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神分裂,以打獵為生的少年,她定也是不敢相信的。
可感情這回事兒,就是這麽怪。
“你可別騙奶娘!”莊氏放下手中的水舀子,三兩步的走到江櫻身旁,“當真是晉起那孩子?”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莊氏放低了聲音,生怕傳入隔壁晉起的耳中。
江櫻抿嘴笑了,一副默認的樣子。
莊氏緊繃的臉即刻就松弛了下來,一把抓起江櫻的手,激動地道:“我的姐兒啊,這回你可算是長了眼了!”
江櫻為莊氏的态度而錯愕了好大會兒。
可轉念一想,之前原主心系的方昕遠……便很好理解莊氏的心态了。
這麽說,奶娘也覺着晉起很好嗎?
這種男朋友被家長認可的欣喜感是怎麽回事啊……
革/命能不能成功,還是未知。
“這孩子不錯,雖然無父無母,但貴在自力更生,沉穩知事。且奶娘看人還算是準的,依照我看,晉起定是個靠譜的,可以托付的。”莊氏細細的分析罷,又緊接着說道,“之前奶娘就跟你說過,只要你不受委屈,奶娘就沒意見,富貴與否無關緊要,能吃飽穿暖、夫妻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江櫻開始聽着還覺得自己的眼光真的不錯,可越往後聽越覺得壓力山大,因為莊氏這完全是要将她嫁出去的節奏啊……
可她,根本沒把握能把晉起搞到手。
是以,江櫻忍不住嘆了口氣,打斷了已經将話題轉到了該如何做一位好妻子這上頭的莊氏,“奶娘,你想的太遠了些,現如今我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莊氏渾不在意的說道:“俗話說的好,女追男隔層紗,而且他東西都吃了,還想賴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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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櫻啞然的看着莊氏。
奶娘,方才還說要報答人家的恩情呢?
怎麽一眨眼,人家不過是吃了既回東西,就要賴上了?
“奶娘相信你的。”莊氏忽然又補了一句,“想當年我看上了梁平,不過是四五日的時間,便叫他也看上我了。”
江櫻震驚的不可言狀。
原來當年還是奶娘主動追求的梁鎮長!
而且……四五日?
在這種高效率面前,江櫻瞬間覺得自己弱爆了。
“不過啊……這事也急不來的,你且耐心着些,也好再多了解了解對方。”莊氏一副寬慰失敗者的口氣,讓江櫻更為沮喪。
莊氏眼瞧着蔫了吧唧的小姑娘,心道壞了,這是自尊心受創了,連忙又道:“不同的人自然不能一概而論,你也不瞧瞧梁平那樣兒,一瞅就是好糊弄的,沒什麽腦子——但晉起這孩子不同啊,看着就讓人覺着沉穩內斂,是個有心思的,所以……這原因不在你,只能說這孩子的性子比常人冷。”
江櫻擡起頭來看着莊氏。
為了安慰她,這樣黑化梁鎮長,真的沒問題嗎?
但的确也覺得心裏好受多了……
見江櫻不那麽喪氣了,莊氏便逐漸斂去了臉上的笑意,用一種極認真的口氣,同江櫻說道:“倘若你是真的認定就是他了,那奶娘有一些話必須得告訴你。”
江櫻鮮少見莊氏拿這麽認真而慎重的表情說話,便一副仔細聆聽的模樣。
“咱們活着的這個世道上,大多數人都覺着女子若是過于主動,乃是不矜持的表現,可日後的日子,歡喜也好,委屈也罷,都是你自個兒的事,旁人是分擔不了的。所以只要對方可以托付,奶娘便不反對你主動去追求。但有一點,主動歸主動,也要時刻謹記着自己女兒家的身份,萬不能越過了那條線。更不能因為沒有結果,就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裏。你須得知道,人生不如意之處十之八/九,以後的路還長着,目光要放得長遠些——萬不能再像之前那般癡傻。”莊氏諄諄教導着。
江櫻聽罷這番話,略微一思量,便被感動的不像話。
一面鼓勵她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一面又提醒着她不要越線,更時刻擔心她鑽牛角尖自傷。
她的靈魂總歸是個現代人,雖不至于被這裏的封建禮教束縛的喘不過氣來,但也不是全無顧慮的,而莊氏的這種态度,讓江櫻覺得自己幸運非常。
“奶娘,謝謝你……”江櫻反握住莊氏的手,把頭埋進了她溫暖的懷裏。
莊氏心底一陣熨帖,臉上的表情也越發慈愛溫柔。
“還有一點就是,一件事要做到底,萬不能半途而廢了。倘若你從起初便要做一個矜持涵養的女子,那最好一直得體下去,若不然,那唾沫星子有你受的。當初我那位知書達理的姐姐,可不就是被別人的閑言碎語給活活逼死的。”說到這裏,莊氏的口氣冷了幾分。
這個世道的世人就是這樣,一旦習慣了你溫柔娴淑、墨守成規的一面,但凡你日後有一絲毫的離經叛道,那都是罪不可赦的。
“奶娘,我懂你的意思了。”江櫻擡起頭來,一臉認真地說道:“所以反之,既然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厚臉皮,那便要一厚到底。”
“呃……”莊氏對厚臉皮這個詞顯然提不起太多的好感來,但思考了好大會兒,也沒想到更貼切的詞語,只得點了頭說道:“大致就是這麽個意思。”
罷了又接着說道:“說難聽些,既然一開始衆人就覺着你行事離經叛道,那不如就一直遂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總好過半途而廢,到頭來既沒了矜持的好名聲,也沒能求得一個想要的結果,才是最令人悔恨的。”L
☆、111:韓呈機回府
江櫻聽出了莊氏這是在有感而發。
想來奶娘當年便是在厚臉皮這條道路上‘半途而廢’了罷?
這個道理乍然一聽,似乎有些左,但細細的想來,卻也是一種人生智慧。
人生在世,本就受到諸多拘束,為何不及時行樂,在能随心的情況下,随着自己的心走?
這本就是江櫻的處世作風,此刻能得到莊氏的認同,自是越發确定了自己的選擇是正确的。
“你現在年紀還小,日後慢慢會懂的。”莊氏不認為江櫻一次能把這些話給理解透,畢竟之前是那樣孤僻極端的性子,雖說經歷了一場生死之後,性格開朗了許多,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等她徹底領悟透,還需要些磨練。
殊不知,她眼前的這個江櫻,早就不是之前那個了。
見莊氏這樣認為,江櫻也沒有過多解釋,但經過莊氏這番開導,她覺得以後的路越發明朗美好起來。
她很慶幸,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裏,有莊氏一直在身邊陪伴着她,理解着她,并且引導着她。
這一夜,江櫻做了個美夢,次日醒來的時候,嘴角還是彎彎的,只是卻記不大清夢裏的情形了。
起身洗漱後,莊氏在廚房裏忙活早飯,江櫻則是在院子裏灑掃。
“阿櫻——”
剛将院子打掃幹淨,欲放下掃帚的江櫻,忽然聽到了宋春月的聲音。
扭頭看去,果見是一身翠衫的宋春月走了過來。
“怎麽了嗎?”江櫻放下掃帚迎了上去。
“不是昨天答應你到了韓府打聽打聽是怎麽回事兒麽。”宋春月解釋道,“昨天有事兒絆住了腳,回來的時候太晚了。就沒來吵你。”
想到昨日她們廚房晚上集體留工,就因為那位表小姐中午睡過了頭,晚上卻跟大夫人笑鬧着要吃這個吃那個的,宋春月便覺得有些窩火。
同樣的士族家的小姐,怎從沒見過韓府裏的小姐如此大的做派?
士族小姐,多是講求娴靜低調,哪兒有這樣成日張揚着到處亂跑的。
江櫻不知道有這麽一檔子事兒。只問道:“那你可有打聽到什麽了嗎?”
“嗯。”宋春月點頭說道:“府裏的人雖然明着沒人敢說。可昨天的事鬧得那樣大,大家暗下都在議論呢……我聽一個洗菜的娘子說,她相公是在老爺那邊伺候的。據說前日裏老爺請來了一位老道士,那老道士走後,大夫人便請了媒婆進府——”
江櫻聽得入神,皺眉思考着。
照這麽說。真是如她猜測的那般,此事跟韓呈機并無幹系。
但是江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竟然會是大夫人的意思。
之前大夫人不是還使手段想從大少爺身邊除掉她嗎?
怎麽忽然又要擡她進府了?
江櫻自然沒辦法欺騙自己,大夫人也是個潛在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所以,可能是跟那個老道士有關?
“我想着該是跟老爺請來的道士有些關系。”宋春月跟江櫻的想法一樣,繼而又接着說道:“我還聽說。老爺的身子越來越差了,都快要下不得牀了……”
江櫻聽了眨眨眼。
要是這麽說的話,她倒想到了一種可能來……
二人對視了片刻之後。不約而同地吐出了兩個字來:“沖喜——”
“我和我娘就是這麽想的。”宋春月皺眉說道,“可他們這也太欺負人了。你這邊兒根本還沒同意呢,竟就擡花轎過來了!”
江櫻還沒從“被沖喜”的疑惑中醒過神來。
沖喜這種行為在這個封建的年代無可厚非,可關鍵是,為什麽挑了她來沖喜?
打死她也不能相信是因為大夫人喜歡她。
“我也想不通為什麽要找你。”宋春月一眼就看出江櫻在想什麽,只是這個問題,她也很疑惑。
送走了宋春月之後,江櫻坐在院中的木墩上出神。
既然現在知道了是大夫人的意思,那麽她公然拒絕,會不會再次引起大夫人對她的不滿?
韓府裏,比起那個怒形于色的二夫人喬氏,她更畏懼面上看着端莊大氣不茍言笑的大夫人。
這樣的人,讓沒有宅鬥經驗和天分她覺得半點也看不透。
江櫻忽覺欲哭無淚。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啊,不過是想找個活計,進了韓府抱着好好做菜的心思,卻無緣無故的成了大少爺眼裏的替代品,迷迷糊糊的做了那麽久的替代品還且罷了,竟然又遭到了大夫人的敵視,惹不起她躲得起,她走還不行嗎?
她都出府了,沖喜這種事情怎麽也找上她了!
江櫻在心裏怒吼了一聲,暗自決定,如果大夫人真的不依不饒,那她也決不會坐以待斃。
要知道,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只是,跟韓家對抗……似乎有些不自量力?
她得好好想一想,該采用什麽計策比較有勝算……
江櫻苦惱無比的回了屋裏。
卻不知,她這憂心而又憤慨無比的一番思路,委實是想的太多了。
曲氏的确惱火于江櫻不識擡舉,讓她在韓旭跟前落了個不會辦事,但由于韓旭十分堅信天福星之說,一時半刻,她還當真不敢拿江櫻怎麽樣。
由于韓旭态度堅決,曲氏只得另想他法。
可她這邊辦法還沒想出來的時候,韓呈機回府了。
一聽到下人通報,曲氏便覺得頭疼不已。
一側坐着吃茶的曲向桃卻是兩眼放光,即刻從榻上起了身,道:“姑母,大表哥回來了,咱們去瞧瞧吧!”
曲氏揉了揉漲痛的眉心,越來越覺得這個外甥女太沒有士族女兒家的矜持。
她将人接過來,的确是抱着那種心思的,可她實在是沒想到,自己的兄弟竟是将女兒養成了這幅模樣。
再任由她這樣下去,說不準連這張跟那人相似的臉所帶來的優勢,都要給消磨光了。
“你且坐下,大少爺回來必定要回院休整一番,你現在過去成何體統?”曲氏擡眼掃了一眼曲向桃,口氣隐含着嚴厲。
曲向桃還沒見過姑母待她如此嚴厲,愣了愣神之後,忙紅着臉應了是,老老實實的坐回了原處。
她算不上太聰明,做事時而驕縱任性,但卻是很懂得看眼色的。
她很清楚,如果她真的想要嫁給大表哥的話,在此之前,最需要讨好的人便是面前的這位姑母。
是以,曲向桃收起心中的不滿,一臉乖巧的坐在一旁,沒再多說什麽。
曲氏拿眼尾掃了曲向桃一眼,對她這種反應還算滿意。
然而不多時,便有丫鬟來禀,說大少爺來了正芝院。
曲氏眼皮子一跳,卻又聽丫鬟接着道:“大少爺直接去了老爺那裏,現在正和老爺說話呢。”
曲氏聽到這兒,笑了笑點頭說道:“大少爺離家已有半月之久,是該讓他們父子好好敘敘話,我便暫時不去打攪了。”
心裏卻是在道,只要不找她的事兒,她才不管韓呈機跟韓旭怎麽說、說出個什麽結果來呢。
到時候她只管按照父子倆‘商量’出來的結果照辦就是,省得得罪誰。
她從來不是個畏首畏尾的人,但現在韓旭這種随時都要撒手的情況,她實在不得不謹慎一些。
另一邊,剛回了韓府的韓呈機,已來到了韓旭的卧房中。
“父親感覺可還好?”韓呈機望着躺在牀上的韓旭,聲音不溫不冷。
“尚可。”臉色灰敗的韓旭強撐着被丫鬟扶坐起身,靠在迎枕之上,遂拿目光看向剛從秉州回來的兒子。
自己養的兒子自己清楚,自從他的生母去後,這個唯一的兒子就跟他疏遠了起來,雖是會做好他給的每一個考驗,雖然會同他長談局勢及部署,但那種骨子裏透着的疏離,分明是早已沒再将他當成父親看待。
所以,這風塵仆仆的趕回來,第一時間就過來看自己,與其說擔心父親命将不保,倒不如說是擔心韓家家主在臨死之前,沒能交待好後事罷?
自顧自的想了一大圈,韓旭自嘲一笑。
這幾日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難得清醒的時候,便會想個不停。
之前不會在意的一些事情,竟也格外敏感了。
難道當真是……人之将死的緣故嗎?
但讓他現在死,他真的不甘心。
“聽說父親要給我納妾?”韓呈機道明來意,“不知為何?”
“哪裏有那麽多為何,你早已到了納妾娶妻的年紀了。之前身體差且算了,如今身子一日日的好起來,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嗎。”韓旭因為病痛的折磨,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沙啞。
“可之前并沒聽父親提起,父親正值大病,應當好好靜心養病才是,怎卻忽然為我操起了這份心?”韓呈機同韓旭對視着,眼中一派平靜。
但這話中口氣,似乎透着一股嘲諷。
韓旭盡量讓自己忽略掉這口氣中隐含的諷刺意味,揮手屏退了房中伺候的下人。
站在韓呈機輪椅後面的阿祿,也跟着退了出去。
很快,房間裏便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你既然如此追問,為父便也不瞞你了,橫豎也不算什麽大事。”韓旭開口說道。L
☆、112:鬧脾氣的白宵
韓旭便将志雲觀主當日對他說的那番話告訴了韓呈機。
韓呈機的臉色從始至終也沒發生一絲變化。
待韓旭将話全部說完,他方緩聲說道:“原來父親是因此才想要替我納妾。”
“你也到了年紀了……”韓旭嘆了口氣,“只是不知為何,她竟是不願意,想來定是你母親找的媒婆不可靠。”
“未必如此。”韓呈機淡淡地看了韓旭一眼,便将目光收回。
韓旭拿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之前她為白宵所傷,想是不會願再進韓府的。”韓呈機說罷便未給韓旭開口再問的機會,只徑直從懷中取出了一道燙金描着朱色符文的平安符來,并道:“父親的病若真要借助所謂的神靈福氣相助方能痊愈,恰好我在祥雲寺中求得了一道定真大師開過光的平安符,想必應當比沖喜有用的多——”
“定真大師?”韓旭眼睛一亮,遂從韓呈機手中将平安符接過。
定真大師是當今有名的得道高僧,已有百歲高齡,四處雲游修行,終年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是以長久以來,韓旭也未能有緣得見。
“你是如何見到定真大師的?”韓旭望着手中的平安符,如獲至寶。
據說被當真大師開過光的平安符,不僅能保佑平安,更能祛病消災,十分靈驗。
“偶然罷了。”韓呈機對具體的細節未有多述,只又說道:“我啓程回來當日,定真大師已經仙去。”
韓旭聽罷怔了怔,而後颔首嘆道:“定真大師修行百年,定是功德圓滿飛升而去了。”
如此一想。這道平安符就更是顯得彌足珍貴了。
“父親便安心養病,納妾之事,暫時不必操心了。至于那個天福星一說,八成是子虛烏有。”韓呈機道。
韓旭聽明白了。
他的兒子刻意強調了此事,想是真的不滿意此事。
“嗯。”他點點頭,并沒有多說什麽。
這道定真大師開過光的靈符,想來要比那個不确定是不是天福星轉世的小丫頭。要有用的多。
橫豎是個庶人。既然兒子不喜歡,他也不想添那個沒必要的堵。
只是,娶妻一事。抽空得跟他好好說說了。
“有什麽話改日再說吧,你剛回府就來了這裏,快回去歇一歇吧。”韓旭對韓呈機說道。
韓呈機喚來了阿祿,主仆二人離開了正芝院而去。
“少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啊?”待出了正芝院,阿祿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為什麽老爺忽然動了要将阿櫻納進府的心思?
“已經沒事了。”韓呈機沒有過多解釋。只道出了結果。
那個天福星的說法,不管是真是假,宣揚出去對她都不會有什麽好處。所以方才,他才會對韓旭那樣說。
阿祿聽到這裏。自然知道不該再多問下去。
但心裏卻是安靜不下來。
經此一事,阿櫻對少爺的成見,會不會更深了呢?
畢竟她不知道內情。說不準真以為是少爺的意思。
從她拒絕這門親事上來看,想必是真的不願意進韓府為妾的。
阿祿有些躊躇着要不要去跟江櫻解釋一二。但看着韓呈機一副淡然無比的神色,便只得壓下了這個想法。
算了,既然少爺都不在意,那他也沒必要多管閑事吧?
阿祿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推着韓呈機回了問梨苑。
青央等四個大丫鬟為首帶着問梨苑的一幹下人們,早早的等候在了大門前,迎接出遠門的主子回來。
見韓呈機過來,一行人齊齊的行了禮。
韓呈機一邊被阿祿推着往院內而去,一邊朝一旁跟着的青央問道:“白宵最近可有好好吃東西?”
以往他出門多是會帶着白宵的,但此次是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怕帶上白宵會耽擱行程,再者就是自打江櫻走後,白宵一直在跟他怄氣,別說帶着出去了,就是回回見到他,都愛答不理的。
真是給人一種‘翅膀硬了’的惆悵感。
聽韓呈機問起這個,青央臉上的笑便減了許多,道:“這幾日起倒是習慣了,會吃上一些……”
但也少的可憐。
什麽菜肉都做過了,就是一副提不起興趣的樣子。
江櫻臨走之前将它喜歡吃的菜式的方子都留給了廚房,但相同的菜做出來,仍舊讨不了白宵大人的歡心。
半月下來,脾氣也是越發的臭。
雖然算是記住了江櫻臨走前的話,沒怎麽随意傷人,但卻也是不讓人接近的。
活脫脫一副跟誰都有仇的樣子。
韓呈機聽了青央的話不禁皺眉,直接去了雲霄院。
雲霄院緊鎖着的大門被打開,只院外守着兩名家丁。
如今已近十一月,院中原本綠油油的草坪,已變成了半青不黃的顏色,稍高些的枯黃草葉随着微風左右擺動,四處安靜備至,整座院子顯得蕭條至極。
因為近來白宵越發讨厭別人靠近它的緣故,除了送食之外,幾乎沒有下人敢來院中。
韓呈機喚了一聲白宵的名字。
卻好一會兒也沒見到白宵的影子。
“白宵——”韓呈機的口氣有些發沉。
這畜生竟還在同他鬧脾氣。
青央和青舒無奈非常。
這種狀況,她們已經是屢見不鮮了。
回回來送食,少不得要在洞口喊上百十來遍,運氣好的話還能喊得出來,運氣不好的話根本不搭理你。運氣再差些的話,就得是沖出來把食盆打翻在地。
看着空蕩蕩的草地,阿祿有些冒汗了。
半月沒見,這貨膽子肥了這麽多!
雖說白宵之前也是個‘恃寵而驕’的主兒,但卻極少敢違背少爺的命令。縱然再不高興,也絕不敢不将少爺放在眼中。
就在阿祿欲出聲之際,忽見枯黃的芭蕉樹叢後,緩緩走出來了一道灰白相間的影子。
阿祿啞口無言的看着緩步走來,蔫頭蔫腦的白宵。
這要換做之前,少爺出門這麽久,白宵定是要飛快的撲過來的。
再看看現在……
阿祿覺得真是物是虎非事事休。無語淚先流。
可随着逐漸走近的白宵。阿祿感慨的心思忽然就收起來了。
因為他這才瞧見,短短半月的時間,原本壯的跟頭牛、肥的跟頭豬一樣的白宵。現在已經要瘦的皮包骨頭了!
這是被自己活活餓成這副模樣的!
有福不知道享,偏偏要這麽折騰自個兒,這得是傻成什麽樣兒了啊……
阿祿的心情複雜極了。
再看那雙原本透明晶亮的藍眼睛,此刻也是一片渾濁。端看這無精打采的眼神,耷拉着的眼皮還有那黏在眼角下的兩大坨黑乎乎的眼屎。哪裏還有半分昔日意氣風發的美男虎的風姿?
白宵來到韓呈機身邊,低低的嗚咽了一聲,聲音虛弱的很,很像是祈求的模樣。
阿祿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
這是想讓阿櫻回來的意思吧?
如此想來。就是當年溫梨去世的時候,白宵也沒有到這種地步。
對阿櫻的感情,竟然已經比對溫梨還要深厚了嗎。
想起白宵初見江櫻的時候。就是格外的友好,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阿祿不得不在心裏嘆上一句:緣分這種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哎……
韓呈機看着将腦袋伏在自己膝頭的白宵,心中的苛責便消散了大半。
韓呈機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在白宵的脖子處輕撫着。
縱然他表面看起來再如何孤冷,但對于養了這麽多年,一直陪伴在側的白宵,還是十分有感情的。
“少爺,不如讓阿櫻過來看看白宵吧……”青舒在一旁低聲建議道。
阿櫻應當也挺想白宵的。
她也挺想阿櫻的……
這丫頭,原本說開飯館兒,至今卻也沒個消息。
原本還想着能來韓府看看她們,結果又出了納妾這場烏龍。
這下一鬧,再想要她主動過來,只怕是難如登天了。
青央聽了她的話,在一旁不着痕跡的捅了捅青舒,一臉的不悅。
青舒急忙抿緊了嘴巴,知道是自己多言了。
阿祿原本想贊同她的話,但見韓呈機看不出來喜怒的臉色,當即便将話咽了下去。
“今晚好好吃東西,改日帶你去見她。”好半晌,韓呈機對白宵這樣說道。
白宵似的聽懂了一半,眼睛倏然亮起,臉上就平添了幾分生機來。
今日早食用罷,江櫻和莊氏便跟着來上工的李氏和宋春月一道兒前往肅州城,準備租賃店面的事情。
宋春風趕着車,江櫻莊氏等人則是坐在車廂裏說着話。
有莊氏在,少不得要跟李氏大談一番鄰裏八卦。
江櫻和宋春月對此提不起興趣來,只得大眼瞪着小眼發呆。
可忽然李氏的一句話傳入耳中,讓宋春月頓時間就飛紅了雙頰。
“前日裏跟媒婆說好了,今日下午要跟那梧桐鎮的周家二郎見上一面,得跟吳管事打個招呼早些回去才行。到時候要是你跟櫻櫻回去的早,也在一旁幫春月長長眼。”李氏正同莊氏說道。
原來是到了跟那周二郎見面的日子了。
“好,好!”莊氏笑着連連應了兩聲好,又看向宋春月說道:“據說那家郎君當真是不錯的,若兩個孩子互相瞧上了,也當真是一對頂好的姻緣!春月這孩子瞧着就是有福的,想來差不了——”
宋春月的臉越發的紅了。L
☆、113:一巴掌打懵
但心裏卻是止不住的期待還有忐忑。
不知道這個周家二郎,是不是那日在城中偶遇的那位周敬平?
若真的是,那對方可瞧得上自己嗎?
手指緊緊攥着衣角,向來灑脫爽快的宋春月竟是忽然覺得自信不起來了。
莊氏還在不停的絮叨着,宋春月的臉也是越來越紅,頭都要擡不起來了。
江櫻見她燒紅着臉緊攥着手指,想是不自在的緊了,便未有跟着出聲打趣,反而是轉移開了莊氏和李氏的話題,說起了擇店面的事情來。
宋春月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也不再似方才那麽緊張了,看向江櫻的眼神不禁含了些感激。
雖然江櫻平時瞧着一副萬事不上心的模樣,但總是會在不經意之間,讓人覺得分外暖心細致。
這一點,只怕連她自己都不曾沒意識到吧?
宋春風在永福大街把莊氏和江櫻放了下來,又繼續趕車将李氏和宋春月送去了韓府。
此行來看店面,江櫻并非是一點準備也沒有,之前幾次進城,對于附近有哪些好的鋪面要租賃出去,心裏已有了大概的數兒。
故今日過來,是也不必瞎胡的跑了,只需按照之前物色好的目标去比較就行了。
“奶娘,咱們先去前面那家看看吧,據說之前是做客棧生意的,因為經營不善關了門,着急租賃出去呢——”江櫻手指着前面一處店鋪。對莊氏說道。
卻見莊氏的腳步如同定住了一樣,一動也不動。
“奶娘?”江櫻疑惑的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竟然見不遠處,身穿寶藍色直裰的方昕遠帶着阿福,剛從一座朱紅色的小樓中行出——
二人身後幾扇大門皆是半掩着。
江櫻不由好奇這是什麽地方,大白天的竟不開門做生意。
于是便下意識的朝着樓上懸着的匾額看了過去。
就見雕花錦簇的大紅匾額上,赫然是“花柳樓”三個大字。
這名字實在是很難讓人不浮想聯翩……
再一瞧方昕遠那睡眼惺忪還不甚清醒的模樣,江櫻頓時就明白了——合着這貨是在青/樓過夜了。
真是在哪兒也改不了這副放浪的德行。
“櫻姐兒。咱們快去看鋪子吧——”莊氏拉着江櫻便往前走。生怕她撲上去粘着方昕遠不放似得。
一面又在心裏咒罵着,這可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怎麽好端端的。這方家大郎也來了肅州城?
難道說京都那麽大的地兒,還放蕩不開他嗎!
卻不知,方昕遠來肅州已是一月前的事情了,且就在昨日。還在她家裏上演了一出以死相逼的苦情戲。
只是江櫻覺得太過荒唐,便沒有跟莊氏提起。
江櫻知曉莊氏的心意。再加上她也不想讓方昕遠瞧見自己,免得他又得說自己在尾随跟蹤與他,說不準還要拿一把剪刀出來自裁,便順從的被莊氏拉着往前走。
她這麽順從。倒叫莊氏覺得不習慣了。
櫻姐兒追着方家大郎四處跑的畫面,好像就在昨天一樣。
于是,莊氏放低了聲音、卻苦口婆心地勸道:“櫻姐兒啊。做人可不能三心二意,你既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萬不能一瞧見方家大郎,就要對他舊情複燃——”
江櫻強忍着想要發笑的沖動,一臉嚴肅認真的點了頭。
莊氏見她表情不似作假,這才松了一口氣。
知道這種事情不能多說,又生怕江櫻多想,接下來便沒有再提方昕遠的事情。
只想着以後最好不要再碰面了。
二人朝前面要租賃出去的鋪子看了看,覺得鋪子太大,跟一個酒樓也差不了多少了,只得再去別處瞧瞧。
一來是她們本也沒打算一開始就做這麽大,二來則是手上沒有足夠的銀錢。
如此四五家看下來,竟是沒在這永福街上看到一家合适的。
眼瞧着快要到午時,莊氏便提議找家飯館吃些東西,待填飽了肚子再繼續找。
江櫻最怕餓肚子,聞聽自是沒有異議。
二人就近找了一家飯館,在一處角落裏坐下,點了四菜一湯。
小二捧了壺熱茶過來倒滿兩杯之後,笑着道了句“客官稍等”,便将菜單子送去了後廚。
此刻将近午時卻還未到,故大堂裏吃飯的人還不算多,加上江櫻和莊氏這一桌在內,統共也才三桌人。
一桌坐着兩名文生打扮的年輕男子正舉杯對飲,另一桌則是四五位身着短褐的中年漢子,想必也是剛來,菜還未上,坐在一起正大聲說着話。
“你們也聽說了吧?紀老二家的女兒出城上香,八成就是被那起子蠻人給擄去了,至今報了官府還沒消息呢!真也是可憐!”
“可不是嗎,近來弄的人心惶惶,都不敢出城了。據說這些蠻人一路從保河過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仗着咱們風國內亂,竟是趁虛而入,連韓家也不避諱,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得虧現在在金城呢,要是他們真的沒長眼往咱們肅州城裏來了,韓刺史又豈能饒得了他們!”
“要是這幫蠻牛真敢進咱們肅州城為害,老子頭一個拿刀跟他們砍!”
幾人到氣憤處,險些要拍桌而起。
江櫻聽得雲裏霧裏的。
這胳膊一傷,在家養了些時日,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