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了,就是人家足夠善解人意!

眼瞧着江櫻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晉起亦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是覺得今日這種坐在一起談人生的氛圍出奇的好,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她三兩句話便足以将自己氣成內傷。

于是,晉少年難得有了說話的欲/望。

“可确定飯館開在何處了?”晉起問道。

“今日看了兩家,一家在東直街那邊,地段和店鋪都是極合适的,但租金要高些。另一家在錦雲街上,各方面都挺合意的,只是錦雲街跟東直街比起來——”

江櫻還沒說完,就聽晉起道:“選錦雲街。”

江櫻不解的看着他。

晉起咳嗽了一聲,斂去眼底的神色解釋道:“東直大街上酒樓飯館太多,依照你的手藝想要從中脫穎而出有些困難。”

“……”江櫻默了默,有些受挫地辯解道:“我的手藝很不錯的。”

難道他吃這麽久也沒吃出來嗎?

她好歹是二十一世紀過來的人啊。

“我沒說你的手藝不好。”晉起暗下嘆了口氣,“我只是說東直大街上的競争過大,不适宜你。”

江櫻仔細的思考着。

晉起說的這一點倒是她漏想了。

她并沒有太多做生意的頭腦,要跟那些人精似得商人們争起來,只怕會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反正她也沒太大出息想賺大錢,只要能自給自足,把一江春的招牌挂起來便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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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想,果真是錦雲街更适合一些。

“那就選錦雲街好了。”江櫻最後拿定了主意說道。末了還不忘拍馬屁,“還是晉大哥思慮周到。”

晉起滿意的點點頭。

能這麽和諧的交流,看來他今日這一刀擋的也值了。

“晉大哥,這參湯快些喝了吧,再不喝的話該涼了。”江櫻将湯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提醒道。

晉起心情正好,聽罷自是沒有二話。端起湯碗便喝了下去。

味道倒還不錯。十分鮮美。

動作爽快利落卻又絲毫不會顯得粗魯。

“晉大哥,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見晉起将湯碗放下,江櫻試探的看了他一眼。

跟晉起一樣。她也覺得像今日這樣的相處氛圍十分罕見,所以便打算問出自己深藏在心裏很久的疑問。

晉起手下一頓,而後問道:“想問什麽?”

終究還是覺得他與常人不同的地方太多了嗎?

江櫻見狀,才放心的問了出來:“你為什麽不吃肉?”

晉起:“……”

到底還是又高估她了!

這個問題有什麽好值得好奇的!

“就像有人不吃青菜一樣。不吃葷很奇怪嗎?”晉起反問她。

這是他前世就養成的習慣。

“不奇怪不奇怪……”江櫻連忙搖頭道,而後又問道:“所以只是不喜歡。并不是不能吃的,對嗎?”

晉起皺眉看着她,“有區分嗎?”

江櫻點頭。

“不喜歡而已。”晉起給出了确切的回答。

他也是吃過的,只是不喜歡而已。并非不能吃。

卻見江櫻大松了一口氣的模樣,道了句:“那就好……”

“什麽?”晉起一頭霧水。

“沒什麽——”江櫻掩飾的笑了笑,道:“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啦。”

既然這樣?

既然哪樣啊!

晉起覺得他真的是搞不懂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江櫻剛欲起身彎腰去拿藥碗,卻見晉起快一步手放在了藥碗之上——

“說清楚再走。”晉起皺眉看着她說道。

江櫻還維持着傾身的動作。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臂,離的近了瞧着這雙蔚藍色的眼睛,江櫻才發現此刻這雙好看的眼睛裏,竟是裝滿了刨根問底兒的固執。

鮮少見他露出如此鮮明的表情,江櫻覺得分外新奇。

被她這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晉起反倒覺得底氣不足了!

仿佛被這樣一雙澄澈的眼睛看着,什麽都可以被她看穿一般。

“說清楚。”晉起別過臉躲開了與江櫻對視,卻依舊執拗的命令道。

江櫻幹笑了兩聲,直起了身子來,剛欲轉移話題,腳下卻踩到了一顆尖銳的亂石,堅硬的石子透過緞子鞋,疼的她腳下一個不穩,險些栽倒。

好在扶着石桌及時穩住了身形。

可是……這只手好像是……

江櫻望着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順着手臂往上瞧,正見晉起一臉慌亂的看着自己。

江櫻眨了眨眼睛。

晉起連忙抽回了手臂,表情是從未顯現過的局促。

誰能來告訴他,他為什麽要這麽多事?

明明知道她自己可以穩住身形的,卻還是以防萬一的伸出了手!

而且她作為一個姑娘家都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的看着自己,自己反倒要紅了臉,又算怎麽一回事!

“晉大哥,你……”

“我只是覺得有點熱而已——”晉起生怕從她口中聽到自己臉紅了這種話,不然他真的擔心自己會掐死她滅口。

“不是,你……你流鼻血了……”江櫻伸出手指着他的臉說道。

什麽?

晉起怔怔的擡起手,在鼻子下方一抹,竟真的是猩紅一片!

就摟了一下……竟然流鼻血了!

江櫻連忙遞去手帕,晉起接過胡亂的擦拭着。

接收到江櫻複雜的眼神,晉起連死的心都有了……

可覺察到身體裏經脈流轉的異樣,他頓時臉色大變。

“晉大哥,這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的。你不用感到抱歉……”江櫻一臉安慰的說道,盡量不讓聲音裏的竊喜流露出來。

原來在他眼裏,自己已經有這麽強大的吸引力了嗎?

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閉嘴。”晉起被氣的近乎是吼出了聲,質問道:“你在這參湯裏加了什麽東西!”

“啊?”江櫻呆了一下。

随即恍然了。

這是不好意思了,在為自己找借口解釋流鼻血的緣由!

好的,她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于是江櫻配合着說道:“香菇、枸杞、紅棗還有人參。都是些益氣補血的東西,想是你氣血本就旺盛。補的太過了。所以才流了鼻血——”

真是專業找臺階一百年,業界良心啊!

“還有什麽?”晉起一邊擦拭着還在不停湧出的鼻血,一邊黑着臉問道。

“呃……”江櫻有些猶豫了。

“說——”晉起覺得自己在她面前真的沒有絲毫形象可言了。

“還有……還有排骨。”江櫻最終硬着頭皮招供道。

“排骨?”晉起皺皺眉。

“大夫說傷了胳膊最好是喝些排骨湯才能恢複的快……”江櫻心虛的解釋道。

所以她方才才會再三印證晉起為什麽不吃葷。

而且為了防止被發現。她将排骨熬過湯之後便撈了出來,且還将上面的浮油仔細的撇了去。

看着她這副做好了被責備的準備的模樣,晉起的心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樣複雜。

吃不吃葷又不是大事,只是一種習慣罷了。

為了這種事情責怪她。他還不至于小氣到這種程度。

而且這根本不是重點好嗎!

“還有什麽?”晉起繼續問道。

“這次真的沒有了!”江櫻擺着手否認道。

晉起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江櫻見他鼻血還在不停的往下流,連忙扶着他坐了下去。道:“你先仰着頭,我去拿涼毛巾過來!”

晉起暗自思索着。

體內的氣息翻湧的越來越強烈。

這根本不是一碗普通的參湯可以做得到的。

他仔細的将江櫻方才說出來的食材在腦海裏過濾了一遍。

江櫻匆匆的取了冷水浸泡過的毛巾過來,疊好放在了晉起的額頭上,又拿手輕輕拍着。

之前她流鼻血的時候。就是用這種方法來止血的。

片刻後,果然就見鼻血漸漸的止住了。

江櫻松了一口氣。

“你用的什麽人參?”晉起正色問道。

江櫻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我都給你找了臺階了。你還一副死也要證明自己清白的模樣做什麽?

“就是昨天剛挖到的雌雄參。”

這句話一說出來,江櫻自己的臉色也是變了。

該不會。真的是那株雌雄連體參的緣故吧?

她就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這麽大的魅力,可以讓人碰了一下就激動的流鼻血!

喂,這麽妄自菲薄真的好嗎?

“雌雄參……”晉起臉色突變,而後看向江櫻問道:“你放了多少進去?”

“就三四片而已。”江櫻如實道。

三四片……

還而已!

她究竟知不知道這種雌雄參的藥力有多強?

這種參熬出來的參湯,哪怕稀釋過十來次,那藥效也是不可估量的。

她竟然一次切了三四片用來熬成一碗湯?

而自己一口氣全給喝了!

晉起忽然覺得有了倒下去的力量。

“怎麽了嗎?”江櫻見他臉色不對,連忙就問道。

她是不太清楚這雌雄參的藥效,但想來用來熬湯,應該對身體沒有壞處吧?

隐約記得,這種人參是很罕見的。

“下次切記不能這麽用了。”晉起覺得自己現在的口氣一定無奈到了極點,“這種人參,就算是用來續命,一小片便足夠了。”

這都不是暴殄天物可以形容的了!

江櫻聽明白了。

這是自己放的太多了?

補的過了頭,所以才導致晉起流了鼻血?

“那應當不會有什麽問題吧?”江櫻擔憂的看向晉起。

看來沒知識就是不行啊。

“沒事。”晉起搖頭道。

只是可能會造成經脈錯亂,還會幾天幾夜睡不着覺,而已。

聽他說沒事,江櫻這才放心下來。

“那你好好歇着,晚上記得早點睡,我先回去了。”江櫻拿起湯碗說道。

晉起嘴角一抽。

早點睡?

他也得能睡得着才行啊!

眼見着江櫻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晉起越發覺得這女人的運氣簡直好的離譜。

千年人參本就難尋至極,更何況還是雌雄參。

據傳這種人參一般都是成了精怪的,罕見至極,他也只是聽說過而已。

真不知道她是怎麽挖到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傻人有傻福?

晉起覺得他現在還是先操心一下自己的身子,會不會被這碗參湯沖垮掉來的更重要一些。

這邊江櫻剛從隔壁回來,就見鎮子上的王媒婆帶着一名年輕男子和一位衣着樸素的婦人進了宋家的院子。

江櫻多瞧了那年輕男子一眼,覺得有些眼熟。

想了會兒才恍然過來——這不就是那日在城中脂粉鋪前意外遇見的周敬平嗎!

想到今日去肅州城的路上,李氏說今日約好了要讓春月和那周家二郎見上一面,江櫻便了然了。

合着還真是被她們給猜對了,那日遇見的公子竟跟宋春月合了八字的周家二郎,是同一個人。

如此說來,二人緣分倒是不淺。

江櫻回了屋中,果然沒瞧見莊氏的影子。

想是幫着宋春月相看去了吧。

這個時空裏男女合完八字後由媒人安排見面,雙方多是要有女性長輩出面陪伴,互相相看的。

江櫻卻沒有打算跟過去看。

縱然在此之前她顯得比宋春月還要熱衷,但也只是幫着宋春月問出了不好意思問的話而已,這是省的日後麻煩。

而在這種二人見面的關頭,她要是再去湊熱鬧的話,那就不叫熱心,而是不知禮數了。

進了廚房收拾的江櫻,并不知這時有兩名步伐穩健的年輕男子從家門前經過,來到了晉起院前,并停下了腳步。L

☆、116:男人的直覺

韓府,外書房。

韓旭坐于書案後,目含打量的看着坐在那裏的少年人。

一身樸素卻幹淨的灰白色短褐,黑色布鞋,一頭墨發用木笄整齊地挽在頭頂。

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番裝扮,卻因那刀削斧鑿般的五官輪廓将整個人都顯得不平凡起來。

尤其是那一雙猶如漩渦般的藍色眼睛,仿若是兩塊藍寶石鑲嵌在這張臉上,與之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氣。

沒錯,就是貴氣。

韓旭自認為多年來看人精準,從未走眼。

但卻從未在一個布衣庶人少年身上看到過這種得天獨厚的尊貴之氣。

此子日後前程,只怕是不可思量。

想到今日手下的人報上來的消息,韓旭眼中的欣賞之意更深了。

據說當時是在百步之外發的箭。

那顏巾戰的屍體他親自看了,箭頭直穿過後心,分毫也不差。

要說這是巧合,韓旭是說什麽都不會信的。

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眼前的少年人,有着百步穿楊的精湛射術。

“你可知今日被你射殺的人,是何身份?”韓旭居高臨下的看着晉起,口氣不怒而威。

晉起面色如常的答道:“回刺史大人,是西北而來的蠻人。”

雖說蠻人現如今在金城外安營紮寨,韓旭看似沒有動靜,但對蠻人也是絕不姑息的,如若不然,也不會在正城門前張貼着告示:一旦發現蠻人混入肅州城中,殺無赦。

“的确是蠻人。但你可知他是何身份?”韓旭問罷這句話,拿餘光暗下打量着晉起的神色。

射殺顏巾戰,真的是巧合而已嗎?

“不知。”晉起搖頭道。

臉上平靜的神色下,隐隐藏着一抹疑惑。

能在任何人面前很好的掩藏起自己的情緒,在他重生之後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當然……要将她除之在外!

想到那張看似無害嬌憨,但回回都能輕而易舉的挑起自己的情緒的小臉,晉起險些忍不住沉下臉。

韓旭收回了目光。不疾不徐地說道:“此人姓顏名巾戰。乃是西北顏軍汗王的胞弟,人稱二汗王。”

晉起擡起頭,臉上流露出适當的驚訝。

韓旭不露聲色的看在眼底。又繼續說道:“蠻人欺壓侵犯我肅州百姓,必當要除之而後快。但顏巾戰身份非比尋常,想來經此一事,是免不了要與西蠻交戰了。”

晉起只在一旁聽着。并不貿然接話。

但這的确是他一開始的打算。

前世的這個時候,韓家的主權已經落到了韓榮手裏。從而與西蠻暗下勾結,致使光景與現如今大為不同。此時若能把握好時機,借韓家之力鏟除西蠻,自是再好不過。

所以今日他之所以射殺顏巾戰。一來是為報前世之仇,二來便是想藉此挑大韓家與西蠻的矛盾。

西蠻汗王顏巾烈,為人殘暴兇惡。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但唯獨對顏巾戰這個一母同胞的二弟重視寬容至極。

顏巾戰被殺。顏巾烈的心情可想而知。

“可是學過射術嗎?”經過一番試探觀察,生性多疑的韓旭已對面前的少年放下了戒心,端起茶盞子輕啜了一口,漫不經心地問道。

“靠打獵為生,粗通一二。”

韓旭滿意的颔首。

由此看來倒是天賦異禀了。

這種精湛的射術,就是在他韓家軍營裏的騎射軍中,只怕也難挑出可以與之相比的人。

“如今正值用人之際,你可願随軍士們一同共抗西蠻,一展抱負?”韓旭含笑看着晉起問道。

這是在招攬了。

晉起聽到那句共抗西蠻之時,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前世的韓榮沒有太大的抱負,可韓旭的野心……只怕早已不肯滿足于這區區肅州了罷?

只是暫時還要扛着保衛肅州百姓的旗幡罷了。

韓旭在利用時勢改變韓家,而他在利用韓家改變時勢。

但他并無興趣被韓旭利用。

是以,晉起尋了借口婉拒了韓旭的招攬之意。

韓旭自是不肯就此放棄,繼而開出了許多優厚的條件,但都無濟于事。

晉起從始至終都變現的不為所動,但卻又不會給人絲毫自持傲慢之感。

控制的恰到好處的态度,讓失望的韓旭,縱然明知此人不能為自己所用,卻絕對感覺不到一絲威脅。

晉起早已将身上的氣勢收斂的一幹二淨,分明是好好的坐在那裏,但偏偏讓人感覺不到什麽存在感。

韓旭定睛看了片刻之後,只得在心底暗嘆一聲可惜。

如此人才,竟是半分心志丘壑也無。

但不能為自己所用的人,此般自是最好。

如若不然,他勢必是不能留的……

韓旭斂起眼中神色,讓下人取了賞金過來。

“此前在城門外的告示上,所寫乃是舉報入城的蠻人有功者,賞銀十兩,但你不僅擊殺了兩名蠻人,其中一位還是二汗王,實是大功一件,這一千兩賞金,你且拿着吧。”韓旭素來眼光長遠,做事講求公私賞罰分明,雖然晉起拒絕了他的招攬,但一碼歸一碼。

晉起沒再推拒,拱手作禮收下了賞金。

這種行為,在韓旭眼中才是再正常不過的。

若他推拒,反倒弄巧成拙。

韓旭命人将晉起送出了書房去。

半路上,恰遇了坐在輪椅上被推行而來的韓呈機。

韓呈機一身月白色刺深灰祥雲暗紋長衫,墨發被羊脂玉冠高束在頭頂,無可挑剔的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

幾乎是同一刻感覺到對方的存在,二人擡頭看去。

目光相接之時,面容均是紋波未動。卻将對方打量了個十足。

直至擦肩而過之後,晉起方微微皺了眉。

想來這就是患有腿疾的韓家大少爺韓呈機了。

前世早就聽聞韓家大公子長就一副谪仙也難比的面容,如今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

只是,這關他什麽事情!

為什麽他隐隐覺得心裏很不爽?

客觀來講,韓呈機身上隐斂的氣勢,倒是他所欣賞的一類人。

但他卻提不起一絲一毫的欣賞之意來。反而覺得。看他十分不順眼。

特別是一想到江櫻跟這樣一個足以吸引所有女子目光的人日日相處了這麽久。

他還在江櫻受傷之後,特意讓人送去了藥材補品和銀兩。

最最特別的還是……那頂來自韓家、擡到了隔壁家門前的花轎——

想到此處,晉起腳步一滞。

所以難道說。他這是在……嫉妒嗎?

他從來沒有嫉妒過誰!

真是好笑,他有什麽好嫉妒韓呈機的?

不就是長的好看點嗎!

一個大男人,要這麽好看有什麽用?

他可不是這麽庸俗的人。

所以,他之所以看韓呈機不順眼。一定是出于男人的直覺。

這才是最好的解釋。

這麽一想,晉起才釋懷的舉步走出了韓府。

另一邊。韓呈機也擰了眉,朝一側的家丁問道:“此人是誰?”

分明是第一次見面,但總覺得十分不順眼。

“回少爺,就是他今日在錦雲街上射殺了那兩個蠻人——”不及家丁開口。阿祿便答道。

半個時辰之前晉起被請進府裏的時候,他恰巧遇着便多問了兩句,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給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哦?”韓呈機低低的疑惑了一聲。便沒有再多問。

書房中,韓呈機正握筆寫着密函。

見韓呈機進來。頭也未擡起,只道:“今日之事,你該已經聽說了罷。”

韓呈機微一颔首,而後問道:“父親有何打算?”

“今日顏巾戰喪命于肅州城中,顏巾烈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與其如此,不如主動出擊。”韓旭垂眸寫完最後一個字,将筆擱下說道。

韓旭雖仍舊是清瘦至極的模樣,但精神顯然好了許多,談到此處,眉眼間恢複了往日的運籌帷幄。

也不知當真是那道平安符的神靈之力起了成效,還是心理緣故,韓旭覺得身子爽利了不少。

“那父親打算何時動手?”韓呈機看着韓旭将信紙卷起放入竹筒之中,面色平靜的問道。

仿佛在他眼底,所謂勢如破竹的西蠻,根本不值得一提。

“今晚——”韓旭唇邊噙着一抹冷笑。

既然确定了要出戰,自然越快越好。

“說來多虧了你的未雨綢缪。”韓旭看向兒子,欣慰地道。

當時西北蠻軍還未靠近金城之時,他的身子漸差,許多事情無法經手。好在韓呈機時刻清醒冷靜,早在蠻軍還未靠近金城之時,便部署好了一切。

正因如此,才能以如此迅猛的速度出兵。

面對韓旭的誇贊,韓呈機也并未露出任何的別樣神色,只又道:“擒賊擒王,屆時只要能殺了顏巾烈和幾個頭領,願意投降的餘軍倒不失為一支絕佳的騎射軍——”

韓旭微一颔首。

之前且罷了,對于侵犯中原的西北蠻軍,他定不屑留之。

但眼下時勢不同了……

若能收服一部分、哪怕是一小部分,都能編為一支精兵騎衛,如此還能落得一個仁慈的名聲,倒是可行的。

思及此,韓旭看向兒子的眼光越發欣慰起來。

父子二人又讨論了一番作戰策略,不消一炷香的時間,韓旭便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畢竟身懷重病,久坐了近一個時辰,體力實在支撐不住。

☆、117:受挫的少女心

“既是已經安排妥當,父親便放心回房歇息吧。若有異況,我自會讓人禀告父親。”韓呈機見狀開口說道。

韓旭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點頭之後,便由下人扶着起了身。

韓呈機同時也被推行着出了書房。

待父子二人在外書房前分道而行之前,韓呈機忽而問道:“今日射殺顏巾戰的人,父親打算将他安排在何處?”

他很清楚韓旭惜才的性格,既然親自見了那人,定是抱着招用的心思。

卻聽韓旭略帶惋惜的搖頭說道:“他并未答應——”

未有答應?

韓呈機意外至極。

回想起那雙幽深的藍眼睛,總覺得那不該是一個沒有進取心的人會有的眼神……

又見他步伐穩健,射術非凡,分明是習武之人。

放着這樣大好的機會不要,實在令人費解。

但想到那雙眼睛在同自己對視之時出現的神情,韓呈機微一皺眉。

他還從未在一個人身上接觸到過這種奇怪的感受。

雖是初見,但二人之間的氣場,卻好像是與生俱來般的相斥和對立。

韓呈機回到問梨苑之後,便聽聞曲向桃和曲向陽姐弟二人早已等在了前廳。

韓呈機來至前廳,果見曲向桃和曲向陽坐在那裏吃茶。

見他過來,二人趕忙站起了身,曲向桃更是喜形于色的上前迎了兩步,道:“清早聽說大表哥回了府,想着大表哥長途跋涉定是勞累非常,便沒過來打攪表哥休息——”

事實上,是曲氏攔着沒讓她過來。

眼見着日頭西沉。曲向桃才得了曲氏的點頭。

韓呈機不着痕跡的将面前的少女打量了一遍。

今日曲向桃一身淺青色襖裙,袖口處繡着大簇的雪白梨花,烏發挽作的髻發旁,也只有一對梅花銀簪,整個裝束襯得她清新而脫俗,宛若一支攢着初開花蕊的梨樹嫩枝。

猶記得曲向桃初來韓府之時,鐘愛的還是紅、粉、金等鮮麗的顏色。頭上也總少不了金玉之物。

日益的改變。看起來倒是漫不經心的。

但只要跟起初一經對比,其中的刻意為之便不能再明顯。

“有事?”韓呈機收斂起眼中的嘲諷,緩聲問道。

曲向桃隐隐覺察到了韓呈機待她的态度不如以往來的和氣。

難道是出了一趟遠門太過勞累。致使心情不好的緣故嗎?

盡管自己找到了一個還算合理的解釋,但曲向桃還是不由地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拉過一側的曲向陽,說道:“陽哥兒明日便要回雲州了。特意過來同表哥話別的。”

曲向陽一直以來都很懼怕不茍言笑的韓呈機,有些拘束地道:“是的。我是在同大表哥辭行的……”

其實真要說起來,他根本沒必要特意過來問梨苑辭行。

他之所以過來,還不是被自家姐姐硬扯過來的……

思及此,曲向陽略有些不滿的撇了撇嘴。

雖是低着頭。但還是叫一旁的阿祿瞧見了,這些日子以來,阿祿也算是看明白了曲向桃對少爺的心思。稍一思考便明白了過來。

這表少爺哪裏是來辭行的,分明是被拉來做‘擋箭牌’的……

韓呈機卻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嗯”了一聲過後,便看向曲向桃問道:“表妹不跟着回去嗎?”

曲向桃同他對視了一眼,便飛快的閃開了視線,強自平複着跳動過于劇烈的心髒,邊笑着答道:“我想再多留些日子陪一陪姑母……我爹娘也回信答應了。”

事實上是為的什麽留下來,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曲向桃見韓呈機不再開口說話,便主動找了話題,甜聲說道:“上次同表哥下棋輸的好慘,所以這半月來我日日找人練棋,昨日同二表哥下了一局,險險勝了——”

說到這裏,聲音便帶上了悅耳的笑意,繼續道:“大表哥若是不忙的話,不如試一試我的棋藝可有些長進?”

以往只要她這樣說,大表哥必定會應承的。

然而這次卻聽韓呈機淡淡地說道:“改日吧。”

“……”曲向桃愣了一下,臉上的笑意也僵住了。

“天色不早了。”韓呈機朝廳外看了一眼,說道。

曲向桃也下意識的轉頭朝廳外望去。

天邊日光漸弱,但離沉入西山還有些距離。

天黑之前下上一兩局棋,顯是不成問題的。

她不知道怎麽就是天色不早了……

再望向一臉淡漠的韓呈機,曲向桃總覺得哪裏不一樣了。

心底沒由來的就是一陣慌亂。

她想說些什麽,更想問一問韓呈機為什麽突然這樣待自己。

但她還有些理智在,知道依照自己目前的身份來說,她着實沒理由問出這些話。

她雖是沒有太多士族小姐的矜持,但還是不敢如此逾越的。

咽下一肚子的話,曲向桃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問梨苑。

本想回在韓府暫居的宜霜院,卻在半路上丢下了曲向陽,獨自一人折身去了正芝院。

曲氏剛服侍着喝了藥的韓旭躺下,便聽說曲向桃來了。

自卧房中行出來至次間,就見曲向桃一臉不安的正踱來踱去。

瞧着她這副不沉穩的模樣,曲氏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姑母——”見曲氏過來,曲向桃忙幾步迎了上來。

曲氏屏退了一幹丫鬟之後,方皺眉道:“你這副樣子成何體統?”

“姑母,我……”面對一臉嚴厲的曲氏,曲向桃覺得委屈非常。

“有話好好說。”曲氏見狀放軟了些口氣,問道:“不是去了問梨苑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不管曲向桃如何,都是她心目中的下一任韓家主母。

她前後耗費了這麽多精力,也不在乎再多些耐心。

“姑母,大表哥他……好似不願意見到我了。”說到此處,曲向桃險些要紅了眼眶。

本就是自幼浸泡在蜜罐子裏的嬌女,想要的從來都的伸手就有人遞過來,一帆風順的人生從未受到過半點挫折。眼下在第一次喜歡上的人那裏受到了冷落,便自認為整個世界都暗下來了。

“你在瞎說什麽呢?”曲氏皺眉看着她。

“方才我說要同大表哥下棋,大表哥沒答應……”曲向桃也知道這話說出來有些好笑,但就是這樣一件事情,便能看得出來韓呈機對她的态度轉變。

“……”曲氏無語的挑了挑眉,嘆氣道:“又非什麽大事。”

之前只覺得這個外甥女生性單純容易拿捏,但現在卻發覺,單純的過了度,似乎就有些蠢了……

蠢不打緊,就怕蠢起來扯後腿。

見曲氏不重視,曲向桃有些急了,可偏生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這是一種感覺,她感受的十分清楚——大表哥待她的态度真的變了太多!

“姑母,是不是我做的還不夠?”曲向桃低頭看着自己的衣着,頗有些無措地道:“可我聽你的話,日日對着枯燥的棋盤,成日穿着不喜歡的衣裳,帶着跟丫鬟一樣俗氣的首飾……”

“你只需記住,如果你真想取得他的歡心的話,一定要按着我說的來做。”聽她說這身怡人的打扮是俗氣,下棋是枯燥,曲氏便沒了同她多說的欲/望。

不管外表怎麽變,天性真的是改不了……

“可是姑母之前就是這樣說的……”曲向桃看着曲氏,委屈地道:“但這樣做非但讨不了大表哥的歡心,反而叫他越來越疏遠我了。”

“只是一局棋而已,何談疏遠?”曲氏看着一臉苦色的曲向桃,只覺得完全不能理解現在年輕人的想法了。

“姑母……”面對着無法溝通的曲氏,曲向桃既急又無奈,“你說大表哥是不是更喜歡真正的我?他并不喜歡我這樣打扮改變——”

曲氏看着患得患失的曲向桃,真想對她說一句: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若不是因為這張跟溫梨相似的面貌,你以為那位會多看你一眼?還談什麽喜歡真正的你……

然而這些話,是不能同曲向桃明說的。

于是曲氏只能壓下滿心的不耐,軟硬兼施地勸道:“方才姑母已經同你說過了,這不過只是一件小事罷了。若你因此亂了陣腳、以小失大,那便是我也幫不了你了。到時只能送你回雲州了——”

曲向桃被曲氏最後一句話吓到了。

在見識到了肅州的繁華安定之後,她真的不想再回雲州了。

雲州雖然沒有卷入戰亂之中,但四處都在打仗,雲州四處都是難民,跟肅州根本沒辦法相比。

而且,在見到大表哥之後,她對雲州那些公子哥們,已經完全入不得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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