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起同面攤老板說着話,雖是聽不清二人在說什麽,但見晉起臉上熟稔的表情,想來定是經常來這裏吃面。

晉起将一錠碎銀放下,便舉步走了過來,在江櫻對面坐下。

江櫻一手支在老舊卻擦拭的幹淨光亮的木方桌上托着下颌,看着晉起問道:“晉大哥,你怎麽突然想來這兒吃面了?可是晚上的菜不合胃口?”

認識晉起這麽久,她覺得對晉起的胃口已經很了解了,畢竟他的胃口也着實很好了解,因為他——根本不挑食,除了不愛吃肉之外。

“不是。”晉起随口答道,“突然想過來了而已。”

江櫻聞聽,便也沒再多問。

這個時辰來吃面的客人并不算多,江櫻和晉起不過說了十來句話的功夫,老板便将兩碗面端了過來。

面癱老板是一位年過五旬的老人,個子不甚高,微有些胖,一身醬色短褐,肩上搭着白汗巾,臉上帶着和和氣氣的笑,一眼瞧過去,便能給人一種十分舒服和親切的感覺。

“多謝老伯。”江櫻從他手中接過筷子,笑眯眯地道了謝。

“快些趁熱吃吧。”老板笑着對江櫻說道,“小姑娘,生辰當日吃上一碗長壽面,定能如意長壽,平平安安。”

“謝謝老伯——”江櫻點頭道謝,可話一說完,才發覺了不對之處……L

☆、132:桃花符

這位老伯怎麽知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而且,長壽面?

這兒不是賣陽春面的嗎?

江櫻下意識地朝碗中望去,拿起筷子一撈,熱騰騰的面香撲面而來,可筷子上的面條,卻是較一般的陽春面要粗上許多,且一條相連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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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真的是長壽面。

江櫻又朝晉起面前的那碗面看去,與自己的不同,他吃的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陽春面。

“晉大哥……”江櫻未語先笑,一層又一層的漣漪在心底擴散着。

他這是特地來帶自己吃長壽面的吧?

“別說話,趁熱吃面。”晉起說罷,便低頭吃了起來。

他吃東西的動作,在江櫻眼底,向來也都是賞心悅目的——既沒有莽夫的粗魯,也無貴族的過度講究。

像是發覺了江櫻在看自己似得,晉起頭也未擡地說道:“再不吃就要涼了。”

“好……”江櫻點頭應着,拼命想忍住嘴角瀉出的笑,卻是無論如何也忍不得,笑意從唇邊延伸至眼底,再蔓延到心房。

握着筷子将清淡卻滋味極好的面送入口中,江櫻只覺得暖到了心坎兒裏。

時不時地擡頭偷偷看上晉起一眼,心中更是無法比拟的滿足與甜蜜。

仿佛她吃的不是一碗普通清淡的長壽面,而是這世間最為難得的美味佳肴。

她想,這定是她兩世為人以來,過得最像樣、最美好的一個生辰。

就因為有這碗長壽面,還有他……

大致是因為心裏高興,連帶着胃口也好了起來的緣故。江櫻将一大碗長壽面吃的幹幹淨淨,包括老板額外贈送的兩枚荷包蛋,還有一碟子小醬菜。

晉起眼見着她‘終于’是放下了筷子,方問道:“你每天晚上都吃這麽多東西?”

聽到他這句話,江櫻将一個快到嗓子眼兒的飽嗝,給生生咽了回去……

這可是關乎尊嚴的問題!

再者說了,她吃的真的很多嗎?

江櫻望着桌子上的空碗。頓覺心虛了。

這本不算什麽。可對于一個剛吃過晚飯的人來說,的确是有些……多。

可這不主要是因為他的一番心意嗎!

她雖然是個吃貨,但飯量還是正常的!

江櫻剛想為自己辯解。卻見晉起已經站起了身來。

江櫻拿帕子擦了擦嘴,忙就起身跟了過去。

剛想開口,卻聽晉起先行說道:“日後臨睡前莫要吃這麽多了,對身子沒有好處。”

這一點江櫻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她卻覺得完全不用擔心——

因為。她覺得自己今晚大概會激動的睡不着覺,根本不具有‘臨睡’的可能性。

但還是乖乖地答應了一句。“我知道了。”

既然能被他關心,那他認為自己能吃不能吃,相比之下,似乎也沒什麽好在意、好去解釋的了。

在抛棄自尊的路上一路走下去。已經無可救藥的江櫻,滿心歡喜地跟在晉起身旁。

晉起走路本是習慣走快的,但思及她剛吃完東西。不宜走的太快,便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往前走着。

“晉大哥。你的生辰是什麽時候?”江櫻問道。

晉起腳下頓了一頓,好一會兒也沒有開口回答。

江櫻以為是風太大他沒聽清,待再問上一遍的時候,卻聽他開口說道:“正月初七。”

前世的他,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撫養他長大的養父,或許是因為害怕走漏風聲,再或是因為太過愧疚的緣故,從未對他提起過有關身世任何,包括生辰在內。

這個日子,是在他回到晉家之後才得知的。

而這一天,剛好是他親生父親的祭日。

所以他從來不覺得這個所謂的生辰,有什麽好值得去慶祝的。

江櫻不知他心裏的想法,只是将正月初七這個日子牢牢的記了下來。

二人一路走回桃花鎮,江櫻非但沒有覺得累,反而覺得這條路較往常相比,似乎短了許多,短到有很多話她都還沒來得及說。

不過還好,還好她日後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跟他慢慢地說。

二人來到宋家門前,正待要分開各自回家之時,江櫻卻瞧見了自家門前,似乎是站着一個人——

再走近些,才看清了是梁文青。

“我先回去了。”晉起說道。

江櫻點頭,一邊目送着晉起去開了門,一邊來到了梁文青跟前。

“怎麽站在這兒?”江櫻見她似在瑟瑟發抖,想是冷的厲害,便問道。

“等你。”梁文青這才擡起頭來,露出了一雙又紅又腫的眼睛。

這是……大哭過了?

江櫻看的一愣,也沒敢細問她這是怎麽了,畢竟也不需多問,定是在宋春風那又碰了壁。

“外頭這麽冷,怎麽不進去等?”江櫻說着邊扯起了她的手,這才驚覺冰冷的吓人,“走,有什麽話咱們進去說吧。”

梁文青卻是動也未動,甩開了她的手說道:“不用了。”

江櫻下意識地往點着燈的院內看了一眼,便明白了。

梁文青想是不願意見到奶娘吧。

“就在這兒說罷,左右也不是什麽大事。”梁文青聲音有些澀啞,看着江櫻說道,“今日我又同春風表意了。”

“我知道。”江櫻點着頭脫口而出。

“什麽,你知道?”梁文青的臉色即刻就變了,瞪着江櫻道:“你竟然偷聽!”

“我……”江櫻反應過來自己失了言,連忙彌補道:“不是偷聽,只是恰巧聽到了那麽一兩句——”

本是想撒謊說什麽都沒聽到的,可想到自己這張不擅長僞裝的臉,江櫻想了想。還是算了。

且實話實說吧。

畢竟不還有句話說,無心者無罪嗎?

“還說不是偷聽!”梁文青惱怒不已的瞪着江櫻。

“真的不算有意的……”江櫻無力的解釋道。

“算了,偷聽便偷聽了吧……”梁文青一副勉強原諒你的表情,讓江櫻無言以對。

二人忽然就這樣沉默了。

梁文青低着頭,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

江櫻則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春風今日竟然給你準備禮物了。”最後,還是梁文青先開了口,口氣酸到了骨子裏。

“啊?”江櫻茫然地搖頭。“你肯定是搞錯了。沒有的事。”

要說禮物,她的确收到了一份——一碗長壽面。

哦還有,今早奶娘送的一對孔雀藍珠釵。

“我真的沒收着春風的禮物。”見梁文青不語。江櫻又重複道。

若真的收到了,她也沒什麽好心虛的,這又非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可關鍵是,她真的沒見着。

“你肯定沒收着了。”梁文青撇了撇嘴說道:“因為已經被我搶走了。”

江櫻:“……”

“我才不讓他送你東西呢。”梁文青擰着眉說道。

江櫻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對梁文青的敬佩之意了……

突然想到。她之所以哭得這麽慘,大致是為了搶到那份禮物而付出了相當慘痛的代價吧?

這時。就見梁文青自袖中掏出了一件物什來,遞到江櫻面前說道:“喏,這個是補償你的。”

江櫻低頭看了看,就見是一個燙金色的小布袋。用紅線紮着袋口,約莫巴掌大小,也不知道裏頭裝的是什麽東西。

“春風的禮物我代你收了。這個補償給你。”梁文青一臉‘這很公平’的表情對江櫻說道。

“不用了。”江櫻搖頭笑道,“又不是什麽大事。”

東西是在宋春風那裏就已經被梁文青奪去了。又非是宋春風送給她之後、在她手裏丢掉的,所以按理來說這份禮物并未屬于她,更談不上要什麽補償。

“真的不要?”梁文青挑一挑眉,掂了掂手中的小袋子,說道:“這可是我在景華寺求來的桃花符,開過光的,據說十分靈驗,我總共也就求到了兩道,一道自己貼身帶着的——”

“桃花符?”江櫻表示懷疑的看着梁文青,道:“你真的覺得靈驗嗎?”

哭成這樣,表意再次被拒……真的靈驗?

“當然!”梁文青正色道:“以前我根本攔不到春風的,可我今晚不僅攔住了春風,還将他給你的禮物搶過來了,難道這還不能說明這符很靈驗嗎?”

江櫻竟然又覺得無言以對了……

照這麽說,好像還真的挺靈驗的?

“我都知道了,你不就是喜歡晉起嗎?”梁文青嘁了一聲說道。

江櫻怔了怔,而後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點了下頭,并未否認。

她這副模樣,叫梁文青看的嘴角一抽。

怎麽覺得她根本沒有被揭穿心事後該有的嬌羞呢?

“真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麽……冷冰冰的,一整天都聽不到他說兩句話,板着一張臉,從來都不笑。”梁文青滔滔不絕的吐槽道:“我同他在一個鎮子上,也算是從小就認識了,見面的機會也不少,可你知道嗎,他同我說話的次數,連五次都不到——”

說着還一臉誇張的伸出手掌對江櫻比了個五。

江櫻聽得險些要笑出聲來。

為什麽她覺得這樣很好?

因為她偷偷數了數晉起同她說話的次數,發覺是數不清的——

這是不是很能證明,她對于他來說,是很特別很熟悉的存在?

“你竟然還笑的出來……”梁文青看着江櫻的眼神,如同是在看待一個已經無藥可治的神經病。

“他很好的。”江櫻沒有太多華麗的辭藻,只這樣簡單的說道。

不管他在別人眼裏是什麽樣,但她知道他很好,就足夠了。

“我早就知道你沒眼光了……”梁文青嗤之以鼻地說道,“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眼光這麽好。”

江櫻點頭稱是,一點兒也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反正她的男神她自己喜歡就夠了,用不着每個人都喜歡。

若每個人都喜歡,那才真的麻煩了。

她喜歡,且奶娘認同,至于其他人怎麽看,江櫻覺得無關緊要。

“不同你廢話了,這東西你拿着吧——”梁文青不由分說地将裝着桃花符的小袋子丢給了江櫻。

江櫻還想再說什麽,卻忽然想到了不對勁。

梁文青方才說,這桃花符是她特意求來的,且求了兩份。

她一個人要兩份做什麽?

這麽說,是特意求來給她的嗎?

“你可不要自作多情,我才不是特意幫你求的呢!我只不過是用它來補償春風的禮物罷了!”梁文青提高了聲音解釋道。

江櫻抿嘴笑了,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梁文青撇着嘴一副傲嬌的模樣,說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江櫻點着頭,見梁文青要轉身,卻忽然想到了什麽似得,道:“你先等等——”

梁文青轉過頭疑惑的皺眉看着她,卻見江櫻疾步走進了院中。

不多時,便見她又走了出來,手裏多了一只紙皮燈籠。

“天太黑,你拿着這個照着路,小心些走。”江櫻将手中的燈籠遞向梁文青。

今晚天色陰沉的厲害,而梁家的老宅有些偏僻,住戶并不多,隔着大老遠都見不着一戶人家,夜路實在是不太好走。

梁文青怔愣了好大會兒,才将燈籠接了過來。

“謝謝你……”丢下這句話,梁文青便疾步走了。

江櫻目送着梁文青走遠,方轉身回了院裏将大門從裏面鎖好。

來到堂屋,莊氏便問她,“梁小姐走了?”

江櫻點頭:“走了。”

莊氏聽罷點了下頭,想說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江櫻大致猜到她的心思,便道:“奶娘,文青她就是這個嘴硬心軟的性子——”

說罷又笑着道:“說來這點兒和奶娘很像呢。”

莊氏苦笑了一下,這才擡頭看向江櫻,問道:“你是不是也覺着奶娘這樣做十分不妥當?”

江櫻聽得茫然,“奶娘你做什麽了?”

“就是……”莊氏臉色一漲,吞吞吐吐地道:“就是同梁平……同他日日見面……”

這些日子梁平的堅持,她看在眼裏,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做不到一直拒絕了。

感情和理智交織在一起,再加上梁文青厭惡和鄙夷的目光,讓莊氏時刻猶如芒刺在背。

江櫻聽的一愣一愣的。

☆、133:走火入魔的宋春月

日日見個面怎麽了?

每次都是說些再正常不過的話,又未做什麽出格之事。

“奶娘,我不覺得你做的哪裏不妥當了。”江櫻覺得有些不解,一直在勸她要主動追求幸福的奶娘,怎麽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變得如此頑固守舊了呢?

而且,梁平沒有妻子,連小妾也沒有一個,奶娘更是未曾婚嫁,兩個人兩廂情願的走到一起,實在是無可厚非啊,根本沒有牽扯到任何倫理上的問題。

所以說到底,最讓莊氏介懷的,只怕還是梁文青異樣的目光。

“可總歸是名不正言不順的……”莊氏面帶苦惱地說道。

江櫻一副無解的表情,“這不是很好解決嗎?”

“怎麽解決?”莊氏皺眉看着她。

“奶娘你嫁給梁鎮長,不就名正言順了嗎?”江櫻覺得這完全不是事兒啊……

莊氏聽得腳下一個踉跄,險些要仰面跌倒。

這孩子當真是……

“奶娘?”江櫻見莊氏臉色不對,出聲喊道。

“奶娘困了,你也洗洗睡吧……”除此之外,莊氏全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至于嫁給梁平……

這種事情,她真的是想也沒敢想。

這孩子卻用這麽理所當然的口氣說出來了……

瞧着莊氏這副模樣,江櫻隐隐明白過來了。

她還是多嘴了一回……

眼見着莊氏回了卧房,江櫻燒了水沐浴洗漱過後,換了柔軟的棉布中衣,絞幹了頭發過後,也鑽進了被窩當中。

可吹熄了燈之後。躺在牀上想着今天那碗長壽面,便是翻來覆去也無法入睡了。

江櫻早便料到自己會失眠,最後幹脆披衣下了牀,重新點了燈,在窗前的圈椅中抱膝坐着。

伸手推開一扇窗,冷冷的夜風灌了進來,打在臉上有些濕濕的觸感。

江櫻定睛一看。才驚喜的發現原來外頭不知何時起。竟然落起了紛紛揚揚的雪片。

院中的青石地面上,已經鋪上了一層雪白的柔軟薄毯。

江櫻擡頭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夜空,心思逐漸地在飄遠。

同一時刻。一江春樓前。

“少爺,雪越下越大了。”

阿祿對着馬車裏的人說道,“看樣子阿櫻應當已經回去了,少爺要不要去桃花鎮瞧瞧?”

這個時辰晚是晚了些。但既然少爺百忙之中抽身出來了,總不好連人都沒見着。就這樣回去吧?

今日青舒出府來一江春買點心,才意外得知今日一江春歇業,說是阿櫻過生辰。

少爺晚上聽說了之後,趕着将手上的幾樁急事處理完。便過來了。

誰知道還是晚了。

韓呈機自馬車內撥開銀灰色緞面夾棉布簾,看了一眼馬車外紛揚的鵝毛大雪,道:“不必了。回府吧。”

阿祿聽罷微微一愣,遂點頭應下。

燒着暖爐的馬車中。暖融融的一片,白宵卧在柔軟的毛毯上,似乎也因為沒能見着江櫻,而分外的失落。

韓呈機望着手邊的錦盒,似是入了神。

他似乎已經逐漸的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并不如自己起初所認為的那麽簡單——

只希望,還為時不晚。

次日早,江櫻果然頂着兩個黑眼圈起了牀。

昨夜折騰到快天亮才勉強睡得着,算一算,真正睡着的時間連一個時辰也不到。

但今日須得開門做生意,容不得她睡懶覺。

江櫻穿好衣裳,推開房門走了出去之後,正見莊氏揮着大掃帚在清掃院子裏的積雪。

雪已經停了,但瞧着牆頭與屋頂上厚厚的一層,便可見昨夜這場雪下的确實不小。

望着在清早的冷風中凍得雙頰通紅的奶娘,但幹勁兒十足的奶娘,江櫻的嘴角不禁彎了起來。

一眨眼,她來到這個時空裏,竟然要将滿一年了。

記得來的那天,連城也在下雪,她頭痛欲裂的清醒過來,推開房門一瞧,便見一個身着百花褙子的婦人在挂滿了白燈籠的院子裏掃着雪——那便是她第一次瞧見莊氏的情形。

江櫻回首這一年以來,莊氏對自己的種種愛護與指引,也不知是不是還沒徹底睡醒的緣故,竟是忽然矯情的酸了鼻子。

“櫻姐兒醒了?”莊氏瞧見了江櫻,咧開嘴一笑,呼出了一口雪白的熱氣。

江櫻吸了吸鼻子,回以一個燦爛嬌憨的笑容,點頭道:“奶娘,我先去洗漱。”

“快去吧,鍋裏的粥都熬好了,洗完臉剛好喝上一碗暖和暖和——”莊氏說道。

江櫻點頭罷,方取了毛巾與臉盆洗漱去了。

隔壁,宋家兄妹的心情卻都不怎麽好。

宋春風一大早起來就被使喚着掃雪,本就有些不大樂意,再加上昨日準備給江櫻的禮物,反被梁文青搶了去,臉色便不能再難看。

若非是好男不跟女鬥,他早将梁文青給收拾了。

可一想到自己耗費了半月之久才雕刻出來的小像,就這麽落到了梁文青的手中,不由地還是怒火中燒,此刻掃雪的動作俨然成了發洩怒火的方式,他大力的劃拉着掃帚,每一下都勢必要帶出一大陣雪霧來。

而洗漱後的宋春月,則是站在堂屋前的臺階上,背靠着門框,深皺着一對與尋常女子相比略顯得英氣的眉頭。

剛做好飯的李氏,一出來便瞧見了這副情形——發呆的女兒像是被人勾去了魂魄;掃雪的兒子則像是得了失心瘋……

“快些進來吃飯吧!”李氏呼喚着一雙兒女。

宋春風一聽這話,當即就撩了掃帚,邊拍着身上沾着的雪屑,邊走了進來。

宋春月也回了神,轉過身來。卻依舊是一副愁眉緊鎖的模樣。

李氏覺得分外無奈。

這個快要出嫁的閨女,近來可謂是變着法兒的多愁善感,今天愁帕子還沒繡成,昨天又愁自己恐怕記不住該記的禮數,只是不知今天又是為了什麽發愁——

究其原因,才聽宋春月擔憂地問道:“娘,這個時候下雪。當日的路會不會十分難走?”

李氏聽罷險些仰倒。

“又用不得你來擔心。你到時安安穩穩的坐在轎子裏便是了——”

宋春月卻仍舊不放心,一邊随着李氏往屋裏走,一邊不停地念叨着:“可轎夫們擡轎子肯定是不好走的。若是路滑的緊,萬一掀翻了轎子丢了人,到時候惹了別人笑話,可如何是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宋春風聽罷毫不留情面的大笑了起來。只覺得陰霾的心情一掃而光。

他怎麽會有一個這麽傻裏傻氣的妹妹!

還掀翻了轎子……

想了想那個畫面,宋春風便忍不住再度笑了出來。

“你這孩子……”李氏則是覺得。有必要讓阿櫻過來開導開導‘奇思妙想’過了度的女兒了……

于是,在李氏的強迫下,宋春月今日終究是沒能呆在家裏繼續繡帕子,而是跟着江櫻去了一江春。

江櫻和莊氏十分贊同。讓宋春月出來散散心,總好過成日悶在家裏,腦子都要給悶壞了。

可是。當幾人到了一江春之後,江櫻卻是傻眼了。

因為。宋春月拿出了一個繡繃子來,坐在那裏穿起了針……

這真的是出來‘散心’的?

江櫻懷疑極了。

“別告訴我娘,我偷偷帶出來的。”宋春月看着目瞪口呆的江櫻,對其警告道。

江櫻覺得這姑娘沒救了……

“來,你來幫我瞧瞧,這個地方應當怎麽繡才好看?該用什麽顏色的線?”宋春月對江櫻招手道。

眼瞧着她這副急切的模樣,江櫻實在無法拒絕,只得無力的走上了前去。

于是這一上午,江櫻忙壞了。

一邊在廚房裏燒着菜,一邊還要時不時的指導着宋春月。

宋春月為嫌麻煩,幹脆搬了張凳子,就坐在了廚房裏,好方便就近請教江櫻。

于是,廚房裏就出現了這麽一幕違和的情景——衆人忙的熱火朝天,看火的看火,切菜的切菜,熬湯的熬湯,來回傳菜的方大方二更是腳沒沾地兒。而宋春月,一個安安靜靜的美少女,就這樣坐在案板旁,專心致志的繡着手中的如意鴛鴦帕,真可謂是兩耳不聞廚房事。

“今個兒好像沒瞧見梁鎮長和梁小姐過來啊——”待忙過了正午,樊氏随口說道。

梁平和梁文青父女倆,平素幾乎是日日都會過來,風雨無阻。

今日乍然沒來,的确有些奇怪。

“大致是還沒醒酒吧。”莊氏說到這兒,臉色有些不甚好看。

明知自己酒量不佳,還吃那麽多酒,自己将自己灌的不省人事,這人當真是一點記性也沒有。

正收拾着炭灰的宋春風,聞言手下動作不由地一頓。

今日梁文青好像真的沒有過來?

怪不得……他說怎麽這麽安靜呢!

如果日日都能這麽安靜,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心情愉悅的宋春風,幹起活兒來越發的賣力了。

江櫻将他的反應看在眼底,默默地為梁文青嘆了一口氣……

方二端着一摞盤子從前堂走來,江櫻便問道:“客人可都走光了嗎?”

平常這個時候,一般都沒有什麽客人了。

卻見方二搖了頭,說道:“還沒呢,還有一位客人在吃酒——”

江櫻聽了也未多說什麽,只想着大不了再等一會兒。

可又聽方二說道:“就是那位問小笨雞笨不笨的方公子。”

一來二去的,方昕遠來一江春的次數多了,方大和方二也對他越來越眼熟。

一聽是方昕遠,江櫻皺了皺眉頭,覺出了不對勁來。

要知道這貨在酒樓裏吃酒實在是從所未有啊——

這倒不是說方昕遠不沾酒,而是他在吃酒這方面,特別的有‘講究’。他只吃……花酒。

來一江春這麽久,也從沒聽他要過酒水。

怎麽今天興致大發,在飯館兒裏吃起酒來了?

難道說肅州城裏的青/樓一夜之間都關門停業了不成?——江櫻第一個反應便是如此。

要說方昕遠戒掉了吃花酒的習慣,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信的。

“阿櫻,外頭那個方公子讓你過去一趟!”這時,方大走了過來同江櫻說道。

江櫻心下疑惑,剛要出去。卻聽莊氏沉聲道了一句:“等等——”

江櫻回過頭。拿疑惑的眼光看着莊氏。

就見莊氏自案板上取了一把菜刀,走了過來說道:“奶娘跟你一起過去,我倒要瞧瞧。他這個混球找你作何!”

若非是開門做生意,沒有将客人拒之門外的道理,莊氏定是要在飯館前拉上一條大大的橫幅,再讓人書上一行大字。明令禁止方昕遠踏足。

江櫻驚恐的咽了口唾沫,生怕奶娘會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來。忙對宋春風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勸一勸奶娘。

宋春風露出恍然的表情來,而後一拍胸脯,大步上前說道:“櫻櫻你別怕。有我在誰也不敢欺負你!”

說罷,便掏出了一把砍柴刀來——

“……”江櫻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就要站不穩。

她身邊的人個個都這麽暴力。真的好嗎?

……

一杯接着一杯酒往肚子裏送的方昕遠,猝不及防的瞧見了一夥人自堂後而出。為首的莊氏手握菜刀,緊跟其後手中提着柴刀的宋春風,再有人高馬大的方大和方二,頓時被吓得酒都醒了一半。

“少爺……”阿福連忙扶住顫抖的方昕遠。

江櫻走上前來,問道:“方公子找我何事?”

方昕遠忙不疊地搖頭,道:“沒事,沒事,我沒有找你,你忙你的……”

江櫻疑惑的皺了眉。

這是喝醉了?

“阿福,快付賬——”方昕遠酒也不吃了,催促着阿福結賬。

阿福自幼跟在方昕遠身旁,自是瞧得出來少爺這是受到了驚吓,畢竟別說少爺了,就是他也被吓到了好不好……

扔下一錠銀子,江櫻還來不及找零,就見阿福扶着方昕遠飛也似的離開了大堂。

“算他識相!”莊氏冷哼一聲,将菜刀往櫃臺上一撩。

江櫻瞧着這副情形,和手裏沉甸甸的銀稞子,忽然覺得一江春好似已經被自己開成了一家黑店……

‘送’走了方昕遠,一江春便關上了門。

幾人乘着車來到桃花鎮市集之上,便下了車。

原因是莊氏好久沒同昔日一起擺攤的夥伴們唠嗑了,今日沒有梁平糾纏,時間比較充足。

由于宋春風還要折回韓府去接李氏放工,江櫻和宋春月幹脆也在集市上下了車,打算逛一逛,買些女兒家的小東西。

二人小逛了一圈兒,宋春月的耐心便被消耗殆盡,聲稱自己還要趕着回去繡帕子……

江櫻被她絮叨的投了降,只得随她一起回了家。

二人一路走着,宋春月也不忘跟江櫻請教繡技,聽到興起處,更是恨不得就地坐下拿針繡起來才好。

“你說我日後做個繡娘怎麽樣?”宋春月興致勃勃地問道。

江櫻想了想,違心的話終究是說不出口來,卻又不想打擊宋春月,只能沉默着不說話。

“我覺着你做個繡娘也是可以的。”宋春月又繼而說道,“我瞧你繡的不錯呢——”

原主的繡技确實是頂好的,事實上,為了方昕遠,她事事都力求做到最好。

二人便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回到了家門前。

遠遠地,二人便瞧見了一旁停着的一輛馬車——

“是……大少爺吧?”宋春月小聲地猜測道,她看到了馬車上韓府的家徽,再近些,又認出了趕車的阿祿是問梨苑大少爺的貼身小厮。

江櫻猜想也是,便點了點頭。

宋春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大少爺找你做什麽?”

這似乎不大正常啊。

江櫻想了想,誠然道:“我覺着應當是白宵找我——”

韓呈機隔上個三五日,便會帶白宵來見她的。

只是之前都是去一江春,來桃花鎮家裏等着她,倒還是頭一次。

宋春月聽罷微微一愣,而後竟覺得十分有可能。

畢竟,大少爺那樣的人物,怎麽可能會特意來找櫻櫻呢?

他們能有什麽話好說?

呃,她可不是在诋毀櫻櫻啊!

只是覺着,這本來就是牛馬不相及的兩個人嘛。

好像不太對,應當說是驢唇不對馬嘴?

也不對……

管它呢!

反正就是那麽個意思——

“那你去吧,我先進去了。”在那只大白虎面前,宋春月實在是找不到一絲安全感,向來是能離多遠便要離多遠。

更何況,作為一個走火入魔的少女,她一心都系在繡帕子上頭……

“阿櫻——”阿祿對江櫻招着手,圓圓的臉上帶着笑。

江櫻走來,對他回以一笑,又看向半撩開的馬車簾,“少爺——”

次數多了,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關押在大牢裏的重犯,而白宵則是家屬,定期會來探望她。

不對,白宵更像那個重犯才對……

“少爺怎不去一江春找我,反而久等在此?”

韓呈機不答反問,“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江櫻一愣,失笑道:“寒舍粗陋,只怕委屈了少爺。”

說着話,眼睛卻已經同探出頭的白宵對上了。

“無妨——”韓呈機聲音淡淡,卻像是帶上了幾分閑适的玩笑意味,“正好也讓白宵活動活動。”

☆、134:貴重的禮物

阿祿這邊已經取了輪椅下來。

江櫻見狀,便去開門。

一打開院子,樸素無華的小院呈現在眼中,江櫻便越發覺得與錦衣華服的韓呈機實在不相稱——

反倒是白宵,同這座小院子對上了眼,如同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樣,撒着歡兒跑來跑去,一會兒去牆角嗅一嗅盛開的冬菊,一會兒又抱着院中的小樹一陣晃,一旦搖下一層積雪,便要快速的避開,而後再跑回去繼續搖,再避開……怎麽玩都不厭……

江櫻看着它這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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