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漸變的花瓣顏色,還是花朵或盛開或蓄着花苞的形态,甚至是被風吹落的那五六片花瓣形态,都是格外的獨具匠心。
仿佛眼前就是風吹春桃花的美景,若了入了神深想,鼻尖甚至可嗅見隐隐的桃花清香。
龐娘子在心裏暗嘆了一聲天賦異禀,不禁舉目看向同宋春月說着話的江櫻。
小姑娘一身荷莖綠緞子面兒對襟小襖,下着淺棕茶色綢裙,抽柳條般的身子骨偏瘦些,但一張白皙的小臉兒卻是又圓又嫩,黑亮的眼睛清澈見底,宛如夜空中晶亮的星子一般。
真是生了一雙好眼睛。
且這副面相,一瞧便是有福之人。
龐娘子暗自點頭,認定了眼前的小姑娘日後定是非富則貴。
而這個臨要出嫁的,也是個有福的樣子——想來日後也不會過得差到哪裏去。
“對了,還有這個。”二人說了一會兒話,江櫻才又取出了一個長形的小錦盒來,遞給宋春月,笑着說道:“這是算是給你添妝用的。”
宋春月疑惑地接過來,邊皺眉道:“不是都已經送了我帕子麽,怎麽還送別的東西?”
“帕子哪裏算的上。”江櫻笑着催促道:“你快打開瞧瞧,喜歡是不喜歡?”
宋春月倒是沒急着打開,而是先打量了一下包裝的錦盒,頓時就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櫻問道:“這……你不是在金玉樓買來的吧?”
江櫻笑着點頭。
“我說你怎麽這麽愛亂花銀子!”得了江櫻的肯定,宋春月連打開看也沒看,便要塞還給江櫻,并道:“你快拿去退了,把銀子要回來!”
江櫻忍不住失笑。
“你還笑個什麽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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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櫻輕咳了一聲,撒着謊道:“退不了。金玉樓裏的首飾是不給退的。”
宋春月可沒去金玉樓買過東西,只知道裏頭的東西精致又昂貴,不是一般的人家買的起的。
故也不知道金玉樓賣出去的首飾給不給退。
但卻還是堅持不肯收,“那也不行,那不然你拿去當了!”
“哪裏有自己買了首飾又拿去當的道理?”江櫻強忍着笑意說道。
“可是……”
“好了別可是了。”江櫻解釋道:“金玉樓裏的東西也不全是那麽貴的,太貴的我就是想買只怕也買不起,只是給你挑了一支釵而已。沒花什麽銀子!”
“真的?”宋春月半信半疑的看着江櫻。
江櫻點頭。又催促着宋春月打開來瞧瞧。
宋春月這才猶猶豫豫的将錦盒打開了來看。
錦盒一經打開,宋春月便覺得眼睛被閃了一下。
墊着白色絨布的錦盒內,靜躺着一支赤金釵。釵頭雕着镂空的扇形,正中鑲嵌着一顆指甲大小的紅寶石,兩側是同樣的紅寶石鑲嵌,只是為了對稱。較中間那顆要小上許多,通體看來簡單卻又不失精致大氣。
兩小一大的三顆晶瑩通透的紅寶石。在燈光的映照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宋春月看得呆了一呆。
龐娘子一眼掃過去,便斷定了這支釵少不得要百十兩銀子。
這小姑娘,出手倒是闊綽的驚人。
至少在桃花鎮上這些年。給不知道多少位姑娘梳過頭,大大小小的添妝禮都見的多了,長輩添的不必去說。單說新娘子的小姐妹們拿來添妝的,就沒見過這麽貴重的。
“用來壓頭的那只釵素了些。不如待會梳好了頭,就簪上這支好了。”龐娘子看着梳妝臺上那套舊頭面,笑着說道。
宋春月聞聽,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登時便紅了眼睛。
今日出嫁要戴的頭面,的确是有些寒酸了,但已經是家裏能拿出來最好的東西了。她為此心裏膈應了好一陣兒,怕這樣嫁過去會讓周家的人看不起自己。
但家裏的銀錢都用來準備嫁妝了,根本沒有閑錢再去置辦新的頭面。
這件事情她曾在江櫻面前提過一次。
宋春月不認為江櫻送紅寶石金釵會是無心之舉……
江櫻素來知道她不愛佩戴金飾,二人平常也經常互贈些珠花之類,江櫻每回都能送到她心坎兒裏去,是最了解她的喜惡的——
唯獨這一次,送了這麽招眼豔麗的釵飾……
宋春月垂着頭将在眼眶中打轉兒的眼淚給生生逼了回去,再擡頭之時,已是滿面的笑意,道:“櫻櫻,謝謝你。”
江櫻眯了眼笑,搖頭道:“不用謝我,等我出嫁的時候,你別忘了給我添妝就是了。”
龐娘子在一旁聽得沒忍住噗嗤一聲兒笑了出來。
哪裏有這樣的?
一個還沒出閣的小姑娘,怎麽能這樣随口将出嫁挂在嘴邊兒——
“成日沒羞沒臊的!”宋春月也白了江櫻一眼,眼底卻是一片感動的笑意,而後又說道:“那我從今個兒便開始攢銀子得了,待到你出嫁,總能攢到不少的,屆時好備一份厚禮與你添妝——”
江櫻哈哈笑了一陣兒,嬌憨的點着頭。
梳妝換衣一通忙活下來,不知不覺間,外頭的天色已經放亮。
這時,外面傳來了梁文青歡快的聲音,人未至話先到——“春月,櫻櫻!”
還在堂屋裏睡覺的宋春風,頓時就被驚醒了過來,惺忪迷茫的臉上一派驚恐之色,從椅上跳了下來,速度奇快地閃回了自己的房間。
梁文青走進來的時候,眼前就只剩下了猶在晃動的大椅。
可她今日卻也不是來找宋春風的。
梁文青滿臉笑的來至內間,正見江櫻陪着宋春月坐在梳妝臺前。
“方才見你家的門關着,我就知道你肯定在這兒。”梁文青對江櫻說道,轉而看向一聲火紅嫁衣的宋春月。
“春月……你今個兒可真好看,跟換了個人似得!”梁文青一面走近一面驚嘆着。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我說平日裏不好看了?”宋春月佯怒的瞥了梁文青一眼。
對梁文青,她起初是十分不喜歡的。但因為江櫻的緣故,二人的接觸也逐漸的多了起來,而随着接觸,宋春月便發覺看似刁蠻的梁文青,實則是個值得相交的人——
“我哪裏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今日格外好看!”梁文青連忙補救道,笑嘻嘻地走近了。将手中巴掌大的原盒塞了過去。“算是我說錯話了,這镯子全當給你賠禮了,成嗎?”
宋春月忍笑着接過。打開來看,是一只成色不錯的翡翠玉镯,色澤通透鮮亮。
“來,我給你帶上瞧瞧。”梁文青将镯子取出。不由宋春月拒絕,便套上了宋春月的左腕上。罷了咧嘴一笑,點頭道:“好看!江櫻你瞧瞧好看不好看?”
梁文青對江櫻的稱呼,始終都是連名帶姓的。
一開始是因為敵視江櫻的緣故,再後來便是習慣了。沒法兒改口。
江櫻也早已習以為常,探頭過來看了看,遂也點頭稱贊了句好看。“大小也剛好——”
宋春月大概是因為自幼幹重活的緣故,人雖是瘦。但骨骼卻較大,一般小姑娘的镯子她多是戴不上去的,由此可見,梁文青這份禮物,也是花了心思進去的。
看着面前一左一右對着自己笑的江櫻和梁文青,宋春月又是一陣鼻酸眼熱。
一想到自己今日就要出嫁,心中更是一陣翻湧不息,眼睛一紅,伸出左右手各擁住了二人,将下巴擱在了江櫻的肩窩上,聲音沙啞地道:“謝謝你們……”
“不用謝,反正遲早都要還的。”江櫻嬉笑着說道。
梁文青更是一臉正經地道:“你也不用謝我,若真的要謝的話,就在春風面前幫我說說好話就成了。”
宋春月哭笑不得。
她僅有的兩個閨蜜,怎麽一個要比一個不靠譜?交友不慎啊!
可心底卻是明白,二人之所以沒說什麽煽情的話,還是怕她掉眼淚。想讓她開開心心的嫁出去——
“好了好了,接親的人該來了,快蒙上蓋頭坐好!”李氏從外面進來,急忙地催促道。
話音剛落,果然有接親的鑼鼓聲和唢吶吹奏的喜樂聲隐隐傳入了耳中。
“快快快……”莊氏一走進來便催促個不停,那一臉緊張忐忑又激動期待的表情,甚至讓江櫻産生了要出嫁的人不是春月,而是奶娘……
幾人合力将房間收拾了一番,又給宋春月将紅蓋頭蒙好,做好這一切之後,接親的喜婆便登門了。
互道完了吉利話,喜婆便笑着道:“新娘子的兄長可在嗎?喜轎現就在外頭等着呢——”
之前早就了解過了,這家的姑娘有個哥哥,而肅州有着姊妹出嫁,要被家中兄長背着上花轎的習俗。
故喜婆才問起了宋春風。
李氏恍然過來,這才想起自己忙活了大半天,竟是忘了這茬兒,當即疾步去了宋春風的房間,将躺在牀上又睡了過去的宋春風給揪了起來,又匆匆地幫他理了理衣襟,才拽着來到了宋春月這屋兒。
“呃……”喜婆一瞧見宋春風揉着眼睛剛睡醒的模樣,臉上的笑意不禁僵了僵。
明知妹子要出嫁,還睡到了現在,這心當真也是寬的可以……
梁文青看着宋春月彎起嘴角笑着,卻只是規規矩矩的站在原處,忍着沒有上前搭話。
今日是宋春月大喜的日子,最基本的分寸她還是有的。
待送走了宋春月,她再忙自己的事情也不遲。
“快,快背新娘子出去吧!”喜婆整了整神色,笑看着宋春風說道。
宋春風還尚且有些未清醒過來,含糊的應了一聲,目光在屋裏裏搜找了一圈兒,狠狠的眨了眨眼睛,迷茫地問道:“春月呢?”
房中經過短暫的寂靜之後,忽然響起了喜婆和莊氏的大笑聲。
江櫻則是同梁文青默默對視了一眼,不大能笑的出來。
春風這是,瞎了嗎?
“你這孩子,瞎胡鬧什麽呢……”李氏滿臉無奈。
宋春風還以她一臉無辜的表情,又問道:“妹妹呢?”
這時。坐在牀邊的宋春月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扯下了蒙着頭臉的紅蓋頭,怒吼道:“宋春風,你是瞎了嗎!”
宋春風被吓了好大一跳。
循着聲音望去,便見一身大紅嫁衣的宋春月坐在椅上正怒目瞪着他——
“我,我沒真的沒瞧見你!”宋春風将妹妹由下至上的打量了一遍,覺得若非是臉上這炸毛的表情他很熟悉。只怕他真的認不出這是自己的妹妹了。
且方才蒙着紅蓋頭坐在那裏。一言不發的,他真的是沒注意……
“哎呀!新娘子,快将蓋頭蓋上。現在可掀不得,會不吉利的呀!”喜婆連忙上前将蓋頭給宋春月重新蓋好。
“你說你……”李氏既氣又無奈地看着兒子,“還不快給你妹妹賠不是,這大喜的日子。你說你這算什麽樣子!”
“好好好。”宋春風這回倒是沒有反駁辯解,邊走上前去邊陪着笑。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沒長眼——”
蓋頭下,宋春月冷哼了一聲。
“上來吧,我背你出去。”宋春風來到宋春月跟前。彎下了腰說道。
察覺到背上傳來了重量,宋春風便直起身來,背着宋春月往外走去。
李氏江櫻等人忙地跟了出去。卻只止步于堂屋門前,沒再往前跟去。
望着女兒大紅色的背影。李氏這才紅了眼睛。
其實是怕宋春月瞧見,才生生忍到了現在。
她想讓女兒高高興興的嫁出去。
莊氏安慰地拍了拍李氏的肩,笑道:“哭什麽,這可是大好事,那周家二郎品貌皆佳,必定不會虧待了春月的。”
李氏哽咽着點頭,邊拿帕子擦拭着不停湧出的淚水。
而背着宋春月的宋春風,此時此刻聽着耳畔的喜樂聲,感受着背上的重量,才真真正正的意識到,他的妹妹要嫁人了。
宋春月定親以來,他可謂是什麽忙也沒能幫上,就連今日,也跟往常一樣睡了懶覺。
之前他心裏真的是沒有完全意識到妹妹要離開這個家了。
這麽多年以來,他這個做哥哥的,好像真的沒為妹妹做過什麽……
宋春風忽然就內疚了起來。
懷着複雜的心情,宋春風小聲地對宋春月說到:“等到了周家,他們要是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看我不将他們家搞得雞犬不寧——”
宋春月聞言掐了宋春風一把,“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就知道他說不出什麽好話來。
可心裏……卻是湧上了一陣難言的感動。
雖說她這個哥哥真的是各種不靠譜,但從小到大,只要有他在,便沒有人能欺負的了自己。
每次自己被欺負,他都是要替自己雙倍讨回來,哪怕是會挨的鼻青臉腫,會被李氏責罰。
宋春月眼睛忽然濕潤了起來,強忍着聲音裏的哽咽,對宋春風說道:“日後你要好好照顧娘,她身子不好,什麽活兒你都幫着幹些,別再像以前那樣不懂事了。”
這些話,要是擱在平常,宋春風聽罷定是不屑一顧,當做耳旁風吹走就忘了。
但此刻聽起來,卻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還有……”宋春月又道。
“你說吧,我都聽着。”宋春風眼見着就要走出大門,不由地停下了腳步。
以前不耐煩去聽的話,此刻卻想聽妹妹多唠叨一會兒。
結果,就聽宋春月畫風大變地說道:“還有,其實文青她……人挺好的,對你更是沒得說,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自己連個頭緒都沒有,哪家的姑娘能看得上你?現在有這樣一個姑娘肯跟着你,你就知足吧!不然日後娶不着媳婦兒,有你哭的!”
宋春風聽得臉頰一陣抽動,而後再也沒有絲毫猶豫,大步踏出了門檻兒,半分不舍也無。
“新娘子出來了!”圍觀的鎮民們歡呼了一聲。
須臾,便是一陣響亮聒耳的炮仗聲響起。
喜轎被擡起,宋春風站在門外目送着。
江櫻和梁文青望着這一幕情形,心中亦是各有感觸。
只是二人的感觸,卻依舊不怎麽靠譜……
“哎,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能嫁給春風……”梁文青感慨了一句之後,便看向江櫻問道:“你說以後我嫁給春風的時候,要去哪兒置辦頭面?金玉樓還是冠京樓?還有,你知道春月的嫁衣是哪家成衣店的裁縫做的嗎?你看着好看不好看?還是我要找其它店來做……”L
☆、141:齊齊失蹤
梁文青陷入了各種艱難的選擇中,好像她明日就要嫁給宋春風一樣……
江櫻在一旁聽得是滿頭冷汗簌簌而下。
看來,還是她的感觸比較正常一些。
她見宋春月出嫁,最大的感觸便是:少了一個可以陪自己研究好吃的的小夥伴。
江櫻望着灰蒙蒙的不甚明朗的天空,正唏噓間,忽聽漸漸停止了喧鬧的門外,傳來了一道婦人的驚呼聲,“天吶!這……這哪裏來的大蟲!”
接下來便是一陣孩子的驚哭聲,混亂至極。
江櫻幾乎是頓時就想到了白宵,心道一聲不好,連忙提裙疾步走了出去。
剛一走出來,就被眼前的情形給驚呆了。
一群人受驚的正四處奔逃着,三兩個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喊爹喊娘喊爺爺的都有。
而不遠處,正是發了瘋似得亂跑的白宵!
“白宵,白宵!”江櫻連連喊了幾聲,卻完全起不到效果,白宵充耳未聞一般,無頭蒼蠅似的沖撞着,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吓。
江櫻見狀無奈,只得先上前去檢查了一番吓得癱坐在地的幾個孩子有無受傷。
好在只是被忽然沖出來的白宵吓到了而已,并沒有受傷。很快,就有大人們疾步前來各自将自己家的孩子扶了起來。
江櫻确定了無人受傷之後,再舉目望向白宵,卻見它已經沖出了人群。朝着正西方狂奔而去。
江櫻來不及過多思考,立馬兒就拔腿追了上去。
一來她怕白宵傷人,二來她怕這樣的白宵會傷到它自己。
不管是哪一種結果都是不堪設想的。
“阿櫻?”緊跟出來的梁文青,不明狀況,疑惑不解的看着江櫻疾奔的背影喊道。
已經跑遠的江櫻哪裏還聽得到她的喊聲。
“難道是……追晉起去了?”梁文青皺皺眉,得出了這麽一個猜測。
畢竟除此之外,她實在是想不出能有什麽事情會讓江櫻如此着急了。
哦。不對。還有一個,那就是……急着去吃東西。
但相比之下,梁文青覺得前者更符合現況一些。
是以。梁文青安心無比的回到了院子裏,找宋春風去了。
且當莊氏問起江櫻的下落之時,梁文青也只是意味深長的一笑,道了一句:“應當是辦正事去了。”
莊氏福至心靈。同樣意味深長的點了頭。
二人這一番精神層面的交流,使得一旁的宋春風茫然無比。
……
正午時分。天色越來越陰沉,隐隐又有了要落雪的趨勢,還不見江櫻回來的莊氏,方察覺了不對勁。
江櫻從來都不是沒有分寸的人。斷然不可能無緣無故,一聲招呼都不跟她打,便這樣沒了人影兒。
縱然是同晉起有關。可也不該整整半天都不見人。
更讓莊氏如此不安的原因,還當是……今早她跟江櫻說好了要吃清蒸鲈魚的。這是江櫻最喜歡吃的菜之一。
連吃東西這種大事都不理會了,她定是遇到了事情沒脫開身!
這一瞬間,莊氏幾乎是肯定了江櫻遇到了麻煩。
是以,也顧不上其它,疾步來到隔壁晉起家,焦急的敲響了大門。
聽到這猛烈的敲門聲,晉起疑惑的前來開了門,見是莊氏,便問道:“嬸子找我有事?”
這門明明是虛掩着的,何苦這麽賣力的敲?
“櫻姐兒那丫頭可在你這裏?”莊氏連忙問道。
晉起嘴角一抽。
如果她真在自己這裏,他又怎麽會關起大門?
傳出去豈不是讓人誤會嗎。
但見莊氏面有急色,晉起便搖頭答道:“不在。”罷了又補道,“今日并未瞧見她。”
他才不想承認自己今日之所以沒有上山打獵,就是因為沒等到她過來,擔心萬一她想讓自己幫着看管白宵的時候,找不到自己。
他更不想承認自己對于照看那只虎的态度,已經由被迫變成了主動!
“什麽?”莊氏聞言一驚,“今早櫻姐兒沒有過來找你嗎?”
可是梁文青當時不是對她說,是去……辦什麽正事兒了嗎?
那眼神明明就是在暗指找晉起去了啊……
而這孩子卻說今日都未曾見到櫻姐兒。
莊氏眉頭一跳,無比不安地喃喃道:“那她會是去了哪裏……?”
晉起見狀微一皺眉,忙問道:“最後一個見着她的人是誰?”
莊氏恍然過來,“是梁小姐!對,我去找梁小姐問一問!”
不得不說,莊氏空有一身神力,卻也有個極大的缺點——一旦出了讓自己極害怕的事情,腦子就會亂成一團,沒個人在一旁提醒着,根本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得虧晉起腦子清醒,點出了眼下最重要的線索。
是以,莊氏飛也似的去了梁家找梁文青去了。
晉起卻并未折身回屋,而是就站在大門前的茅檐下等着,一雙劍眉皺的死死的。
這個女人,是隔兩天不鬧出些事情來,就渾身不舒服是嗎?
半天不見人影,會跑去了哪裏?
晉起擡起頭望着烏雲密布的天空,心中忽然湧現了一種極不好的預感。
莊氏來到梁家,嘭嘭嘭的拍響了大門。
前來開門的是梁家老仆,一将門打開瞧見了來人是莊氏,訝異的同時,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要将門給關上……
因為他早年便認得莊氏,十幾年前。莊氏也是像現在這樣,一臉的焦急沒日沒夜的拍着梁家的大門,不顧一切為的就是要見梁平一面,最後甚至是動用了官府,也無法将人轟走——
那時候老太爺還在,吩咐了府裏的每一個下人,但凡是莊氏前來。說什麽都不能讓人進來。
但今時不同往日了。老仆心知已經鑽地的老太爺是管不住老爺了,故只得強壓下心中複雜的感受,以免莊氏還記恨他當年将人阻之門外的事情。故換做一臉茫然,裝出不認識莊氏的樣子,問她找誰。
老仆覺得自己就是在說廢話,她來除了找老爺還能在誰。
只是沒想到。時隔多年,這人已從大姑娘變成了老姑娘。怎地還是如此的沒臉沒皮,主動上門兒來找人,也不怕別人笑話。
卻沒料到莊氏急急地說道:“我來找梁小姐,她此時可在家中?”
老仆愣了愣。實在是沒料到莊氏是來找自家小姐的。
“在的。”好一會兒,老仆才反應過來點頭道。
“那勞煩帶我去見她,我找她有急事相詢!”
“呃……”老仆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說道:“那我先去同小姐通報一聲兒吧。”
老仆并不知曉梁文青對莊氏的态度已有轉變,還認為梁文青極度厭惡莊氏。若是他就此放人進去,只怕沒什麽好果子吃,想到自家小姐的性格,為了安全起見,所以老仆決定還是先問一問小姐要不要見來的妥當一些。
再者說了,誰知道她是不是打着找小姐的旗號,實則是來見自己老爺的呢!
這個女人可是什麽事兒都幹的出來的!
為了防止莊氏借着他去通報的間隙偷偷溜進來,老仆轉身之際,還十分謹慎的從裏面闩上了門,留莊氏一人在門外風中淩亂。
不得不說,這位老伯一大把年紀了,想的卻是極多……
想多了的老仆去了飯廳,來到正在吃飯的梁文青身旁,小聲地告知了梁文青情況。
“莊嬸兒找我?”梁文青訝然不已地問道,聲音不小,傳到了一旁梁平的耳中。
老仆強忍住要拍額的沖動。
他這麽小心翼翼的講就是怕老爺聽到,小姐演戲怎麽能這麽不走心啊!
诶?不對……
方才小姐喊那莊氏什麽?
莊嬸兒?
好像很親切的樣子!
“爹,我先去瞧瞧。”梁文青擱下筷子說道,卻并非是讓人請莊氏進來。
畢竟,莊嬸兒有可能是來傳授她‘秘笈’的。
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的好。
是以,當梁平要站起來跟着一起去的時候,梁文青阻止道:“爹,您還是好好吃飯吧?”
梁平一瞧女兒沒商量的眼神,便老老實實地坐回了原處。
就這樣,梁文青只身一人穿過前院走了出來。
莊氏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停的踱來踱去,餘光瞥見門內有人出來,連忙轉頭望去,見是梁文青,忙就闊步上前,不待梁文青發問,便問道:“梁小姐,你今早最後見到櫻姐兒的時候,可瞧見她是去了哪兒嗎?”
梁文青下意識地就反問道:“她不是去找晉起了嗎?”
“沒有啊!”莊氏大急道。
“那,那她是去哪兒了……”梁文青仔細回想了一番那時的情形,道:“我也不太清楚她是去做什麽,就瞧見她跑的極快,像是很着急的樣子,我便以為她是去找晉起了……”
莊氏聽罷梁文青的這個推測,一時竟是覺得無言以對。
“那可瞧見是往哪兒跑了?”莊氏總算問出了重點。
這回梁文青想也沒想,肯定地說道:“西!往西邊兒去了!”
“西面……”莊氏擰眉疑惑地自語道:“好端端的,她跑的那麽急去西頭做什麽?”
管不了那麽多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将人找回來!
與此同時,莊氏忽然又想到了一處不對來。
這一上午,她不僅沒看見櫻姐兒,好似也沒瞧見那只好吃懶做的大白虎……
這麽說,這一人一虎,竟是齊齊失蹤了嗎?L
☆、142:山中
莊氏離了梁家之後,也沒顧得上回家關門,直接往西頭疾奔而去。
是以,等在門前的晉起,遲遲也沒能見到莊氏回來。
心中不好的預感愈來愈強烈。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晉起舉目朝前方的道路上望去。
他忽然想去,今日宋春月出嫁之時,外頭傳來的孩童啼哭聲,和衆人受驚的聲音。
那時好像有人說了一句哪裏來的大蟲——
那時他猜想應當是白宵出來吓到了人,但覺得它應當不會傷人,且又有江櫻在,想必不會出什麽事情,于是便沒有出去。
現在想來,會不會就是那個時候,她遇到了什麽不可控制的事情……
晉起定睛在雪水融化之後的泥濘道路之上看罷,果然見着了老虎留下的特殊形狀的腳印。
且從這腳印的行距來看,白宵當時應當比較慌張,跑的極快。
而江櫻,想必定是去追白宵去了——
推測出了這個可能,晉起忙地沿着腳印的方向疾步追去。
然而越往西,他心中的不安便是越深。
直到那腳印消失在西山腳下……
晉起舉目望密林雜草叢生的西山之上望去——
山半腰往上,已被缭繞的霧氣所籠罩,頂方更是烏雲罩頂,天幕壓得極低。山中不知何處,時不時地響起不知名野獸的叫聲。
桃花鎮後方的西山,乃是肅州城最大的一群山,由南至北,橫隔在桃花鎮西後方,素有天險之稱。
由于山上的野獸過多。若非是極為老練的獵戶,鮮少有人敢靠近。
而一路追着白宵過來的江櫻,此刻正在山中不知名的某處打着轉。
半日下來,她不僅沒有找到白宵,且還迷了路。
她的記性本是極好的,可這回卻錯在了只顧着追趕白宵,沒有分神去看路。才會在山中兜兜轉轉了許久。也沒有找到出路。
眼下正值隆冬,山中寒風呼嘯,灌入山谷嗚嗚有聲。甚至讓人分不清是風聲還是豺狼的叫聲。
江櫻攏了攏在這山中略顯得單薄的小襖,漫無目的的往前走着。
她雖然是饑寒交迫,且又急于找尋白宵,但最基本的理智還是在的。在這野獸橫行的深山之中,并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更不敢高呼,只能邊走邊找尋着白宵的影子,同時且時刻關注着四周的動靜。并緊記着自己走過的路。
山路崎岖泥濘,且雜草荊棘重生。這半上午的時間走下來,江櫻身上的衣物早已不複起初的整潔,多處都被刮破。一雙繡鞋亦是辨不出原本的顏色。
又是半個時辰下來,江櫻仍舊沒能看到白宵的影子。
在這兇險的山中。江櫻十分擔心嬌生慣養的白宵,不是這些野獸們的對手。
且它又生的一副不肯低頭的性子,若真的惹毛了群狼之類的,後果不堪設想。
倘若白宵真的出了事,她不僅沒辦法向韓呈機交待,自己良心上同樣也過不去。
思及此,江櫻強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行着。
這時,忽然覺察到頭臉之上傳來濕濕涼涼的觸感。
江櫻下意識地擡起頭來,便見被密林遮蔽了大半的灰色天空下,正有夾雜着雨點的雪花飄落。
縱然今早的天氣就早有會下雪的預兆,但現如今在這種境況下,對于江櫻來說,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且最糟糕的還是,她昨晚睡覺前并未将菜刀放入體內——
如若不然,至少在遇到危險之時,還能藏身到空間裏躲避一二。
可現如今不是後悔的時候。
她眼下要做的是盡快找到白宵和下山的路。
故江櫻只能咬着牙頂着風雪繼續前行着。
這雪下得這麽大,野獸們也都該回洞穴躲雪去了吧?這麽說來,她似乎是安全了些——江櫻在這方面實在是缺少常識,故才這樣僥幸的想着。
可接下來出現在眼前的一幕,讓心懷僥幸的江櫻,實在是再也僥幸不起來了……
只見前方大約是十步開外的地方,一只黑瞎子正直立着壯碩的身子,兩只厚厚的前爪扒在一棵參天大樹之上,伸着腦袋努力的夠着樹枝上為數不多的青黃枯葉——
江櫻呼吸不由地一窒。
還好她出于警惕時刻觀察着周遭的情形,腳步又放得輕,這才能在它發現自己之前,便意識到了危險所在。
可就目前的情況而已,能不能脫險,還是未知之數。
江櫻盡量屏息,緩緩無聲的轉身,将腳步放得極輕,往回走去,企圖同這只正覓食的黑熊拉開距離。
江櫻每每走上兩步,便要回頭打量上一眼,唯恐自己這細微的動作驚動到了它。
随着距離被拉遠,江櫻的心才逐漸的放松下來。
回頭的頻率也在逐漸的減少。
“啪嚓!”
樹幹斷裂的聲音毫無預兆的響起。
江櫻被驚了一跳,卻謹慎的沒有驚呼出聲。
但卻隐隐有一種極其不安的預感……
強忍着心中的恐懼,她緩緩地轉回了頭去。
正巧見了那只黑瞎子正睜着一雙圓眼睛直直的在盯着她看,腳邊是被它折斷的一截手臂粗的樹幹——
江櫻整個人都吓得僵直了。
但見它沒有動靜,便也只能裝作死物,一動一動的站在這裏。
只盼着這只黑瞎子是真的瞎,沒有發現她的存在,盡快離開此處往別處覓食去……
可事實證明,她這番臆想實在是太過一廂情願了——
一人一熊原地靜立了片刻之後,只見那黑瞎子忽然大步朝着江櫻撲了過來,略顯笨重的腳步下,每一步卻都叫江櫻覺着地動山搖!
眼前情況如此,江櫻自知再裝死下去等着她的必定是真死……便再也沒了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