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高水準的僞裝,簡直是無可挑剔——除了這雙腫的跟核桃似的眼睛……
“大概是沒休息好吧……”江櫻幹笑了兩聲回應着。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這麽糟踐自己的身子了!”
看着越演越入戲的梁文青,江櫻只得一個勁兒的點着頭。道:“再也不敢了……”
小姑娘耷拉着腦袋點着頭,細碎光滑的額發随着動作一蕩一蕩的。看起來十分的惹人發笑。
可這一幕落在衆人眼底,卻是沒人能笑得出來。
“你們先說着。我出去曬一曬太陽。”宋春風找起借口來也真是個随便的主兒,絲毫不覺得站在咧咧寒風之中曬着毫無光熱可言的鴨蛋青般的冬陽有什麽不妥之處。
他這一走不打緊,連帶的晉起也沒理由再繼續待下去了。
畢竟屋子裏剩下了四個人,有三位姑娘家。
要不要繼續待下去,已經不完全只是跟臉皮的厚度有沒有關系的問題了……
于是,晉少年道:“我也先回去了。”
江櫻嘴角邊用以應付梁文青的‘假笑’頓時就凝住了。
這……
張口頭一句話就是要回去,這樣真的好嗎?
眼見着晉起真的要轉身出去,江櫻忙道:“晉大哥你能再留一會兒嗎?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講——”
或許是她這口氣過于自然和一本正經,以至于縱然是梁文青聽了,也只覺得她是有正事要同晉起談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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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晉起卻跟沒聽見似得,繼續往外走。
江櫻見狀不免又出聲喚道:“晉大哥?”
卻聽晉起口氣平淡地丢下了一句——“你們先談。我也出去曬一曬太陽。”
江櫻只得目送着他出了房間而去……
“現在可覺得好了一些嗎?”宋春月走上前來,拉住了江櫻的一只手問道。
嫁了人之後的宋春月,雖然看似與之前沒有太大的區別。可舉手投足以及言語間,都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溫柔。且這種溫柔毫不做作。似渾然天成一般,與她本身的氣質融為了一體,絲毫不會令人覺得突兀。
江櫻點頭道:“已經好很多了。”
“那就好。”宋春月舒了一口氣,似真的就此放下了心一樣……
江櫻在心底默默嘆着氣。
人與人之間,真的非要這樣相互僞裝隐瞞嗎……?
毫無真實感的對話還在繼續着。
……
此時,一江春大堂門外,停下了一輛棕黑色的油壁馬車。
馬車上雕着讓人敬畏的精致圖騰——韓府家徽。
阿祿勒馬後從駕座上敏捷的跳了下來。
定睛往一江春內瞧了瞧,見門大開着。且大堂裏還有人揮着掃帚清掃着,便舉步走了進去。
正打掃着的方二,見視線中忽然多了一雙穿着黑色皂靴的腳,下意識地擡起了頭來。
阿祿朝着他友好的一笑,一張圓臉兒看起來十分地有親和力。
這不是韓家大少爺身邊的小厮嗎——方二識出了他來。
忙地請人往裏頭走,“小哥兒快進來坐吧。”
縱然是下人那也是韓家的下人,可萬不能給怠慢了。
“這裏最近不是暫時停業了嗎?”阿祿邊跟着方二往堂內走,邊随口問道。
是在好奇為何方大和方二今日會出現在這裏。
“嗯,我和大哥今日是過來看望阿櫻的。”方二同阿祿笑着解釋道。
可笑到一半,又忽然反應過來阿櫻染上了疫病這件事情委實是沒什麽好笑的。于是便又忙地将這不合時宜的笑給抹殺掉。
“……”阿祿瞧得一愣一愣的。
這小二的表情真的不會變幻的太豐富且太迅速了一些嗎?
“小哥兒今日過來,可也是受了韓大公子的交待來看望阿櫻的嗎?”方二看着阿祿‘試探’地問道。
看吧,他真的不是一個容易說漏嘴的人。
他是很擅長試探情況之後。再見機行事的。
阿祿笑眯眯地點着頭。
他的确是被少爺派來的。
派他過來給阿櫻送些白宵的日用——
“那……韓大公子是何時得知阿櫻患了疫病的?”方二忽然頓足,訝然不已地看着阿祿,失聲驚道。
“什,什麽……?”阿祿瞪大了圓圓的眼睛。
阿櫻她……患上疫病了?!
這會不會太突然了?
他只是單純的過來送些東西的,完全沒有做好準備接受這麽毀滅性的消息啊……
阿祿覺得大腦轟隆一聲炸開,餘下方二說了什麽,他再也沒有聽得進去哪怕一句。
在一旁目睹了這一切的方大連忙走了過來,一把拉過方二,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方才梁鎮長交待你的話你都忘了不成?都說了讓你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你倒好,就差沒跑到大街上見人就說了!”
且這小哥兒一看就不是能守得住秘密的人啊……
“我……”方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又說漏嘴了。
可他明明謹慎地試探過了?
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方二怎麽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難道是他試探的方式不對嗎?L
☆、182:我也不大清楚
“阿櫻現在在哪裏?”阿祿稍稍反應過來之後,開口向方二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剛得了教訓的方二有意學機靈點,打定了主意要做一個讓人猜不透、有深度有秘密的男人。
可顯然他并未掌握到任何精髓,不太清楚虛僞和有深度的區別……
而且他還忘了身邊站着一個同樣藏不住話的大哥——
“阿櫻在後頭和梁小姐他們說話呢……”不及反應,方大已經脫口而出如實答道。
方二詫異地看着他。
哥,說好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呢?
“呃……”方大看着阿祿火急火燎地去了後院,臉色複雜極了。
突然有種不敢面對弟弟的眼神的感覺的怎麽回事……
他真的不是一個以身作則的兄長。
但,至少他的預感是很準确的。
比如方才他在想,阿祿一瞧就不是個能守得住秘密的人——
這不,阿祿急匆匆地沖到後院兒,前腳剛跨進廳堂的門檻,便急于向江櫻求證道:“阿櫻你沒事吧!我聽說你染上疫病了,這是真的嗎?”
屋內,正坐在椅子上和宋春月、梁文青周旋着的江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而錯愕的張大了嘴巴。
她辛辛苦苦陪演到現在,容易嗎?
為的不就是順着大家的意思将這個秘密藏起來嗎?
少年,你這麽不合群,如此的沒有團隊意識,你家少爺真的知道嗎……江櫻的表情複雜極了。
而屋外。‘曬太陽’的晉起和宋春風,聽到了這句石破天驚的話之後,表情卻是天差地別。
宋春風呆了片刻之後。拔腿就往屋內跑。
晉起卻依舊坐在石桌旁,沒事兒人一樣繼續曬着沒有任何溫度可言的太陽。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她大抵是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
能有個冒失的人沖出來戳破也好,倒是省得她再這麽煞費苦心的繼續假裝了。
畢竟晉少年的思維方式一直奇特而……注重實效。
——相比于這無關緊要的隐瞞,他更在意的是這件事情本身會帶給她的危害,和如何盡快地幫她解除這種危害。
然而,即使他有着自己的打算和規劃,今日在聽到她染上了疫病的消息之時,腦海中卻仍舊有了短暫的空白。
他并不太明白這完全沒有必要的擔心究竟是從何而起——
他一直都不是個願意将心思和情緒浪費在沒必要的事情上面的人才對。
且不提表裏不一的晉少年究竟是怎樣一番連自己都說不清的心态,單說冒失的沖了進來的阿祿。此刻正處于‘四面楚歌’的艱難境地——
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他不過就是說了句求證的話,怎麽整個房間裏的人看他的眼神都這麽複雜呢?
特別是這位剛跑進來的宋家小哥兒,那恨不得要将他掐死的眼神實在是太不友好了……這得是有着怎樣的深仇大恨,才能犯得着拿這種眼神來看待他?
四周靜默無聲,唯有複雜的氣氛暗自流動着。
不知過去了多久,最終竟還是江櫻率先出了聲,為難地答道:“我也不大清楚……”
原諒她吧……
作為一個假裝不知情的少女,她實在是想不出更合适的回答了!
聽得她這個回答,衆人一時石化。
外頭的晉起也隐隐覺得曬太陽都憑空曬出了幾分醉意來……
她也不太清楚……
這麽為難的口氣和立場,真的沒什麽不妥嗎?
唯有阿祿的反應最正常也屬最不正常。聽罷江櫻的回答,他忙又頂着壓力,拿詢問的表情看向敵視着他的另外三人。
宋春風、梁文青和宋春月都已經被江櫻那句淡定的‘她也不太清楚’震得心神皆亂。
見無人理會自己。阿祿少年急的冒了汗。
見阿祿這樣着急,江櫻不由地也被傳染了幾分。
可她這個立場,實在是沒有辦法回答阿祿的問題,不然露餡兒了大家都很尴尬的……
眼瞅着阿祿急的跟什麽似得,而宋春風等人面面相觑着,都不肯主動承擔說出真相、或是繼續隐瞞真相的壓力,江櫻已經忍不住要在心裏怒吼開來——不管是死是活你們倒是給句準話兒啊!
同一刻,心底有個聲音在一旁弱弱地提醒道:姑娘,這種說法真的沒問題嗎……
宋春月、梁文青和宋春風還在強撐着。
最終。以承受力不夠強大的梁文青落敗作為僵持的落幕——
然而她開口卻是含糊不清地答道:“我也不甚清楚此事……”
江櫻在一旁抽着嘴角。
這位姑娘,大家立場不同。你卻這麽模仿我真的合适嗎?
于是江櫻只能又看向宋春月。
依照宋春月平素的性格來看,倒不像是能在這種時候還硬着頭皮扯謊的性格。
果然見宋春月皺了眉看梁文青。一副鄙視的神情。
一擡眼,見江櫻等人正看着自己,不由地重重嘆了一口氣。
這擺明了是要說出真相的前奏——
“好了,你們都別看着我了,我也不知道……”
江櫻:“……”
姑娘,不,姑娘們,請問你們平時的幹脆爽利和唯恐天下不亂的大無畏精神都到哪裏去了?創新呢!啊?
阿祿只有将希望寄托在了宋家小哥兒的身上。
然而一轉頭,卻得了一雙含着怒氣的冷眼。
雖然仍舊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裏,但阿祿确信,只要自己現在再開口說話、哪怕是半個字,這小哥兒一準兒會掄起拳頭朝自己砸過來,且得是毫不留情的那一種。
他不問了還不行嗎……
阿祿欲哭無淚。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收場。
江櫻也覺得這場實在是不好圓……
別說她現在腦袋又昏又漲了,就是換成平時她清醒着,也決計是想不出什麽适當的好法子。
不行。這氣氛實在是讓人太尴尬了。
怎麽辦呢?
不然,裝昏吧?
江櫻覺得這個辦法倒是可行的。
一來。這樣可以給大家充分的時間來緩解尴尬,調整好情緒共同面對真相。
二來,她的頭還真的是挺昏的。
只是這樣一來的話,她今日就沒有機會同晉大哥說話了。
畢竟晉大哥主動找來的機會可不多——
沒錯兒,這貨在這種時候還惦記着晉起。
江櫻犯難了片刻之後,決定還是以大局為重。
兒女私情什麽的,暫且放到一旁吧。
是以,打定了主意的江櫻觀察着身側的擺設。思考着待會兒要以怎樣的姿态倒下去才能在看似逼真的同時,保證自身的安全。
待她準備好了一切,正欲閉上眼睛之時,卻忽然聽得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她确實是染上了疫病。”晉起的口氣很有幾分‘你們夠了沒有’的忍無可忍的意味。
雖然他坐在外頭隔得不近,但卻也看不下去了。
江櫻直覺得晉起這聲音要比以往來的更加好聽,簡直是同天籁有得一比了!
雖然,這話裏宣告的等同是她生命即将走到盡頭的真相。
但此刻,她需要的就是一個人能站出來将這個圍給解了。
晉大哥真不愧是晉大哥,實在是太了解她的需要了。
這下不用裝昏了……江櫻感激地看向走了進來的晉起。
“阿櫻,你真的……”阿祿的表情瞬間轉變為悲痛。難以接受地看着江櫻。
雖說身邊患疫病的人數不勝數,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厄運有朝一日竟會降臨在阿櫻的身上。
說不出為什麽。他一直覺得阿櫻是擁有着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能化險為夷的特殊能力的……
江櫻見他如此,想開口安慰幾句。
可話到嘴邊,卻發覺自己才應當是被安慰的那個……
罷了,她還是安安靜靜地做一個病人吧。
畢竟這情況和氣氛已經夠混亂的了……
忽然有低低的啜泣聲入耳。
江櫻循着聲音轉頭看去,正見梁文青低頭拿手絹抹着眼角。
又哭了啊……江櫻有些頭疼應對。
這時就見宋春風朝着梁文青走了過去,拿手輕輕攬住了她一邊的肩膀。
江櫻松了口氣。
還好有宋春月在,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畢竟安慰傷心哭泣的小姑娘什麽的,真的不是她的強項。
可她這邊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得越發頻繁密集的啜泣聲響起。
江櫻舉目望去——宋春月和梁文青正相擁而泣,只怕下一步就要發展為抱頭痛哭……
原來是她會錯宋春月的意思了。合着她壓根兒沒有安慰別人的打算……
見此情形,江櫻縱然再沒有辦法。卻也只能從椅上起身走了過去。
“好了,你們別哭了,我沒事的,你們瞧,我現在不還好好的在這兒麽……”江櫻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言辭平實的有些過分了。
可正是這平實的言語,穩穩的戳中了梁文青和宋春月的淚點。
二人睜着一雙淚眼看着面前的江櫻,只要一想到日後要面臨的是生死離別,一時間更是悲從中來。
于是,二人更為迅速的進入了抱頭痛哭的環節。
她有哪裏說錯話了嗎!
江櫻見狀不由扶額,同時在腦海裏搜找着安慰小姑娘的辦法有哪些。
可由于沒有任何經驗,搜尋的結果并不是太理想。
最後江櫻決定從自己身上找尋突破口——認真地想了想自己難過傷心的時候,最需要的是怎樣的安慰。
……有了! L
☆、183:晉起的篤定
“快晌午了,你們也該餓了吧?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告訴我,我去給你們做——”
江櫻認為世上大抵沒有比這更能安撫人的話了。
“……”
宋春月和梁文青果然不哭了。
只是顯然不是被感動的。
她們覺得被深深的雷到了……!
為什麽到了這種時候還能把心思放到吃食上面……
她到底有沒有弄明白自己是染上了怎樣可怕的瘟疫……這玩意兒可是能要人命的啊!
宋春月和梁文青覺得無力極了。
宋春風也險些沒能維持住臉上沉重的表情。
但這事不能怪櫻櫻。
怪他……
怪他這麽久還沒能适應這種相處模式……宋春風自我反思着。
至于阿祿……已經陷入了是盡早回去将這消息告知少爺,還是厚着臉皮問上一句‘我能留下來跟你們一道兒吃嗎’的艱難抉擇中——
畢竟真的已經很久沒嘗過阿櫻的手藝了啊。
但是——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做一個顧全大局的美少年了……阿祿自顧自的糾結着。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惦記着吃,成天沒心沒肺的……”梁文青哽咽着聲音沖江櫻說道,一邊擦着眼淚,總算是不再哭了。
方才是情難自控,經過江櫻這麽一‘攪和’,雖是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明白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哭不僅解決不了問題,且還得累的江櫻在一旁為難。
宋春月顯然也明白了這一點。逐漸停止了哭泣。
“你也別太擔心,我想總會有解決的法子的……我不信老天爺真的這麽不長眼,真能看着咱們肅州城就這樣沒了——”尚且不知自己亦染上了瘟疫的宋春月對江櫻說道。
江櫻面上點着頭。心裏卻是在道,這回的‘瘟疫’還真的跟人家老天爺沒什麽關系……
但現如今的情形。能做的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好了……你好生歇着,今個兒晌午這頓飯我和文青來做便是,你想吃什麽盡管同我講。”宋春月将臉上的淚痕擦幹,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之後,方對江櫻說道。
她初染瘟疫,症狀還不是很明顯,又因有着紅草丸壓制。故自身除了覺着容易疲憊之外,并無其餘不妥。
江櫻也不好說不讓她去,她這場戲雖然已經到此結束了,但宋春月身上這場,卻仍然在繼續着……
于是只能給梁文青使着眼色,示意她待會兒到了廚房多幫着宋春月一點。
梁文青會意的點點頭。
可想了想,又意識到她對做飯實在是不懂,估計也幫不上什麽忙。
所以……
梁文青走到宋春風旁邊,低聲說道:“春風,咱們一道兒過去吧。”眼神裏的暗示十分明顯。
宋春風想果斷拒絕。這一點是無疑的。
可今時不同往日。
一來,這頓飯是做給阿櫻的,倘若真的丢給梁文青。他不在一旁看着的話,實在是放心不下來。
畢竟是個愛操心的少年……
再者他也不放心讓春月操勞。
畢竟想做個負責任的兄長……
是以,宋春風只能點頭從了梁文青的提議。
三人反複交代了江櫻好好歇着,在得了江櫻無數個點頭和無數句應允之後,才放心的轉身行了出去。
走在最後頭的宋春風在即将踏出門檻之際,輕咳了一聲,沖阿祿和晉起提醒了一句:“櫻櫻需要歇息了。”
這話裏的意思再清楚不過,是提醒二人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總之不要杵在這兒打攪江櫻休息就是了。
說罷這句話。宋春風便跟着宋春月和梁文青朝着廚房去了。
畢竟少年人覺得話裏的意思足夠明顯,傻子都聽的明白。
可偏偏……留下來的這倆人。愣是沒一個聽明白的。
阿祿不僅沒有出去的打算,且還幾步走到了江櫻身邊。一臉關切地說道:“阿櫻你安心養着,千萬不要多想,俗話說的好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很多事情就是你怕什麽它來什麽,所以說放寬了心最重要……”
江櫻贊同的點着頭。
她也覺着放寬了心很重要。
晉起在一旁聽的抽着嘴角——難道她認為自己的心放的還不夠寬嗎?
“今日過來可是有事情找我?”江櫻撇開放寬心的話題,同阿祿問道。
阿祿反應了一會兒過後才遲遲地點了頭。
經了江櫻患上了疫病這件事所帶來的沖擊,使他險些要忘了自己來時的目的。
于是便将今日前來給白宵送東西的事情同江櫻說了。
江櫻了然地點頭。
“那我去前頭将馬車上的東西搬下來——”阿祿說道。
江櫻便又是點頭。
既是白宵的東西,那送來便收着好了,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能用得上了。
“白宵還在你這裏?”阿祿剛一離開,晉起便向江櫻問道。
“嗯……”江櫻笑着點頭,并道:“等哪日晉大哥上山打獵,還可以帶白宵一起呢。”
晉起沒有接話。
他倒是好奇,她究竟是從哪兒看出來他很想帶那個又笨又懶的圓毛兒畜生的。
“韓家公子不是已經回肅州了嗎?”晉起問。
既然人都回來了,怎麽還不将那只虎給接回去?
當初不是說暫時寄養嗎?
怎麽現在不僅沒将這貨接回去,且還讓下人送了東西過來?
為什麽他有一種日後都要跟這只虎糾纏不清的預感?
這肯定是他的錯覺……!
“是這樣的……”江櫻同晉起大概地解釋了一遍。
“日後都要待在你這裏了?”晉起皺眉求證道。
江櫻點點頭,小心地觀察着晉起的臉色。
怎麽覺得晉大哥好像有些不太高興呢……
但還是如實地點了頭,并補充道:“韓少爺是将白宵送給我了——”
“……”晉起覺得自己不想再讨論這個話題了。
既然心下已經做出了決定,那麽誰對她好,他都已經沒有必要去多做琢磨了。
“方才你想同我說什麽?”晉起将話題轉移了回來。
江櫻點頭。面色卻有些猶豫。
她方才喊住晉起,實屬“意氣”之舉——怕他真的就這樣走掉。
或許是潛意識裏覺得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太多了吧。
便在擔心會有一些重要的話來不及對他說。
可現在若要她說出來,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晉起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樣。道:“莫要亂想。”
嗯?
江櫻擡起頭來驚訝地看着他。
晉大哥是怎麽看出來她在……亂想的。
接着又聽晉起說道:“會好的。”口氣端是無比确定。
江櫻不自覺的看進了他的眼睛裏。
深藍色的瞳孔恍若汪洋一般深不可測,幽深而神秘。讓人無法捉摸。
然而江櫻此刻卻從這雙眼睛裏看出了幾分莫名的篤定。
好像真的認定了……她一定會好起來一樣。
沒想到做事說話向來謹慎周全的晉大哥,竟然也有憑借直覺憑空下結論的時候呢。
江櫻一時說不上心底是什麽感覺,只覺得心口處酸澀的厲害,卻偏偏又有幾分莫名的感動。
而且要命的是,她還忽然生出了些許恐懼來。
開始覺得死亡好像真的不是那麽好面對的一件事情。
“晉大哥,我好像開始有點怕死了……”江櫻仰頭看着晉起,本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糾結表情,然而從晉起這個角度看過去。卻十分的可憐兮兮。
晉起頓時便皺了眉,說道:“說什麽不吉利的話,又非什麽大事。”
江櫻聽罷只得垂了頭。
好吧,晉大哥這是在嫌棄她矯情了。
她也覺着自己突然變得格外的矯情和脆弱。
她該繼續維持住自己在晉大哥眼中臨危不亂的印象的——縱然那多數是因為她過分遲鈍,未能及時的意識到危機。
這些道理她都懂,可問題是……她真的很像知道晉大哥篤定她不會死的信心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是刻意拿來安慰她的言辭嗎?
這可不像晉大哥的作風。
如此看來定是有依據的了。
是認定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的神奇規律嗎?
接受了這個認知之後,心思複雜的江櫻覺得自己簡直是太擅長給自己找難堪了……
而晉起說罷這句話之後,頓時就後悔了。
實際上他本意是想安慰她的……
然而這種神色再加以那種口氣,倒像是不耐煩的訓斥了。
其實她的反應。已經足夠堅強足夠從容自若了。
別說她只是個年紀尚輕的小姑娘了,哪怕是換做一個成年男子,只怕都做不到她這麽平靜。
自打從這場瘟疫在肅州城爆發之後。他幾乎日日都能見到因為身染疫病而尋死覓活,甚至因此精神失常的人也大有人在。
世人對生命的恐懼及渴求是鑲嵌到骨血中,與生俱來無法改變的。
實際上如她這般,反倒顯得太不正常了。
只是他真的很見不得她一臉認定自己活不長的神情,且還将死字挂在嘴邊。
晉起剛想着要說些什麽話來彌補一二,卻忽然聽得一道響亮的聲音傳了過來。
——“櫻櫻!”L
☆、184:約定保密
-----------謝謝熱戀妹紙的又一枚平安符打賞,麽麽噠,太有愛了~-------
江櫻忙轉頭往外看去。
正見方二闊步從外頭走來,形色匆匆。
“怎麽了?”江櫻忙問,神色略有些緊張。
生怕從方二口中再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韓府來送東西的那小哥兒,方才被人叫回去了!”方二因為方才走的過急,略有些喘,
江櫻怔了怔,後問道:“然後呢?”
她實在是想不出來這件事情有什麽值得方二這麽着急忙慌,大驚小怪的。
但轉念一想,這倆兄弟也從來沒有正常的時候,便釋懷了那麽一些。
果然,接下來就聽方二說道:“然後他就将東西下在了門外,駕車走了——”
罷了皺了皺眉,有些不滿地抱怨道:“那麽一堆東西,不知搬到幾時才能搬得完……”
江櫻一臉麻木的看着方二。
她就知道,不能拿正常的眼光去看待方二的。
“呆會兒我跟你一道兒去搬。”江櫻無奈地說道。
“那倒不必……”方二讪讪地笑了笑,他這人就是再不濟,也不至于讓江櫻這個身患疫病的小姑娘幫他一起。
诶,不對!
他好像落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沒說?
隐隐記得方才跑過來是有一個足以震驚全城的大消息要告訴阿櫻的——
是什麽來着?
方二急的直抓頭,一張臉也是皺成了包子狀。
江櫻一臉怪異的看着他。
搬些東西而已,就是再不樂意,也不至于這幅表情吧?
“好了好了,快別抓了,待會兒我讓春風和梁叔去搬……”江櫻一臉安撫說道。
中二病少年可不太好應付啊。
“對了……!阿櫻。韓府的大夫人你知道嗎?”方二忽然拔高了聲音,一臉活見鬼的表情一瞬不瞬的盯着江櫻問道。
江櫻愣了愣,不知話題為何會轉變的這樣突兀。但還是點了點頭。
對于曲氏,她就是記性再不濟。定也能記得清清楚楚。
畢竟是前前後後幾次害的她險些丢掉性命的人——
只是方二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忽然提起曲氏?
“就是這個韓府的大夫人……前段時間不是說也染上時疫了麽——”方二說到此處,聲音驟然壓低,朝着江櫻的方向微微欠了身,一副十分不得了的表情說道:“方才我聽韓府來的下人說,人沒了,就是一個時辰之前的事……”
江櫻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實際上近來因為這場‘瘟疫’喪命的人每日都有,數不勝數。
可乍然之下聽到曲氏也被奪去了性命,江櫻第一時間的反應還是難免震驚。
畢竟這是一手遮天的韓家。
她記得曲氏染上疫病的消息傳出來是在莊氏之前。但這麽久以來也沒再傳出情況惡化的消息。
這會是因為各人的體質不同或是運氣問題嗎?
絕對不是。
這是韓家的能力使然——
然而縱然權勢滔天如韓家,還是沒能敵得過‘天意’,救得回徘徊在鬼門關的曲氏。
江櫻出神了片刻之後,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句十分平實的話來——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晉起卻是暗暗皺了眉。
竟然又發生變化了。
前世的這個時候,根本不存在曲氏會因為疫病過世的事情。
前世的韓家,為了保全韓府主子們的安危,可謂是傾盡了全力,全然不存在韓府裏有主子因疫病而去世的情況,縱然是染上。定也能很好的克制住,直到後來将解藥研制了出來——
而這一世,韓府的當家主母曲氏竟然這麽早就因此離世了……
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肯定是哪裏出了大差池。
晉起不認為這是因為這一世韓榮沒有奪得韓家大權的緣故——因為韓旭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任何理由會比前世的韓榮做的要差。
可韓家這一世的變故。不單單只是掌權者的不同。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
一個前世這個時候,早已不存在于世間的人——
晉起微微眯起了眼眸,眸色愈發顯得幽深不可揣測。
“真是沒想到,就連韓家的大夫人也沒能幸免……”方二過了那股兒震驚的勁頭之後,忍不住搖頭唏噓道。
在他們肅州百姓的眼中,擁有數百年底蘊的韓家,不光是肅州城的守護者,甚至是等同神一般的存在。
或也正因為這個緣故,雖然此次時疫使肅州遭受了重創。但在百姓們心中,依然是寄托了極大的希望在韓家身上——希冀着韓家可以早日研制出控制瘟疫的藥方。
但若是在這時。忽然傳出了韓家大夫人因醫治無效而去世的消息——這将會對民心造成怎樣沉重的打擊自是不言而喻……
思及此,江櫻忙對方二問道:“此事可還有別人知道?”
晉起擡眸看向她。
正得見江櫻一臉認真慎重的等着方二的回答。
能在得知消息後這麽短的時間裏理出要害。誰說她遲鈍的過分?
只是這麽愛瞎操心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尤其是,替韓家操心。
“沒有!我也是不小心才聽到的——”方二說到此處,一臉的自豪,并且強調道:“我大哥都還不知道呢!”
“……”江櫻聽到這兒總算是明白了。
好麽,合着這是來跟她‘炫耀’獨家內幕消息來了?
但這樣也好。
至少确定目前這個消息還沒有走漏出去。
“暫時不要同別人說起此事。”江櫻對方二交代道。
方二稍稍一怔之後,遂也反應了過來。
雖然他不甚懂這其中的厲害關系,但古往今來,那些‘大人物’們去世,勢必都是要引起一番轟動的。
而他現在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做一個有深度的男子。
作為一個有深度的男子,理應是要遠離這些事事非非的。
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