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了三日之後。
這是冷靜後的宋春風做出的決定。
而宋春月,在大哭了一場之後昏厥了過去,近昏曉時分才幽幽轉醒。但醒來之後,卻是半字未語。勿論旁人同她說什麽,她都沒有反應。
周敬平也不勉強她。只讓妻子好好休息。
一江春從今日起,也閉門謝了客。
雖然這所謂的客,也只有方昕遠一人罷了。
江櫻和莊氏打算這陣怪病風波過了之後,再重新開張做生意。這種現象,俨然已經成了當下肅州城的常态。
然而這場風波何時能過、能不能過,誰也無法斷定……
江櫻倚在窗邊望着窗外逐漸增大的雪勢,思緒一點點的在飄遠。
白宵趴伏在她腳邊的厚毯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它本是在菜園空間裏好好的曬着太陽的。但今日見江櫻給它送飯之時的表情不甚愉悅,這家夥便也就跟着出了空間,想陪在江櫻身邊安慰一二。縱然安慰不了,好歹還能陪着。
忽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
樊氏從前頭走來,軟底繡花鞋踩踏在松軟的積雪上發出悅耳的聲響。
“樊嬸找我有事嗎?”江櫻從窗內瞧見了樊氏。便迎去了門口問道。
樊氏卻未進來,只在門外檐下含笑着說道:“晉起那孩子過來了。在前堂等着你呢。”
江櫻聽罷忙地點頭,粗略地攏了攏耳邊的頭發,便跟着樊氏去了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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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堂中,晉起坐在一張桌子旁。脊背一如既往的直挺。
“你們在這兒說話,我就先回房了。”樊氏說道。
江櫻點頭。
樊氏上了樓,江櫻則是來到了晉起對面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找我何事?”晉起看着她問道。
江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今日去晉起家中找過晉起。但不巧的是晉起不在家,她便在他門前留下了一朵經常戴着的珠花。想藉此來提醒他自己來過——
由此看來,晉大哥平時還是挺注意自己的?
不然怎麽會這麽肯定這珠花就是自己的。
“晉大哥怎麽知道一定是我?”再三猶豫之下,江櫻還是試探地問了一句。
然後問罷她便後悔了。
因為晉起答道:“除你之外,沒人會此般無聊了。”
說着,便自懷中将那鑲着細白珍珠的紫丁香花飾取了出來,放到了江櫻面前。
江櫻覺得她真的是不該問的……
不問的話,好歹還能留個美好的幻想,自我安慰一番。
江櫻這邊正獨自懊悔之際,晉起卻再次問道:“說吧,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他還算了解江櫻,知道她若是尋常的想去找自己,縱然不巧沒找到他,也不至于真的無聊到取下頭上珠花來提醒他自己來過。
定是有急事,想讓他循着珠花過來見她。
江櫻讪讪地将珠花取回,邊點了頭說道:“這回我找晉大哥你,的确是有正事的。”
咿?
這話聽着好像有點別扭啊——
就好像,之前找他為的統統不是正事嗎?
但确實也是這麽回事兒……
“說罷。”晉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沒看到她臉上那有趣的表情變化。
江櫻将這些不合時宜的思緒收斂起來,開口說出了自己之所以找晉起過來的原因。
“晉大哥,我覺得這次的怪病,十分的蹊跷。”江櫻看着晉起說道。
這件事情她懷疑太久了,但卻不知道該同誰說。
春風和春月現在沉浸在李氏過世的沉痛中不可自拔,奶娘聽罷根本是覺得她想多了。
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晉起了。
晉起注意到,她将這次的事情定義為了‘怪病’,而非瘟疫。
由此便可見她的看法與常人不同。L
☆、157:找到組織
晉起的目光不可查的閃爍了一下,而後面色平靜地問道:“哪裏蹊跷?”
江櫻便将自己心中的懷疑一一告訴了晉起。
晉起聽罷她的一番長篇大論,沉吟了片刻之後,問道:“你是覺得此事是有人在暗下操控嗎?”
江櫻猶豫了片刻之後,輕一點頭。
她知道這個猜測太過大膽,沒有充分的證據。
但事實證明,此事絕非偶然,更非天災——
昨日從桃花鎮回來,方昕遠跟她說了許多。
二人在這件事情上的意見,倒是不謀而合了。
而且方昕遠出身醫藥世家,在這方面要比她了解的更多——
由此,江櫻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懷疑。
但這件事情牽涉的太大,她又暫時拿不出有說服力的證據來。
所以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晉起。
“應當是你多疑了。”晉起面色如常地說道:“誰會去害肅州城這些無辜的百姓,又有誰會在此關頭同韓家作對。”
江櫻聽罷皺了皺眉頭。
她不能說晉起的話沒有道理,但是仍舊覺得……事情遠遠沒有那麽簡單。
“可是晉大哥,我覺得——”
江櫻的話未說完,便被晉起開口打斷,道:“你只管照顧好你自己便是了。”
江櫻見他态度如此堅決,認定了是她在胡亂猜測,不由地抿緊了唇。
“你不過是因為近來的事情太緊張了,所以才會亂想。”連晉起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是不忍見她這副模樣,才出了聲安慰道:“你放心,我想這件事情。用不了多久就會過去的。”
江櫻下意識地問道:“晉大哥何以如此确信?”
“肅州有韓家在,韓刺史必定會傾力尋找破除瘟疫之法。”晉起答道。
前世便是如此。
韓旭耗費了無數心血來控制這場所謂瘟疫,然而瘟疫終得破解之時,肅州城已經面目全非,韓旭本人也心衰力竭,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且而後細致地算起。這場瘟疫竟是足足奪走了近一半肅州百姓們的性命——
所以眼下這一切。才剛剛開始罷了……
重活一世,他看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從來也學不會去悲天憫人——
所以他沒有理由去阻止,也沒打算要阻止。
事情只要能在他的控制之中。那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冷靜的旁觀。
此事關乎複雜,故他也不希望江櫻插手此事。
江櫻聽罷晉起的話,只能點了頭。“我知道,大概真的是我想多了罷。”
也許晉大哥說的是對的。
她只是被近來所發生的事情沖昏了頭腦也不一定。
對于當今的時局。她只是一知半解,必然是沒有晉起了解的透徹。
她一直……很相信晉大哥的。
晉起見狀,滿意地微一颔首,複又交待道:“近來若是無事。你最好也不要擅自出門走動。如今的情況,誰也說不準。”
江櫻便又點頭,同時也不忘道:“晉大哥你也是。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李氏的突然離去,讓她現在猶感手足無措。
失去身邊的人的感受。她不想再體會了。
聽她言語真切,晉起饒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會死在這場瘟疫之中,但心底不免還是熨帖非常。
于是看向江櫻的眼光不自覺的便柔和了幾分,起了身道:“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事再去找我。若是我不在家中——”
江櫻聽到這裏,笑着接了話道:“那我便還将這朵珠花別在晉大哥的門鎖旁。”
說罷,笑眯了眼睛沖晉起揚了揚手中的紫丁香珠花。
晉起怔了怔,而後點了下頭,便轉過了身去。
也正是這轉身的間隙,才洩露出了嘴角那一絲溫和的笑意。
江櫻送着他出了門,又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街道盡頭。
“人都走到十萬八千裏開外去了,還看個什麽勁兒?”
耳邊突然響起的一道聲音将江櫻吓了好大一跳。
定神一瞧,這才瞧見方昕遠不知在何時竟然來到了自己身旁。
方昕遠見她這副大夢初醒的表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一個背影而已,就值得她看得這樣入迷?!
殊不知,江櫻方才可不單單是在看晉起,而是在想事情。
江櫻卻也不同他多費口舌辯解,徑直問道:“方少爺來此作何?我們一江春近日來并不待客——”
“我可不是來吃東西的!”方昕遠又送了一記白眼給江櫻。
在她眼裏,這麽俊朗不凡的他,難道就是一個成日就只知道吃喝的人嗎?
還有辦法好好的交流嗎!
“那方少爺上門所為何事?”江櫻皺了眉看方昕遠。
方昕遠覺得他又想翻白眼了。
請問,她這是在拿什麽眼神看待自己?
是覺得自己過來就不會有好事嗎?
方昕遠費了好大勁才強忍住了要調頭回去的沖動。
“本少爺可是來找你辦正事的——”方昕遠強調道。
江櫻這些幹脆也不開詢問了,只拿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方昕遠心裏這才舒服了那麽一點兒,輕咳了一聲道:“昨日你不是說你覺着這病不是普通的瘟疫那麽簡單嗎?”
江櫻想了想,而後認真地答道:“可能是我想多了。”
可見方才晉起的話,她是真的聽進去了……
“什麽?”方昕遠面部扭曲了一下。
這種好不容易找到有同樣想法的人,結果對方說變就變、自我否定了的感覺,真的不要太差!
做人這麽沒有主見真的好嗎!
方昕遠鄙夷地看着江櫻。
江櫻有些讪讪,同他解釋道:“我又不懂醫術,你且當我昨日是胡說八道的吧。莫要往心裏去。”
若是這少年被自己帶到溝裏去了,那就真的是罪過了。
“你怎麽就知道你的猜測一定是錯的?”方昕遠不做猶豫地道:“不瞞你說,許久前我就開始注意此事了,我同你的想法一樣,此病絕非普通的瘟疫——”
“可是……”江櫻剛要再說話,卻見方昕遠伸手示意讓他先說,便住了嘴。一臉無奈地看着方昕遠。
那表情。俨然就是在看待一個鑽進了牛角尖的孩子一般……
不得不說,晉少年洗/腦的效果确實強大無比。
方昕遠盡量忽視着江櫻看待自己的眼神,一臉正色地說道:“我這些日子也在暗下觀察着幾位病人的病情變化。之前一直也查不出什麽不對來,因為這些病人各方面的症狀都只是普通發燒的症狀而已,并無其它異常,故我也十分不解——”
“無法解釋病情為何會惡化?”江櫻總算是提起了一絲興趣來。
方昕遠點點頭。聲音低了低,說出了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來:“其實我從許久前。便一直懷疑……城中百姓之所以會齊齊發此怪病,是被人下了毒。”
綜合氣候等因素,他都一一的做過詳細的研究,但都無法解釋此事。
江櫻聞言赫然瞪大了眼睛。
有人下毒?
其實這個推測。真的同她的想法十分接近。
只是方昕遠竟然比她還要大膽上許多。
她只是懷疑有人在暗下操控此事,他的懷疑卻已經細致到是有人在暗下投毒了——
分明是乍一聽有些荒謬的無稽之談,但她為什麽……突然有一種找到了組/織的欣喜呢?
江櫻心裏那份剛被晉起壓制下去的懷疑。再次一股腦兒全冒了出來,且相較于之前。有增無減。
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有了懷疑,還是去證實一番來的更為妥當。
不管結果如何,至少可以得到一個明确的答案,總要好過沒完沒了的暗自揣測。
這些道理江櫻都懂,可問題是……“你既然方才都說了這些病人的症狀都只是簡單的發燒而已,并無其它異常之處……不正是說明了你的推測是錯的嗎?”
江櫻覺得自己險些要被這貨給繞暈了。
“這只是生前的症狀而已。”方昕遠嘴角忽而噙了一抹古怪的笑,看着江櫻。
江櫻被他看的有些發毛。
“但據古醫書上記載,這世上有少許奇毒,在進入人體之時,會極快的消融于五髒六腑之間,直至致死之後,方能查出真正的死因——”
江櫻覺得匪夷所思。
同時不免覺得平日裏沒個正形兒的方昕遠,在這方面倒是知之甚多。
倒也不愧是出身醫藥世家的人。
江櫻正對方昕遠暗加稱贊之時,卻見面前原本一臉自信嚴謹的方昕遠,忽然變了一張臉色,原本清俊的五官,由于尴尬、心虛、無奈、逃避責任等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竟是顯現出了足足七分猥瑣來……
江櫻看的一愣一愣的。
直到方昕遠讪讪地開了口,小聲地同她說道:“我一直懷疑此毒是屬于這類奇毒,故一直,一直等着有人能因此病去世,好讓我可以有個機會好好地查一查……”
江櫻不由地默然了。
怎麽說呢,從某方面來講,這也是一種……舍小求大的無畏精神……吧?
她倒是沒有什麽立場去指責方昕遠這種盼着人趕緊死的心态對還是不對……
她在這方面,看法還是較為客觀的。
可接下來方昕遠的話,卻叫她無法再繼續客觀下去了。
☆、158:方昕遠的發現
“盼了這麽久,終于讓我給盼到了……”方昕遠說話間,難掩眼中的欣喜之色,“昨日裏不是随你們去桃花鎮嗎?我去之前就有預感,這回一定是有人要死,所以才急着跟你們過去了……沒想到還真跟我想的一樣!”
聽到這裏,江櫻的臉色終究還是變了……
所以方昕遠昨日裏那麽熱心的要跟過去,卻從一開始便未抱有救人的心态,反而是一心盼着李氏死?
這種認知,讓江櫻心中一陣複雜。
不管如何,李氏對于她來說,是很敬愛的一位長輩。
而方昕遠這番話,任誰聽了心裏都好過不起來。
“我說……你別黑臉啊。”方昕遠瞧了江櫻一眼,忙地又道:“我也知道我這種想法不對,但這不也是為了能查出真相,防止更多的人丢掉性命麽?”
江櫻沒有說話。
道理她都懂,但人多是會依照感情來判斷事情的動物,她亦不例外。
一條人命也是人命。
人命同人命之間,是無法按照數量的多少還衡量輕重的。
但她也知道,李氏的死……是無可避免的。
并非是方昕遠盼着她死她才會死掉的——
江櫻收斂去內心的情緒,看向方昕遠問道:“那你最後可有在李嬸身上查到什麽嗎?”
方昕遠見她沒有出言斥責怒罵自己,心底不由地稍稍松了一口氣。
畢竟他這種心态,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理解的。
他倒是挺訝異江櫻會想的這麽開……
也真不愧是當初追着他滿京城跑的人,見識的确不似那些尋常女子們那般狹隘無知。
方少年又開始義無反顧的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江櫻見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忍不住擰起了眉頭。道:“我問你話呢?”
“啊……哈哈……”方昕遠驀然回神過來,打了個哈哈掩飾過去,這才将注意力重新給拉了回來,同江櫻說道:“所以我昨日趁着你們不備,取了少許宋夫人的血——”
竟然還偷偷取了血?
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做的這麽滴水不漏,他真的是個大夫,而非是一位……盜賊嗎?
江櫻忽然開始懷疑起了方昕遠的‘業餘生活’究竟都是在幹些什麽奇怪的事情。
“我昨晚回去之後便開始在宋夫人的血中驗毒了——”方昕遠不顧江櫻複雜怪異的目光。自顧自地說道。
江櫻聽到這兒。适才回了神看着方昕遠,示意他接着說下去。
看着方昕遠慎重其事的表情,江櫻隐隐覺察到。他将會告訴自己一個令人震撼的結果。
方昕遠擡起手來。
江櫻的目光下意識地跟随着他的動作。
下一刻,便見方昕遠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眼底,凝聲朝江櫻問道:“看到我眼底的青黑的了嗎?”
江櫻怔了怔。
她這才瞧見,方昕遠雙眼眼底果真是青黑一片。細看之下有些駭人。
難道說……他以身試毒了不成?
“瞧見沒有?”方昕遠見江櫻不回答,又重複問了一句。
江櫻這才點點頭。望向方昕遠的目光開始有那麽一點不一樣了。
方昕遠的個人生活習慣她不予置評,但單從一個大夫的角度來說,方昕遠确實也有着令人肅然起敬的一面。
結果下一刻,江櫻就聽方昕遠語帶埋怨地道:“……我為此折騰了大半宿才睡。你瞧瞧我這眼睛,我這臉色……”
江櫻的臉色出現了一道裂痕。
果然又是她腦補過度了嗎……
“我用盡了各種試毒的方法,花了整整近三個時辰。排除千難萬險……”方昕遠一臉浮誇地對江櫻敘述着他驗毒的經過。
江櫻忍不住出聲打斷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容易。但……直接說結果成嗎?”
方昕遠被她打斷,甚為不甘心。
可到底也沒有再繼續廢話連篇下去,終于言簡意赅了一把,說道:“最後我用了我們祖上傳下來的試毒之法,結果證實……宋夫人的确是中毒身亡。”
饒是早有心裏準備,但真的聽到這個結論,江櫻仍舊覺得震驚不已。
李氏竟是……中毒而死的?
“是什麽毒?”江櫻忙地問道。
方昕遠卻是搖頭說道:“此毒我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只大概知道是屬于我方才所說的那類奇毒中的一種,且此毒會根據個人的體質産生不同的毒性,換而言之則是,可能有人一沾染此毒便會身亡,也可能會經過十天半月才會發作——”
江櫻在方昕遠這句話中聽出了其中的麻煩來。
既是從未出現過的奇毒,那麽……要如何來解?
“關于解毒之法,我還在研究當中。”
江櫻心思繁重的點了點頭。
換而言之,能不能找得出解毒之法,還是未知之數。
“此事關乎甚大,在沒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切勿對人提起,以免造成更大的恐慌,亂上加亂。”方昕遠對江櫻交待道。
江櫻見他一臉認真慎重,皺了眉問道:“既是如此,那你作何專程跑來告訴我?”
“呃……”方昕遠默然了片刻之後,方道:“我做到了這麽偉大的事情、有了如此之大的發現,總要找個人分享才行,不然還有什麽意思——”
江櫻看了他片刻,真的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像是能研究出解藥的人——頓覺肅州百姓看到曙光之日堪憂。
“你等着吧,我一準兒能研制出解藥來!”方昕遠對江櫻挑了挑眉,一臉自信地說道。
江櫻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然待她剛欲折身返回店中之時,餘光忽然瞥見一抹身影出現在了視野中。
江櫻下意識地看去——
畢竟現如今全城百姓都認為是瘟疫橫行,鮮少有人敢出門兒。據江櫻多日來的觀察來看。除卻出來抓藥借錢的之外,現如今敢一般出門兒的只有三種人。
一種是自認為有神靈護體,百病不侵的,說白了就是膽兒特大;
一種則是染了病已經放棄治療,想臨死前多拉幾個人墊背,刻意出來晃蕩想傳播瘟疫的……
還有一種則是她和方昕遠這種,認定了此病不會傳染——但具備這種心态的人。眼下來看實在是少之又少。
故江櫻下意識地就朝那抹身影看了過去。
方昕遠見狀。也循着她的視線望去。
這一瞧,方昕遠便覺得來人有些眼熟。
下一刻果然就聽江櫻訝異地喊道:“崔嬸?你怎麽來了?”
江櫻覺着崔氏既不屬于膽兒大也不屬于出來傳播瘟疫的。
崔氏笑着走來,步子十分輕快的模樣。
方昕遠見狀眼中閃過一抹疑惑。
他記得這婦人是昨日來飯館兒裏。被莊氏塞了銀子回去抓藥的廚娘吧?
昨日裏瞧着臉色還一副病态,怎麽隔天竟像是沒事兒人一樣了?
崔氏走到江櫻跟前,方開口說道:“掌櫃的,我是過來将這些銀子還給莊大姐的。”
說罷便自懷中取出了一個錢袋來。正是莊氏昨日給她的那個。
江櫻怔了怔,“崔嬸你現在不是急用錢嗎?實在不用這麽着急還的——”
且莊氏昨日裏将這銀子借出去的時候。本就沒指望崔氏可以還的了。
只是想盡自己的一點能力,試着能不能幫上一點忙罷了。
崔氏卻是嘆了口氣,搖頭說道:“是這樣的,我丈夫生前曾借于了隔壁人家十兩銀子。只是這兩年來兩家的光景都不甚好,隔壁是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妻,孩子又不在身畔。我便也沒好意思開口追讨……可昨日半夜裏,這戶人家的大兒子聽聞肅州瘟疫一事回來探望父母。這不,今個兒一早便将這銀子給我送了來。”
江櫻聽罷這才了然點頭。
“所以莊大姐這銀錢我暫時是用不着了.”崔氏笑着将錢袋遞向了江櫻。
江櫻也不勉強,伸手接了過來,并問了兩個孩子的病情如何。
提到這裏,崔氏微微搖頭,臉色略顯沉重地道:“吃完藥之後,老大倒是還好,老小卻是又加重了一些……”
頓了一頓,又道:“倒是我自個兒……似乎好了許多,自打從昨個兒從飯館回去之後,頭便沒怎麽暈乎了,睡了一覺今早起來,更是覺得好了許多。”
江櫻可以看得出崔氏這話并不似昨日那般強裝,而是……似乎真的好轉了不少。
這一點從她的臉色上便能看得出。
但想到李氏生前剛染上此病之時,也是斷斷續續、時好時壞,便也沒覺得有太多異常之處。
倒是方昕遠,一直盯着崔氏不放,到了此時,幹脆開口問道:“這位夫人,不知可否讓我替你把一把脈?”
他從沒有對人稱在下的習慣,這一點江櫻很清楚,但此刻聽他突然來了這麽一句,不免還是覺得十分失禮——
果然就見崔氏臉色古怪了一下,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這……”
“我是大夫。”方昕遠這才解釋道:“我見夫人臉色似乎有異,故想替夫人探一探脈。”
崔氏聽罷猶豫了片刻之後,遂……看向了江櫻。
那眼神裏,滿含着懷疑。
這年輕人可怎麽看怎麽不像是大夫啊……
倒像是,登徒子?L
☆、159:線索
眼瞧着方昕遠一下子拉了下來的臉色,江櫻尴尬地咳了一聲,到底也是沒去拆他的臺,對崔氏點了點頭:“崔嬸,你且放心吧,這位方公子的确是懂些醫術。”
方昕遠眼睛一瞪。
喂,什麽叫懂些醫術?
他分明是醫術高深好嗎!
可現在似乎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見崔氏聽罷江櫻的話立即放心了下來,方昕遠雖是心有不快,但也沒忘自己的正事,當即提步入了堂內。
崔氏和江櫻跟了進去之後,找了張凳子坐下,方昕遠便替崔氏探起了脈象。
方昕遠的眉頭越皺越緊。
江櫻和崔氏則是看得心驚膽戰。
方昕遠臉色幾變,卻始終沒有開口言語。
崔氏卻是被他這副神色吓得心裏發了毛,戰戰兢兢地看着方昕遠,試探地問道:“這位大夫……?”
方昕遠頓了半晌,卻是道:“并無什麽異常,這位夫人大可放心。”
可他沒說的是,正是這種并無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崔氏聞言有些想放下心來,可轉念一想,這瘟疫的症狀便是時好時壞,便又不覺得有什麽可放心的了……
江櫻看了方昕遠一眼,暗暗皺了眉。
“可否冒昧問上夫人一句,近來在吃何種藥材?”方昕遠看着崔氏問道。
崔氏不疑有他,只當是大夫的天性使然,對這些方面較感興趣,便一五一十地将近來抓的藥材告知了方昕遠。
由于前後抓了這麽多次。兩個孩子也在喝,故崔氏對這藥方子早已爛熟于心。
方昕遠聽罷,心中疑窦叢生。
這分明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解熱去燒的藥材……
可這婦人的脈象,為何隐隐有了要痊愈的趨勢?
這并不是這些藥材可以做得到的——
要知道,現如今全城患有此病的百姓。幾乎都在吃着以此為藥方抓來的藥……
方昕遠又佯裝無意地詢問了一番崔氏近來可有吃什麽特別的東西。
崔氏卻只是搖頭,“并無。”
她與兩個孩子都染上了病,近來別說什麽特別的東西了,就是連頓像樣兒的飯菜,她也未曾吃過啊——
方昕遠見她面色不似作假,便也未再深問。
卻是又同崔氏說道:“現如今城中郎中大夫不甚好找。若夫人和家中的孩子病情有變,日後可直接去對面的方家藥行裏問診。”
江櫻下意識地往外頭瞧了一眼,想看看太陽有無打從西邊忽然鑽出來……
“這……這對面不是藥行嗎?”崔氏疑惑地問道。
她竟不知從何時起,肅州城裏大藥行竟然也開始有大夫坐堂了嗎?
方昕遠又道:“無妨,你盡管過來。就說找我方昕遠便是了。”
崔氏總覺得這少年人殷勤的有些過了頭……
但想一想現如今在城中确實不好找大夫,便抱着有總比沒有的好的心态,微微點了頭致謝。
方昕遠自她身上嗅到了一股濃濃的‘勉為其難’的意味……
但想到自己确實也是抱有不單純的心态,便也不好再去追究崔氏的态度問題了。
送走了崔氏之後,江櫻便徑直看向了坐在那裏吃起了茶的方昕遠。
方昕遠方才對待崔嬸的态度,實在是太異常了。
坐在那裏的方昕遠,雖然表面上是在吃茶,但目光卻早已是渙散走神的不成樣子。
江櫻在一旁坐下。屈指在方昕遠面前的桌面上敲了幾下。
方昕遠驀然回神過來,皺了眉道:“我正想事情呢!”
江櫻不去理會他的壞口氣,只問道:“你是不是在崔嬸身上發現什麽了?”
方昕遠将她由下至上打量了一通。挑了眉道:“你倒是真的變聰明了不少……”
江櫻無暇同他廢話,只拿詢問的目光看着他。
“我方才觀其面色,再探了她的脈象,竟是發覺她脈象有了極大的變化,是在轉好的跡象……故我猜想,她應當是意外吃了什麽藥材——”方昕遠一手支着下巴。大拇指在下巴處摩挲着說道。
江櫻聞言微微一怔,而後忙道:“照此說來。這毒真的有藥可解?!”
然而卻見方昕遠搖了頭,同她解釋道:“根據她方才的脈象來看。并非是痊愈的狀态,而是因為身體裏的毒暫時被這種藥物壓制住了,所以才隐隐有了轉好的跡象……換而言之,此種藥材也只是有壓制此毒的效果,并不能作為解毒之用,且長期服用,制毒的效果也會越來越差——”
江櫻聽罷,不由覺得面前這條剛剛豁然開朗的路,瞬間又被堵的死死的。
“但總比沒有的好。”江櫻嘆了口氣道,“如此倒是可以多争取些時間來研制解藥……對了,現如今刺史府不是也在全力解決此事嗎?倘若真能将這味可暫時壓制住毒性的藥材找出來,倒也不失為一個争取時間的好辦法——”
“可毫無頭緒,又要從哪裏找起。”
江櫻想了想,面色複雜地點了頭:“也是……”
所以說,問題饒了一圈兒,又要回到原地了不成?
方昕遠一臉苦惱的捏着自己的下巴,乍一看,竟然也真的是一副為了百姓們操碎了心的模樣……
江櫻不由地也被他傳染了幾分。
二人相對無言,各自思考着心中的疑惑。
其實仔細想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的确都充滿了疑點。
江櫻越想腦子便是越亂,只覺得腦海中繞城了一團,頭緒無數,卻偏生無從理起。
江櫻懊惱自己智商不夠高、推理能力不夠強大之時,不免又在心裏嘀咕了一句:若是晉大哥在、若是晉大哥肯信她的話。這件事情一定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吧?
總覺着只要他在,所有的問題便将不再是問題。
方少年這邊亦是一無所獲。
制藥試毒什麽的他倒是在行,但推理這方面就……
“對了……”江櫻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看着方昕遠一瞬不瞬地問道:“你方才說這種毒在不同的人身上發作的時間也不同?”
方昕遠肯定地點了頭。
“那也會跟……風水之類的有關嗎?”江櫻繼而又問道。
方昕遠方才還覺得她挺上道兒,可這一轉眼的功夫。便是一對毫不客氣的白眼送了過去——
“你當這毒是什麽?還看風水!”方昕遠覺得簡直無法同江櫻再繼續溝通下去了。
原本建立起的‘并肩作戰’的打算,也頓時間化作烏有。
江櫻卻仍舊是一臉認真,沉默了片刻之後,忽而就瞪大了眼睛看着方昕遠,似是想到了什麽十分重要的事情。
幾乎是同一刻,原本正忙着鄙夷江櫻的方昕遠。臉上的神色也頓時僵住了。
轉而,換上了一副驚異的表情同江櫻對視着,“你的意思是說……”
江櫻微微一點頭,凝聲道:“錦雲街上……好似還未聽說過有人因此病過世吧?”
而且染病的人數也……少的離譜。
方昕遠頓時恍然過來——這些日子他只顧埋頭研究此病的起因,竟是忽略了這麽重要的一個現象!
沉浸在恐慌當中的百姓們。更是無暇去計算局部發病率的問題……
“由此看來,錦雲街上附近定是有着可以克制此毒的藥材!”方昕遠幾乎是一瞬間便肯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