黑夜中。

※※

今日,江櫻按時來了韓府上工。

一路走進問梨苑,總覺得府裏的氣氛有些古怪的沉寂。

待進了問梨苑,便發現了許多嶄新的面孔,古怪的感覺更是有增無減。

江櫻來到雲霄院之後,和往常一樣的時辰,便有兩名看着眼生,十二三歲的小家丁送來了白宵的早食。

看了一眼,江櫻不由地笑了。

看來田大和田二是接受教訓了,竟然沒有再偷懶,将大肥肉換成了白雞肉。

這句話剛在心裏落音,就聽來送食的家丁說道,“田大叔讓我告訴姐姐,別忘了他們的紅燒裏脊和豆皮包子。”

江櫻翻了個白眼,“知道了,得空我去廚房給他們做。”

喂完了白宵之後,江櫻又帶着他喝了水。

兩個灑掃的粗使丫鬟來了雲霄院,一面灑掃着,一面低聲交談着什麽。

“聽說那李複的死相可慘了……還有紀家一大家子,啧啧,別提有多可憐了……”

“這算什麽,那十來個被亂棍活活打死的丫鬟才可憐呢……我聽前院的幾個姐姐說,昨個兒夜裏,聽到鬼魂在哭呢……”

“好了好了,快別說了,越說我越瘆的慌……”

江櫻隐隐聽到了一些,驚的不行。

昨天問梨苑裏,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

怎麽忽然,死了這麽多人……

得空去了前院,江櫻找到了青舒。

青舒先是呸了一聲,才道:“他們死的也不冤枉,平時就瞧着這些人不規矩,早該整頓整頓了!李五的事情,可不就是一個教訓嗎?”

跟江櫻不同,青舒自幼養在韓府,對這種打死下人的事情早已司空見慣。

而且青舒認為。既然是少爺下的命令,那他們必然是有着非死不可的錯處。

江櫻怔怔的點了頭。

她并沒長着一副聖母心腸,對這些人也談不上有什麽同情,她只是覺得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尋常。

少爺真的是因為李五的事情,才決定要整頓問梨苑嗎?

江櫻想不出來,畢竟她對韓家和韓呈機。都了解的太少。

但是了解的太多。有時候也不見得就是好事吧?

既然跟她無關,那便不要多想了。

“別害怕,沒什麽好怕的……”青舒見江櫻臉色幾變。以為她是吓到了,便拍了拍江櫻的肩,安慰道。

一面又想着,好在少爺有先見之明。特意交代了阿櫻昨日不用來上工,要不然真讓她親眼瞧見了那活活将人打死的情形。只怕非得吓的魔怔了不可。

江櫻點點頭,也沒有多解釋什麽。

午飯過後,雲霄裏來了個眼生的小丫鬟。

“少爺讓姐姐領着白宵去梨林走走。”小丫鬟不過是十二三歲的模樣,聲音脆生生的。一口一個姐姐,十分讨喜。

江櫻還以笑臉,點頭道:“知道了。”

韓呈機如果在府裏的話。幾乎日日都要見上白宵一次,有時是他過來雲霄院。更多的時候是讓江櫻帶着白宵去梨林或是青竹堂。

江櫻領着白宵出了雲霄院。

一路上,下人們紛紛避讓,有多遠躲多遠。

這讓江櫻有一種‘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感覺……

不對,她才不是狐狗!

江櫻撇開這個奇怪的想法,帶着白宵來到了梨林。

由于韓呈機喜好清淨,林中裏并無多餘的下人出沒。

周遭靜谧,只有風拂過枝葉的沙沙聲響,還有白宵時不時的吐氣聲。

一人一虎來到了梨林深處。

江櫻瞧見了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韓呈機,和伺候在一旁的阿祿。

韓呈機今日着了一身素白長衫,冠發所用亦是白的無暇的羊脂玉冠,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黑的要滴出墨一般的眼睛,猶如一口古井,深不見底,沒有任何起伏。就是這樣毫無表情的一張臉,相比于平素那個臉上總帶着疏冷的韓呈機,反倒更叫江櫻覺得害怕。

眼前的韓呈機,似乎格外的陰郁。

下意識的,她停在了五步開外的距離,沒敢再靠近。

白宵竟也跟通人性似得,沒有像往常那般,直接朝着韓呈機跑過去。

韓呈機聽到動靜,緩緩轉過了頭來。

對上那雙盛滿了陰冷氣息的眼睛,江櫻沒出息的抖了一下。

“白宵,過來。”韓呈機道。

白宵猶猶豫豫的走了過去。

韓呈機一只手撫在白宵的頭頂,每一下,似乎都格外用心。

白宵比之江櫻,也沒有多大出息,吓得不敢動彈,虎軀繃得緊緊的。

片刻後,韓呈機自己轉動了椅輪。

“不用跟來。”

阿祿垂首應了聲:“是。”

轉着輪椅的韓呈機朝着梨林更深處而去,白宵緩步跟在後面。

“你別怕……因為今日是少爺一個朋友的祭日,所以少爺才這樣……”韓呈機走後,阿祿跟江櫻說道,只是隐去了溫梨的名字。

朋友的祭日?

江櫻望着逐漸消失在綠林深處的韓呈機,心道,那想必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哎……”耳邊不停的傳來阿祿的嘆氣聲。

江櫻被他嘆的頭都大了。

“少爺這樣總不是個辦法……”阿祿撓撓頭,十分憂心地說道。

每年夫人和溫梨的祭日,都是少爺最難熬的時候。

少爺呆在府裏,只會想到過往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如果能出去散散心,分散一下注意力,想必會好上一些。

阿祿想到這裏,眼睛忽然一亮,道:“對了,今晚是河燈節!”L

☆、090:救人也要看臉

方才還在嘆氣感慨少爺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下一刻就立馬變了歡喜臉,提醒她今日是河燈節。

江櫻深深覺得,她跟不上阿祿的思維。

“今日好像是河燈節吧?”阿祿跟江櫻确認道。

江櫻點頭,“是。”

今日一早來上工的時候,宋春月和宋春風就已經跟她說好了,今晚幾人一起去放河燈。

“那今晚,咱們跟着少爺一起去放河燈吧?”阿祿高興地說道,又朝江櫻問道,“你覺得好不好?”

“好是挺好的……”江櫻困難地說道,“可是你覺得,少爺他會去嗎?”

“咱們可以勸着少爺去啊。”

“咱們……?”江櫻看着阿祿,有一種被強拉下水的感覺。

阿祿怔了怔,瞪大了眼睛一臉單純地反問道:“那不然,你想自己去勸嗎?”

他這種你怎麽能這麽自私霸道,怎麽這麽不給我機會的眼神,算是哪門子的嫉妒啊!

“不,咱們一起吧……”江櫻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來。

阿祿這才滿意。

臨放工前,完全不抱希望的江櫻,跟着阿祿一起來到了韓呈機的書房。

“放河燈?”聽罷二人的話,韓呈機嘴角抽了一下。

難道他看着像是會參加這種無聊的活動的人嗎?

“是啊少爺,放河燈,還能許願呢!”阿祿完全沒意識到韓呈機身上散發出的濃濃的嫌棄之意。

這下連江櫻都聽不下去了。

許願……

這種事情,真的能成功引起大少爺的興致嗎?

這也太低估大少爺了。

至少要說些‘河燈節上有許多貌美的小娘子’之類的話,才附和常理吧。

“那便去吧。”韓呈機掃了江櫻和阿祿一眼,說道。

什麽?

江櫻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原來憂郁而冰冷的大少爺……竟然相信許願這種事情?

“下去準備吧。”韓呈機發話道。

江櫻扶了扶快要掉下來的下巴,退出了書房。

半個時辰後。以大少爺韓呈機為首的問梨苑放河燈小組,準備出發了。

江櫻跟宋春月打好了招呼,約定在目的地見。

阿祿趕着馬車,朝着護城河而去。

馬車中,韓呈機閉目養着神,青央則是在做着河燈,江櫻在一旁看着。打打下手。

青央的手很巧。一朵漂亮精致的荷花燈誕生在她手中。

“之前沒放過河燈嗎?”青央笑問道。

江櫻搖搖頭,“連城沒有河燈節。”

青央了然的點了頭,又含笑說道:“在我們肅州。女子們都是會折河燈的,折什麽漂亮花樣兒的都有,等到了護城河,你便能瞧見了。”

江櫻笑着說好。

“這個送你。到時候許願用。”青央将剛折好的一只七彩蓮花燈遞給江櫻。

“謝謝青央姐姐——”江櫻接過,見青央已經停了手。便問道:“青央姐姐,你不許願嗎?”

“已經折了三朵了,你一朵,我一朵。阿祿一朵,不是剛好嗎?”青央不解的看向江櫻,那眼神裏滿都是‘你不會連三個數都不識得吧’的懷疑。

江櫻一愣。看了一眼對面閉目假寐的韓呈機,低聲提醒道:“青央姐姐。還有少爺呢。”

“嗯?”青央皺皺眉。

“少爺要許願的。”江櫻進一步解釋道。

“什……麽?”青央驚詫了。

少爺,要放河燈,還要許願?

韓呈機眼皮一抖,緩緩睜開了雙眼。

“少爺,您真的要許願嗎?”青央看着韓呈機。

江櫻大約是已經經歷過了先前的驚詫,現如今已經相當之淡定。

“折一盞吧……”韓呈機道。

青央目瞪口呆的應了一聲,而後便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中。誰能來告訴她,少爺這是怎麽了啊……

馬車繼而又行駛了半個時辰左右,便來到了肅州護城河。

藍布油壁馬車緩緩停下。

不少人下意識的望了過來。

只見馬車中,先是下來了兩個丫鬟打扮模樣的少女,着黃衫的女子稍年長些,身姿亭亭玉立,長相清麗無雙。

而稍年幼些的那個,身着荷青色半臂對襟月白色百褶裙,未褪去嬰兒圓的臉蛋嬌憨可人。

一時間,不少人心中開始好奇起來,不知這家的主人,又是何等樣貌?

這時卻見,那趕馬的小厮擡出了一架輪椅。

其後才從馬車中扶出了一位墨發高束,身着玉石藍錦袍的少年人。

少年人五官猶如冰雕,冷然而尊貴。

眼瞧着那少年被扶着坐到了輪椅之上,衆人無不是唏噓嘆息。

這麽好一個公子哥兒,竟然是個殘疾……

青央臉色微愠,韓呈機卻像是毫無察覺周遭的人投來的惋惜目光。

江櫻放眼望去,只見護城河兩畔,皆是被花燈照耀的通明透亮,宛若白晝。

行人們或三五成群的結伴慢行,或是彎身在河沿放燈,更有孩童們嬉笑着穿梭在人群當中,唱着聽不大清晰的童謠。

然而要說最美的景色,還要數此刻漂浮着各色花燈的廣闊河面。

乍地一看,宛如無數點點螢光,點綴在平滑光潔的深藍色緞布之上。

江櫻不禁被這種熱鬧的氣氛感染了幾分,一邊跟着阿祿和青央往前走,一邊在人群中搜尋着宋春風和宋春月的身影。

四處看了一遍不得,想來或許是二人還沒到。

“少爺,咱們也去放燈吧!”阿祿臉上滿滿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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