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不敢說出口的。
“大嫂,你可不能冤枉我啊!”喬氏一聽曲氏說着話,臉唰的一下紅白交加,猛然擡起頭迎見衆人懷疑的目光,頓時更是慌了神,利聲辯解道:“倘若我知曉老爺他起了此種不該有的心思,定會加以勸阻的,又怎會任由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
說到最後,聲音已是帶上了哭音。
可落在衆人眼底,卻沒有誰會去同情她。
這麽多年以來。喬氏嚣張跋扈的做派,上到韓旭,下到灑掃的婆子,都是一清二楚的。
現在扮可憐,可信度實在是低的過分。
縱然是向來溫聲細語的三夫人晉氏,眼底也不見半點同情之色,只低着頭規規矩矩的坐在夫君韓纾身側。一言不發。
韓旭臉色陰沉着。目含審視地道:“你日日與老二在一起,難道就真的沒有察覺到絲毫異常之處嗎?”
喬氏拼了命的搖頭,見韓旭還是不信。紅着眼眶竟是起身噗通一聲朝着廳外的方向跪了下去,伸出左手三根手指起誓道:“我韓喬氏對天發誓,此事若是我之前曾得知一星半點兒的消息,便叫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死後下十八層煉獄!”
話罷更是朝着外頭黑漆漆的蒼天重重的叩了三個大響頭。
望着淚流滿臉,髻發散亂着的母親。渾渾噩噩的韓呈明覺得自己猶如身處一場噩夢之中。
曲氏無聲冷笑,冷嘲熱諷着往外頭瞧了一眼,說道:“不巧今夜月亮出的極好,天打雷劈倒是如何也應驗不了的。是也不知這毒誓。信是信不得——”
“大嫂說着話難道是要逼死我嗎!”喬氏聽得這句話,豁然轉身過來,直直的逼視着曲氏。
“弟妹言重了。”曲氏看着這樣的喬氏。面上不露痕跡,暗下卻是心情大好。
雖說她從未将喬氏放在眼裏過。但卻是讨厭的緊,眼下得見她落得如此下場,哪裏有不高興的道理。
要她說,韓榮這叛變,叛的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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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一垮,三房又從來不争不奪,日後她可就清淨省心的很了。
“好,好!”喬氏咬着牙連連道了兩個好字,而後竟是忽然飛奔舉頭朝着門框處撞去。
這個舉動倒是驚到了不少人。
可由于家醜不可外揚,在場并無下人伺候,一時間竟無人去攔——
一半的吓的傻了,譬如晉氏。
一半便是不屑去攔,譬如喬氏。
還有一個便是根本就沒有在聽、沒有在看,譬如阖着雙目養神的韓呈機。
“母親!”
韓呈明反應過來之後猛然起身,由于動作太急帶倒了身後的椅子,砸在地上“哐當”一聲響,并着喬氏撞門的聲音同時響起。
喬氏實在是沒料到竟然沒一個人來攔她,且兒子反應的又是如此之慢,故這一頭撞下去為了逼真,乃是用了極大的力氣的,以至于當即就撞得眼冒金星,額角冒血。
“……”搖搖欲墜的喬氏半搭在兒子身上,心裏那叫一個苦啊。
“母親,您沒事吧母親!”一見喬氏的額角撞出了血,韓呈明吓得不得了,看向曲氏的目光也随之不善起來,“母親都以死證明了,難道大伯娘還不肯相信嗎!”
雖然,雖然他心裏也是不信的……
可現在這種情況,為了保住喬氏,他別無選擇。
“大哥……”韓纾皺眉看向韓旭,眼中的請求不言而喻。
二哥人都沒了,再追究什麽,已經沒有意義了。
“好了,扶下去請大夫吧——”韓旭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罷了,二弟都已經死了,留着喬氏也不會有什麽威脅。
罪不及妻兒,他不想過度去追究了。
“多謝大伯!”韓呈明感激涕零,連忙扶着已處于半昏迷狀态的喬氏出了正廳。
廳外夜色深重,像是一團化不開的濃墨,又似一座壓迫感十足的鐵籠。
他知道,縱然今晚大伯大發慈悲不再追究母親與二房,但從此之後,二房在韓家,已算是名存實亡了……
而他和母親,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活的随心自在。
韓呈明扶着喬氏疾步走着,像是想拼命逃離這個籠獄一般。
※※
五日後。
整整五日下來,金城一戰的風聲已經逐漸匿去,但韓家在衆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卻是又上升至了一個新的境界。
金城太守武必之更是舉家前來刺史府,親自拜謝韓旭出手收服金城之恩。
沒了蠻人的威脅,百姓們徹底的安下了心來,肅州城內外,也随之越發的祥和起來。
也就是在這一日。江櫻的飯館兒“一江春”,正式開業了。
四日前,江櫻和莊氏便來了錦雲街,與酒樓的女主人樊氏簽訂了為期一年的租賃契書。
由于這裏起先便是做酒樓生意的,堂中桌椅板凳,以及後院廚房鍋竈,都是一應俱全的。故并不需要大肆整修。
只是将裏外徹底打掃了一番。又将有必要換掉的舊物翻新了一遍,給桌椅門窗刷上了新漆。
這樣一通忙活下來,裏外已是一片嶄新之象。
刷完了新漆之後。又特意空了三天的時間來散味兒,故便将開張的日子,推遲到了今日。
今日恰逢了宋春月和李氏休假,連帶着宋春風和梁文青。還有梁平、外加方大和方二,都跟了過來幫忙。
至于晉起……
借着宋春風點響了紅炮竹的間隙。江櫻邊捂着耳朵,邊在大堂中探出頭,在圍在外頭的人群中尋找着晉起的身影。
前幾日,她幾乎是日日都會跟晉起提一遍飯館開張的日子定在了今天。并且不算隐晦的透露出了她想讓他過來瞧瞧的想法。
沒瞧見晉起的身影,江櫻心裏難掩失望。
總覺得在這樣的日子裏,少了他。似乎有些不太完整。
江櫻舉目自己親手挂上去,書有“一江春”三個蒼勁大字的祖傳招牌。嘴角不禁輕輕彎起。
不管怎麽說,她也算達成最初的願望了。
雖說她出息不大,沒有能力把一江春做的多麽紅火,但也算是盡力而為了。
倘若原主的父親江世筠在天有靈的話,多少也會存有些許欣慰吧?
這麽想着,江櫻臉上的笑意便更濃了一些。
“才第一天開張就站在門前擋生意,不吉利。”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江櫻大喜過望的轉過頭去,就見晉起邁步走了進來。
“晉大哥——”江櫻欣喜地道,“你怎麽來了?”
雖說是報了期望的,但真瞧見人過來了,心情還是高興的一塌糊塗。
“來瞧瞧你能不能鎮得住場子。”晉起提起手中的野雞野兔等,“順便給你送這些過來。”
“剛好還沒找到合适的野味供應呢……”江櫻連忙要接過,卻見晉起自顧自的邁步朝着後廚走去。
江櫻望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便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他肯定是怕自己累着……!
這人啊,一旦自作多情起來,也當真是沒完沒了的。
可腳步根本不聽使喚,就已經跟了過去。
目睹了這整個過程的宋春月和梁文青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勁。
“昨日不是買了許多雞鴨魚豬肉還有野味嗎,怎麽她說沒找到合适的野味供應?”梁文青皺眉問道。
情商剛剛開竅的宋春月茫然的搖了頭,而後道:“大致是忘了吧……”
梁文青又是皺眉,覺得這個答案十分沒有說服力。
而且江櫻看晉起的眼神,好像有些熟悉……
“春月,待會兒晌午該來客人了,咱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地方——”李氏走了過來說道。
“哦——”宋春月應了一聲兒,跟着李氏去了後院。
方大和方二則是充當起了跑堂小二,肩上搭着白布巾,袖子一挽,往門口兒一站,還別說,也确實是有模有樣的。
莊氏則是坐在櫃臺後,翻着江櫻記下來的賬薄。
這裏頭記的是近幾日翻修和購買食材等所用到的銀子。
由于莊氏早早知道了要開飯館兒的打算,她又認定江櫻過于不細心,便打定了主意要學着做賬看賬。
☆、122:以暴制暴
經過幾個月來孜孜不倦的學習,還別說……她還真沒能識上幾個字!
不得不說,這世上有許多事情,在你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做了以後,才會發現,其實決定成功與否最重要的因素……還是天賦。
望着賬薄上整整齊齊的數字,莊氏擰緊了眉頭。
“這又是什麽……”她念念自語着。
“哪個看不懂?”梁平走了過來問道。
“這裏——”莊氏手指點着賬薄上一處,話說出了口才驀然反應過來,回頭一瞧,梁平正站在身旁望着她手指之處。
“我來教你。”梁平随手取來了櫃臺邊的算盤,一副打算好好教一教莊氏的架勢。
莊氏愣了愣,而後竟也認真的學了起來。
梁文青在一旁瞧見這情形,鼻子皺了又皺,大步走上前去,拿手一拍櫃臺處,對梁平說道:“爹,都快晌午了,咱們該回去吃飯了——”
梁平擡眼看了她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賬薄上頭,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出門前不是說好了中午留在這裏用飯嗎。”
“我……我現在想回家吃!”梁文青鼓鼓腮幫子,氣呼呼地瞪着梁平。
她就是不想見爹跟這個女人離得這樣近!
“既然如此……”莊氏各自看了父女二人一眼,臉色為難地道,“不如你們就先回——”
然而話還未有說完,就被梁平打斷道,“既然你那麽着急着回去,就回去吧,馬車就在外頭。讓景伯載你回去。”
景伯是梁家的馬夫。
“……”見梁平如此,梁文青氣的臉色漲紅,幾次張口才說出了話來,聲音尖利又委屈地喊道:“好!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
說罷,竟是真的轉身便走。
“這……”莊氏皺眉看向梁平,道:“你還是随她回去吧。”
這孩子鬧起脾氣來,她是見識過的。
“她是不會走的。”梁平淡淡卻篤定的說道。視線依舊放在賬薄上。
“你如何得知?”莊氏不解至極。
梁平無奈的笑着搖頭。
莊氏便更是茫然了。
下意識的擡頭朝前方望去。就見拿着抹布的宋春風剛好從外頭進來。
“春風……”梁文青聲音放得極輕,生怕惹了宋春風不悅似得。
宋春風白了她一眼,徑直朝着後院走去。
梁文青沒有再說話。只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你跟着我幹什麽……”宋春風的臉皺成了一團,苦惱無比地道:“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若再纏着我,我立馬兒去衙門應征為兵!”
梁文青沖他笑笑。擦身而過走到他前頭,道:“我哪兒有跟着你。我只不過是想去看看阿櫻在忙什麽而已。”
宋春風氣的一口血湧上嗓口。
可偏偏……他也要去看阿櫻啊!
原地躊躇了片刻,他一咬牙,還是跟了過去。
全當瞧不見梁文青便是了!
莊氏收回視線,臉頰一陣抽搐。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嗎?
莊氏看了看梁平。心情有些複雜。
“讓你受委屈了。”梁平忽然說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莊氏不自在極了。
“文青這孩子自幼沒有母親,被我給寵壞了……說話做事都太過任性,你聽了別往心裏去。”梁平臉上帶着愧疚的笑意。而後又道:“但日子久了,等她了解了你。便不會如此了。”
梁平的聲音素來溫潤好聽,加上這話裏隐含的意思,讓莊氏聽得怔了怔。
“什麽日子久了……”莊氏撇撇嘴,扭過頭去不再看梁平。
梁平摸了摸鼻子,嘴角忍着笑意。
自打從那回他突發了腸癰,莊氏不管不顧的跑過去照顧之後,他已經徹底拿定了主意——不管以後如何,這下半輩子都不會再錯過辜負她了。
江櫻從廚房跟着晉起出來,一擡眼就瞧見了奶娘和梁鎮長站在櫃臺後的情形。
還別說,雖說奶娘作為一個女子略微彪悍了些,而梁平的書生氣又過濃,可兩個人往那一站,竟讓人覺得十分登對。
莊氏一扭臉瞧見江櫻的目光,像是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一樣,臉一陣發燒,忙就從櫃臺後走了出來。
“廚房裏可都忙活好了?”莊氏岔開話題問道。
“都差不多了,嬸子和春風春月還有梁小姐都在呢——”江櫻笑眯眯地說道。
“我先回去了。”一旁的晉起說道。
不及江櫻開口,莊氏便先道:“還回去做什麽?不如就留在這兒吃中飯吧?”
“是啊,晉大哥。”江櫻圓圓的臉上帶着期盼的笑意。
晉起頓了一頓,剛想再說話,卻聽門外傳來一陣噪雜聲。
“你們這是幹什麽的!”方大和方二緊跟着前面的五六個年輕男子走進了堂中,端聽方大這急吼吼的一句質問,氣氛顯然就不怎麽和諧。
五六個男子皆是身着短褐,袖子多是高高挽起,頭發拿布條子半紮起來,打眼一瞅,吊兒郎當四個大字便出現在了衆人的腦海中。
江櫻走上前去問道:“不知幾位大哥——”
然而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為首那位左眼角下方長着塊黑色胎記的男子所打斷,并用一種十分狂傲的口氣朝江櫻吩咐道:“叫你們掌櫃的出來——”
江櫻皺皺眉。
“還愣着幹什麽!叫你們的掌櫃的出來!”見江櫻站在原處沒動,男子提高了聲音呵斥道。
江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我就是這兒的掌櫃,有事嗎?”
“你是這兒的掌櫃?”男人聽罷哈哈大笑起來。
餘下的幾人也跟着哄笑起來。
“爺瞧你長得倒還不錯,不如把你們掌櫃的喊出來,把你送給爺得了。如此爺便不收你們的保護費了!”男子說罷又仰頭笑了兩聲,一雙不大的眼睛裏裝滿了猥瑣的顏色。
合着又是來收保護費的!
這才剛開張頭一天,竟就遇着了這樣的事情!
莊氏撸着袖子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冷笑着問道:“收保護費?衙門可允許了嗎?”
“哈哈哈衙門?”男子怪笑着随手抽過一條板凳坐了下去,一條腿拱起踩在板凳上頭,一副不得了的模樣道:“在這錦雲街上,管事兒的不是衙門。是我們飛魚幫!”
“我管你什麽飛魚幫飛鳥幫!”莊氏大手一指門外。道:“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她歷來最痛恨的就是這些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了,簡直跟毒瘡無異。
百姓們辛辛苦苦掙來的銀錢,憑什麽要拱手讓給這些成日無所事事、欺軟怕硬的狗東西!
聽莊氏開口就要他們滾。幾人頓時變了臉色,為首的男人嘭的一聲拍響了桌子,一臉威脅地說道:“在錦雲街上做生意,就得交保護費。這是這兒的老規矩!一個月十兩銀子,一分也不能少!”
一個月十兩銀子?!
江櫻聽得已經是目瞪口呆。
為什麽不幹脆去搶……?
“我呸!還十兩銀子。做你娘的青天白日夢去吧,老娘一文錢都不會給你們!”莊氏狠狠的啐了一口,“你們這起子狗東西,被老娘揍過的海了去了!”
這話倒不是在吹噓。而是事實。折在莊氏手下的小流/氓,的确不在少數……
在桃花鎮上,一般的地痞們。見了莊氏也從來都只有繞道走的份兒。
“竟敢罵爺爺!你娘的莫要不識好歹!”男子拍案而起,伸出手指戳向莊氏。
他收保護費不是一天兩了。被人指着罵還是頭一回!
然而他這邊手剛一擡起來,就反被莊氏一把握住,霎時間,只聽“咔擦”一聲,類似于手腕骨折的聲音響起——
男子“啊”的慘叫一聲,莊氏就着攥着他手腕的力氣,猛地一把将人推了出去,後頭四五個人趕忙去接,才算是險險穩住了臉上長着胎記的男子身形。
江櫻和方大方二拿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莊氏。
梁平見狀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這暴力的性子,這麽多年真是一丁點兒也沒變。
梁平無奈的走上前來,卻聽那手腕受了傷的男子大怒道:“給我砸!全都給我砸了!”
不肯交保護費且罷了,竟然還動手傷人,這簡直要比他們還要嚣張有沒有!
就得讓她見識見識他們的厲害才行!
江櫻一聽要砸東西,立馬兒就不幹了。
動動嘴皮子沒什麽關系,随他們怎麽說去,可砸東西就是大事兒了!
“住手!”
眼見他們真的要動手,江櫻石破天驚的喊了一句。
衆人下意識的停下了動作看向她。
晉起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有莊氏和梁平在,他覺着這件事情應當能輕易擺平的,故就在一旁瞧着,沒打算插手。
此刻見她出聲,便有些好奇她要做什麽。
在衆人的目光下,江櫻大步走向了櫃臺後。
見她彎腰将手伸向了存放銀兩的地方,莊氏立馬兒就急了——竟然就這麽妥協了?
見江櫻如此,那受傷的男人冷哼了一聲,揚聲道:“現在知道怕了?晚了!爺受了這麽嚴重的傷,今個兒少了一百兩說什麽也不行!”
作為一個資深地痞,訛人什麽的,也是必備的附屬技能。
方大方二心有不甘。
怎麽能這麽便宜這群人!
雖然他們也曾經做過這行,可現如今已經棄暗投明,眼瞧着做店小二的大好日子就要開始,頭一天就有人來這麽挫他們的威風,這實在是不能忍啊!
晉起不可查的一皺眉。
這麽好欺負,可不是什麽好事。
而且照眼下的形勢來看,占下風的是這幫地痞。
看到是時候要教一教她,什麽時候該服軟,什麽時候該硬氣才行了。
可下一刻。他這才剛剛落成的想法,忽然就被擊碎了……
從高高的櫃臺後擡起了頭的小姑娘,手裏不見一粒碎銀,卻是憑空多出了一把玄鐵菜刀!
衆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算怎麽回事。
江櫻嘭的一聲将菜刀拍在了櫃臺上,直視着一幹地痞,道:“要保護費沒有,要命盡管來!”
她原本也不想這麽豪邁的……
只是。飯館開張頭一天。怎麽也要把面子給穩住了!
不然日後在這錦雲街上,她和一江春要怎麽立足!
這些所謂的保護費,根本就是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她要證明。她可不是好欺負的人!
最重要的還是……她這邊兒有霸道護短的梁鎮長,空手搬牛槽的奶娘,還有深藏不露的晉大哥,外加方大方二兩個混過的。再者,後院兒裏可還有宋春風幾個人做候補呢——
總而言之一句話——人多勢衆!
想到此處。江櫻的底氣更足了,臉上的神色越發的不肯退讓。
方大方二見狀,豪氣頓生,二話不說就各自從袖口裏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來。匕首在手,方大忽然就找回了往日為害鄉裏的感覺來,邊晃着手裏的刀子邊道:“誰要敢碰我們這兒的一根筷子。我就砍斷他一只手指!”
“……”五六個地痞們面面相觑。
為什麽覺得這店小二威脅起人來比他們還要熟稔上許多?
這叫什麽事兒……
為什麽這酒樓裏的人一個比一個奇怪!
拒交保護費的見過,可反過來拿刀來威脅他們的。還是頭一回!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看起來嬌憨可愛的小姑娘一出事兒不想着服軟,而已直接亮出菜刀來解決了?這麽暴力真的沒問題嗎!
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酒樓裏普通的跑堂小二,随身都揣着利刀子?
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麽酒樓飯館兒啊!
這是黑店吧!
不行,絕對不能在氣勢上輸了……!
不就是刀麽,他們也有!
幾個人紛紛亮出了刀子來,胎記男眼神一厲,揮手道:“給我狠狠的砸!”
江櫻豁然握起菜刀,抱着反正是正當自衛,去了衙門也占理的想法,做好了英勇一戰的準備。
可下一刻,手中的菜刀就被莊氏奪去了。
江櫻望着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一下子有些不能回神。
為什麽每一次都是這樣……
想要好好表現一次,真的這麽難嗎?
然而更令她覺得轉折太大的還當是——沖在前頭的幾個地痞,還沒有來得及靠近過來,就被憑空飛起的一條長凳打中了膝蓋!
連連噗通幾聲,三人竟是齊齊的跪在了地上,姿勢不能再标準!
望着這副情形,四周詭異的寂靜了。
三個人反應過來之後,頓時臉色紅漲起來,惱羞成怒的站起身來,然而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又是一條長凳飛了過來——
這次顯然力氣更重一些,長凳卷着呼呼的風聲,啪的一聲穩穩地打在了三人的膝蓋上方,同一刻,似乎隐隐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又跪了……!
三個人疼的一陣哀嚎,扶着膝蓋卻是再也不敢站起來了……
他們怕了還不行麽!
這次衆人才算瞧見,這長凳來自何處。
晉起一臉淡然的站在江櫻身側,看了看腳邊的另一條長凳,又擡眼看向一半跪着、一半躲在跪着的三人後面的幾個人,平靜地問道:“還砸嗎?”
“不,不砸了……”迎着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胎記男吓得一陣哆嗦。
俗話說得好,好漢不吃眼前虧!
這酒樓裏的人,顯然都不是善茬兒!
他們幾個根本不是對手,還是回去叫人來的妥當——
“咱們走……!”胎記男連忙招呼着身邊的人将還跪在那裏不敢起來的三人拉扯了起來。
幾人相互攙扶着剛要離開,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喊住了他們——“且慢。”
他們都挨成這樣兒了,還不許走?幾人哭喪着臉想道。
梁平信步走來。
胎記男見他長得雖是高大,但眉目間卻有一股子書卷氣,想來應當沒有太大的威脅,才略微放下了戒備心。
沒辦法,實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方才說是……飛魚幫?”梁平同他印證道。
胎記男有些發怔,點了點頭。
梁平了然颔首,而後道:“我記下了。”
記下了?
這是什麽意思……
怎麽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胎記男面色複雜的看着面前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見他們一動也不動,梁平伸手指了指外頭,提醒道:“你們可以走了。”
“呃……哦……”胎記男渾渾噩噩的點頭,反應了片刻之後,才飛也似的帶着兄弟們離開了。
那背影,端叫一個倉皇失措。
這酒樓裏的人實在是太詭異了,他要回去告訴老大,嗚嗚嗚……
“放心吧,肅州城新上任的知縣,之前是我的學生,待我将此事告知他,日後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梁平走過來,對莊氏和江櫻說道。
作為一個斯文秀才出身的鎮長,他從來都不靠暴力解決問題。
一般,他只靠關系。
莊氏這才堪堪回神,皺眉道:“早知如此,我該好好揍他們一頓的——”
口氣中所包含的惋惜之意,濃重到了極點。
梁平聞聽,不由地沉默了。
“晉大哥——”江櫻正滿臉崇拜的看着晉起。
方才她都沒瞧見那長凳是怎麽被踢出去的!
晉起輕咳了一聲,掩飾着心底湧上來的小小得意。
因為這一星半點兒的崇拜就沾沾自喜個不停,他這算不算是越活越回去了……L
☆、123:妄想症少年
但是,那同樣一臉不掩飾的崇拜、雙眼熾熱的看着自己的兩個大男人,又算怎麽一回事……
餘光瞥見方大方二朝自己投放過來的目光,晉起頓覺一陣惡寒。
被她崇拜會覺得很開心,換做別人卻是截然相反的感覺,這偏差是不是過大了些?
晉起不願再過多感受被方大方二的熾熱目光洗禮,舉步朝大堂外走去。
“晉大哥,留下來吃飯吧。”江櫻連忙追上去說道。
晉起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又聽她說道:“如果方才那些人再過來的話怎麽辦?”
晉起下意識的看向她攥在手裏的那把菜刀。
方才怎麽沒見她害怕?
可是,這種被依賴的感覺,好像還挺不錯的……
晉少年一高興,于是就留下來了。
可半個時辰後,他卻覺得高興不起來了。
臨近正午,酒樓正對面的一家藥行裏,行出了一名身着紫藍色直裰腰系玉帶的少年,身後跟着一個小厮。
“看了半天的賬本兒,眼睛都給小爺看花了!”方昕遠埋怨着道,一雙清俊的臉上盛滿了不耐煩。
“少爺,您就再忍忍吧,只要您好好上心學着,說不準老爺和老太爺一高興,年底就準許您回京了呢……”阿福跟在後頭好聲好氣兒的哄勸道。
方昕遠邊揉着酸疼的眼睛邊道:“得了!再這樣下去,只怕熬不到年根兒,我這雙眼睛就要瞎了!”
阿福聞言嘴角一抽。
心道人家做賬的先生們看了大半輩子賬本兒,眼睛不還好好的長在臉上嗎?
再者說了,您這眼睛之所以疼。那跟看賬本兒有什麽關系?分明是昨夜在杏春樓吃了一夜花酒沒合眼的緣故吧……
不知阿福的腹诽,方昕遠邊往前走邊道:“待會兒吃飯完,小爺要回去好好睡一覺。”
阿福小聲說道:“您是該好好睡一覺了……”
自打來了肅州,好好睡覺的日子真是屈指可數。
卻又忽然聽方昕遠興致勃勃地說道:“一覺睡到天黑,再去杏春樓找玉蝶姑娘唱曲兒——”
“……”阿福不想說話了。
談到此處,方昕遠心情不由大好,愉悅地道:“走。咱們今個兒換個地兒吃飯。這錦雲街上的酒樓飯館小爺都吃膩了。”
阿福點頭應合着。
方昕遠打眼一瞧對面,疑惑道:“我記着這家酒樓之前不是關着門兒的嗎?”
阿福随着方昕遠的目光看了過去,說道:“少爺。這應當是重新開了張的,今個兒不是還放炮竹了來着麽——”
“走,進去瞧瞧。”方昕遠本就懶得再到處走動,便幹脆帶着阿福走了過去。
由于沒仔細看。跨步走進了堂中的方昕遠并沒有注意到,這家酒樓的招牌。已經換成了“一江春”。
方昕遠一進堂中,方二就迎了上來,引着方昕遠入了座。
“你們這都有什麽好菜?”方昕遠在擦拭的一塵不染的朱漆凳上坐了下來,一邊問着。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四周陳設。
方二滔滔不絕,一連串報出了三四十道菜名來,嘴皮子那叫一個順溜。
這些菜單子。他跟方大倆人,可是在家練了好幾日才背熟的。
方昕遠聽着其中不乏有生僻的菜名兒。抱着好奇的心态一連點了十菜三湯。
阿福對此已是習以為常,可頭一天做店小二的方二卻是膛目結舌。
一個人點這麽多菜,他吃的完嗎?
但轉念一想,有錢人的世界向來都是他無法理解的,方二便釋懷了一些,将菜單子送去了後院廚房。
廚房裏,莊氏和江櫻、李氏宋春月正忙活着。
宋春風也殷勤備至的守在爐邊看着火。
他之所以這麽殷勤,倒也不全是因為想和江櫻呆在一起。
還是為了甩開梁文青。
還別說,這法子對梁文青倒是極管用的。
因着上次生辰宴上走水,梁文青險些沒命,至此之後便留下了陰影,尤其的怕火、怕煙熏,就連平日裏睡覺之前,都要讓丫鬟再三檢查有沒有漏熄的燈火,但凡有一點火星子還亮着都無法安睡。
是以,這廚房裏一開了火,梁文青便躲得遠遠的了。
由于是頭一天開張,之前也沒什麽造勢,故客人并不多,莊氏幾個人頂夠用了,并不算太忙。
宋春月将盤子裏的一碟涼拌豬耳撒上蒜泥,朝宋春風的方向瞧了一眼,同李氏笑道:“娘,我瞧我哥看火倒是挺內行的,不如以後就留他在這兒幫着阿櫻和嬸子看火罷?”
這本是宋春月的一句玩笑話,但落在李氏的耳中,卻不由地認真了起來。
若是兒子願意,總比成日做那些不正當的活計來的安穩。
“我願意,我願意!”宋春風一聽到妹妹的話,忙不疊的就是一陣點頭,那叫一個高興。
一來可以日日跟櫻櫻呆在一起,二來多數時間都能避開梁文青,可謂是兩全其美!
至于行走江湖的夢想……咳咳,日後再談也不遲。做大事,不能操之過急。
宋春風看向宋春月的目光頓時就友好了許多——他這個妹妹,可算是說了回他心坎兒裏的話。
江櫻聽了便看向李氏和宋春月說道,“看火豈不是委屈春風了嗎?”
“不委屈,不委屈!”宋春風只當江櫻是嫌棄他做不好這份差事,連忙又說道:“我不僅能看火,還可以當車夫!平時有需要買菜買肉拉貨的,我也能做!”
江櫻宋春月幾人齊齊的呆住了。
宋春風一瞧江櫻的表情,以為還不夠,幹脆又道:“劈柴洗碗端盤子什麽的也沒問題!不然櫻櫻你說,你想讓我幹什麽。不管你讓我幹什麽,我都能幹!若是不會,我還可以學!”
看着這樣‘作踐’自己的哥哥,宋春月的面部表情已近扭曲。
她絕對相信,就是櫻櫻現在讓他去勾欄院賣身,他也是想也不想必會點頭應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