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嚏。
白宵又厚着臉皮在她身上蹭了幾蹭,适才心滿意足地松開了江櫻。
“少爺和阿祿來接你回家了,就在外頭等着你呢。”江櫻笑眯眯地搓揉着它的腦袋瓜,将毛發揉亂後又理順,樂此不疲。
白宵也樂意被她此般‘蹂躏’,沒有絲毫想反抗的打算,只是聽了江櫻的話之後,一雙圓圓的藍眼睛裏帶了些疑惑不解。
江櫻只得又道:“少爺來接你回去了——”
這回白宵仿佛是聽明白了。
只是在聽到‘少爺’二字之時,倏然亮起的眼睛,又在聽到‘回去’這倆字兒的時候瞬間黯淡了下去。
它想主人了。
但它……不想回家。
它喜歡這裏,又暖和又舒服,洗澡的湖既幹淨魚兒又多,而且還有撲不完的蝴蝶。
沒錯,撲蝶——白宵近來新培養起來的一項優雅的娛樂。
憂喜參半的白宵,就這樣被江櫻帶着出了空間菜園。
因為菜園中四季如春,溫暖非常,而現實中則正處于隆冬時節,兩者自是不可相提并論。經常出入來回空間菜園的江櫻倒是過渡的還算習慣,只是長久不曾見過真正的天日的白宵,就顯得有些艱難了……
一從裏頭出來,就抖得跟個篩子似得,連路都有些走不穩當,似乎渾身的每一根毛發都在不停的顫抖着。
加之緊縮着脖子,看起來活像個受到了驚吓,從而寸步難行的大貓。
江櫻見它抖個沒完,頗有些憂慮地皺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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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帶着它去見韓呈機真的好嗎?
他真的不會誤以為自己成日虐待白宵,将好生生的一只白虎虐成了見人就抖個不停的慫包嗎——
江櫻為了避免這種誤會的産生,折身取了一件夾棉的磚紅色裘衣出來。
這是剛入冬的時候莊氏裁了布料親手給她做的,只是由于江櫻實在穿不慣這麽鮮麗的顏色,便一直壓在了那裏,從未曾拿出來穿過。
沒想到這頭一次翻出來穿,卻是穿在了白宵身上——
江櫻将裘衣裹在了白宵身上,大紅色的系帶在脖子下面,利落的打了個蝴蝶結。
白宵高興的晃了晃腦袋,顯然十分滿意。
江櫻微感錯愕——作為一個雄性,表現出自己這麽喜歡大紅色,真的不會太騷包嗎?
白宵渾不在意江櫻複雜的眼光,徑直走在前頭,大搖大擺、威風凜凜(自認為)的出了房門。
端看那背影,猶如是一只鬥勝了的……大紅公雞。
等在前堂的韓呈機不作防之下,視線中忽然就閃進了一抹妖豔的紅。
緊接着,便是以一種極招搖的步伐走了過來的……白宵?
阿祿驚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這花枝招展的東西……真的是白宵嗎!
這還不到一個月,胖了這麽一大圈、不,兩圈,好像還不止?……真的好嗎!
而且這大紅色的披風又算是怎麽一回事?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會覺得這身打扮很适合白宵?
這一定是他的錯覺!L
☆、172:‘貴重’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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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呈機的目光亦是一陣劇烈的閃爍。
雖然他也料想過白宵在江櫻手裏養着會産生一些改變,但真的是沒有想到……會變成這副模樣。
而且據韓呈機敏銳的觀察力來看,白宵改變的可不僅僅是越來越壯碩的身材和……這件妖嬈豔麗的大紅色披風。
就連它的牙齒和虎爪,以及走路的姿勢顯然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顯然鋒利敏捷了太多。
按理來說,猛獸的肢體發達和敏捷度,只有在捕食獵物的過程中才能得到這樣的蛻變。
似是察覺到韓呈機眼神裏的意思一般,江櫻生怕韓呈機會因此嫌棄白宵,忙适時地出聲解釋道:“少爺,其實白宵它現在這樣……并不算胖,它只是略微壯了點而已,壯實一點……是好事。”
現如今白宵的壯碩,和之前的肥胖還是有很大的區分的。
雖然說看起來,好像真的沒有太大的分別?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白宵好像真的……糙了很多?
這個,是無可避免的……
畢竟前後的生活環境,差別太大。
關于這一點,江櫻倒是沒有去為自己辯解。
畢竟她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辯解。
不料韓呈機卻微微彎了嘴角,并且語帶贊許地說道:“養的倒是很好。”
江櫻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樣叫養的很好?
不過她自己也真的覺得很好……!
在她眼裏,老虎就該有點老虎的樣子,若是完全喪失了天性,也是不太好的。
只是沒想到,韓呈機竟然會同她的想法一致。
江櫻頓時覺得松了一口氣。
白宵已經來到韓呈機身邊。親昵地拿腦袋蹭着韓呈機的膝蓋。
雖然還是親近,但卻好像……不怎麽激動?
這麽久沒見,不是應該飛撲着過來、興奮的不能自已才符合一只寵物最基本的行為舉止嗎?
阿祿看得暗暗搖頭。
這才多久沒見。就要把主人給忘了啊,真是沒良心……
本就對白宵諸多不滿的阿祿。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抨擊它的機會。
然而,縱然他心中對白宵‘見異思遷’的無恥行為再如何不滿,卻還要顧及韓呈機這個當事人的心情。
總不能讓少爺覺得自己被冷落了。
是以,阿祿硬着頭皮幹笑了兩聲,言不由衷地誇贊道:“少爺,這才多久沒見,白宵竟是,竟是沉穩了這麽多呢……”
阿祿覺得他這個詞用的簡直再合适不過了……
韓呈機修長的手指輕撫過白宵毛色雪白的額間。道了句:“如此倒是不那麽招人厭煩了。”
大致是性子過于涼薄的緣故,他對白宵之前那副粘人的模樣,與其說去喜歡不起來,倒不如說接受無能。
現如今這樣,倒讓他覺得好相處些……
然而阿祿卻不這樣想。
他覺得少爺這分明是在自我欺騙,自我安慰。
于是看向白宵的眼神難免就不那麽友好了。
白宵似有所查一般,扭過頭去對着阿祿一陣龇牙咧嘴,露出兩顆長而鋒利的虎齒來,緊随着發出一聲極為渾厚且具有張力的嘯聲來。
阿祿被它這副兇相吓得驚叫了一聲,連連後退了兩步。
再一看。卻見白宵已經收起了方才的嘴臉,換就了一副溫順的模樣靠在韓呈機膝蓋處。
阿祿卻仍舊驚魂不定。
方才那真的是白宵嗎!
那股只屬于野生猛獸才有的戾氣,他還是頭一回在白宵身上看到——
怎麽變得這麽生猛了?
這樣他以後還怎麽出氣報仇?
阿祿欲哭無淚地看向了江櫻。
他很想知道阿櫻究竟是對白宵做了什麽。竟然不足一月就能将一個從小到大都嬌氣無比的家養虎的野性給找回來了!
江櫻的神情有些複雜。
這……真的不能怪她啊。
這還是前些日子她托晉大哥幫着照看白宵之時,晉大哥為了省事兒,幹脆打獵的時候一并将白宵帶進了深山裏去——
也不知他是用的什麽法子,不僅将白宵馴服的越發服帖勤快了,且好像力氣各方面也都很有長進。
好的,說到底,就是變的糙了……這是不争的事實。
韓呈機唇邊的笑意卻是更深了兩分。
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适當的找回些野性,對白宵的壽命也很有益處。
“依我看,它并不甚想随我一同回去。不若就繼續留在你這裏罷。”韓呈機如是道。
江櫻聽得一愣。
白宵卻樂的低嘯起來,并着擡起了兩只前爪讨好地輕輕撓了撓韓呈機。顯是非常認同他的話,并期望他可以将這個意見堅持實行到底。
韓呈機一把将它的爪子揮去。白宵上半身立即騰了個空,不作防之下雙爪“啪”的一下就砸回了地面,不知是不是震的疼了,白宵悄悄撇了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婦模樣。
韓呈機恍若未見,只單手撣了撣衣面上的些許細塵,接着看向江櫻問道:“如何?”
“呃……”江櫻有些為難地說道:“少爺這麽久沒見到白宵了,再繼續将它留在這裏,只怕不妥吧?”
從私心上講,她的确是希望白宵可以繼續留下來的。
一方面她舍不得這個軟乎乎的大家夥,再一方面就是……反正養在空間菜園裏,只需每日過去送食便夠了,其餘的根本不用操心。
且無聊難過的時候,至少還能有個傾吐的對象。
但白宵終歸不是她的所有物,她總不能因為自己的這點私心。就真的依着韓呈機這約莫只是客套一番的話,将白宵留下來陪自己。
韓呈機卻在堅持,道:“無妨。你且養着吧。”
他這一副無所謂的口氣,讓江櫻忽而生出了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來。
為什麽她覺得……少爺越來越不在乎白宵了。甚至想要……就此抛棄它呢?
“再不行,幹脆将它送與你。”
……!
果然啊!
縱然是方才已經隐隐有了預感,可真的聽到這句話從韓呈機口中說出來,江櫻還是深深的震驚了。
只是,為什麽隐隐有種撿到了便宜的快感?
這一定是她情緒控制的方式不對!
可情緒控制不對的顯然不止她一個——
白宵,一個被主人開口抛棄轉送了的白虎,高興到甚至連五官都讓人難以辨認出原本的面目了……
阿祿:“……”
方才因為聽到韓呈機開口說要将白宵轉送給江櫻之時,所滋生出的那兩分不舍。在他見到白宵這副逃出升天的樂滋滋的模樣之後,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這樣的老虎還要它幹什麽!
送,現在就送!
省得以後看着讓人鬧心——
“少爺,您不是在同我開玩笑吧?”江櫻覺得有些恍惚。
韓呈機竟然要将白宵……送給她?
這禮物,是不是太貴重了一些?當然了,她想表達的意思主要是重。
“我何時同人開過玩笑了。”韓呈機口氣淡然的像是一縷輕煙,讓江櫻覺得越發恍惚不真實。
“可是少爺,白宵它……”江櫻剛想說白宵應當過不慣這麽粗糙的生活,但轉念一想它這些日子來表現出的享受,頓時覺得說不出口了……
這下不及韓呈機開口。阿祿便連忙道:“阿櫻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宵這性子在府裏可沒人能降的住它,再加上又被你養的野了。真要再帶回府裏去,指不定要如何鬧騰傷人呢——”
江櫻聽得瞪大了眼睛。
這話說的……怎麽有一種白宵被她養歪了,被主人嫌棄了,只能丢給她,留在這裏了卻殘生的即視感?
阿祿一臉你要是不養的話,那白宵真的沒地兒能去了的表情讓江櫻的心情一時間複雜極了。
白宵似乎也看透了自己的命運,十分識趣的跑到了江櫻身旁,仰着腦袋可憐巴巴的看着她,臉上赫然寫着三個大字——求包養。
“日後我會常來看它的。”韓呈機直接下了定論。似是料到江櫻無法拒絕。
江櫻在心底默默嘆了一口氣,只得點了頭。
卻也沒忘記把醜話說在前頭——“少爺。倘若我真的沒能把白宵養好……您可不能怪我。”
俗話說的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能料想的到日後會發生什麽。
萬一白宵若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或是走丢了呢?
呸呸呸,她在什麽說什麽啊喂……
可這話雖是不中聽,但也不是沒有可能發生的——
是以,江櫻覺得有些事情還是事先攤開了跟韓呈機說清楚一些,來的比較妥當。
然而正待她打算将未來白宵可能會遭遇到的各種不測羅列出來給韓呈機聽的時候,卻聽韓呈機風輕雲淡地丢來了一句:“日後如何安置它,随你。”
江櫻不由咋舌。
這是真的想要脫手的幹幹淨淨啊……
江櫻再看向腿邊身披紅裘衣而立的白宵。
也是感受不到絲毫不舍和悲傷。
至于那位叫做阿祿的少年,憋笑憋的已是臉頰紅漲——江櫻絕對相信,若韓呈機不在此處,阿祿定要仰天大笑一百聲方能表達得了內心的喜悅之情。
論主人與寵物之間的感情,感情淡化的過程究竟是可以快到什麽程度……L
☆、173:“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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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轉送的當日,白宵高興的多吃了兩碗肉。
只是江櫻梁平等人,就沒有它這樣的好胃口了。
莊氏雖是被這碗千年人參湯吊住了一口氣,性命卻也只是得到了暫時的維持。
方昕遠這邊研制解藥的事情,仍是一籌莫展。
縱然衆人有意幫忙,卻也苦于無從下手。
約是因為今日天氣陰沉的厲害,天色随之黑的也較平日早了半個時辰。
偌大的韓府中,四處已是燈火通明。
“啊——”
原本安靜備至的正芝院中,忽然傳出了一聲小丫鬟的驚呼。
守在寝房外的崔婆子即刻皺了眉,低聲呵斥道:“鬼叫什麽!大驚小怪的成何體統!”
近來正芝院中因為曲氏染病,被移至偏房中養病的事情已是鬧得人人自危,只因在崔婆子的力壓下,才勉強維持住了表面上的平靜有序,一幹小丫鬟們從早到晚,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不敢有絲毫松懈,像此時這般失态,倒還是頭一次。
崔婆子這邊話音剛落,就見一位身穿湖藍色刺如意字樣比甲的小丫鬟由內間張皇失措地奔了出來,臉色驚慌地對黑着臉的崔婆子說道:“崔媽媽,不好了……大夫人起紅疹了!”
“什麽?!”崔婆子頓時被驚的三魂七魄險些離體。
其實按理來說,曲氏患病這麽久,早該到了起紅疹的時期,只因有幾位醫術高超的大夫竭盡所能的壓制着病情,才勉強拖到了今日——
“還在這傻杵着作何!還不趕緊去請柳大夫過來!”崔婆子堪堪穩住心神。粗着嗓音對小丫鬟吼道。
小丫鬟連聲稱是,提着裙角飛也似地出了正芝院。
此時柳大夫等人正在藥房中研究如何配制解藥,一個個的俱是一本正經的嚴峻表情。
彭洛今雖也是沒閑着。但眼底卻是一派閑适之意。
“彭大夫,你過來瞧瞧。這兩味藥可有消減此毒之用?”須發花白的柳大夫對彭洛今招着手說道,明明該是不恥下問的話,這口氣卻很有些頤指氣使的意味。
他在韓家呆了十年有餘,且在未進韓家之前便是綽綽有名的妙手神醫,在韓家藥房中也一直擔任着總管的職位,再加上這焚石散在彭洛今未來之前,是為他所發現的,故心氣兒較其他大夫要高上許多。
彭洛今卻渾然不在意。面色如常地走了過去。
然而還未來得及去細看柳大夫手中的藥草是何物,就被一道張皇失措的疾呼引去了注意。
“柳大夫,大夫人起紅疹了,請您速去正芝院一趟!”藥徒匆匆走了進來傳話道。
柳大夫聞聽手上即是一抖,手中的藥草直是給抖了下去。
“快,快備藥箱!”柳大夫連忙對一側的藥徒吩咐道。
其餘兩名大夫也紛紛放下了手上的活。
“彭大夫,關于解藥的配制,我們明日再議,你且先回問梨苑去罷——”柳大夫丢下這麽一句話,便帶着另外兩名大夫匆匆離了藥房而去。
彭洛今身側的藥徒撇了撇嘴。語氣頗有些不平地說道:“彭師傅,柳師傅只帶了明大夫和陳大夫過去,分明是怕您過去搶了他的功勞。按理來說,彭師傅您對焚石散的了解可比其他幾位師傅深多了……”
肅州瘟疫實則是被人投了毒的真相雖然未洩露出去,但為了研制解藥的需要,并未瞞住藥房裏的下人。
韓旭倒也不擔心會有人将此事洩露出去,因為韓府上下,勿論地位尊卑,都很了解他的做事手段。
知道此事的藥徒們平日裏一個個的都将嘴巴閉的不能再緊,就差拿針線給縫起來了。
說話的這個,正是柳大夫給了彭洛今打下手的一個藥徒。因平素不甚得柳大夫喜歡,所以一直也沒能學到什麽有用的東西。近來因為被劃到了彭洛今名下。便牟足了勁兒的讨好奉承彭洛今,企圖能從彭洛今這裏學到些東西。
彭洛今也不知是有沒有聽出他話裏隐含的挑撥之意。只淡淡一笑,渾不在意地道:“無妨,剛巧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睡覺了。”
“可是彭師傅……”藥徒剛要再說些什麽,卻覺彭洛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藥徒一轉頭,便見彭洛今正含笑說道:“這幾日你忙前跑後的也累了,将此處收拾收拾,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藥徒只得讪讪的點頭,而後目送着彭洛今從容自若的離了藥房而去。
“真是個怪人……”彭洛今走後,藥徒方暗自咕哝了一句。
卻也只能壓着一肚子的不滿将東西收拾好,再繼續壓着一肚子氣悶将門鎖好後離去。
另一邊,彭洛今已經回到了問梨苑中。
來到前書房尋韓呈機,卻被下人告知少爺去了梨林小榭。
彭洛今一挑眉,遂折身去了梨林。
隆冬之際,原本郁郁蔥蔥的梨樹林早已褪去了滿目青翠,茂密的樹葉凋零了十之*,僅剩的幾片枯葉,毫無生機地挂在梢頭枝末,随着夜風微動。
梨林之中,隔上十餘步便設有石燈,但由于夜間無人前來,一直擱置着,好似個擺設。今晚或因韓呈機忽發了興致來此,這些許久未被經用的石燈,方才有機會被點亮了一回。
這梨林彭洛今僅來過一回,但由于林中道路并不曲折,只有一條道兒貫穿梨林。故只需沿路走下去,找着林中小榭,乃是遲早的事情。
果然,行不過半刻鐘,彭洛今便瞧見了前方約莫二三十餘步開外,隐在右手邊梨林深處的一處雅致古樸的小榭中,燈火通明。
且還隐隐有铮铮琴音緩緩流瀉而出。
彭洛今低低地“咦”了一聲,眼底帶着疑惑。
原地駐足片刻之後,方舉步上前。
臨近了小榭,彭洛今方瞧見了在小榭臺下約莫大半人高的龍形石燈旁,站着一道人影。
彭洛今的夜晚視力不佳,故不及他認出對方是何許人也,對方便将他認了出來,率先揚手打了招呼笑道:“彭大夫怎麽過來了——”
原來是阿祿。
彭洛今聽出了聲音來,便笑着點頭上了前,邊道:“原是去了書房尋少爺,卻聽說少爺來了梨林,索性閑來無事,便找了過來,順道兒給少爺捎帶了一個……好消息。”
說到好消息三個字的時候,彭洛今的唇角現出一抹惡趣味的笑。
單純的少年阿祿,頓時就被勾起了滿腔的好奇心,忙地追問道:“彭大夫,是什麽好消息?”
彭洛今卻伸出食指,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弄得阿祿一頭霧水。
“少爺這是在奏琴嗎?”彭洛今仿佛已忘卻了自己方才說了什麽,話題轉的不可謂不從容。
阿祿猶有些未反應的過來,怔怔地點了個頭。
待反應過來之時,已是和彭洛今同上了臺階,站在了小榭木門外。
阿祿這才擡手輕叩了木門,聲音不高不低地通報道:“少爺,彭大夫過來了。”
琴音未止,夾雜着一道涼涼的聲音傳入耳中:“進來——”
阿祿适才動作小心地将門輕推開來,而後側開了身,為彭洛今讓道兒。
彭洛今提步而入,正見身着深灰色長衫的韓呈機盤坐于一方矮案後,一頭墨染般的黑發并未束起,而是用一根同樣深灰色的錦帶松松地綁于背後。
韓呈機最喜深灰色,這一點,是衆人皆知的。
“少爺今日真是好雅興。”彭洛今笑道,聲音猶如一汪清泉緩緩流過,令人倍覺舒适寧靜。
韓呈機直接略去了他這句話,徑直問道:“出了何事?”
彭洛今也早已習慣了以這種大多數時候都在自說自話的對話形式,渾然不覺地答道:“方才在前藥房中,聽聞大夫人起了紅疹——”
韓呈機仿佛沒聽到似得,目光仍在跳躍着的筝弦之上。
但彭洛今卻知道他定是聽清楚了。
只是……不在意罷了。
彭洛今也識相的不再多提此事,換話題更是張口就來,笑問道:“少爺今日不是出府接白宵去了嗎,怎沒見到它?”
回肅州城的路上,他可沒少聽阿祿提起這只大白虎。
今日韓呈機出門之時,他随口問了阿祿一句,便聽阿祿答曰:接虎去。
雖然他至今都不是很能理解,當時阿祿那一臉不同尋常、且神秘中帶着幾分揶揄的表情,究竟是為了哪般。
但對于這只經常惹毛阿祿的大白虎白宵,彭洛今還是十分好奇的。
“送人了。”韓呈機的口氣不能再輕描淡寫。
“送人了?”彭洛今沒忍住訝異了一把。
☆、174:暗查
其一,據他從阿祿那裏得知,這只白虎是從幼崽時期便被養在府裏的,說起來距今也有幾個年頭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被少爺看着長大的,想來感情應當較為深厚。
所以……這麽輕易的送了人,究竟是為了什麽?
其二則是,彭洛今委實是沒想到韓呈機竟然……竟然也有可以送禮物的朋友……
且還到了這種,可以忍痛割愛,将一手養大的白虎贈與對方的程度。
這關系得是好到什麽樣兒了?
他怎麽沒聽過少爺平日裏有跟誰來往密切了?
不知怎地,彭洛今立即就想到了昨日裏韓呈機一回到府裏,就讓他取了南香粉過來的事情。
對于這南香粉最終落到了誰哪裏,彭洛今至今都十分好奇。
然而不消多想,也定是之于韓呈機而言十分緊要的人,才值得他這般在意關照。
畢竟韓呈機自己也曾經交待過,在計劃達成之前,他手中握有解藥一事,絕不可洩露出去。
而處處注重謹慎,力求不留一絲纰漏的韓呈機,卻是連絲毫猶豫都沒有,就在剛回到韓府裏的第一時間裏,将南香粉暗下送了出去。
“若是沒有其它的事情,便下去吧。”韓呈機分明是在說着話,但注意力卻仿佛沒有得到任何分散,手下琴音流暢至極。
這是不打算給彭洛今任何探聽八卦的機會。
彭洛今自然是聽明白了,故也只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勾了唇颔首道:“是。”
罷了沖韓呈機一禮,便轉身退了出去。
然而在行至門口處之時,卻忽然轉回了身,再開口之時。已換就了一副十分認真的口氣,對韓呈機說道:“少爺可還記得一月前,彭某在為少爺醫治雙腿之前所說過的那番話嗎?”
韓呈機手下撥動琴弦的動作戛然而止。琴音卻未消。
韓呈機微擡了眸,看向彭洛今。
“少爺。那驚鴻蠱平素于人體無害,但唯一一處便是……萬萬不可——”
彭洛今剛說到此處,卻被韓呈機忽然出言打斷。
“你想多了。”韓呈機口氣極平淡地說道。
彭洛今微微一怔,而後不由地郝然一笑,搖頭道:“如此定是我想左了,還請少爺勿怪。”
畢竟是這樣冷情的人,怎麽可能會呢。
至于相贈了南香粉和……白宵,想來定是有些他無法得知的隐情和緣故在其中吧。
且對方是男是女他都還不清楚。竟就生出了這樣的揣測來。
他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鐘愛一廂情願的臆想與八卦啊。
這一點,彭洛今自個兒也十分發愁。
“下去吧。”韓呈機道。
彭洛今不再多言,颔首而出。
韓呈機依舊盤坐于案後,只是卻失了奏琴的興致。
不多時,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閃進了小榭之內。
阿祿望着頭頂上的璀璨星空,頗有些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而此時,韓呈機面前已多了一位長相與阿祿很有幾分相似的黑衣男子。
“可查清楚了嗎。”
“回少爺,都查清楚了,在您去禹城的這段時間裏,江姑娘并未遇到什麽太大的麻煩。只是近日來經常随着對面方家藥行中的方昕遠外出采藥——除此之外,并無其它可提之事。”阿莫将調查到的關于江櫻的消息,極盡簡要的說與了韓呈機聽。
“可還有其它?”韓呈機又問道。
若只是如此。她怎至于短短時日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副可憐模樣。
阿莫想了想,而後面色從容地道:“回少爺,除了這些,就只剩下去錦雲街西橋頭邊的喬記包子鋪買包子了。”
末了又補充上了一句:“每日都去。”
韓呈機:“……”
阿莫卻依舊是一副雷打不動的正經表情,好似在彙報着十分嚴肅的消息。
經此一對比,此人淡定的程度,竟是變/态到了較韓呈機尚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程度。
當然了,這同看待問題的立場也有很大的幹系。
阿莫與阿祿不同,他是向來的喜怒不形于色。
可人大多數都是表裏不一的動物……
這不。這位此刻實則已經在心底暗暗吐槽開了……
要知道,他可是一等一的暗衛——
讓他去調查一個姑娘家的日常起居。這究竟算什麽事啊?
且只是因為見人瘦了些,臉上多了些許細小的傷痕……這樣真的不會太小題大做嗎?
尤其還是。他根本沒有調查到什麽有價值的消息——
阿莫覺得自己此行實在是屈才非常。
哦,倒也不全是沒用的消息。
“回少爺,還有一件事情——江姑娘的奶娘也染上了疫病。”阿莫忽然補充道。
因為近來得疫病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故他方才一時沒想到這也算是個值得一提的消息。
可方才想想,好歹也算個消息,拿出來湊數也是好的。
韓呈機聽罷微一颔首。
那莊氏竟也毒發了。
如此說來,倒是怪不得她要随別人一起外出采藥了。
之所以消瘦的如此厲害,想來也應當是因為此事的緣故。
如此,他便放心了……
韓呈機絲毫不覺得聽罷人家奶娘出了事情之後,忽然放心下來的心态有什麽問題。
阿莫則是覺得依照故事的發展,接下來韓呈機就該交代他暗中将解藥送過去,神不知鬼不覺的替那莊氏将毒解了。
可事實證明,韓呈機完全沒有這個打算。
見韓呈機沒有言語,阿莫心底了然——少爺定是想親自送過去吧。
畢竟他不是阿祿,對感情之事一竅不通。
更何況就連遲鈍至極的阿祿都覺察到了一二,他又怎會毫無所覺。
那位江姑娘,倒也真的是個妙人兒……
不得不說的是。在有一點上,這兄弟二人倒是極其相似的——非常喜歡自我腦補。
撇去阿莫這一番豐富的心理活動不提,只說這邊放下了心來的韓呈機已将此事翻了篇兒。
“可還記得那位射殺顏巾戰的鄉野少年?”韓呈機問道。
阿莫出于謹慎的思考了片刻。方答道:“是少爺之前讓屬下調查過的那位名叫晉起的人。”
韓呈機略一颔首:“沒錯,是這個名字。”
“之前查過此人。除了不常與人來往之外,并無任何異常之處。”阿莫答罷,心底略有些疑惑。
之前此人拒絕老爺的招攬之後,少爺便讓他去暗查了此人的底細。
查出來的結果就同他方才所言那般,并無任何異常。
可少爺怎麽又忽然提起此人來了?
韓呈機:“我記得你之前曾說過,此人生身父母不詳,乃是被養父帶大。”
阿莫點頭道“是”。
“再細致的查一遍,務必将此人的身世調查清楚。還有其養父的來歷也一一查清楚了禀報于我。”韓呈機向阿莫交待道。
總覺得這個人絕對不會像阿莫所調查到的那麽簡單。
在如此尋常的環境之下,絕對沒可能造就的出那樣的強大的氣場來。
阿莫肯定漏掉了什麽關鍵的信息。
見韓呈機此般交待自己,阿莫的口氣也随之越發鄭重嚴肅了起來,“屬下記住了。”
平心而論,他也覺得此人應當不似表面來的如此普通。
但偏生又什麽都查不出來。
大致他上次是真的漏掉什麽了也說不定。
只是,這天下不尋常的人數不勝數,怎生少爺會如此關注此人,竟讓他三番兩次的前去暗查?
但主子的心思,不容許他多做猜測。
又仔細聽記了韓呈機所交代的其它事宜之後,阿莫方離了梨林小榭而去。
此刻夜色正濃。枝頭之上銀白一片,卻讓人分不清究竟是月色所灑下的清輝,還是夜間悄悄浸下的寒霜。
更聲響過三遍之時。江櫻卻未能安眠,反而是在對面的方家藥行裏,方昕遠的私人藥房之中對燈挑揀着醫書上所畫有的藥草。
方昕遠今晚也不知是打哪兒翻找出了一本陳舊的黃皮兒醫書,足足夠一指厚尚且還有餘。
據他說這其中很有可能藏有他要找的那一味藥。
江櫻也覺得十分有可能。
因為這本醫書裏,足足記載了三百多種冷門到幾乎沒人聽說過的藥材……
巧的是,方昕遠這人是個醫癡,遇着沒見過的藥材,總喜歡收集下來細細地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