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腳剛一踏過門檻兒。後腳還沒來得及提起,莊氏便被狠吓了一跳——
櫻姐兒這孩子怎麽将白宵給貿然放出來了?這麽多孩子萬一傷着了可如何是好!
莊氏剛要開口責怪,卻聽阿芙搶在了前頭喜道:“莊嬸嬸你快看。這是阿櫻姐姐堆出來的大老虎!”
小孩子的口氣滿是與有榮焉的歡喜意味,莊氏聞聽愣了愣。再又定睛瞧去。
“假的。”梁平笑呵呵地提醒道。
阿櫻這丫頭養着一只大白虎,他是聽文青提起過的。
“哦……”莊氏這才恍然,失笑道:“這堆的可真像呀。”
一面端着盛放着年果的盤子朝着江櫻走去,說道:“這是我炸好的,你瞧瞧可是那個味兒。”
前兩日江櫻炸過一些,味道與這裏傳統的年果相差甚大,衆人吃了都說好,于是今年除夕的年果便照着這個來炸了。
面是江櫻活的,鹽糖是江櫻配的,形兒也是江櫻捏的,莊氏雖只放進油鍋裏炸了一遭,但還是有些擔心因為火候的問題會使得味道有出入。
江櫻因為手上沾有柴灰,便由莊氏捏起了一個喂進了嘴裏。
外酥裏內,火候剛好。
江櫻笑着點頭,“炸的剛剛好。”
這個時空裏所謂的年果,就是一種糖多鹽少的油炸面制品小點心,江櫻之前吃過一回,但覺得太甜又太幹,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于是,便自己動手試着改了改配料,又因有阿芙和阿宇兩個小家夥在,在外形上也順帶做了些改變——捏成了童趣橫生的小蝴蝶和小獅子頭的形狀。
阿芙和阿宇也各自捏了來嘗。
一旁的幾個孩子看着莊氏手中形狀可愛獨特的年果,眼睛一個比一個還亮,其中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說道:“宇哥兒,你們家的年果怎麽跟我們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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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啦,這可是櫻櫻姐姐自己做出來的,在別的地方買都買不到呢!”阿芙搶答道。
這話一說,四個孩子都齊齊地看向了江櫻,小眼神裏滿滿的都是崇拜。
這位姐姐好厲害,不僅長得好看,會堆大老虎,而且還能炸出這麽特別的年果,真是了不起!
被一群孩子這麽盯着,江櫻頭一回發覺自己竟然也有做孩子王的潛力……
這時,一輛華蓋馬車不疾不徐的自街中央行駛而過,車輪碾壓在厚厚的積雪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馬車沿着錦雲街又緩緩行了片刻之後,在不遠處無聲的停了下來——L
☆、204:認錯(我是各種醜和氏璧加
-------二更來了~------
“少爺,咱們真的……不過去看看嗎?”駕座上的阿祿探着頭看着一江春門前的情形,口氣裏帶着央求之意。
他也不知道少爺到底是怎麽了。
自從老爺走了以後,就變得越來越……令人害怕了。
時常一整日都聽不到他說一句話,一開口必定是同公事有關。
仿佛一丁點兒私人的心思都沒有。
說句誅心的,阿祿甚至覺着……少爺的七情六欲都被人給抽走了,只剩下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他害怕這樣的韓呈機,也不想少爺真的一直這樣下去。
于是阿祿在想,阿櫻或許能幫上一些忙也不一定……
所以他今日随韓呈機出來,特意繞到了錦雲街,為的就是想讓韓呈機見上江櫻一面。
卻聽自馬車中傳出了一道語調冰冷的聲音說道,“誰讓你停下來的——”
“少爺……”
“回去後自行領罰。”馬車裏的人說道。
阿祿聞言臉色一苦,還待再說些什麽,卻又聽得韓呈機問道:“還不走?”
口氣中已帶上了令人畏懼的冷意。
阿祿當即不敢再多言,低低地應了聲“是”,只得重新握起了缰繩。
在臨驅車之前,忍不住往一江春門前望了一眼。
在看到那尊栩栩如生的雪雕之時,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還別說,這日子一長,倒是挺想那只大傻虎的……
車輪滾動,在車後揚起了一陣白茫茫的雪霧。
忽有一陣大風襲來。直将車兩旁夾了棉的寶石藍緞面兒簾子都給掀了起來。
透過雕花的半镂空車窗,車中之人微微側首,望着身後随馬車行駛而逐漸縮小的情形。
身着紫薇色襖裙,髻邊箍着粉色珠花的少女被一群孩子團團圍着。她手中托着魚形瓷盤,不知是裝的什麽小點心,正拿帕子捏起分給孩子們。
得了點心的孩童們開心的歡呼起來。
這時卻見少女微微彎下了腰,站在中間同孩子們說着話。臉上是鮮有的一本正經。似是在講着什麽十分嚴肅的問題。然而由于離的太遠,故并聽不見她具體說了些什麽。
風向一轉,馬車簾物歸原處的垂下。阻去了車內之人的視線。
一道簾,仿佛隔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
“櫻櫻姐姐,為什麽還要給三寶吃年果!他最壞了,老是笑話還欺負我和弟弟……”被江櫻牽着回到了大堂內的阿芙悶悶不樂地說道。
分給小芸阿豆他們也就算了。竟然還要他們帶回去給三寶——
他才不會領情呢!
“好啦,待會兒再給你多炸些小蝴蝶。”江櫻笑着安撫道。
“唔……”阿芙嘟了嘟嘴。而後仰起頭來看着江櫻問道:“那櫻櫻姐姐可以給我捏些小兔子的嗎?”
江櫻聞聽眯眼笑了點頭。
阿芙見她點頭頓時也露了笑,扯着江櫻的手就往廚房跑。
“櫻櫻姐姐,我想要大老虎那樣的可以嗎?”阿宇也跑着跟了過去問道。
“可以……”
一大兩小三道身影消失在了簾子後。
……
天色将晚。
一整日忙碌下來,廚房裏的莊氏終于發了話兒。“好了好了,櫻姐兒春風你們幾個去前堂收拾出一張大桌兒來,菜待會兒都好了。準備準備吃飯了!”
“終于能吃飯了,餓死小爺我了。快快快……”方昕遠催促着幾人往前堂去。
中午忙的慌,又是打掃又是祭祀的,午飯便匆匆應付了過去,是以衆人都對這頓豐盛的年夜飯充滿了期待。
江櫻和梁文青宋春風幾個小輩将大堂裏的一張大圓桌收拾了出來之後,梁平便端着兩碟涼菜從後頭過來了。
“快快快,都快坐!”方昕遠一副主人家的姿态招呼着江櫻等人入座。
梁文青白他一眼,丢下一記“沒見過蹭飯蹭的如此心安理得”的鄙夷眼神,便随江櫻去了後廚房幫忙端菜去了。
方昕遠渾不在意,頭一個先坐了下去。
好在還沒有嚣張到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只在一側尋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眼巴巴地望着剛端上來的幾碟菜。
站在其身後的阿福羞愧的頭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他真的不知道少爺把臉給丢到哪裏去了!
往年就是在自家過除夕,飯桌兒上也沒見他如此……真性情過啊!
真的不能稍微顧及一下堂堂連城方家大少爺的風度嗎?
阿福覺得自從少爺來到肅州城,再度遇見了江二姑娘以後,一種名叫羞恥心的東西就已經丢掉再也找不回來了……
而且,據說老爺已經在趕往肅州城的路上來逮人了,其中的嚴重性不言而喻,故少爺如今的境況說是“命懸一線”也不為過。在這種生死攸關之際,他是真的很不能理解少爺還能有如此高昂的情緒來蹭飯究竟是為了什麽!
天吶,肅州城可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啊——
能讓原本傷春悲秋,黏纏着他家少爺到令人發怵的地步的江二姑娘脫胎換骨,變成一位手持菜刀的廚娘;
還能讓原本放蕩不羁、不務正業的少爺斷絕了與煙花之地的往來,為拯救黎明百姓徹夜不眠的翻看醫書以身試藥,更重要的是,由矜貴高傲的大少爺變成了‘只要給吃的你說啥就是啥’的無尊嚴無底線少年。
阿福默默感慨着。
“有,有人嗎?”
忽然有一道稚嫩的聲音傳入堂中。
阿福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只見開了一扇門的大堂外,有一個小腦袋隐隐從外頭探了進來。
見這小男孩有些眼熟,阿福便走了過去。
離的近了才認出了是隔壁成衣鋪掌櫃的兒子。好像叫什麽……三寶。
因為這孩子在錦雲街一帶是出了名兒的調皮搗蛋,所以才能在阿福這兒留下了印象。
“我找、我找這家的女掌櫃……”三寶吞吞吐吐地對阿福說道。
阿福啞然。
女掌櫃?
那不就是江二姑娘嗎?
正當阿福欲開口詢問他找江櫻有什麽事的時候,忽聽身後有人驚道:“三寶?你來我家做什麽!”
這是阿芙的聲音。
阿福轉過頭一望,只見是江櫻端着菜,身後跟着兩個小家夥由打起的竹簾後走了過來。
“江二姑娘,這孩子說是來找你的,你看……”阿福指了指站在門檻外的三寶說道。
方昕遠也看了過來。
江櫻怔了怔。而後露出一個淺笑。問道:“有事嗎?”
阿宇一臉氣悶的看着三寶,阿芙則是撅着嘴巴瞪着他。
江櫻有些好笑地看了看這小姐弟倆,又見三寶局促的站在那裏不肯說話。便一邊将托盤上的菜擺放到了桌上,一邊說道:“外頭冷,進來說吧。”
三寶猶豫了一下,這才擡腳走了進來。
“我過來……是謝謝你讓阿豆給我帶年果的……”三寶來到江櫻跟前。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很不自在的說道。
江櫻有些訝然。
沒想到這孩子竟還如此知恩。
一個懂得感謝的孩子,本性想來不會太壞。
她今日讓孩子們給三寶帶年果。其實也并未抱有深意,只是覺得既然都給了,也不好獨獨落下他一個——卻沒想到這孩子竟會上門道謝。
只是……“同我道謝倒是不必了,我反倒覺着。你欠的是一句道歉的話,你認為呢?”江櫻笑眯眯地看着三寶說道,口氣溫和。
三寶聞言臉色一變。擡起頭來欲說些什麽,但見一張笑眯眯的少女臉龐溫柔而充滿善意。要辯解的話便如鲠在喉,一個字說不出來,反而将圓圓的臉憋了個通紅。
心裏在做着極大的掙紮。
今天的事情,他好像真的做的有些不對?
可是,他才……他才不要認錯呢!
一旦認了錯,豈不是将男子漢的尊嚴都給丢了?
傳了出去他在錦雲街上該怎麽混……!
江櫻似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繼而說道:“誰都會犯錯,可知錯能改才是男子漢,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卻要藏着掖着,那是懦夫才會做的事情——”
三寶立即反駁道:“我才不是懦夫!”
江櫻抿了抿唇沒再多說,卻擺出了一副‘口說無憑’的表情。
“我……”三寶臉色燒紅如紅炭,小拳頭松了又攥,最終猛一憋氣,兩三步來到阿芙與阿宇的面前,聲線繃得緊緊地說道:“對不起,我,我今日不該取笑你們……”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後又十分羞愧地說道:“更不該、不該罵你們是沒有爹的孩子……”
望着站在眼前比他們高過一頭還不止的大孩子,阿芙和阿宇齊齊地愣住了。
這是……三寶嗎?
這真的是那個時常欺淩他們的三寶嗎?
“阿芙阿宇,人家三寶都跟你們賠不是了,你們是不是也該說些什麽呀?”江櫻的話将阿芙從愣神兒中拉了回來。
“啊……”阿芙很不自在,且前言不搭後語地說道:“沒,沒什麽啦。我們贏了堆雪人兒,又吃了小兔子的年果……”
“還有小老虎的。”阿宇忙在一旁補充道。
江櫻不由扶額。
這倆小吃貨……
☆、205:什麽意思!
方昕遠在一旁翹着二郎腿觀望着。
沒看出來江二還挺會教育孩子的啊?
嗯……會做菜,會教孩子,且還挺會孝順長輩,長得還說的過去——诶,突然發覺這丫頭倒是挺适合娶回家做媳婦的?
喂,他在想什麽!?
方昕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驚恐。
……他娘的,被自己吓到了!
這邊的三寶卻被阿芙和阿宇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看向江櫻問道:“還有小老虎的嗎?”
江櫻笑着點頭。
三寶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卻欲言又止。
雖然有些熊,可孩子終究還只是孩子,并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想法,心裏想的全都表現在了臉上,是以江櫻笑着說道:“可以送一些給你回去吃。”
“真的!”三寶高興的險些要跳了起來。
江櫻點頭,立即讓梁文青幫忙去後廚房取了些炸好的年果出來。
望着滿滿一盤子的年果,有小蝴蝶小獅子小老虎,還有小狐貍形狀的,三寶簡直愛不釋手,眼睛裏裝滿了因見到新奇的事物而驚喜不已的光芒。
而後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臉上忽然出現了思索的神色,再過一小會兒,驀然擡起頭來對與自己差不多高矮的江櫻說道:“江姐姐,你跟我過來一下……”
江櫻愣了愣,不止是為三寶這突然轉變的客氣稱呼,還有這孩子神秘兮兮的表情。
而後還不待反應,就被三寶扯着衣袖往外走去。
阿芙和阿宇見狀忙要跟上去。
“你們在這兒等着不許跟上來!”三寶回過頭來對二人說道。
礙于三寶這麽多年來他們心中樹立起來的‘淫威’太過根深蒂固,兩個孩子下意識的就停了下來沒敢再上前。
阿芙萬分擔心地說道:“這下怎麽辦,三寶該不是要報複櫻櫻姐姐吧?”
他可是很厲害的。
整條錦雲街上的孩子。沒一個不怕他的。
方昕遠在一旁翻了個白眼。
:江二不欺負人孩子就不錯了好嗎?
甚至不需要動手,頂多兩三句話就能将人家說哭——對江櫻,這點兒信心方昕遠還是有的。
不多時,江櫻便回來了。
“去哪兒了?快過來坐,菜都要上齊了——”莊氏邊擺着筷子邊對江櫻說道。
江櫻笑着應了一聲,将門關好。
來到梁文青身邊坐下,便見方昕遠擠了過來。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問道:“那小王八崽子跟你說什麽了?”
江櫻想了想三寶反複交待她的那句‘你絕對不能跟別人說’,便笑了搖頭,道:“沒什麽。”
方昕遠嘁了一聲。也不再多問。
待人都到齊之後,同莊氏坐在正北主位上的梁平笑吟吟地開了口,說了一番傳統的除夕祝酒詞,無非是能聚在一起是緣分家和萬事興希望來年會更好之類的吉祥話兒。便招呼着大家動筷了。
在座的各人,臉上的笑意最毫不遮掩的莫過于梁氏父女倆了。
梁鎮長歷經磨難終得償所願修成正果。心裏高興自是不必多言。
梁文青這姑娘則覺得這頓年夜飯是一個很好的開端,俗話說的好有一便有二,有了這麽一回,往年的每一頓年夜飯必定都能同春風共渡。而對于對面自己的父親大獻殷勤為莊氏布菜這一行徑。梁文青也半是無暇顧及,半是默許了。
總地來說,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
或許也因氣氛過于融洽愉悅。飯菜過于豐盛可口的緣故,以至于幾乎沒人注意到從始至終江櫻只應付的吃了三五口不到。
飯罷。衆人又圍坐在一起烤了火爐唠了會兒家常。
由于韓家今年出了大喪的緣故,肅州城便斷了往年除夕之夜的焰火表演,于是便少了一項極大的樂趣,唠嗑唠的倦了,莊氏便催着梁平等人回家去。
梁平瞅了瞅時辰,是不早了。
于是便帶着梁文青,并捎帶了同路的宋春風回了桃花鎮去,臨走之前反複囑咐,明日一早他還會過來,切莫忘了準備他那一份早飯。
送走了梁鎮長之後,阿福便扶着吃了些酒有了醉意的方昕遠回去歇了。
樊氏便也帶着兩個孩子上樓擦洗去了,并交待莊氏和江櫻也早些歇着。
沐浴後,江櫻披散着頭發盤腿坐在窗前的軟榻上,望着窗外發起了呆。
晉大哥,該走了吧?
她今日不是沒想過再去看一看的。
但一想到晉起昨晚那格外冷漠的臉色,和他早已知曉自己心意這一事實,江櫻便覺得沒臉再找上門去。
可……至少要知道他究竟走了還是沒走吧?
這可不是她明知被拒絕了還要死乞白賴的找過去,只是,只是想……求個明白而已?
就算要傷心,那好歹也得确定人走了之後,才能好好的傷上一傷吧?
如若不然,這不明不白的,她也不太好确定情緒該如何發展。
雖說這人向來是位言出必行的主兒,但……今天好似還挺冷的吧?
江櫻連忙吸着冷氣抱臂,兀自點了點頭。
那,說不定晉大哥覺得今個兒太冷了,不适宜出門,遂臨時改了主意呢?
江櫻覺得大有可能,立即自榻上起身,匆匆披了件裘衣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房內,燈罩內的燭火随着門被忽然關上的動靜抖了一抖。
……
翌日早,朝陽初升起。
屋檐上的積雪被夜裏的寒氣凍得結結實實的,晨風吹過都帶不起一絲兒碎屑來,就連融化過的水滴也未能幸免,被凍成了晶瑩剔透、大小不一的冰錐垂挂在屋檐下方,經尚且微弱的熹光穿過,折射出晶亮的白光。
“我的天吶。這是怎麽了!”
婦人錯愕的驚呼聲忽從房內傳出。
莊氏望着眼底藏着一團黑霧似的江櫻,深深地擔憂了。
看來這孩子是出事兒了啊。
前天晚上回來就沒咋說話,昨個兒更是人在曹營心在漢,走神兒走了一整日不說,且晚上吃飯的時候別人沒注意,她卻瞧見了這孩子連最喜歡吃的幾道菜都沒動上一筷子。
今個兒一大早,更是頂着一雙青黑眼起了身。
她怎麽越看這情形越熟悉呢……
像極了之前櫻姐兒向方家大郎表意被拒之後的模樣!
想到這兒。莊氏頓時越發的不淡定了。一把握住了江櫻的手,緊張地說道:“櫻姐兒你可不能再做傻事,可不能吓奶娘……出了啥事兒你只管同奶娘說。——可是那晉起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了?”
剛起床的江櫻尚有幾分朦胧,此刻聽莊氏這麽說,不由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問道:“奶娘,你是如何得知的?”
莊氏在心底猛一拍大腿兒。
果然。她就知道!
“你,你對他表意了?”莊氏瞪圓了眼睛問道。
興許是剛起床沒回神,江櫻也分不出多餘的心思來害羞,面色坦然的點了頭。又補充一句,“有段時日了。”
莊氏聞聽倒吸了一口冷氣。
而後,拿一種近乎欽佩的目光看着江櫻——這孩子能成大事兒!
有了方家大郎的前車之鑒。不光沒有一蹶不振,反而越挫越勇了……
呃。雖然……好像再一次失敗了?
想到此處,莊氏改了改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婉拒了?”
“算是了。”江櫻較為中肯地答道。
畢竟要說拒絕,晉大哥也沒那麽明顯的說出來。
莊氏臉色頓黑,怒道:“這孩子……虧我當初瞧他還算正直負責,合着吃也吃了咱們這麽多回飯,回頭竟然不認賬了!而且話說回來,當初從西山回來他可是抱着你出山的,這要是傳了出去你可還怎麽嫁人,這豈是他說不願意就能撇幹淨的事兒!”
江櫻啞然地看着唾沫橫飛的奶娘。
怎麽忽然覺得,她們這是在恩将仇報啊?
晉大哥之所以吃她們幾頓飯,多是她們死磨硬拽的?
晉大哥之所以抱了她一遭,為的不過是救一條性命?
這豈能與感情混為一談。
她知道奶娘這是為了她好,但是……這筆賬真的不是這麽算的。
“不行,我找他去!我倒要問一問他究竟是怎麽個意思!”莊氏憤慨不已,轉身就要出去。
櫻姐兒心思單純,且又當局者迷,許許多多的事情不明白且罷了,可她不一樣,她是過來人,豈能瞧不出晉起待江櫻處處不同,雖是細微隐晦,但她卻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底,絕不會錯!
若不然,本着保護江櫻的心态,她也絕無可能會如此支持江櫻随着心走——說到底,為的就是她早看出了晉起對江櫻亦存有幾分不尋常的情意。
本以為會是水到渠成的事兒,可到頭來怎麽忽然變成了她家櫻姐兒的一廂情願了?
不成,她非得要去問問清楚這算什麽事兒!
“奶娘……!”江櫻連忙追過去,在莊氏即将要踏出門檻之際及時地将人給扯住了,語氣失落地說道:“你別去了,晉大哥他……已經走了。”
昨夜她去看了。
院子已經空了……
“走了?去了哪裏——”
莊氏本以為這是她下意識說出來的話,可男人和女人的聲音,相差十分太大。
莊氏和江櫻齊齊往前望去。
猝不及防之下,就見門外赫然站着個熟人——L
☆、206:哥哥來信
--------這盤兒新菜足足四千多字,妥妥的幹貨,諸位客官請慢用~--------
“姓梁的,你是什麽時候過來的!”莊氏率先發問,眉頭豎起。
這人,怎麽一點兒都不知道避諱!
一大把年紀了竟連這點兒分寸也沒有!
略有些尴尬的梁鎮長讪讪地笑了笑,無力地解釋道:“剛過來,剛過來……不巧聽到了些不該聽的話。”
他也不想聽的,可這不是……實在湊巧兒了麽。
“你這人……!”莊氏想開口罵他兩句,可偏生不知該罵些什麽,只有拿一雙眼睛譴責着梁平,一面卻不知該如何收場,才能叫江櫻覺得不那麽難堪。
畢竟是個小姑娘,表意被拒本就已是一件十分傷自尊的事情,眼下又被異性長輩得知,換做誰只怕都會覺得想找個地縫把自己活埋了來的痛快利落。
可莊氏再一次忽略了,自家姑娘不是常人這回事兒……
“去連城了。”江櫻從眼前忽然冒出了人的意外中回過神來,後說道。
什麽?
莊氏明顯地怔愣了一下。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丫頭是在回答梁平方才的問題——問晉起去了哪裏。
去連城了?
這小子好端端的跑去連城做什麽!
呃,不對,問題是……這種時候,不慌不忙的回答對方的問題,真的是一個女兒家被意外窺破了尴尬心事之後該有的反應嗎……?
原本準備接受江櫻因此鬧脾氣甩臉色,至少羞憤離去等負面情緒的梁鎮長,得此‘寬容’的待遇。受寵若驚之餘,也頗費了些時間方回了神。
“呃,連城啊……”梁平點了兩下頭,而後用一種安慰的口氣說道:“這個,當真也不算太遠。不過一月路程而已,說不準三月楊柳還未發芽,人便已經回來了。無需多慮。無需多慮。”
江櫻聞言看了梁平一眼。十分勉強地笑了笑,聲音卻十分平靜地說道:“可晉大哥說……他極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話罷,便轉身回了房內。
她走的還算利落。可梁平和莊氏卻是齊齊地愣住了。
“啪。”
屋檐下的冰錐在逐漸變得熾熱的日光照耀下,悄無聲息的融化着,水滴順着冰錐滴落在門前的青石地磚上,發出一聲輕響。
莊氏驀一回神。便即刻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怎麽就忽然想去連城了?”莊氏不解地喃喃道,“且還不打算回來了?這算怎麽一回事——”
在一側沉吟的梁平。片刻之後适才揣測道:“大約是有什麽要事去辦也說不定。”
“他一個半大的孩子在連城無親無故,能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莊氏口氣不快地說道:“說走便走,連聲招呼都沒過來打,他倒是夠灑脫利落的!可曾顧慮過其它?只可憐了我的櫻姐兒……”
眼見着莊氏說到最後一句之時的委屈模樣。梁平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也別這麽說……”
“你好好想想,那孩子可不是個會貿然下決定之人。既如此,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梁平說道。
晉起素來謹慎。絕非是個沖動行事的孩子。
“你的意思……難道說就因為他想避開櫻姐兒?”提到此處,莊氏的怒火更是有增無減,一時也顧及不到要去避諱什麽,脫口而出便道:“我之前可瞧不出他哪裏想避着了,真要避着也早該避的遠遠的才是,若他早早表明心意,又哪裏會有現在這麽一出兒?沒得給了我家姑娘希望又一副不勝其煩,好似我姑娘死乞白賴不肯撒手,他不得已唯有遠走的受害者模樣!這不是拿我的櫻姐兒當猴兒耍嗎!”
梁平:“……”
這聯想力……倒是極好的。
莊氏的嗓門的響亮程度不必多說,再加上此時又是真的撒開了氣來嚷嚷的,故房間裏的江櫻縱然想要裝作聽不到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江櫻聽罷心情有些複雜。
她覺得奶娘這話……說的不對啊。
一來,她從來不覺着晉大哥有給過她什麽希望,若真要說的話,也就……生辰當晚陽春巷中,那一碗陽春面吧?
可這好像也說明不了什麽。
方大方二也經常會帶吃的給她。
二來,奶娘說若是晉大哥早早表明他的心意,便不會有現在這麽一出兒了,實際上這一假設也是不成立的。
畢竟現在回頭想一想,晉大哥表明要疏離的态度并不算隐晦,只是她勝在臉皮夠厚,心理素質夠強,自我欺騙的意識又足夠強烈……
所以說到底,客觀來講,她也沒覺着晉起有哪裏不對的。
若談主觀,倒是有一樁。
不該真的就這麽說走便走了……
縱然不談男女之情,單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晉起這一行為就實在不厚道。
讓人連個準備都沒有,風雨交加,雨雪冰雹的一股腦兒全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一般。
江櫻将頭擱在木桌上,側臉望着窗外的日光明媚,神思開始随着日光下浮動着的微塵逐漸飄遠。
房外,梁平還在給莊氏做着心理疏導工作。
“你不妨想想,這孩子前前後後幫了你們多少回……櫻姐兒生性單一簡單瞧不出來,莫不是你也瞧不出來嗎?”梁平耐心地開導着莊氏。
不過話一說完,便覺得不對了。
阿櫻這孩子思想單一簡單是沒錯兒,可好似眼前這位……這這方面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是以梁平忙地改口道:“我指的是物色人心的經歷。”
站在外頭吹着冷風,莊氏的怒氣已經不自覺的消減了大半。
平日裏本就是彪悍極度容易沖動且感情用事的人,再加上事情關及江櫻,莊氏若能在第一時間裏冷靜下來思考其中有無原委。那才是見鬼了。
然而此刻被梁平這麽一說,不由地就想起了往日裏晉起幫過的大大小小的忙。
當初攔下要将她浸豬籠的淩家人這件事暫且不提,單說前前後後救了江櫻幾次性命,便不是能輕而易舉抹去的——
這孩子嚴格來說并不算是個熱心腸,但對櫻姐兒……卻未吝啬過任何出手相助的機會,能幫則幫。
這些莊氏早看得分明,所以才能放心的讓江櫻付出感情。
可現在這突轉急下的情況。實在是不好解釋啊……
“人的行為可以作假。”梁平見莊氏仍有不确信。微微笑了笑,目光篤定地說道:“可眼神,卻騙不了人。”
他識人無數。自認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
櫻姐兒絕非是一廂情願——
只是,晉起這孩子身上似乎有着許多讓人看不透的秘密。
或許他此次連城之行,便同這些‘秘密’,脫不了幹系吧。
如此也好。一個心裏裝着太多秘密的人,注定無法活的自在輕松。
倒不如早早的去了結幹淨了——
但是。有可能就不回來了……這是個大問題啊。梁鎮長兀自琢磨着。
莊氏這邊也逐漸的冷靜了下來。
再加之對梁平她本就有一種無形的信任感,聽完他的一番話,當即便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話有些過激了。
想到自己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且對方還是有過救命之恩的恩人。莊氏不免有些慚愧。
她也知道自己的脾氣,可只要一有人有半點兒可能威脅傷害到她的櫻姐兒,她立即就跟母雞護小雞崽似的。控制也控制不住……
“那現在……該怎麽辦?”莊氏嘆了口氣,望着房內問道。
“你覺着該怎麽辦?”梁平反問她。
莊氏聽出他口氣裏的些許笑意。皺了眉看他。
這人怎麽沒個正形兒,這種時候還笑呵呵的。
“萍娘。”梁平渾不在意莊氏的眼神,依舊笑着喚了她一聲,而後饒有興致地問:“換做是你,這人忽然走了,你會怎麽做?”
莊氏微微一怔之後,陳年往事呈現于腦海之中,頓時便燒紅了一張臉。
“我哪裏知道怎麽做!”莊氏狠狠剜了梁平一眼,便轉了身大步離去,大有惱羞成怒之勢。
留下了梁平一人在原處爽朗的笑。
時間仿佛忽然被拉回了十六年前。
肅城八月,城外十裏桂花飄香。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
少年人坐在馬車中捧了卷書,搖頭晃腦的吟誦着。
馬車忽而一頓,馬兒嘶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