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死人臉了啊喂!
當時的表情真的就有那麽明顯嗎?
“我只是怕包子不夠吃而已……”江櫻口氣無力地解釋道。
梁文青臉色一凝,看向江櫻的眼神不能再複雜。
“但也無妨。”江櫻一臉認真地說道:“昨晚樊嬸做了些栗子糕。還剩了很多呢,填飽肚子還是夠的。”
梁文青一抽嘴角,道:“沒人要跟你搶包子吃,也沒人吃你的栗子糕,我和我爹在來之前已經在家裏吃過早飯了。”
江櫻聽罷,“這樣啊……”
梁文青不由地翻了個白眼。
請問這貨一臉‘逃過一劫’的表情算怎麽回事?
“話說回來,今日你怎麽也過來了?”保住了包子的江櫻,口氣顯然松快了起來。
“我不是日日都過來嗎,有什麽好奇怪的?”梁文青一副無謂的口氣。目光卻是閃躲個不停。
“今日春風應當去了梧桐鎮。”江櫻提醒道。
平日梁文青過來無非就是想見宋春風,再者就是來蹭飯。
可是今日宋春風既沒來,這種焦頭爛額的關頭也無什麽飯可蹭,她卻一如既往的過來了,雖只是小事一樁。卻也實在發人深省。
“春風去了哪兒我比你清楚。”梁文青生怕江櫻再問下去,扯着她就往裏間走,邊道:“別那麽多廢話了,快進去吃你的包子去——”
這句話對江櫻果然奏效得很,當即半個字的廢話也沒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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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一天之計在于晨,而晨早的最大的正事便是要填飽肚子——
這回換梁文青松了一口氣。
她才不想承認是因為關心莊氏的病情才跟過來的呢……
梁文青暗暗撇了撇嘴。剛欲伸手打起隔開內間的簾子,卻聽得一陣雜亂的急呼聲響起。
“萍娘!萍娘你怎麽了!”
“莊大姐!”
“快去請方大夫過來!”
其中還夾雜着阿芙和阿宇受驚的哭聲。
江櫻和梁文青的臉色霎時間劇變,江櫻來不及多想,當即甩開了梁文青的手一把将簾子揮起——
出現在視線中的一幕令人觸目驚心。
梁文青被吓得發出“啊”的一聲尖聲驚呼——入目就是莊氏面容痛苦無比的緊閉着雙眼,一手支撐在床沿。一手緊緊的捂在心口處,胸前米白色交領衣襟上已被烏黑色的鮮血浸透,嘴角同樣殘留着黏稠且顏色極深的血跡!
江櫻只覺得腦袋裏忽然發出“轟”的一聲巨響,眼前的世界陷入了短暫是空白之後,半個字來不及多說,也顧不得跑上前去查看莊氏的情況,而是即刻轉身疾奔了出去。
去找方昕遠——此刻她腦海裏只有這一個想法。
晉起看着她焦急失措的背影,心中竟是忽然明了了起來。
他方才在怨怪她為何出了事情不找他幫忙。而是頭一個想到方昕遠。
可現在想想,問題卻是真的在他這裏。
是他一直未在她面前表明過他的立場,且說疏離也不為過——
換做別人。莫說求助依靠了,甚至早該遠離他才對吧?
方昕遠再如何,卻還可以在這種危急關頭在她身邊為她出謀劃策,共度難關。
他又有什麽道理來暗怪她出了事情想到的人不是自己。
縱然她的心思真的已經回到了方昕遠身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并沒有什麽錯。
或許這樣也好。
如此他也不必再諸般糾結。
也好走的幹淨利落一些。
江櫻飛也似地出了一江春,來到了方家藥行。
守在櫃臺旁的小厮認得江櫻。見她過來,笑眯眯地詢問道:“江姑娘可是來找大少爺的?”
可一細看卻見小姑娘急的已是紅了眼眶——
“勞煩快請方大夫出來一趟。我有急事找他!”江櫻因為過于着急的緣故,聲音不自覺地就放大了許多。
小厮見狀連連點頭。拔腿就往平素方昕遠用于制藥的後藥房跑去。
另一邊,忽然吐了黑血的莊氏,已然昏厥了過去。
“萍娘你不要吓我,你快醒醒!”梁平近乎低吼着道,此時已經全然顧不得任何禮數,上前将莊氏擁在了懷中,奮力的搖晃着她的肩膀。
樊氏和梁文青則是已經吓得面無人色,卻也只能圍在一旁擔心着急。
阿芙和阿宇由于見到了方才莊氏吐血的情形,已是哭成了一團。
此時,于混亂中,忽然有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道——“将人放平。”
幾人下意識地看去。
卻見原本站在簾邊的晉起正朝着床邊走來。
“對,對……”梁平手足無措的點着頭,連忙将懷中的莊氏放平在床上。L
☆、169:争風吃醋
晉起伸手在莊氏身上點了兩處穴位之後,眼神微微一變。
這根本不是‘疫病’該有的症狀……
不待晉起再多觀察,江櫻便帶着方昕遠匆匆回來了。
圍在床邊的幾人當即讓出了一條道來,梁平焦急地道:“方大夫你快看看這是怎麽回事!方才好生生的說着話,忽然就吐了黑血——”
不是說那紅草丸至少可以拖延四五日的嗎?
方昕遠已來至床邊,急忙幫莊氏探了脈象。
衆人不知莊氏脈象如何,只看到方昕遠突然大變的臉色,如同見到了十分匪夷所思的情況一般。
“如何?”江櫻的眉頭突突地跳個不停。
“怎麽會這樣,不應該的……”方昕遠一臉慘白的搖着頭,喃喃的低聲說道。
他給莊氏吃的藥,全都是經過謹慎試查過的,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為什麽不僅沒能起到絲毫壓制的作用,反而讓病情一而再的突然惡化……
一定是他疏忽掉了什麽!
是什麽,究竟是什麽……
方昕遠的額角瞬時便冒起了層層冷汗。
“方大夫的藥研制的怎麽樣了!”梁平似是察覺到了方昕遠的想法,連忙道:“現如今紅草丸定是不能再服了,唯有對症下藥才能救得了萍娘的性命——”
方昕遠緊緊皺着眉,搖着頭說道:“還差最後一味藥材……”
找到紅草之後,他更是加緊了時間在配藥,包括紅草在內,他前前後後加了整整二十種藥材進去。卻仍舊達不到可以解毒的标準。
按照藥性來說,他還缺了一種可以恰到好處的将這整整二十種藥材的藥性調和平衡的尾藥。
可融合整整二十種藥性完全不同的藥材,豈是尋常的尾藥和藥引可以做得到的。
他這幾日來幾乎是試遍了所有能試的藥材,但結果皆是毫無例外的一團糟。
“只不過是差了一種而已,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梁文青同樣是急的紅了臉。對方昕遠說道:“不然先拿來給莊嬸試試?”
梁文青抱着的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态,可事實卻是——“萬萬不可,這解藥中的藥材,其中不乏含有劇毒之物,若沒有這味藥相輔,不僅不能治病。甚至會讓人身染劇毒暴斃而死。”方昕遠皺着眉說道,額角的汗水順着腮邊往下流淌着。
若真的就這樣給莊氏服下,到時就是真的無藥可醫了。
“那要怎麽辦!”梁文青也顧不得再去掩飾對莊氏的關心了,急的團團轉。
“既是藥還沒能配的出來,眼下當務之急便是保住萍娘的性命。方大夫可有什麽法子吊住萍娘這條命!”畢竟是年長的長輩,要比江櫻好方昕遠這群半大孩子沉穩的多,梁平雖是心急如焚,卻還有幾分理智在,點出了當下最要緊的一點。
“藥行中倒是有一株百年老參……,我這就取來!”方昕遠忙道。
“百年老參?”樊氏不由地驚呼出聲,忙點着頭道:“這個肯定有用!”
之前她丈夫患病離世之前,費力求來了一片百年老參片。吊住了那一口氣之後,竟是續了整整三日的性命。
雖說最終人也沒能救回來,但這百年老參的功效卻是不容小觑的。
梁平聞聽眼睛亦是一亮。忙謝道:“那就多謝方大夫割愛了——”
“無妨。”方昕遠丢下兩個字,轉身便走。
卻聽江櫻忽然在背後喊住了他,“等一等!”
方昕遠皺眉回過頭來,“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同我客氣什麽?”
“不是……”江櫻解釋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這裏也有一株老參,應當可以用——”
“普通的人參起不到效果。”方昕遠一臉無奈地提醒道。
“不是普通的人參。”江櫻道:“我這就拿來給你看看!”
說罷便轉身出了房間而去。
方昕遠無奈。只得原地等她回來。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胡鬧……”梁文青老氣橫秋地皺着眉嘆了口氣,是認定了江櫻在瞎胡鬧。
就她能拿出什麽像樣兒的人參來。
要知道百年老參已是罕見珍貴至極。難不成她藏了一株成了精的千年老參不成嗎——
梁文青的腹诽剛在心底落下話音,便見江櫻急匆匆地跑了回來。懷中抱着一個足足有半人高還不止的雕花長木盒。
由于走的太快,盒子又太沉,看起來十分吃力的模樣。
晉起甚至是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伸手将長盒接了過來。
方昕遠不由地呆了一呆。
人參是需要按照原來的參須形狀來保存沒錯,但是……真的用得着這麽大一個盒子嗎?
這女人果然是很喜歡小題大做……
可接下來,方昕遠的話卻被堵了個死。
只見那被晉起信手打開的長盒內,赫然豎放着一株雌雄連體的大山參,一條條參須皆被保存的極好,唯獨右邊的參頭處被切下了少許——
房間內靜了一靜。
梁文青錯愕的下巴險些都要掉到地上了。
這麽大,它真的不是……兩顆不小心長在了一起的大蘿蔔嗎?
方昕遠懷疑極了。
縱然是他走近将這株人參細致的打量了一遍之後,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雌雄千年山參……
他也只是在醫書上看到過而已。
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親眼看到這種‘神物’。
方昕遠的眼睛裏滿滿飽含着驚豔,幾乎是愛不釋手,“這是在哪裏得來的……”
“意外挖來的。”江櫻草草應付了一句,便催促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呃……好像真的弄錯重點了?
但這也是出于醫者本能。怪不得他……
“這人參可能行?”江櫻一臉不确定地問道。
方昕遠擡起頭來與她對視着,直到他确認了江櫻真的不是在逗他之後,方面色複雜地點了點頭,道:“……行的。”
這如果還不行的話,那只怕真的沒有什麽是能行的了吧……
“先切一片讓莊嬸含在嘴裏。再切兩片去煮參湯,至少要熬一個時辰。”
咿?
方昕遠連忙看了過去——這句話不是該他來說嗎?誰在搶他的詞?
一擡眼,入目卻是一張輪廓格外分明深刻的男子側臉。
而他的目光,此刻正注視着面前的江櫻。
方昕遠再看向江櫻。
雖然江櫻只是點頭的間隙看了晉起一眼,但那一瞬間的眼神卻足以叫方昕遠看的無比分明——
該死,又是這種眼神!
這種之前江二用來注視他的眼神……
晉起取出了貼身的匕首來。削下了一層人參薄片,交由了江櫻。
江櫻忙地上前将參片放到了莊氏口中,而後便道:“我先去廚房熬湯——”
說罷欲去取人參盒,卻被晉起一只手抱了起來,道:“我随你一起。”
她現在這種狀況。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我也去!”方昕遠見狀忙道。
梁文青在一旁抽着嘴角,甚為無語地說道:“哎我說,熬個湯罷了,犯得着這麽多人跟去嗎?”
這話聽着雖是應景而發,但只有梁文青自個兒清楚,她這是在為江櫻争取能和晉起獨處的機會。
而且,她越看越覺得這個方少爺的态度有問題。
她已經注意他很久了好不好!
平日裏的言行還且解釋的了,可現下這反應……争風吃醋的意思是不是表現的有些太明顯了?
畢竟她在感情方面一直都是一個感知格外敏銳準确的姑娘?
“文青說的對。用不了這麽多人,我來熬就行了。”江櫻絲毫沒發覺方昕遠的态度有哪裏不對。
畢竟在她心裏,拿着剪刀聲稱要自裁來威脅她發誓不再見他的方家少年一直都是個跟正常挂不上鈎的問題少年啊。
怎麽能奢求他做正常人該做的事。說正常人該說的話呢?
“我是大夫,我更懂得怎麽熬好這參湯!”方昕遠絲毫沒有給臺階就下的自覺性。
衆人:“……”
什麽時候起,熬湯已經成了大夫的專長了?
這不是……廚娘該做的事情嗎?
江櫻忽然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熬湯的能力遭到了質疑與挑釁。
這對一個吃貨,且有志向成為一個頂級廚娘的吃貨來說,簡直是天大的侮辱好嗎!
“我熬得。比你好。”江櫻一字一頓,極其認真地說道。
方昕遠:“……”張口欲言。卻終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的重點好像真的不是要跟她比誰更會熬湯?
畢竟,他完全比不過啊!
看着江櫻一臉不服輸的表情。方昕遠忽然覺得一陣無力——誰能來告訴他,事情為什麽會突然發展為了這種尴尬的情形……?
梁平與樊氏不明情況,故而比較茫然。
梁文青則是已經将臉別去了一側,不想再關心這邊的情況。
任何事情只要同江櫻扯上關系,總是會朝着不同尋常的方向歪去——她已經逐漸的習慣了。
“我……突然不想去了。”方昕遠不想再繼續自找難看了。
由此看來,方少年還是比較識趣的……
不料江櫻瞪大了眼睛問他,“為什麽?”
她已經抱着必勝的心态,準備證明自己的實力了!L
☆、170:誘導
----------謝謝熱戀^^和tutu_fancy打賞的平安符---------
方昕遠臉色複雜的已經無法言表。
一側的梁平見狀不由着急了起來,無奈地對江櫻說道:“好了阿櫻,快去熬湯吧,其它的改日再說也不遲——”
方昕遠聞聽簡直要感動的淚流滿面。
終于有人開口替他解圍了啊!
江櫻聽到這裏,果然頓時恍然了過來。
險些被帶的忘了最重要的事——
“對……”江櫻點着頭,看向方昕遠道:“那我們改日再比。”
方昕遠:“……”
他真的沒有想過要跟她比?
卻見江櫻已經和晉起比肩走了出去。
江櫻轉頭看向一側的晉起,道了句:“晉大哥,謝謝你。”
謝他?
晉起腳下微微一滞,而後道:“沒什麽好謝的。”
江櫻似笑非笑,亦沒有再多說。
二人一同來到了廚房裏。
江櫻将參片切好洗淨後丢入了湯罐中,生火加了水。
晉起在一旁看着,時不時地搭把手。
過程中,江櫻極為專注,一句話也沒有說。
晉起亦是沒有說話,而是在回想着方才莊氏的病情。
莊氏的情況并不像是疫病惡化後的症狀——
反而像是用藥不當造成的體虛血虧。
想來再加上昨日的紅草丸,更是雪上加霜。
顯然這是從一開始,就因不夠了解毒性而急于解毒,用錯了藥。
方昕遠雖是在這方面極有天賦。卻也沒免得了在找到正确的答案之前走了一條岔路。
只是這條摸索而來的岔路,很有可能會賠上莊氏的性命。
前世的這個時候,肅州城被瘟疫籠罩,不明情況的他也只當是天災,由于這場‘瘟疫’在肅州城肆虐了近兩月之久。故他對此疫病從發病到死亡的經過,印象極其深刻。
饒是隔了一世之久,每每回想,他仍舊覺得當時的肅州城同煉獄無異。
換而言之,現如今肅州城的境況,并不算真正的慘烈。
待十日半月過去。才是這疫病最為肆虐的時期。
肅州城包括周邊的村鎮在內,百姓人口約有十萬之多,然而這場疫病過去之後,肅州城中有幸得以存活的百姓,竟是不足千人。
而他正是幸存的這千人之中的一個。
所以。前世的他可謂的目睹了這場浩劫的整個過程。
他本就非良善之人,只要事情不脫離自己的掌控,他絕不會白費力氣去改變什麽。
而且,若任由肅州韓家的勢力就此擴張下去,日後對于他來說絕對會是個極大的威脅。
故不管是從什麽方面而言,他都沒有打算、沒有理由去阻止改變這場災難,挽救韓家和肅州城。
他從來都不是個什麽好人,更沒有意願去做一名救世主。
冷眼旁觀。這是晉起從一開始便打定的主意。
可現如今……
晉起看了一眼江櫻消瘦的臉龐,和看似冷靜實則卻憂慮重重的眉眼。
江櫻做好了一切之後,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了下來。又拍了拍身側的另一張凳子,對晉起說道:“晉大哥,這參湯得一會兒熬呢,先坐會吧。”
晉起在她身側坐下。
“害怕嗎?”晉起忽然問道。
“嗯?”江櫻轉過頭來,一時未反應的過來晉起問的是什麽。
晉起複又問道:“看着肅州現在的模樣,會覺得害怕嗎?”
江櫻想了想。誠然的點了點頭。
她是怕的。
每天都有這麽多的人死去,越來越多的人的性命遭受到威脅。且還有她在乎的人在其中。
她怎麽可能不怕呢。
“方才奶娘忽然吐血,我真的很害怕。”江櫻說罷微微吐了一口氣。像是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于可以得到片刻的放松一般。
莊氏染病以來,她還從未跟誰說過她很害怕諸如此類的話。
說來也不知是為什麽,仿佛只要是在他面前,不知覺間,就會洩露出最真實的情緒。
但話說出來,江櫻卻又有些後悔了。
她轉過頭去看向晉起,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道:“晉大哥,這樣說你該不會覺得……我很沒用吧?”
其實,她好像真的也不算有用……?
總是這麽有自知之明,也不算是什麽好事……
不料晉起說道:“女子要那麽有用做什麽。”
這樣啊。
江櫻想了想,覺得這句話裏所包含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總之就是想說她沒用但偏又不好意思說的太明白?
這個認知讓江櫻感到挫敗,并有些不死心地補充解釋道:“其實我也只是偶爾……”
然而話未說完,便被晉起打斷了道:“我知道。”
江櫻看了他一眼。
入目卻是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俊臉。
江櫻只當他是不耐煩了,便也未有再多做解釋。
畢竟現在奶娘生死未蔔,她也确實沒有太多的腦筋來想着怎麽攻克男神。
晉起的重點顯然也不在于追究她究竟有沒有用,已經相當自然的翻了篇兒,提起了正事,淡聲道:“依我看,莊嬸的情況并不像是瘟疫惡化後的症狀。”
江櫻臉色一凝,像是忽然被點醒了一般。
這幾日來,她也一直覺得哪裏不對勁……
但由于莊氏的身體一而再再而三的惡化,她根本無暇去追究這種不對勁究竟是因何而起。
然而此刻經晉起一提,她忽然便想起了諸多問題來。
比如,奶娘從一開始發燒到現在。期間根本沒有任何過渡期,更不存在時好時壞的情況。
雖說此毒同人的體質有關,但依照奶娘的體質來講,說什麽都不該比普通人惡化的要快上這麽多——
而且還有一點……
“奶娘好像至今都沒有出過紅疹——”江櫻一瞬不瞬地看着晉起說道。
按照此毒發作的過程來說,起紅疹是必然的。
只有起紅疹之後。患者的情況才會進一步惡化到昏迷不醒的地步。
晉起見她一點就通,眼底帶上了些許贊賞,後又繼續循循善誘地說道:“所以莊嬸今日之所以會吐血,應當是別有原因。”
“別有原因……”江櫻低聲喃喃道,一邊飛快的思考着種種原因。
晉起見狀似随意猜測一般的口氣,說道:“或許是用藥不當所致。”
“用藥不當?”江櫻聞言倏然睜大了眼睛。片刻之後,便下意識地搖了頭,說道:“應當不會的,方昕遠配藥時極小心,且每一味藥他都是親自嘗過的。絕不會錯的……”
絕不會錯?
“你這麽信任他。”晉起嘴角微微抿起,盡量控制着自己的口氣。
其實他想說的是,你這麽維護他。
方家可遠遠不是表面來的那麽安分。
雖說這個方家少爺或許并不知曉這其中的內情,但為什麽會這麽值得她這樣信任維護?
定是還是有朦胧不清的感情摻雜在其中吧。
江櫻抿了抿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說信任倒是談不上,但方昕遠在這件事情上付出的認真和心血,她卻是看得十分真切的。
“他對待這件事情上,很認真的。”江櫻如是道。
晉起沉默了片刻。終究沒有再說什麽吃味的話,只道:“用藥不當也不一定就是配錯了藥。”
江櫻聽得半知半解。
方昕遠在醫學上顯然格外的有天賦,如若不然也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研制出了解藥中的二十種藥材。
只是大概因為近來壓力太大。一心想着配制解藥來解毒,注意力被局限住了。
若能有個人提醒一二,他必能發現問題所在。
他若說的太多,只會讓江櫻察覺到不對。
她在很多方面的确遲鈍的可以,跟聰明敏銳扯不上關系,但偏偏卻有一種透過細節直接找出問題所在的特殊洞察力。
他縱然有意想要幫她一把。但也不?好太“明目張膽”。
因為不管如何,他都絕對不能将肅州城的命運擅自改變。更不能因此洩露自己重生的秘密。
江櫻聽罷點了點頭,道:“也好。等回頭我問一問方昕遠。”
不光是因為晉起的話,她自己也有太多的疑問。
只是,晉大哥是怎麽這麽了解毒發的過程的?
看來晉大哥很關注疫情啊。
之前嘴上說着讓她不要多想多管,只管好好在家呆着哪兒也別去,但自己卻在偷偷上心注意着……
真是個別扭的少年呢。
“方昕遠是大夫,你不妨去問一問他。”晉起點到即止。
晉起看她一眼,不再多說。
他只能幫到這裏了,不然定會影響到前世該有的經過。若此事受到改變,那麽太多事都會脫離他的掌控——
餘下的便要看方昕遠的悟性和莊氏的造化了。
還有一點。
他要找個機會确定一下,方昕遠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心要幫她,是否真的如表面上表現的一樣對內情一無所知——
“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晉起起身說道。
江櫻怔了怔,卻也只得點頭,“那我送晉大哥出去。”
“不必了,當心看着參湯。”晉起說罷便徑直走出了廚房去。
江櫻卻堅持将他送出了廚房去。
晉起心下頗有幾分無奈,面上卻不表露出半分。
當下行出廚房,走了不過二三十餘步,迎面忽然遇見了一個随從打扮模樣的圓臉少年正往後院走來。
晉起不可查地将人打量了一遍。
這不是一江春裏的人。L
☆、171:接虎
但他肯定在哪裏見過。
這是他重生後練就的一個習慣——但凡是見過的人,必然都會在腦海中存下印象,哪怕只見過一眼。
是以,晉起稍一作回想,便确定了來人的身份。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此人應當是韓府大少爺韓呈機的貼身随從。
看來韓呈機是真的回肅州了,雖然消息還未完全傳出來。
迎面走來的人正是阿祿。
見到晉起的那一刻,阿祿微微一愣。
這人他見過——
這不就是那位只身一人射殺了顏巾戰,且還拒了老爺的招攬的村野少年嗎?
因為這雙藍眼睛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但他怎麽會在這裏?
阿祿并不知曉晉起同江櫻相識,故此刻十分疑惑。
但這兒不是韓府,他也管不了那麽寬,人家來這裏做什麽同他終究沒有關系,于是便不好貿然開口詢問。只因出于禮貌,笑着點了頭打招呼。
晉起也沖他微一點頭,只是深刻的面部表情絲毫沒有變動。
阿祿不知少年人多數時間都處于面癱的狀态、沒有表情便是最正常的表情。故此刻見狀,難免覺得自己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拿手背擦了擦鼻尖,與晉起擦身而過。
晉起來到前堂,便見大堂之中,多了一個人。
深灰色繡木槿暗紋錦衣少年坐于輪椅上,膝上覆着藏青色銀狐鑲邊薄毯,雙手随意的搭在兩側扶手的祥雲浮雕之上,束發高冠,仿若時刻都浸在寒霜中的臉龐,由于背光的緣故。朦胧成了一團,卻更添了幾分谪仙之氣,愈發地讓人不敢直視。
聽到腳步聲響。輪椅上的少年人微微擡起雙眸望去。
入目便是一雙極藍的異眸,深藍色的瞳孔之中散發着幽冷的暗芒。
二人相隔不足十步遠。無聲的對視着。
“又見面了。”最終竟是韓呈機率先開了口,聲音平緩中卻帶着無形的威壓之感。
又見面了。
二人目光相對之間,已然心領神會。
晉起微一牽動嘴角,似笑非笑,“韓少爺不顧疫情險惡趕回肅州,心懷大德,實乃肅州百姓之幸。”
韓呈機不着痕跡地收回目光,剛欲言語。卻聽得一道清脆動聽的聲音傳來。
“少爺——”
韓呈機即刻便擡起了頭,朝着聲音的來源看去,入目便是一張含着淺淺笑意的少女臉龐,隐隐出現在了被打起了一半的竹簾後方。
晉起提步而出,未有再回頭看。
既是心下已經做出了決定,那麽在能保證她安危的情況之下,她要做什麽、要見誰,他都已經沒必要去在意了。
從現在起,是時候将自己的心收拾幹淨了。
晉起大步離了一江春而去。
待江櫻來至前堂之中,已不見了晉起的身影。
奇怪。方才将簾子打起來的時候,分明還見晉大哥站在那裏來着——
江櫻在心裏嘀咕了一句,只當是自己瞧錯了。未再去深想。
“少爺。”阿祿笑着上前,江櫻亦跟着走了過來。
韓呈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江櫻身上停留了片刻。
分明只是相隔二十來日未見,面前的人竟是生生瘦的脫了形。站在那裏雖是姿态不見絲毫柔弱,卻給人一種不堪一碰之感。
尤其是那張原本帶着軟糯糯的嬰兒圓的臉頰,此際已是全然褪去了圓潤,成了不能再标致的瓜子臉。一雙清泉般的黑眸,鑲嵌在這張消瘦的臉頰上,足顯得更大了幾分。
只是原本健康的紅潤臉色。成了憔悴不堪的蠟黃色。
顯是勞累過度的跡象。
且下颌和右耳旁還有着數條細細的刮痕,像是被樹枝叢木等物刮傷過。
江櫻已有些時日未照過鏡子。還不知自己已成了這副模樣,故十分不解今早晉起看到自己之時。為何是那樣一副鮮明的表情。
而現在韓呈機的表情,好像并不比晉大哥好到哪裏去?
江櫻又覺得一頭霧水了。
韓呈機斂起眼底的幾縷情緒,看向江櫻微微一彎唇角,遂道:“昨日剛回到府中。”
繞是阿祿并非頭一次見韓呈機對江櫻展露笑意,卻還是不由地錯愕交加——畢竟從肅州到禹城、再從禹城回到肅州,這前前後後這麽久,甭說是笑了,就是臉色稍微緩和些的時候都未曾見過。
總覺得少爺一見着阿櫻,就好似變了個人似得。
仿佛什麽事情都能暫時放在一旁不提,整個人都變得平靜而随意起來。
“少爺舟車勞頓,長途跋涉,該是疲累非常,怎不在府中好生歇上幾日?”江櫻臉上依舊帶着适中的笑意。
或是因為這張小臉瘦了下來之後,原本的稚嫩青澀也跟着消退不見了的緣故,以至于分明是與從前無甚分別的笑容,卻叫韓呈機覺得似是又生疏了許多。
不管心下如何作想,韓呈機面上卻是不露痕跡,只平緩地答道:“身子日漸好了許多,不礙事的。”
江櫻瞧着韓呈機的臉色的确比以前好了太多,便也不作他想,笑問道:“少爺今日過來可是來接白宵回去的嗎?”
韓呈機微一颔首。
江櫻見狀點了點頭。
果然是來接人的,不,來接虎的。
于是便笑着道:“那我這就去帶白宵出來——”
話罷毫不磨叽,當時就轉身回了後院。
來到自己的房間中,江櫻謹慎地将門窗關好之後,方打開了空間菜園。
白宵依舊和往常一樣,卧在草地上舒服的曬着太陽,只是今日由橫卧改成了四腳朝天,袒/露着大肚皮的無節操姿勢。
由此看來,這是一只連曬太陽就很講究內外均衡的虎。
吃喝不愁,生活安逸的白宵俨然不知這一方樂土之外的肅州城,已經要變了天,每日依舊過着近乎奢靡的生活。
江櫻剛一來到菜園中,它便似有所查一般地爬坐了起來。
一扭頭,見來人果然是它親愛的飼養員,便撒着歡兒跑了過來。
江櫻如往常一樣,笑着蹲下身子伸開手臂,将奔跑而來、投懷送抱的白宵抱了個大滿懷。
白宵毛茸茸的毛發上滿都是曬過太陽特有的暖意和味道,撓在江櫻的脖頸和臉上,使得她打了個響亮的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