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然而,就在阿福轉了身剛要離開之際。卻忽聽身後傳來了方昕遠的聲音,道:“吩咐下去不要讓人過來打攪,讓她好好歇着吧。”

阿福怔了片刻。轉回頭之時,只見方昕遠正朝着門口處走來。

一派沉靜的臉色讓阿福心底十分沒底。

畢竟這臉色實在是讓人很難猜測最終的結果……

将二姑娘的臉。少爺到底是摸到了還是沒有摸到呢?

阿福絲毫不覺得自己關注的重點有哪裏不對勁的。

待他回過神來之時,方昕遠已經走了出來,并将房門合上。

動作輕柔無聲,似怕驚擾到屋內之人。

待合上門之後,動作卻是忽然頓住了。

一直盯着他看的阿福,下一刻就見方昕遠忽又推開了其中一扇。

阿福:“……”

曾經他最引以為豪的事情就是了解少爺的脾性喜惡,可現在……已經完全猜不透了好嗎!

但見方昕遠徑直回到了屋內,并且朝着江櫻所躺的藤椅走去。阿福頓時了然了。

去而複返,這擺明了是賊心不死啊!

內心深處的良知迫使阿福開了口,弱弱地勸說道:“少爺……您這樣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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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接下來,阿福卻是再度傻眼。

——方昕遠自一側的羅漢床上取來了一條三色繡白蘭薄被,覆在了江櫻身上。

阿福臉色一陣變幻,在內心默默地反悔着。

是他太龌蹉了……

直到方昕遠再次行出來,将房門關好,阿福仍舊沉浸在自責之中。

“随我去藥房配藥。”方昕遠邊往藥房的方向走去邊說道。

“少爺,您歇一歇吧……”阿福小跑着跟了上來勸道。

阿福是打從心眼裏覺得自家少爺近來實在是太拼命了。

剛被老爺揍了一頓,轉眼就跟沒事兒人一樣繼續配藥。這心理承受能力簡直太變态了啊……

“少爺……”見方昕遠不搭理自己,阿福忙又喚了一句。

方昕遠卻跟沒聽到一般,信手推開了藥房的門。

阿福還待再開口。卻被撲面而來的氣味逼得倒退了好幾步。

我去……!

都這麽大會兒了,老爺留下的味道竟然還沒散去!

這可真是經久不散……

相比之下,封閉了嗅覺的方昕遠就顯得淡定的不像話了。

阿福想再開口勸上兩句,卻迫于味道過于濃烈而無法開口,但也因恪守着做下人的規矩,強忍着不敢逃離,故只有屏息站在原處,直是站了一刻鐘有餘,這可怕的氣味終于散去了一些之後。方提着沉重的腳步走進了藥房之中。

方昕遠也無暇去怪責他,只吩咐道:“去取些固丹粉過來。”

“是……”阿福應着。剛要轉身去取,卻忽然覺出了不對勁。不由好奇地問道:“少爺,固丹粉不是只能外敷的嗎?怎麽也可以配進這解藥當中嗎?”

這固丹粉是他們方家傳承了百年下來的獨門金創藥,小到破皮擦傷,大到刀劍所傷都可醫治,效果絕佳。

可據他所知,這玩意兒真的不能內服啊……

貌似今天少爺犯抽的次數有些太過頻繁了?

站在桌後低着頭搗藥的方昕遠聞言手上的動作停頓了片刻之後,擡起了頭來對阿福說道:“本少爺自己用——”

阿福望着自家少爺狼狽不堪的一張臉,總算是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

由于顧及少爺的自尊心問題,故他一直也沒敢直視少爺的臉……

老爺下手也真是一點兒情也沒留。

“是奴才疏忽了……奴才這就取來給少爺您清理傷口。”阿福忙不疊地去取了藥粉,內心深處的愧疚感愈發強烈了起來……他真不是一個稱職的貼身小厮。

阿福飛快地将固丹粉拿了過來,順帶着端來了一盆清水。

為方昕遠擦拭傷口的間隙,阿福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疑惑,試探地開了口,問道:“少爺,江二姑娘她怎麽樣了?沒有大礙吧——”

方昕遠坐在那裏任由阿福給他料理臉上的傷口。眼睛卻沒停着查看醫書,此刻聽得阿福問起江櫻,翻書的動作即是一頓。而後皺眉道:“問些別的吧。”

阿福本也不是真的對這個問題好奇,只是想借機起個話頭罷了。畢竟被熏暈過去這種事情,委實也沒什麽好問的……于是便十分自然地切入了正題,問道:“少爺,您現在對江二姑娘……似乎不怎麽讨厭了啊?”

阿福盡量讓口氣聽起來漫不經心一些,用以降低氣氛的尴尬程度。

“……”方昕遠聞言臉色微變,神色動蕩了片刻之後,便恢複了平靜,開始卻是答非所問。“輕一些,你當本少爺與你一樣皮糙肉厚嗎?”

阿福訝然地看着方昕遠。

少爺,您這話題轉移的……還能再明顯一點嗎?

可阿福卻覺得沒必要再問下去了。

答案好像已經很明顯了吧。

換做之前,少爺聽到他這麽問,定是要氣的跳起三丈高,指着鼻子诘問他是不是腦袋有病、為什麽要在他面前提起江二,以及再敢多說與江二姑娘有關的半個字就要将他賣進勾欄院之類的話——總之,必定是要火冒三丈的。

可現如今,竟是連口是心非的敷衍都不肯說了,就這樣直接扯開了話題。

老實說。這種改變并不是一朝一夕間的,這些日子來,自家少爺對江二姑娘的态度轉變。阿福多多少少也看進了眼睛裏一些。

“好了不用你擦了,笨手笨腳的,我自己來——”方昕遠忽然一把揮開了阿福的手,頗為不耐煩地說道。

阿福見狀,心下更為肯定了……

而且這情況,好像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因為這分明是被看穿心事後的惱羞成怒啊!

好吧,他作為一個雖然不怎麽稱職但卻非常貼心的小厮,這種時候要做的自然是照顧主子脆弱的自尊心。

他走就是了……

阿福讪讪地将東西放下,未再多說半字。悄然離開了藥房。

待阿福離開之後,方昕遠“啪”的一聲将醫書摔到了面前的書案上。面色是方才沒有外露出的浮躁,眉心亦是緊緊鎖起。

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雖然在此之前。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過,自己內心深處最擔憂的人竟會是她。

這種情愫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萌芽的,他已經無暇去深究。

眼下他唯一清楚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研制出解藥。

不管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方昕遠暗暗握緊了拳。

這種決心,要比以往的任何時刻、要比他親眼見證過無數無辜百姓因此慘死之後來的都要堅決上百倍還不止。

待人待事向來沒有持久之心的他,從來沒有這樣想要不顧一切代價,也要做成一件事情過。

※※※※※※

翌日,清早。

江櫻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白蒙蒙的一片,朦胧的厲害。

下意識地想要擡起手來揉一揉眼睛,用以減消眼前這令人置身霧中的朦胧感,卻是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力氣來。

江櫻試了幾番不得,最終只得放棄。

在這過程中,昏漲的大腦卻恢複了幾分清明。

隐約間,江櫻覺察到身畔似有人在說話。

“這下可怎麽辦,莊大姐還沒好,阿櫻這孩子又染上了……”

這好像是樊嬸的聲音吧。

江櫻迷迷糊糊的辨認着。

只是,這好像不是重點吧……?

江櫻努力的回憶着方才聽到的那句話,然而大腦卻好似生了鏽一樣,轉動的十分緩慢費力。

可有細心體貼的梁鎮長在,這都不叫事兒。

——“這孩子好端端的怎麽也攤上這疫病了……”梁平長嘆了一口氣,憂心非常。

唔,這回江櫻聽明白了。

她這是攤上事兒了……

且還攤上大事兒了——

☆、179:不說廢話會死嗎

她就說呢,怪不得頭腦這樣昏沉。昏倒的時候,她還當真以為自己是被熏暈過去的呢……

當然,她确信肯定也是有這麽一部分原因在裏頭的……

畢竟原主的記憶裏,并沒有告訴她這位方伯父還有着如此醉人的奇異‘體香’——

不然就是借她十個膽兒,她也絕對沒有膽量敢上前啊……

呃……

好像又弄錯重點了吧?

?在生命面臨巨大的威脅之際,還這麽脫線,真的是太不應該了。

江櫻在內心自我檢讨了一番之後,強自将注意力拉了回來。

其實吧,她并不是沒有設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麽一天。畢竟不管她內裏的靈魂來自哪裏,這具身體卻是正常的血肉長就的,該有的病痛一樣兒也不會比常人少。

她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麽突然。

她都還沒能看着奶娘好起來呢……

她真的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

抛開奶娘的事情不說,她的人生大事都還沒落定呢——攻克男神。

對于死亡,江櫻并談不上有多恐懼,只是如果要她現在就這麽去了,不甘心的地方未免太多。

江櫻無法确切的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唯有暗暗握緊了手指,想盡快醒來。

暗自積攢力氣之際,便聽得一陣少女低低的啜泣聲響起。

起初還只是低泣,而後哭聲越來越大。直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地發展成為了悲拗的痛哭聲——

“爹,阿櫻她肯定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少女哭泣間,還不忘向父親讨要安慰……顯然是對這突如其來的事實接受無能。

聽着這哽咽到朦胧的少女哭音。江櫻心下有些想笑。

平日倒是沒瞧出來梁文青這姑娘如此在意自己呢。

有人在意自己固然是好事,只是如此一來。江櫻覺得自己醒來後需要面臨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試想一下,她一旦睜開眼睛,需要面臨自己染上了‘疫病’的殘酷事實暫且不提,更令人頭疼的是,還要面對樊嬸兒,梁叔,文青甚至還有阿芙和阿宇同情悲痛的目光——

這無疑是正常的,但關鍵是她沒有任何經驗。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啊……

倘若她一無所知,忽然得知事情真相還好,這樣至少可以做出最真實的反應。可壞就壞在,她已經知道了,如此一來難免會有顧忌,這一顧忌,便讓人不太好發揮了……

或者大家還會試圖強顏歡笑,對她隐瞞真相?

這個不需要她做出什麽回應,固然是方便了許多,可偏生她又不大擅長僞裝。到時難免會露出馬腳的。

不對,她好像才是快死的一方吧?

唉,為什麽就連得個絕症都還要這麽累呢……

江櫻在心裏無奈地搖了搖頭。最終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來——算了,她暫時還是繼續昏着吧!

于是江櫻放棄了要醒來的想法,雙眼越發緊閉,為防止露出破綻,還特意将呼吸調整的格外平穩。

耳邊梁文青的哭聲還在繼續着,其間夾雜着樊氏低低的勸慰聲,和不知道是出自誰的嘆氣聲。

不多時,便聽梁平低聲說道:“好了,別在這兒哭哭啼啼的了……方大夫今早不是交代了嗎。服過紅草丸之後,一定要讓櫻姐兒好好歇着。咱們還是出去說話吧……”

關于這紅草丸,由于在莊氏身上出現了差池。起初梁平等人是堅決不願讓方昕遠給江櫻服用的。

為此方昕遠還好費了一番口舌,才跟他們說通這其中的道理。

莊氏的反應并非是因為紅草丸,而是因為之前用藥不當所致。

當然,這番實話說出來之後,方昕遠難免要遭受了一幹人怪責卻又不敢過分怪責的目光——

出了這種事情責任在方昕遠,幾人懷有怪責的心态是情理之中的。然而由于接下來的解藥配制還需方昕遠來完成,也不好鬧得太僵……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現實到了極點的世道……

梁平拍了拍女兒因為哭泣而抽搐個不停的肩膀,輕聲說道:“聽話,走吧。”

“嗯……”梁文青點着頭,聲音哽咽的不成樣子。

她也從沒想過自己竟是如此害怕江櫻就此而去。

明明是自己最大的情敵,卻不由自主地為她擔驚受怕,生怕日後這世上真的找不到這樣一個人了。

這種念頭,只要稍一浮現,梁文青就覺得驚慌的厲害。

臨出內室之前,梁文青轉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江櫻。

聽到幾人一一都走了出去,江櫻适才輕吐出了一口氣。

睜開眼睛,入目是床頂上懸挂着的香包。

丁香紫色的香包上,用粉色的細線刺着一支開的正盛的桃花,裏頭裝着的是一些晾幹的茉莉花瓣,已有些時日了,香味早已消散的七七八八。

只是一直也沒想起要摘換下來。

等哪日得閑,再去摘采些時令的花朵放進去吧。

江櫻的神思不住的游離着。

直到一道聲音忽然入耳——“什麽時候醒的?”

江櫻驀然回過神來,往床外側轉頭望去,便見方昕遠立在五步開外處繡着雪壓翠松圖的三開屏風旁。

江櫻怔了怔,而後下意識地反問道:“你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或是怕驚擾到了她歇息,刻意将腳步放的很輕,以至于江櫻根本不知人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方昕遠原本壓抑沉重的心情,在看到她這一臉‘你進來怎麽不敲門’的質問表情之後,頓時崩塌于無形……

這種時候她的心思竟然還放在指責他輕浮孟浪上頭?!

不過話說回來。他獨自一個人進來沒敲門,的确是有些不合禮數?

方昕遠的臉色一陣古怪,而後道:“我敲了。你沒聽到罷了。”

江櫻的表情這才稍微釋懷了一些。

方昕遠:“……”

這麽好騙真的好嗎?

為什麽突然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我只是過來看看你,沒有什麽其它的事情……”方昕遠眼神閃躲着說道。

“……”江櫻的心情十分複雜。

看吧。她就說,大家很有可能會選擇瞞着她,不告知實情。

大家真的是太低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也實在太高估自己的演技了……

就方昕遠這可勁兒閃躲的眼神,擺明是在臉上寫着這麽一行字:我沒說實話。

真的不要太明顯好嗎?

如此一來,她配合起來也是會很累的……

“嗯……”江櫻點着頭,盡量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又覺得這樣躺着與方昕遠說話實在太不自在,便撐着坐起了身。

方昕遠下意識的想上前扶她一把,然而剛邁出一步。卻又忽然駐足停下。

她已然覺着自己輕浮非常了,萬不能再有什麽逾越的舉動了。

這麽縮手縮腳,在意他人的看法,也真是有生以來頭一回……

江櫻背靠着迎枕,似随口問道:“伯父那邊如何了?”

若非必然,她是真的不想提起方固山的……

畢竟昨晚過于慘痛的經歷還歷歷在目。

方昕遠頓了片刻,不答反問道:“你是想問我什麽時候随他回連城嗎?”

江櫻怔了怔,遂也不作無用的反應,如實地點了頭。

後看向方昕遠的目光裏,盡量不摻加任何期盼。生怕會給他造成心理壓力。

她不想方昕遠因為同情等情緒強迫自己留下來。

如今的肅州城,縱然說是煉獄也毫不誇張,方家既有這個能力可以在肅州封城的情況下帶方昕遠回去。這對于方昕遠來說,無疑是件天大的好事。她縱然私心想要方昕遠留下,卻也沒有到真的就可以說出口的地步。

因為方昕遠留下來之後的結果誰也說不定。

說白了這就是一場博弈——

而她沒有拿別人的性命來換取勝算的權利。

見她點頭,方昕遠又問道:“你希望我回去嗎?”

方昕遠的目光注視着江櫻。

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想要得到怎樣的回答?

一時竟然也不太清楚。

江櫻聽罷想了想,遂認真地說道:“你應該回去。”

至于她希望與否,這種回答實在太過主觀化。

而在對待這種事情上面,容不得她這種狹隘的主觀。

“……”方昕遠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忍不住皺眉道:“江二,你不說廢話是會死嗎?”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是應該回去的。用的着她來提醒嗎?

他想知道的是……她希望不希望自己留下。

其實……這好像也是廢話吧?

莊氏的性命危在旦夕,她無疑是想要自己留下來繼續配制解藥的。

道理他都懂。可就是想從她口中聽到确切的回答。

“……”江櫻嘴角不由一抽,心道這哪裏就是廢話了?

二人之間忽然就有了短暫的沉默。

片刻後。江櫻默默嘆了口氣,對方昕遠說道:“我認為你還是趁早随伯父回去吧。”

畢竟從昨晚的情況來看,雙方的戰鬥力懸殊也是很明顯的。

無謂的掙紮實在是沒有意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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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坑爹

方昕遠卻仍舊沒個回去還是不回去的準話兒,只口氣不明的問道:“我走了之後你确信自己可以應付的來?還是打算就這樣坐以待斃?”

坐以待斃?

江櫻微怔之後便果斷搖頭。

這可不是她做事的風格——

“這些日子跟在你後面,我對此毒也很有了些了解,再者也記了不少藥理,你只需将解藥配制的方法告訴我,我照着醫書上的那些藥材一一試來便是了。”江櫻說道。

她沒什麽擅長的,唯獨有一樣過目不忘的能力,這些日子跟在方昕遠身邊,的确是記下了不少有用的東西。

“你當配藥是這麽簡單的事情?”方昕遠的眉頭皺的越發的緊。

許多沒有用過的生僻藥材,要想确定藥性,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

若是了解的不夠,貿然試藥的話,結果不堪設想。

江櫻不由地又沉默了。

她自然是清楚自己的能力。

可如今的情況她別無他法。

方昕遠還在皺眉看着她,似要将她看得自行慚愧的擡不起頭來才甘心。

江櫻恐他會由于覺得自己沒用,故而選擇留下,便道:“不懂的地方,我會去請教邱掌櫃的。”

不料方昕怪異的冷笑了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

江櫻一臉古怪的看着他。

這是什麽反應……

她去請教知識淵博,樂意助人的邱掌櫃有什麽不對的嗎?

接下來便聽方昕遠說道:“邱掌櫃今日一大早已經回連城去了。”

什麽……?

江櫻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昕遠。

方固山不是來逮兒子的嗎?

怎麽邱掌櫃走的比這對父子都急呢……

說好的醫者仁心。與肅州百姓共存亡呢?——江櫻猶記得邱掌櫃曾一臉凜然的在方家藥行大門前,當着肅州百姓們的面如此宣誓過。

江櫻在心底嘆了口氣。

不過也是可以理解的,惜命乃是人之常情。

但這位方少爺幸災樂禍的口氣究竟算是怎麽回事?

這世間真的還有人性的存在嗎……

“而且你真是好大的口氣。将配制解藥的方法告訴你?小爺我費盡心思研究出來的東西憑什麽要拱手讓給你?合着我辛苦了這麽久,最後名利雙收的人卻是你?”方昕遠冷嗤了一聲。好似瞬間就恢複了一貫的欠揍表情,就差沒将鼻孔翻到天上去了。

“……”江櫻錯愕了半晌之後,竟覺無言以對。

突然也覺得自己像個竊取別人研究成果的卑鄙小人是怎麽回事?

“別癡心妄想我會告訴你——”方昕遠生怕江櫻不死心似得,再三道:“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江櫻複雜地看着方昕遠。

好麽,合着繞了一大圈又繞回原處了嗎?

“說到底我還是不能走。”方昕遠的口氣十分無奈和不得已,卻暗下偷偷注意着江櫻的表情。

江櫻抿緊了唇,片刻後擡起頭來看着方昕遠,道了句:“無妨。”

什麽無妨?

方昕遠一愣。不解地看着江櫻。

接下來便又聽她說道:“肅州的事情你不必管了,趁早随伯父回去吧。”

她這邊如何為難,卻也只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跟方昕遠的關系,實在不足以讓他留下來共患難。

方昕遠覺得江櫻的反應和劇情的發展簡直堪稱詭異……

他都把線從頭拉到尾了,就為了鋪墊一個留下來的理由,她卻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莊嬸現如今生死未蔔,你卻讓我坐視不管回連城去?你把我方昕遠當成什麽人了?”方昕遠面上浮現了薄怒。

這回方少年是真的生氣了。

雖然跟他口中所說的“不能對莊氏撒手不管”根本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聯系……

“可是……”

“別可是了!”方昕遠不耐煩地打斷了江櫻的話,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我既說了要醫好莊嬸,就斷然沒有撒手離開的道理——”

江櫻聽得簡直傻眼了。

因為原主之前的記憶裏,方少年和信守承諾、重情重義等一切褒義方面的特征真的都完全扯不上關系啊……

肯定是她感知原主記憶的方式不對!

“而且我現在就是想走也來不及了。”方昕遠忽然又道。口氣少了方才刻意的盛氣淩人和不容置喙。

“嗯?”江櫻不解地看着他。

有方固山在,還怕走不了嗎?

“我爹今早已經和邱掌櫃一同回連城去了。”方昕遠解釋道。

江櫻錯愕不已。

方固山竟然走了?

這果真也是來也匆匆走也匆匆啊……

可關鍵是,他怎麽願意把方昕遠留在肅州的?

這老伯是忘了自己來時的目的了嗎……

還是說。他把方昕遠給落下了?

江櫻覺得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畢竟方昕遠不是個物件兒,說忘就能忘。

這得需要強大到多麽可怕的忘性才能忘得了?

還是說,和一般的小說和劇本中所寫的那樣,方昕遠為了能夠留下來,暗下跟父親作了什麽不平等的約定?

比如意在煙花之地無心正事的浪蕩子願意改邪歸正繼承家業什麽的?

雖然江櫻心中已經有了‘定論’,但還是想印證一二,于是便問道:“方伯父怎麽沒有逼你回去?”

“我昨夜給他下了蒙汗藥,今早便讓邱掌櫃帶他回連城了。”

“……”

好吧,她果然又想多了。

方昕遠怎麽可能會是願意跟人坐下來好好談條件的人。

當然了。顯然方固山也不會是……

只是……“邱掌櫃是怎麽同意幫你的?”

邱掌櫃雖然向來遵從方昕遠的決定。但卻也沒到可以明着背叛方固山的地步吧?

而且還敢跟方固山一起回連城。這老爺爺是在找死嗎?

這走向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似看出江櫻的疑惑,方昕遠說道:“我同他保證。将事情安排好之後便跟上去,讓他們先走。”

不得不說。邱老掌櫃對自家少爺是完全信任的。

“……”江櫻覺得心情更加複雜了。

這麽欺騙一個老人家真的好嗎?

接收到江櫻的眼神,方昕遠不但絲毫沒有羞愧之感,反而理直氣壯地說道:“我也不算騙他,我又沒說何時能将事情安排好。”

江櫻竟覺無言以對。

“待将解藥研制出來之後,我一定即刻啓程回連城,肅州這鬼地方,我早就呆的煩的不行了。”方昕遠一臉不耐。

江櫻卻是無暇理會他的吐槽,皺眉說道:“可方伯父是不會準許你留下的。他既來了第一次,必定還會來第二次。”

說不準蒙汗藥藥效一過,今晚就又立即殺回來了。

這不是白費力氣,且火上澆油嗎?

“他回不來了。”卻聽方昕遠輕描淡寫地說道:“今早我讓人去信了刺史府,讓他們嚴加查管城守們貪污受賄之事,并上表了我爹的姓名,意指他想趁疫期勾結肅州藥商哄擡藥價——刺史府近來對此事查的很緊,經此定會将我爹列入重點禁止入城的名單中去。他想要入城,除非方家藥行倒閉了——”

江櫻覺得自己的三觀已經碎的拼湊不起來了……

确定這真的是親生的沒錯嗎?

有這麽坑爹的兒子嗎……

“這下不止我爹,就是我們整個方家的人。在‘瘟疫’禁令解除之前,都無法出入肅州城了。”方昕遠聳了聳肩,“換而言之。就是我現在想走也沒可能走的掉了。”

“……”江櫻張口欲言,卻因為過度震驚而導致無法發聲。

她總算是見識到什麽叫做自斷後路了。

“這回縱然是不想陪你……不想陪你們同生共死也沒辦法了。”方昕遠摸了摸鼻子,勾唇自嘲着說道。

“其實你沒必要這麽做的……”事到如今,江櫻除此之外已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說什麽也來不及了。

“不管有沒有必要,這都是我自己的決定。”方昕遠一副無所謂的表情,看了看江櫻說道:“昨夜你之所以會昏倒,應是過度疲勞。再加上……受到了氣味刺激所致,至于頭昏惡心。應也是因為近來飲食不調的緣故,回頭多吃些進補的便無礙了。”

江櫻覺得這謊話說的不可謂不低端……

還是說方昕遠覺得她真的蠢笨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

她得有多傻。才能連自己現在在發燒都感覺不到啊……

這頭真的不要昏沉的太過分好嗎!

☆、181:論演技的高低

說着說着頭好像又疼起來了。

江櫻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對方昕遠點了頭,裝傻道:“我知道了。”

“嗯,我先回去配藥。”方昕遠現如今可謂是時時刻刻都挂念着配制解藥的事情。

江櫻點頭,目送着方昕遠的身影離開了房間之後,适才放松了一些。

畢竟時刻提防着不要說漏嘴真是挺讓人神經緊繃的……

江櫻掀開了被子,穿鞋下床。

不管她還剩下多少時間,可現如今最緊要的事情真的不是就這麽躺在床上歇着。

莊氏還昏迷着,她怎麽可能安得下心來。

而且突然又想到了一件同樣緊要的事情——還沒給白宵送吃食!

江櫻轉頭望了望窗外升的老高的太陽,不由地生出了幾分愧疚感……

江櫻将自己簡單的洗漱拾掇了一番過後,便推開房門行了出去。

房門一經被推開,便是一股寒氣夾雜着臘梅的淡香之氣蓋面而來。

江櫻剛從房內行出,一時未能适應戶外的寒冷,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阿櫻應該還沒醒,不如先去前頭坐着吧……”有人低聲說道,單聽這聲音,應當是梁平。

江櫻聞聲舉目望去。

恰好見六七個人正朝着此處走來,或是聽得了方才那句‘阿櫻應該還沒醒’,故又接二連三的緩緩停下了腳步。

來人有宋春風和宋春月兄妹二人。還有方大和方二兄弟倆,以及不久前剛從她房間離去的梁家父女。

另外還有……

江櫻探着頭往幾人身後仔細瞧了瞧,待确定了那道藏青色的欣長身影是哪個。不由自主地就彎了唇。

沒想到晉大哥也來看她了——

江櫻心下喜不自勝,忙提步上前走去。

晉起似有所查一般。無聲地将目光投放了過來。

二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接,江櫻有過一瞬間的怔愣之後,眼底的笑意卻是更盛,“晉大哥——”江櫻喊道。

晉起微一點頭,臉上的神情如往常一樣,讓人看不出半點情緒。

“櫻櫻?”宋春風聞聲轉過頭來,訝異的看着江櫻。

宋春月反應過來之後,當即便皺了眉道:“你身子都還沒好。怎麽就這麽跑出來了?”

“沒有妨礙的……”江櫻對宋春月笑着,心底卻生出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慨來。

服過紅草丸的宋春月,體內的毒性得以暫時壓制,故至今還不知自己已經染上疫病之事。

現如今見她這副憂心緊張的神色,顯然是已經得知江櫻身染疫病。

而在她為江櫻擔憂的同時,江櫻亦是為她覺得憂心。

這種互相緊張、卻偏生要裝作什麽一副都不知道的樣子……

“外頭這麽冷,快回房去!”梁文青更甚,直接走上了前來拉住了江櫻一只胳膊,口氣裏是十足的命令意味。

卻見江櫻好似沒聽見一樣,注意力根本不在這兒。

梁文青循着她的目光瞧去。當即便不客氣的翻了白眼——

都這種時候了還盯着人晉起看,就這麽怕別人瞧不出她哪點兒破心思嗎?

梁文青在江櫻的胳膊上狠掐了一把。

江櫻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擡起頭來皺眉看着梁文青。

梁文青毫不理會江櫻眼神中的質問。直接将人半拖着回房而去。

宋春風兄妹二人和晉起遂也跟了過去。

而梁鎮長也對自己的身份頗有自知自明,自知一群小輩說話沒有他跟去瞎摻和的道理。

好吧,其實他就是想多點時間去陪昏迷中的萍娘——

至于方大和方二這一對中二少年,則是被梁鎮長以‘太容易說錯話講漏嘴’為由攔截了下來,被強行從組織中剝離了出來。而後又以‘真的想幫忙不如将這些日子來沒顧得上打掃的大堂給清理一二’的理由,被支使到了前堂掃地抹桌子去了……

“你說你好端端的怎麽就昏倒了呢?”一到外間,梁文青便皺眉向江櫻問道。

“……”江櫻啞然的看着梁文青。

合着這姑娘才是真正的演技派啊?

平時隐藏的也是夠深的!

瞅瞅人家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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