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轉而将阻攔改為攙扶。陪着笑臉道:“好……你說了算,我扶你去,我扶你去……”
莊氏這才算滿意,借着梁平的攙扶起了身下床。
梁平忙取了件厚重的裘衣過來,替莊氏披上系好。
莊氏不自在極了,本能的想将人推開,然而回想起她患病以來梁平所做的點點滴滴,再又看着他眉角還有未褪去的青紫傷痕,話語如鲠在喉。
“好了……”梁平将裘衣衣帶系好,放下了手來轉而扶住莊氏的一只胳膊。
面容憔悴的莊氏由着他扶着出了房間,表情卻格外地僵硬。
二人行至房外,猝不及防之下,莊氏被外頭明亮的日光刺到了眼睛,下意識地拿手去擋,卻被梁平搶先了一步——已伸出手掌為她擋去了刺目的光亮。
“……”莊氏未有說話,就這樣跟着梁平一步一步的往前緩緩走着。
她好像很久很久都不曾見過這樣明亮的陽光了……
二人來到江櫻所在的房間,卻在門外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晉賢侄?”梁平看着朝門而立的欣長背影問道,“你怎麽來了?”
晉起背影一僵,片刻之後方回過了頭來。
其實,他本來只是打算偷偷過來看一看她醒沒醒的?
可由于注意力都在房間裏面,竟一時沒有留神背後有人走了過來——
“過來……看一看。”晉起還算自然地答道。
目光觸及到莊氏之時,心底驀然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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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真的沒有記錯。
那紫蓊,果然是最後一味尾藥——
如今莊氏已經醒了過來,想必要不了多久她也該脫險了。
“既是來看櫻姐兒的,那站在外頭作何?”事到如今莊氏也不忘為自家姑娘的幸福出一份力,催促道:“咱們快一起進去吧——”
晉起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道:“方才聽方大夫說解藥已經制出,既然如此,便不進去叨擾了。”
“你這孩子……這怎麽就是叨擾呢!”莊氏也不知哪裏生出的力氣,聲音洪亮了許多,“來都來了,就進去看一看再走也不遲啊?”
梁平在一旁直摸鼻子。
怎麽覺得這話……像是商鋪小厮在門外拉客進門的話術?
“不必了。”晉起全然不受莊氏的‘熱情邀請’影響,朝着二人微一垂首算是全了個晚輩該有的禮貌,便提步離開了。
“這……”莊氏不好再攔,只得遺憾非常的目送着晉起的背影消失,忍不住搖頭道:“這孩當真也是怪的很……”
人明明就在跟前,卻偏偏跟隔了一層霧似的,讓人看也看不明白。
梁平卻在一旁溫聲笑道:“孩子們的事情你就不要多費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莊氏轉過頭來看着他。
他是何時看出來的?
這人怎麽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
“好了,咱們快進去吧,外頭風大。”梁平未有理會莊氏眼中的疑問,笑着扶着人往房內走去。
“阿櫻醒了,阿櫻醒了!!”
內間忽然傳出梁文青高亢的呼聲。
莊氏臉上一喜,甩開了梁平的手疾步往內間走去。
梁平無奈的笑,提步跟了上去,邊滿面欣慰地低聲自語道:“今晚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懷揣着美好寄望的梁鎮長來到了裏間,準備迎接一場感人心扉的病愈場面。
然而,眼前的一幕卻全然不似他所料想的那般美好……L
☆、195:逗她嗎!
“櫻姐兒!”莊氏的聲音撕心裂肺。
“怎麽會這樣……”
“櫻櫻!”
“方大夫你看阿櫻這是怎麽了,你快想想辦法啊!”
房內頃刻便亂成了一片。
方昕遠見狀連忙從椅上起身,闊步來至床邊,待瞧見眼前的情形,臉色頓時煞白無比。
這……
只見江櫻醒來的這短短一瞬間,臉色已由原本的蒼白迅速轉變為了灰敗,嘴角處赫然溢出了猩紅的鮮血,削瘦到了極點的臉頰上滿都是痛苦,緊緊閉着的雙目上,就連羽扇般的睫毛都在劇烈的顫動着。
“櫻姐兒,櫻姐兒……你可不能這麽吓奶娘啊,我的櫻姐兒……”莊氏兩大步上前坐到床沿邊,将江櫻扶坐起一把攬入懷中,顫着聲音喊着江櫻的名字,試圖喚回江櫻的些許意識,梁文青則手忙腳亂的拿帕子替江櫻擦拭着嘴角不停溢出的鮮血,感受到溫熱的血液滴到手指上的觸感,小姑娘吓得顫抖不停。
“怎麽會這樣!你到底給櫻櫻吃了什麽!”宋春風呲目欲裂,上前一把攥住了方昕遠的衣領,怒聲質問道。
同樣是解藥,為什麽莊嬸吃了好了起來,櫻櫻吃了卻是這般模樣?
肯定是他的藥有問題,肯定是他的藥有問題!
“你倒是說話啊!”見方昕遠緊緊繃着一張臉卻不說話,宋春風的聲音愈大,急的紅了眼。
方昕遠卻仍舊不語,亦不知反抗,只一雙眼睛望着躺在莊氏懷中的江櫻。緊緊抿着唇。
“哥你這是幹什麽,你快松開方大夫!”宋春月皺眉上前來費力将宋春風的手硬生生給掰了下來,道:“我相信方大夫絕對不會害阿櫻的——”
這倒不是說她有多麽的信任和了解方昕遠,而是如果他真的想讓阿櫻死的話,大可袖手旁觀不理會此事就是了,根本沒理由再去制解藥來要阿櫻的性命,将自己推至風口浪尖的位置。
再笨也沒人真的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其中的道理分外淺顯。只是宋春風此刻急昏了頭腦。未能想得透而已。
“春月說的沒錯,方大夫絕不可能會是這樣的人。”梁平雖也焦急,但理智還是在的。對方昕遠說道:“眼下當務之急,還是需方大夫冷靜下來好好看一看櫻姐兒這孩子是怎麽了,可是服藥的途中出了什麽差池,亦或是其它——”
對于醫理他絲毫不懂。只能盡量的試着去引導方昕遠發現問題所在。
“不可能的……”方昕遠搖着頭喃喃道,目光閃爍的厲害。
怎麽會這樣……不應該啊!
這解藥是經過他再三确認才敢拿過來給江櫻服下的。斷然不可能有差錯,如若不然,莊氏也不可能恢複的這麽快。
“會不會……會不會是同體質有關?”
一直在一旁幹着急也沒敢說話的阿祿,此時忽然試探的開口問道。
他也不懂這些……
但來之前。他從彭大夫和少爺的對話中,隐約聽到了什麽南香粉,還聽說了彭大夫推測阿櫻體質與常人有異。是什麽……‘全陰之體’?
阿櫻身上的疫病之所以會惡化的如此之快,好像就是因為這南香粉和全陰之體所致——
所以他猜想。會不會是阿櫻的體質與這解藥對不上眼的緣故?
但由于他不能暴露韓呈機知情一事,只能試着含蓄的提醒方昕遠一二。
方昕遠卻是想也不想便搖了頭,一面思索着其中的原因,一面對衆人解釋道:“且不說江二體質稀疏平常,并無與常人有異之處,單說這解藥……本就只是對症而已,并不對人,更不會有與何種體質相斥之說——”
所以阿祿的猜想根本是不成立的。
衆人無心去細想這話中對錯,可阿祿聽罷卻愣住了。
怎麽……這方大夫說的和彭大夫完全不一樣!
彭大夫說阿櫻乃是難得一見的全陰之體,方大夫卻斷定阿櫻的體質稀疏平常……
治好了少爺的腿的彭大夫醫術高明這是不争的事實,可這位方大夫既能研制出解藥,想必也絕非尋常之輩——
這……到底誰說的對?
阿祿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信誰的話好了。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說阿櫻到底為什麽忽然變成這樣!”被宋春月和梁平一人控制住一只手臂,徘徊在理智面臨涅滅邊緣的宋春風,沖方昕遠咆哮道,“你說這藥沒問題,可為什麽到了櫻櫻身上就變成催命符咒了!虧你還成日吹噓你們方家醫術獨步天下,可卻連對症下藥都不懂得!姓方的我告訴你,倘若櫻櫻當真有了萬一,我必叫你陪葬!”
“哥你鬧夠了沒有!”宋春月的眉頭越皺越緊,忍無可忍道:“方大夫正在想辦法,你就別在這兒添亂了行不行!”
方昕遠的眼神暗了又亮,眼中滿都是思索的意味,指尖在手心裏極快的打着節拍,口中念念有詞,卻是在重複着宋春風方才的話,“這藥沒問題,可為什麽到了櫻櫻身上就變成催命符咒了”——
“對症下藥……”
倘若他真的對了症下藥,決計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絕無可能!
方昕遠忽而擡頭看向宋春月。
她也是染了疫病之人,卻同正常人一樣,不過是前期有低燒現象發生,中間的過渡期并無任何異象産生——在服用了他的紅草丸之後,便很好的控制住了疫情。
莊氏之所以惡化的快,是因為他起初用藥不當的緣故——
可江二,她這方才染上疫病不到兩日的光景,且除了紅草丸之外并未再服任何藥物,是以無論如何也沒可能會惡化至此……
方昕遠額角的汗順着臉頰打落在肩上。腦中各種繁雜的線索似在逐漸的歸為一條線。
而這一條線所指的答案卻是……
“我明白了!”方昕遠忽然擡起頭大聲說道,眼中的光芒比外頭的日光還要刺眼。
衆人頓時安靜下來,齊齊地望向他——
……
晚間,夜涼如水,銀月高挂。
房內燒着銀炭的火盆中,啪得一聲爆出脆響,火苗顫了兩顫。
“你說……什麽?”
身披着前些日子白宵穿過的那件磚紅色繡白梅枝的裘衣。披着發盤腿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的江櫻艱難地發聲。不可置信的看着坐在對面矮腳凳上的方昕遠。
她醒來已有一個時辰。
這一個時辰裏,她經歷了大家的各種關切的慰問,以及一頓清淡卻格外豐盛的晚飯。再有一碗奢侈無比的千年老參湯潤喉。
吃飽喝足之後,江櫻來了精神。
于是問起了自己中間醒來的時候,為什麽會忽然吐了血,又再度昏迷了過去——當時雖然神志不清。但對此事還是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畢竟是人生中第一次真的吐血。那種感覺實在很難令人忘卻。
昏迷這件事情她是可以理解的,這兩日以來她經歷了太多回,比如就在她進空間菜園喂完了白宵之後,撐着勁回到房間躺回床上的那一刻。便又‘很合時宜’的昏了過去。
但吐血……這就有點兒不好解釋了吧?
而且,她不過就是昏了一天一夜罷了,為什麽醒來後。就幹瘦成了這幅模樣了!
說的難聽點,她這模樣……已經瘦得完全沒人形兒了好嗎?
她又沒跟奶娘那樣似得。被方昕遠灌了一大堆藥材,導致用藥過度身體虧空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将這副羸弱的身子給養起來的!
這種功虧一篑的挫敗感,讓對此耿耿于懷的江櫻,誓要将此事弄個明白。
可衆人面臨她的問話,全都無一例外的吞吞吐吐,閃閃躲躲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江櫻二度發問之時,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尋了借口離去,有說餓了想去吃飯的,有說想出去賞月的,更有甚者連連打起了哈欠并解說忽然覺得很困乏,須得立即趕回家睡覺,刻不容緩的那一種——
于是當江櫻反應過來之後,這房間裏,便只剩下了她與方昕遠二人。
坐立難安的方昕遠,面對着一臉無解的江櫻,在良心的譴責下,最終選擇了坦白一切。
聽完了方昕遠的話之後,江櫻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驚吓。
“你是說……我從一開始,就未染上疫病?”
方昕遠不敢擡頭看她此刻的表情,只點了個頭。
“只是普通的發燒……?”江櫻的聲音越來越‘詭異’。
“是的……”方昕遠的頭垂的更低了。
江櫻瞪着一雙眼睛,說不出話來了……
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做着一場荒唐的夢。
前後折騰成這樣,她幾次都險些要丢了性命……結果卻告訴她,她根本沒染上時疫,只是單純的發了個小燒?
這種很不劃算的感覺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我不好,從一開始就診錯了你的病症,當時我爹也在,那種情況你也知道的,我根本分不出心去想那麽多,只當你也是體內毒發……”方昕遠心虛不已的為自己解釋着,“誰成想只是因為勞累過度起了低燒,再加上我爹的體味太重,一時呼吸不暢才昏了過去……”
江櫻越聽越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可偏偏這種想要吐血的感覺又是如此的強烈而真實——
已經失去語言能力的江櫻,唯有用複雜的眼神同方昕遠傳達了一句話——你真的不是在逗我嗎!
方昕遠咳了兩聲,強自忽略掉江櫻眼底濃烈而凝重的受傷之情,以轉移話題為目的,同江櫻解釋道:“至于為什麽會引起如此之大的身體反應,乃是因為引發時疫的這味奇毒,雖也會致使人起燒,但毒性卻屬寒陰,與尋常的發燒乃是截然相反的性質。而我由于誤認為你是毒發,讓你服食了紅草丸,紅草丸以驅散壓制寒毒為目的,藥性屬陽……用于普通發燒上無異于火上澆油,故你才會接連昏迷,且在服用解藥之後導致身體迅速虧空受創吐血——”
末了不忘安慰道:“但你放心,我已為你清過毒,且又有千年人參補着,你這身體很快就能恢複的。”
江櫻往軟榻後一倒,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她現在已經不想聽這些了,真的。
“我也知道是自己不對,但好在不是将你給及時救了回來麽,再者我救了你奶娘乃是不争的事實,恩怨兩抵,說到底我也沒欠你什麽……”方昕遠越往後說,口氣便越硬,到了最後,更是絲毫忏悔之意也無了。
江櫻懶得同他算這筆糊塗賬,只嘆了口氣,道:“我想一個人靜靜。”
方昕遠看了她一眼,點頭道:“那你好好歇着吧,我改日再來看你……”
“嗯。”江櫻依舊不願睜開眼睛。
方昕遠站起身欲走,然而動作頓了片刻之後,卻又忽然坐了回去。
江櫻久聽不到他離開的動靜,适才不得已張開了眼睛。
一瞧他還好端端的坐在原處,當即就皺了眉,雖是未有言語,但那眼神,十足就是在說‘你還想怎麽樣’以及‘你還嫌傷我不夠深嗎’——
方昕遠卻一改平日臉色,轉而換上了一副謹慎的神色,且放低了聲音,同她說道:“我有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想告訴你……”
江櫻一臉無感。
她不信還能有什麽事情,能比她發了次低燒就在鬼門關轉了好幾圈兒還要奇怪的——
“你可知這解藥我是用什麽制出來的嗎?”方昕遠張口卻是一句問話。
江櫻反問道,“難道不是用手嗎?”
方昕遠:“……”
江櫻依舊一臉面部表情的看着他。
“能好好交流嗎?”方昕遠問。
江櫻卻拿一種‘可你就是在說廢話啊’的眼神看着他。
方昕遠強忍住起身調頭離開的*。
可誰讓他這人藏不住秘密,不找個人傾述分享就睡不着覺呢……!
“是這樣的……”
☆、196:業界良心
“你該記得這解藥我之前配到了二十味藥材,唯獨缺了一味尾藥吧?我絞盡腦汁翻找了無數本醫書,試了不下百種藥材都無法融合——”方昕遠說到此處,身子往江櫻的方向傾了一些,聲音愈低,臉上的神色也越發慎重起來,道:“可就是昨夜子時,我在配藥之時忽然聽到有人在藥房外敲門,然而待我前去開門之時,門外卻又空無一人。”
江櫻聽得一怔。
這是,在說靈異故事嗎?
她喜歡……!
“然後呢?”江櫻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有看到狐妖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嗎?——由于這句話十分具有妄想症的嫌疑,江櫻忍住了沒問出口。
“我看到了這個……”
方昕遠将東西從袖中取出,遞到了江櫻面前。
懷着好奇與期待,江櫻伸手接了過來。
待看清了這不過只是一株顏色為深紫色的矮草之後,江櫻內心難掩失望之情,不由皺眉問道:“恕我眼拙,請問這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就算是妖物邪魅所贈,好歹……也在外形上下點兒功夫吧!
“這叫紫蓊,乃是一種藥材。”方昕遠解釋道。
藥材?
江櫻聽到這兒,再聯想方昕遠方才所說的解藥之事,頓時便明白了……
就知道,每當她靜下心下認真思考的時候,結果往往是與她所想背道而馳。
她該試着習慣的。
江櫻認命的嘆了一口氣,重新梳理了思路,片刻之後,看着手中的藥材問道:“你是說,你便是用它來做的尾藥。從而将解藥制了出來嗎?”
方昕遠點頭。
江櫻愣住了。
如此說來,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方昕遠?
在肅州城中下毒一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操控,這一點是無疑的,但有人清楚該如何解毒,便不好解釋了……
而且此人既然将配制解藥的方法告知了方昕遠,無疑是抱有救人之心的。
抱有救人之心,且又知曉配制解藥的方法。但偏偏不自己出面……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不想、或是不能暴露身份。
畢竟這世道上。單純的想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實在是太少了。
古往今來,種種事實都在告訴人們。那些不願留名的英雄,與其說是不求回報,倒不如說是怕留名之後惹上麻煩……
可為什麽偏偏選中了方昕遠呢?
難道就因為……他比尋常的大夫們生的好看又多金嗎?
那照此說來,這位不留名的英雄。該是個姑娘家吧?
江櫻暗自點頭。
不得不說的是,江櫻的推理能力同她這個人一樣——從來都是在正常的軌道之外毫無章法的游離着。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我想了一整日腦袋都要想破了……”方昕遠苦惱的撓了撓腦袋。又細想了片刻,終究一無所得,幹脆便不再想,于是對江櫻說道:“你也別在那兒瞎猜了。反正我同你說也不是指望你能将這謎團解開,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太奇怪,我一個人憋在心裏頭悶得慌。”
現在說了出來。果然覺得好多了。
推斷出此人是個姑娘後便一無所得的江櫻點頭,道:“既然對方不願意透露自己的身份。那咱們既然受此恩惠,就應當順着人家的意思來,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也對……既然如此,那不如咱們就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好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
“好,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嗯。”
耳聽着房門被合上,外方窗檐下的黑衣人嘴角不禁一陣狂抽。
他方才都聽到了些什麽?
兩個人讨論一件極為懸乎神秘的事情之時,剛一開始覺得想不透,下一刻立即就抛開不管,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了!
甚至還說什麽‘既然對方不願意透露身份,那就應當順着人家的意思來’?
‘善解人意’到這種程度,真的沒問題嗎……
他忽然就明白為什麽少爺會在這小姑娘身上失了常了——
這姑娘,實在是太過‘與衆不同’了啊……
好一會兒,阿莫方梳理好過于淩亂的心緒,腳下一躍,身影幾個起落間,消失在了皎潔的月光下。
……
深夜中的韓府,顯得越發莊嚴肅穆。
靈堂中,悲痛的拗哭聲整夜不斷。
兩具棺材一前一後擺在靈堂正中央,兩側晃眼的金白兩色紙紮林立,兒臂粗的白蠟燃過半截,蠟淚堆了一層又一層。
“母親,為何大哥不來為大伯和大伯娘守靈啊?”跪在蒲團上的小男孩小聲地問向身側不停的擦抹着眼淚的喬氏。
他剛剛數了數,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伯伯和伯娘都在,唯獨沒有看到大哥。
男孩約莫*歲的模樣,乃是韓府四少爺,二房夫人喬氏的第二個兒子,韓呈玉。
喬氏聞言吓得險些将手中的帕子給丢了出去,連忙一把捂住了兒子的嘴巴,緊張地壓低了聲音說道:“莫要多說!仔細被人聽了去,傳入你大哥耳中,餓上你三天三夜!”
餓上三天三夜自然是拿來吓唬小孩子的話,然而倘若真的傳了出去,只怕就不是餓上三天三夜那麽簡單了。
自從韓榮死後,他們二房的日子已是一日比一日來的艱難,繞是現如今她的死對頭曲氏赴了黃泉,可喬氏卻清楚的很,這韓府已是永遠都沒有她說話的資格了——
甚至她聽下人說,清早大少爺離開正芝院之後,自輪椅上站了起來……
這說明腿已經治好了!
本以為是個命短的病秧子,誰料想真正命短的是韓旭夫婦二人——
真是個煞星!
父母過世,連頭夜都不肯出面守靈……
喬氏在心底暗道,卻不敢生出任何有異的想法來。
身着素白大褂的仆人由堂外而來。
腳步輕穩的來到三老爺韓纾跟前。行了一禮後,仆人垂首吞吐道:“回三老爺,少爺說……他有事忙,無暇過來,這裏的事情就勞三老爺您多費心操持了……”
這大少爺的譜兒真是大的沒邊兒……
父母過世不過來守靈且罷了,去跟前請了竟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大少爺果真也是素來講求風骨孝義的世家中的一朵奇葩……仆人在心底暗道。
韓纾皺眉一刻。而後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不來便不來罷,他又能有什麽法子。
“是,奴才告退。”仆人行禮欲退出靈堂而去。卻又忽被韓纾喊住,“等一等。”
仆人畢恭畢敬,“不知三老爺還有何吩咐?”
“現如今肅州城瘟疫橫行,百姓身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大少爺心系肅州子民,苦思解決之策。以至無暇分心前來守靈,乃是以大局為重,故此事無需與外人說起。”韓纾交待道。
“是,奴才省得。”仆人恭謹地應下。不由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三老爺不愧是讀書人’。
“下去吧。”
“奴才告退。”
韓纾望着前面的那一具金漆描文棺木,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
一道黑影閃入問梨苑中,如同一抹黑色的幻影一般。來至了韓呈機的書房前。
得了允許之後,方推門而入。又快速無聲的将門合上。
風過無聲,仿佛從未有人推開過這扇門一般——
“如何。”韓呈機坐于書案後握筆書信,邊發問道。
“果然如少爺猜想的一樣,晉起于秉定山中取了紫蓊草,暗中隐瞞身份交由方昕遠制出解藥,以救江姑娘性命——”阿莫頓了片刻之後,繼而說道:“由此看來,此人的确熟知解毒之法,縱然肅州城瘟疫一事并非他所策劃,但想來他同背後之人必定也有着莫大的幹連。”
為了方便他追查,焚石散一事韓呈機已經告訴了他。
韓呈機聽罷阿莫的話,冰冷的眸中微微一閃。
果然,還是救了麽?
明知自己去秉定山一事已被人發現,這麽做會引來麻煩,卻還是這麽做了。
還以為是多麽謹慎持重的一個人呢,肯為了一名毫無幹系的女子冒險,也不過如此。
“少爺,此人牽扯甚多,且身份莫測,既起初拒絕了韓府招攬,想必存有為敵之心,依屬下之見——留不得。”見韓呈機一直未語,阿莫又道。
“且等兩日。”韓呈機依舊沒有停下書寫的動作,波瀾不驚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只道:“接下來的兩日,還有得忙。辛辛苦苦籌劃了這麽久,可不能讓他人搶了先——”
阿莫稍一思考,便道:“屬下明白了。”
“下去吧。”
“是。”
韓呈機寫完最後一筆,将筆擱下之下,望向窗外。
人活在世,很多時候若要想達成目的,注定要舍棄一些東西。
既不願舍棄,便要付出代價。
……
翌日,晨早。
端看正東方冉冉升起的朝陽,便知今日又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快快快,都準備好了,省的待會兒百姓們來了忙不過來——”
方家藥行前,方昕遠帶着江櫻宋春風梁文青以及方大方二等人忙成了一團。
藥行大門前,三張長桌并排放着,方大和方二從藥行內一趟趟的搬着半人高的大藥罐,直将三張長桌逐個擺滿。
江櫻和梁文青合力将幌幡高高支起後,江櫻下意識地擡頭望去。
只見其上書着這麽兩行大字:包治瘟疫,藥到病除。連城方家,無償贈藥。
江櫻眨了眨眼睛,重複又看了一遍,尤其是最後那四個字。
真的不是她眼花。
方昕遠竟真的是要無償發放解藥為百姓們解毒。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業界良心?L
☆、197:大人物
“呀,無償贈藥?”梁文青也瞧見了上頭的字兒,啧啧道:“沒瞧出來這方家少爺,倒是有一顆菩薩心腸,如此體恤人間疾苦啊?”
方昕遠聽了這話轉頭往了過來,嘁了一聲,鼻孔快要翻到了天上去。
“小爺我才不管什麽人間疾苦不疾苦呢——”方昕遠不屑地說道。
梁文青見不得他這副口是心非的模樣,嗆道:“那你作何有銀子都不賺?”
“我方家何時缺過什麽銀子了?我犯得着去賺這點兒小錢麽?”方昕遠的下巴又揚高了幾分,一臉得意地說道:“小爺我要的是名聲,可不是那點兒破銀子,膚淺至極——”
“你……你說誰膚淺!”梁文青被他堵了個死,卻又找不到言辭來還擊,氣的惱紅了臉,幹脆道:“本姑娘還不樂意賞臉給你做這苦力了呢!”
說罷便氣沖沖地跑回了對面的一江春。
衆人熟知她氣性來的快,去的也快,是以竟無人肯放下手中的活計去追。
甚至宋春風大松了一口氣,“可算清淨了。”
望向方昕遠的眼神,便含了那麽些感激的神色。
方昕遠表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饒有深意地來了那麽一句:“我知道這種感覺不好受……”
江櫻在一旁悄悄翻了個白眼。
她哪裏聽不出方昕遠這是在暗指之前原主糾纏他的事情,同梁文青糾纏宋春風是一個樣兒——
可這倆人,怎麽忽然變得這樣要好了?
之前不是還互看不順眼呢嗎?
難道是這幾日來的共患難處出了感情?
不知宋春風由于昨個兒沖動之下對方昕遠動了粗,從而産生了愧疚感,主動放下了架子道歉得到了方昕遠的諒解後。二人一個覺着對方知錯肯認是條漢子,一個覺得對方寬宏大量值得深交,于是便王八看綠豆一般對上了眼,友情得以迅速升溫這一番內情的江櫻,只覺得……患難可真是好東西。
可惜,此番她沒逮到機會同晉大哥共患難上一回。
她這麽說倒不是在盼着晉起也染上疫病,只是……只是聊表遺憾罷了。
話說回來。晉大哥除了她昏迷的第一日過來過一趟之後。好似便沒有來看過她了。
她當日半死不活的情況他應當也看在眼裏了,所以就算是只拿她當做一個朋友來看待,多少也該來瞧一瞧關心一二的吧?
記得當時他得知奶娘染上疫病之時。還專程随她跑了一趟前來探望,并幫她熬參湯,且細致的問了情況呢……
所以這得是……将她擺在了多麽無關緊要的位置啊?
天吶,她竟然淪落到了要跟奶娘‘争風吃醋’的地步。且還落了個完敗的下場!
這個認知險些要将她擊垮。
不行不行,不能有這種自我否定的消極想法!
凡事都要試着往好的方面去想。比如,晉大哥之所以沒來看她,或許只是覺着……是覺着她命硬死不了呢?
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一種信任……吧?
江櫻正疑惑于為什麽這個說法壓制不了內心的失落感之時。忽然聞到了一股兒熟悉的香味兒。
這是曹記包子的味道!
江櫻內心的失落一掃而光,循着香味望去,只見是阿福提着一袋又一袋印有曹記字樣的黃油紙袋小跑着而來。
怪不得她說一早上沒見着阿福呢。原來是去橋北買包子去了。
“少爺,奴才回來了……”阿福氣喘籲籲地道。
“怎麽這麽半天才回來。”方昕遠從阿福手中接過一袋。二話不說朝着江櫻丢了過去。
江櫻險險接了個正着兒,笑的眯了眼睛,對方昕遠道:“謝了。”
“給幾個包子就笑成這樣,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方昕遠口氣帶着鄙夷,轉過頭的瞬間卻不自覺的勾了勾唇角。
江櫻不同他耍嘴皮子,招手喊了宋春月過來一起吃。
這時,卻聽身後的阿福拉着一副哭腔說道:“少爺,奴才有兩個壞消息要說,不知道您想先聽哪一個?”
江櫻聽罷眉頭抖了一抖。
這孩子真會給人出難題。
兩個壞消息,問人想聽哪一個……真是讓人難以抉擇。
“你哪兒來這麽多壞消息,大清早的這不是壞人胃口嗎?”方昕遠咬了一口包子,渾不在意地道:“小爺一個都不想聽。”
阿福一聽這話急了。
少爺這是被江二姑娘傳染了麽,怎麽這麽不按常理出牌啊——
可這兩個消息,不管怎樣他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