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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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氏,韓府廚房的紅案管事,竟然來了她這小飯館裏做廚娘?
這麽說,她是被韓府趕出來了嗎?
江櫻絕對不信她是自己主動離開的……
畢竟依照餘氏這性子,這麽多年沒被趕出來已經是天大的奇跡了。
江櫻并不知餘氏被趕出來是因為二房的衰落,只當是她的性格使然。
“餘大妹子,這是我家姑娘,是我們江家一江春的繼承人,也就是這兒的小掌櫃。”莊氏玩笑一般說道,臉上帶着笑。
“什麽……”餘氏不可置信。
她一開始當江櫻是來買糕點點心的。
方才聽莊氏同她介紹起自己,便當她也是在這兒飯館裏做事的。
卻沒想到,近來在肅州城中炙手可熱的一江春……竟然是她開的?!
餘氏也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餘大妹子,廚房裏已經開始準備了,你先進去吧。”莊氏看着臉色變幻個沒停的餘氏,若有所思地說道。
餘氏點着頭,幾乎是片刻都沒再停留,便疾步走向了後院兒。
“櫻姐兒,你們之前認識?”待餘氏離開後,莊氏方朝江櫻問道。
江櫻點點頭,只道:“之前她也是在韓府後廚做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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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有說出餘氏曾經如何為難陷害她。
這倒不是江櫻藏得住話兒,而是她真的擔心,她将情況同莊氏說了,莊氏會立即沖去廚房,拽着餘氏的頭發将人拖出來……
奶娘的暴力,她是很清楚的……
“原來是這樣……”莊氏不疑有它的點了頭,“這倒是巧了。”
可不是巧了麽……
只是她不覺得這個巧合是什麽好事。
江櫻抿了抿唇,心中暗暗思量着。
午間,一江春大堂之中人滿為患。
後廚房裏裏亦是忙的熱火朝天。
江櫻由于腿上有傷,被莊氏勒令坐在前堂櫃臺後算賬,不許跟進廚房瞎忙活。
江櫻便也乖巧的坐着算賬,沒有跑去後廚房湊熱鬧。
直到她将這月的賬目全部理清,将賬本合上——
“你可算是看完了!”一旁的梁文青早已不耐煩,見江櫻放下算盤合上賬本兒,忙就扯了她道:“走,咱們去後頭踢毽子去——”
今個兒宋春風留在家裏照顧李氏,沒到這兒來,她無事可做,實在是無聊透頂了。
見梁文青這副閑的發慌的模樣,江櫻不疾不徐地推開了她的手,道:“等會兒,我得先去廚房看看。”
梁文青撇嘴道:“不是請了廚娘嗎?哪兒還有你的事兒?”
“就是因為請了位廚娘,才有事兒呢……”江櫻撫平了微皺的前襟說道。
梁文青聽得雲裏霧裏的,卻見江櫻已經走出了櫃臺後,朝着後廚房而去。
“爹,那你陪我踢毽子去!”梁文青無奈之下,只得拉起了梁平。
“哎……你這孩子,爹哪裏會踢毽子啊!”被拽起了身的梁平,無奈的直搖頭。
“得了吧您,別裝了,莊嬸兒都同我說你,爹你年輕的時候毽子踢的可好了!”
“這……”梁平紅了半張老臉。
當年他為了迎合莊氏的愛好,的确是苦練了許久踢毽子大/法……
只是自從莊氏走了之後,便沒有再踢了——
梁鎮長被閨女拉着去了後院兒踢毽子,江櫻則是真的去了後廚房。
一進廚房,便瞧見了靠在竈臺後催促着樊氏切菜的餘氏。
那頤指氣使的模樣,讓江櫻險些以為自己是又回到了韓府後廚房——
江櫻一臉平靜地走了過來。
餘氏挑挑眉看着她。
或許是因為心底有些心虛,所以面上才要表現的更為不屑一些,用以掩飾這份心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位嬸子你來我們這兒做廚娘的吧?”江櫻笑眯眯地問道,一副無害模樣。
“掌櫃的有什麽吩咐嗎?”餘氏話語雖還算恭敬,但口氣卻是陰陽怪氣兒的。
“吩咐倒是不敢。”江櫻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只是瞧着你往這兒一站,指揮着別人做事,與其說是廚娘,倒更像個管事的?”
餘氏頓覺被戳到了痛處。
一旁的樊氏隐隐覺察到了江櫻話裏的火藥味。
☆、151:就是看你不順眼
這倒是極少見的。
這孩子平常待人和氣的很,又有肚量,今個兒是怎麽了?
樊氏來不及細究,只當是江櫻今日心情不甚好,忙地上前解圍道:“阿櫻,沒什麽的,我閑着也是閑着,切一切菜罷了。”
樊氏生性平和溫柔,又勤快能幹,倒沒覺得被餘氏指揮着有什麽值得計較的。
但江櫻的想法卻不一樣。
“樊嬸,我只是覺得一個廚娘若是連菜也不會切的話,卻拿着廚娘的工錢,那我豈不是吃大虧了嗎?”江櫻聲音依舊平緩,但卻叫樊氏聽得一怔。
阿櫻這孩子絕對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她之所以如此,想必定是事出有因的。
樊氏心思向來玲珑通透,想到此處,便知道自己不适宜再插手。便低了頭去切菜,不再言語。
江櫻繼而看向臉色漲紅的餘氏,一臉認真地問道:“難不成這位嬸子只懂做菜,不懂切菜嗎?若是如此,那真是抱歉了,我們店小,不似大戶人家分工那麽明确,請來的廚娘可不能連菜都不會切,這一點我想在你過來的時候,便已經有人同你說過了罷——”
其實縱然是在大戶人家裏的廚娘,若非是在廚房裏地位極高,切菜也是要自己動手的。
且若餘氏忙也罷了,她分明是閑着站在那裏,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指揮着別人——
真當自己是請來的管事嗎?
若是大家都抱着互幫互助的心态,團結互助自然是極好的氛圍。
可餘氏她是抱着這樣的心态嗎?
她這種人,不管你替她做多少,她都只會覺得是理所應當的。
江櫻不是小心眼的人,更不會去刻意為難誰。
當然。她也相信這世上會有人因為環境的緣故改變原本的性子。
但問題的,餘氏她改好了嗎?
想到她今日見到自己第一眼時,那種不可一世的眼神,便足以讓江櫻确定了——這個人從裏到外,一丁點兒改變都沒有。
她花銀子雇人是來幹活兒的,可不是來擺譜兒偷懶的。
江櫻很注重團隊的團結心,她認為只有在一個良好的氣氛下。才能用心将菜的味道做到最好。
而餘氏除了破壞這種氣氛。好似真的沒有其它的用處了——
“我只是一時間忙不過來而已……”餘氏嘴硬的辯解道。
她這種反應是在江櫻意料之中的。
她若是坦坦蕩蕩的認了錯兒,那當是真的改好了。
“嬸子是覺得這廚房裏分給你的活兒太多了,忙的連切菜的時間都沒有嗎?”江櫻問道。
“我……”餘氏被堵了個死。
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便只能承認自己幹活效率太低。
是以,餘氏幹脆抿緊了嘴不說話了。
瞧她這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樣,江櫻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嬸子若真的覺太累太忙,不妨另尋高處吧。”江櫻丢下這句話。也不再同餘氏多費唇舌,轉身離了廚房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餘氏咬了咬牙。
這若換做之前,她早反唇相譏了。
大不了不幹走人,也不能任由一個小丫頭這麽指着鼻子罵!
她才不要受這等窩囊氣呢!
但現如今的情況卻是不允許了……
韓府二房名存實亡,下人被大夫人削減了一半。發賣的發賣,趕走的趕走——
而她的婆婆崔媽媽為了讨好二夫人,沒少跟大夫人作對。頭一個就被趕出府,打發到偏遠的莊子上去了。
她自然也不能幸免。
好在她求着丈夫花了大價錢買通了關系。這才逃過了被發賣的命運。
但韓府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一家人過慣了大手大腳的日子,這下少了韓府這個大金主,家裏的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
她前前後後也找了不少酒樓,去做廚娘,但因為脾氣問題,總是呆不久。
且酒樓裏極累人,回回放工回去都是半夜時分了。餘氏吃不得這個苦。
她之所以找到一江春來,便是沖着這過午不待客的規矩。
如此一來,是要比其它酒樓飯館兒輕松上整整一半。
而且最重要的是,主家毫不吝啬,開出的工錢并不比全天性營業的酒樓裏低——
且這裏頭的人也都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上了兩天工,任由她暗下偷懶,竟也無人問津。
餘氏不由覺得自己這是撞上了大運,終于找到了一個合心意的活計。
可死活都沒想到,這家飯館兒的掌櫃……竟然是這個死丫頭!
在韓府的時候她就百般看江櫻不順眼,但那時還總能儀仗着自己管事兒的身份,時不時地對其發難,出一出氣——
但一轉眼,自己竟然成了要仰仗對方鼻息做工的小廚娘!
這種地位上的反差,讓餘氏越想越難受。
但無論如何,她也不想舍棄這份來之不易的活計。
罷了,那死丫頭頂多也就是在嘴皮子上占占便宜罷了。
不過都是小虧而已,她忍便是了!
打定了主意要一忍到底的餘氏,卻不知道,她委實是想的太多了。
她也着實用不着去忍什麽。
因為——
次日早,來上工的餘氏,便收到了來自莊氏的六串銅錢。
“莊大姐,這……”餘氏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才剛來沒幾天……”
這是将這六串錢當成嘉獎她的了,認為是莊氏覺得她做的很好,對她的表現很滿意——
莊氏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兩聲,道:“你還是拿着吧,這是你這三日的工錢。”
“這……”餘氏怔了怔,而後失笑道:“這才三日就給工錢。不合适吧……”
這莊氏是個急性子她的知道的,可沒想到發工錢竟然也這麽急,竟然三天一發。
臉上是為難的表情,實則餘氏心底兒已經樂開花了。
她家中正卻銀錢,這六串錢雖然不多,但也真的是不少了。
“大妹子,你應當是聽懂我的意思。”莊氏面色顯然不比往常來的真實熱絡。不冷不熱地說道:“我的意思是。今個兒就将這幾日的工錢與你結了,算清了。也好不耽誤你再去其它地方找活兒幹——”
餘氏臉上的笑意頓時就僵住了。
莊氏将話說到這份兒上,若她再聽不出是什麽意思的話。那就真的是傻到家了。
一想昨日江櫻的态度,餘氏立即就明白了……
合着昨日那話并不是在挖苦她……
而是,在試探她!
餘氏一時間悔恨交加。
早知如此,昨日她便忍了。不管她說什麽自己都聽着。就算是裝,也要裝的服服帖帖的才對——
真沒想到那丫頭做事竟然這麽決!
江櫻從不是個喜歡給自己找煩心的人。
看不順眼的事情。她一定要趁早給擺平了才行——
就像毒瘡,挖起來要快。這樣才省事。
莊氏冷眼看着餘氏,見她遲遲不伸手來接,便幹脆将銅錢塞了過去。
餘氏望着手手中這沉甸甸的六串錢。表情幾變。
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什麽搖尾乞憐的話來。
畢竟不管落魄與否,‘自尊心’還是極強的……
“你當你們這兒是什麽好地方。不過就是一芝麻大點兒的破飯館兒罷了,你不留姑奶奶。姑奶奶我還不稀地待呢!”餘氏一面将錢收起來,一面呸道。
反正走都走了,也不怕得罪誰了。
倒不如過一過嘴瘾,出一出氣!
莊氏見她變臉如此之快,頓時臉色也就拉了下來,“我說大妹子,做人可要講求良心!這工錢我可是一分沒少的給你了,你走便走了,有什麽理由說如此難聽的話?”
“許你們狗眼看人低,還不許我說了不成!”餘氏大罵起來,“開個小飯館真以為自己了不得了,什麽狗屁玩意兒!”
“你說誰狗眼看人低?”莊氏看着餘氏問道。
一旁的方大和方二互看一眼,覺得暴風雨即将要來臨了……
莊大娘平時裏瞧着人是熱情的,但罵起人來、掐起架來,放眼整個肅州城,也絕對不會有人是她的對手——
這小婦人走便走了,拿着錢痛痛快快兒地走便是了,怎麽還如此沒有眼色,要去拔老虎頭上的毛?
“說誰?我說誰你心裏清楚!敢做還不興我說了不成!”餘氏一副刁蠻叫嚣的嘴臉,再加之這一副尖利的嗓音,饒是方大和方二見了聽了,也很難忍住不上前去抽她一巴掌。
可反常的是,莊氏竟然沒有發大怒。
而是冷笑着說道:“沒錯,我就是狗眼看人低了,我就是瞧你不順眼,想讓你滾蛋,你怎麽着吧?”
“你……”餘氏沒料到莊氏會來這麽一招兒。
可偏偏……這招兒要比任何話都要來的氣人!
“說啊?你怎麽不說話了!”莊氏上前逼近一步,由于身高優勢,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架勢說道:“該結給你的工錢老娘一分也沒少你的,你要真有種,就去官府告我試試,看看官府站在誰哪邊兒?光在這耍嘴皮子,算什麽狗屁本事!”
餘氏氣的瞪大了眼睛,偏生又無言以對。
方大和方二險些忍不住要為莊氏拍手叫好了!
瞧見沒,這才是吵架的最高境界!
不僅要在言語上勝對方一籌,氣勢更是要死死的将對方壓住!
語言與氣勢皆是輸掉了的餘氏,只有氣的哆嗦着嘴唇,伸着手指指向莊氏,“你……你……”個沒完沒了。
“你什麽你!結巴了?”莊氏大力的揮下了餘氏的手指。
“你竟然敢打我!”被莊氏揮了這麽一下,餘氏這下總算找到發作的藉口了,頓時就扯開了嗓子嚷嚷道。
莊氏卻再沒有了半分要去理會她的興致,二話不說,當即一把揪住了餘氏的領口,不由分說地就拖着人往堂外走。
方大和方二表示很後悔沒有提前備些瓜子過來,真也是白瞎了這麽一場好戲。
餘氏被勒的臉色通紅,說不出話來,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
亂揮着手企圖推開莊氏,但卻起不到任何效果。
就這樣,餘氏被莊氏猶如拎小雞一樣給丢出了飯館大門外——
“有多遠給我滾多遠,要不是看在櫻姐兒的份兒上,就憑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老娘今個兒就是把你弄死了,也不怕官府找上門來!”莊氏咳出一大口唾沫來,狠狠地吐向了餘氏。
餘氏真的被吓壞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厲害了……
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會有如此彪悍的女人——
就這麽光天化日之下,她竟然就敢堂而皇之地說要弄死自己!
不知道為何,餘氏十分相信莊氏真的能說得出,做得到!
“還不快滾!”莊氏眉頭一豎,沉聲喝道。
餘氏飛也似的跑開了,再也不敢多說半句話。
早知道這茬兒這麽硬,就是再借她十個膽兒,她也絕對不敢踢啊!
作為一個欺軟怕硬的人,這點規矩,她還是懂的……!
莊氏氣呼呼地轉身回了後院。
江櫻正巧從後堂牽着阿芙出來,一大一小兩個姑娘跟花骨朵似得,臉上都帶着笑,看着就讓人心情舒暢。
莊氏煩躁的心情不由地平複了許多。
江櫻見莊氏迎面走來,笑着喊道:“奶娘。”
“莊嬸嬸。”阿芙也笑嘻嘻地跟莊氏打着招呼。
莊氏笑着摸了摸阿芙的腦袋,方擡頭看向江櫻說道:“人已經打發走了。”
“沒鬧事吧?”江櫻問道。
“鬧事?就憑她——”莊氏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而後又憤憤然地說道:“你這丫頭也是越來越不肯同奶娘說實話了!若不是問了李大嫂,我還不知道這婆娘之前在韓府那樣欺負你呢!”
昨晚江櫻只道覺得餘氏愛偷懶,不适宜留下。
将白日裏江櫻對餘氏的‘為難’看在眼中的莊氏,卻隐隐覺得沒那麽簡單。
趁着今早回桃花鎮取東西的間隙,便順嘴問了李氏幾句。
便問出了許多內情來——
若不是江櫻不想講此事鬧大,她定是要将這餘氏給狠狠教訓一通的。
“好了奶娘,人都已經走了。”莊氏笑着晃了晃莊氏的胳膊,扯開了這個讓人心煩的話題。
莊氏剛想再教訓她兩句,卻見方二擠眉弄眼地從前堂走了過來,對江櫻說道:“阿櫻,那晉小哥兒來送野味了——”
☆、152:怪事
江櫻見方二這一臉的猥瑣,便明白自己的那點心意已經為衆人所知了……
可晉大哥,真的就一點兒也瞧不出來嗎?
江櫻在心裏嘆了一句,卻也蓋不住因為就要見到晉起而滋生出的滿心歡喜。
“你這孩子,小心着腿!”莊氏見江櫻迫不及待地往前堂走去,無奈地搖着頭提醒道。
江櫻匆匆來到前堂,果然見着了晉起。
“晉大哥昨日怎麽沒來?”江櫻邊上前,邊笑着問道。
晉起看着她,道:“臨時有事。”
江櫻不作他想,來到晉起面前說道:“對了晉大哥,我和奶娘搬來這兒住了。日後晉大哥如果有事,或是要找我下棋,直接來一江春找我就行了……”
這想的也不可謂是不多。
晉起不記得自己曾主動找過她下棋……
見晉起這樣看着自己,江櫻以為是心思被看穿,忙就解釋道:“晉大哥,我和奶娘之所以急着搬家,是因為我們之前住的宅子風水不甚好——”
解釋罷,又覺得這個解釋太沒有可信度。
畢竟住了這麽久,才說風水不好,真的不會給人一種‘見風使舵’、‘純屬瞎說’的感覺嗎……
晉起淡淡地“嗯”了一聲,掩去眼底的笑意。
那道人本就是他請來的,他對江櫻搬家的理由,自然比誰都清楚。
可事實上,江櫻搬家的真正理由,他還真的是不知道……
“白宵回韓府了?”晉起忽然問道。
江櫻怔了怔,而後搖了頭道:“還沒有,在後院兒呆着呢。”
實際上是在空間菜園裏曬太陽呢……
但照這種情況來看。晉大哥倒是越來越關心和喜歡白宵了——
江櫻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現象。
殊不知,晉起之所以問起白宵,是因為想要側面得知,韓呈機有無回府。
既然白宵還在,那想來韓呈機還未回肅州。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上一世的今年年關,便是那場禍端的開始——
韓呈機本是該去之人。卻因為江櫻的緣故陰差陽錯的保住了一條性命。韓旭現如今的情況也同前世的病弱殘喘截然不同。
不知道這場禍端,會不會也因此被改寫。
晉起陷入了沉思中。
江櫻看着他,眼中帶笑。
方昕遠帶着阿福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堂中。
這些日子來。他吃一江春的飯菜已經吃慣了,再去別的地兒吃總覺得無法下咽。因礙于一江春只有上午待客,故他一旦有時間,必定是要早早過來占位置的。
方昕遠剛欲找個位置坐下來。卻瞧見了櫃臺旁站着的兩個人。
少年人背對着他而立,雖是粗布麻衣。但身姿欣長而挺拔。
而同其面對面站着的江櫻,表情便清晰的落在了方昕遠眼中。
不知道那少年人對她說了些什麽,只見她眼角眉梢俱是帶着笑意,明媚好比三月桃花——
方昕遠怔了一怔。
江二。從來都沒有對他這麽笑過呢……
之前的江二雖是對他執着癡情至極,但那副內斂柔弱的性子卻是擱在那兒的,縱然是笑。從來也都只是垂首抿嘴輕笑,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笑的這麽從容自然又……好看。
方昕遠甚至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笑容。
要比連城風月樓裏的頭牌雲柳姑娘還要好看……
不對,自己這是怎麽了?
怎麽突然将江二捧到這麽高的位置上去了?
方昕遠皺了皺眉,心情忽然有些煩躁起來。
他就近找了張桌子坐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提高了聲音道:“小二,點菜!”
方大應了一聲兒,疾步走了過去。
方昕遠卻是斜着眼睛在注意着江櫻。
果然就見江櫻聽到他的聲音之後,下意識地望了過來——
方昕遠連忙收回目光,片刻之後,再悄悄望過去,卻見江櫻已同那位手提着獵物的少年人,一道兒去了後院。
“那人是誰?”方昕遠朝着倒水的方大問道,他并非是第一次瞧見晉起了,但卻不知他具體的身份。
他隐隐記着,那日他殺到桃花鎮,逼着江櫻發誓不再糾纏于他的時候,那人便是在場的,只是從始至終都不曾說過一句話。
再者就是經常會在這裏見到他。
而且江二好似回回都會跟在他身後,跟個跟屁蟲似得!
就像,就像之前跟着自己一樣……
方昕遠說不上來心頭忽然湧上的不甘該解釋為什麽。
“方公子你說晉小哥兒啊。”方大笑着說道:“那是給我們店裏送野味的——”
“送野味的?”方昕遠又皺了下眉頭,狐疑地看着方大問道:“只是這樣?”
如果只是個簡單的送野味的,她怎麽偏偏對他不同?
怎麽沒見她對送柴的、送炭的這麽親近過……
“也不全是……”方大搖頭道:“是之前就同櫻櫻認識的,桃花鎮上的鄰居——”
什麽?
竟然還是鄰居……
怪不得走的這麽近。
方昕遠略有些煩悶的吃了一口茶,平複着這莫名的心情。
“少爺,咱們幾時啓程回連城啊?”一旁的阿福倒沒察覺到方昕遠的莫名态度,畢竟少爺自打從來到肅州之後,也沒正常過。
倒是老爺的反應是他意料之中的。
起先口口聲聲說少爺如果不在肅州藥行做出點成績來,就不許回連城,但這一近年關,卻還是讓人傳了信兒過來,催着少爺趕緊回去過年呢。
“再說吧,在哪兒過年都一個樣兒。”方昕遠一副悶悶的口氣。
他現如今倒是真的不想回連城去了。
“少爺。您這是為什麽啊……”阿福覺得已經完全不能理解自家少爺的想法了。
是誰自打從來到肅州之後,就沒一日不念叨着連城青/樓和歌舞坊裏的姑娘們的?
又是誰成日裏不停的說,只要一想到同江二姑娘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就覺得頭皮發麻,生不如死的——
這下好不容易等到回去的機會了,怎麽忽然又變了個态度?
“你哪兒來這麽多的廢話?”方昕遠不耐煩地瞪了阿福一眼,遂又道:“這事兒不用你管。我會親自寫信告知我爹。怪罪不到你頭上來。”
阿福聞聽此言。只得緘口沉默。
方昕遠覺得今個兒這頓飯吃的沒什麽味道。
明明是和從前一樣的菜,但卻提不起絲毫胃口來。
江櫻對着那少年人笑的模樣,一直徘徊在眼前。無論如何也擺脫不得。
方昕遠最後幹脆放下了筷子,讓阿福結了賬,留下了一大桌子幾乎沒動的菜,便大步離開了一江春。回藥行去了。
藥行裏的邱掌櫃正在盤賬。
見方昕遠回來,忙地迎上前去作禮。
邱掌櫃如今已有近六十高齡。是三年前剛從連城調派過來的,乃是方家老太爺十分信任的心腹,也是看着方昕遠自幼長大的,故此對方昕遠既有主人家的尊重。又有幾分晚輩的疼愛。
也正是因為這肅州分行裏有他在打理,方昕遠才能萬事不操心。
但該同方昕遠禀報的,他從來都是一樣兒不少的要禀給方昕遠聽。
“少爺。近來倒是出現了一樁怪事。”邱掌櫃邊随着方昕遠往內堂走去,邊說道。
“哦?”方昕遠一挑眉。“什麽怪事,說與我聽聽。”
他最喜歡聽怪事了。
呃,這是什麽怪癖……!
“少爺,事情是這樣的……”邱掌櫃老成沉穩的聲音不帶半分起伏,同方昕遠說道:“近來三日內,肅州城內各大大小小的藥鋪,?黃芩、金銀花、拳參寸冬等藥材,竟是日日空櫃、供應不及,我們藥行中預備的近兩個月的存貨,這三日的時間已經去了大半不止——”
方昕遠聞聽眉間閃過思索,道:“皆是解熱的藥材。”
各個藥鋪都供不應求,這顯然不會是偶然。
“不錯。”邱掌櫃點着頭道:“按照常理來說,現如今也不該是熱毒流傳的季節,真是怪哉——”
“可是有人在暗下刻意收購?”方昕遠猜測着。
他雖然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慣了,外人多覺得他不學無術,但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其實方昕遠在經商方面是很有頭腦的,只是不願意在這上頭花心思罷了。
且曾被方家老太爺稱贊過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學醫天才。
“非也。”邱掌櫃卻是搖了頭,接着說道:“老奴起初也這樣懷疑過,但這昨日已讓人暗下調查過,确認了并非是有人暗下收購,而是以十分尋常的散藥被尋常百姓抓了回去。”
“這麽說……”方昕遠腳下一滞,看向邱掌櫃道:“竟是城中多人同時出了起熱發燒的症狀?”
“沒錯。”邱掌櫃點頭。
所以他才覺得十分奇怪。
而且還有一點,他并未在身邊發現有人出現了這種症狀。
也就是說,在錦雲街上,這種症狀似乎并未出現。
只是目前他還無法确定,便沒将這個推論說給方昕遠聽。
方昕遠問道:“只是這幾味藥販賣一空嗎?”
邱掌櫃點頭。
“若只是起燒,倒算不得什麽大事,只是許多重症的開始症狀多是熱毒不退……”方昕遠同邱掌櫃道:“此事邱掌櫃你再多讓人留意些,若是再有異況,定要告知于我。”
邱掌櫃颔首應下。
☆、153:病重
六日後,臘月十八。
宋家。
江櫻和梁文青看望過躺在內間的李氏,便一前一後來到了外屋。
“嬸子的病原本不是好了嗎,怎麽又犯了?”梁文青皺着眉說道,今日聽說李氏在韓府上工的時候,忽然昏厥,連忙給人送回了家,請了郎中過來,卻說又是起了燒,只是相比于前幾日的狀況來說,這次的燒顯然高了更多。
這一點,單從李氏方才那張燒得通紅的臉上便可觀一二。
“李嬸的身子慣來都是不好的,倒不如借此時機好好調養一番。”江櫻亦是愁眉緊鎖。
近來在飯館兒裏,她不是沒聽到一些風聲的——據說近來城中熱毒肆虐,許多人都染上了高燒,且極難退的下去。
內間裏,莊氏和宋春風,還有問詢從梧桐鎮上趕回娘家探望的宋春月正守在牀邊。
“之前不是答應的好好的嗎!說要好好照顧娘!”宋春月正埋怨着宋春風,“可你看看娘現在這個樣子,你是怎麽照顧她的?”
“我……”宋春風想要為自己辯解,但瞧着眼下李氏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模樣,便實在也沒太多心思跟妹妹鬥嘴,幹脆任由宋春月怎麽說也不搭腔。
“好了好了,春月你也別一個勁兒的說春風的不是了。”莊氏出聲勸道:“春風這些日子可孝順着呢,近來不是說城中許多人都在起熱嗎?約莫是這天氣問題所致,你也不用太擔心了,大夫方才不是已經給開了藥嗎?”
宋春月這才停了嘴,将藥方塞給了宋春風,催促道:“快去抓藥回來。我好給娘熬藥——”
宋春風沒有耽擱,當即接了過來,出去抓藥去了。
“咱們也出去吧,別在這吵你娘了,讓她好好休息休息。”莊氏對宋春月說道。
宋春月點頭,又看了牀上的李氏一眼,這才随着莊氏出了內間。
外間堂屋裏。江櫻正和梁文青坐在桌邊。
莊氏和宋春月便也坐了下來。先是莊氏開了口嘆氣道:“也真是邪了門兒,近來發燒的人都能繞護城河兩圈兒不止了……”
“可不是嗎,我公公也燒着呢。都整整兩日了,就我剛才過來的時候,才算是将将清醒了一會兒。”宋春月眉頭緊緊地皺着,拿手指輕按着突突地跳個不停的太陽穴。
已為人婦的宋春月。舉手投足間果真也是比之前要沉穩了許多。
莊氏便叮囑着江櫻宋春月和梁文青幾人,說道:“你們幾個也要加倍小心才行。切勿着了涼,現如今發個燒可難治着呢,據說這藥鋪裏頭退燒的藥都不好抓了……”
“我家裏的下人也病倒了兩個呢。”梁文青皺着眉。
江櫻在一旁聽着,越發覺得此事不對勁。
這麽多人一起生病。真的是偶然嗎?
依照她看……倒像是傳染。
可發燒這種病,又并非是傳染性疾病。
畢竟不是專業的從醫人士,對這些病症一知半解的江櫻皺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
眨眼又是三日過去,李氏的病卻一直沒見好。
宋春月代她去韓府告了假。專心在家養病。
據宋春月說,她去韓府替李氏告假的時候,吳大娘皺着眉道,廚房裏已有十餘位廚娘都染上了高燒,人手十分緊缺,近來只能找了外頭的幫工來臨時幫忙。
今日,一江春前幾日新請來的廚娘崔氏也病倒了。
但由于這場突如其來的集體高燒,飯館兒裏沒太多客人,倒也不算太忙,江櫻和莊氏再有樊氏,三個人也是頂夠了。
“哎,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了。”莊氏望着全然不比往常熱鬧的大堂,嘆着氣道。
緊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