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廂內一陣劇烈的晃動,少年手中的詩書都險些橫飛了出去。
“群叔,怎麽了?”少年人眉眼中隐隐透出一種清正之氣,一把撩開了車簾問。
車夫臉色為難,磕磕巴巴地答道:“少爺,是、是莊家的二姑娘……”
少年人錯愕的舉目望去,只見車前赫然站在一名翠衫少女,四方臉少了幾分女子的柔和,卻有一種別樣的英姿飒爽,她叉腰攔在車前,見他探出頭來,便立即伸出了一只手來直指着少年人,憤然道:“梁平,虧我以為你勉強是條漢子,卻這樣一聲不響說走就走,你拿我莊雲萍當什麽了!”
少年人哭笑不得。
這姑娘自打從将他從受驚的馬匹上救下之後,雖拒了他的謝酬,卻總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他身邊。
枉費他讀了十多年的書,卻猜不透半分女兒心。
但礙于對方是救命恩人,只得解釋道:“姑娘,梁某離城是為參加秋闱,試罷便返家。”
“秋闱……當真?”少女眉眼一動,半信半疑。
少年人愣了愣,而後伸出右手三指朝天,“指天為誓。”
“那何時試完?”
“約莫半月之後……”
“那好,且等你半月,若半月之後還不見你回來,我便去貢院找你!”
少年誠惶誠恐,“不敢,不敢……”
“量你也不敢!”翠衫女子這才将手放下,繼而滿意的揚唇一笑,皓齒朱唇,卻偏生恣意灑脫。
不作防之下,少年人忽被這抹笑恍住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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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恍,至今便是十六年之久。
……
五日之後,正月初六。
“我說你至于麽,不就一個男人——”
一江春後院兒石桌旁,梁文青将剝好的一把松子兒遞到江櫻跟前,皺着眉說道,“還尋死覓活的,你就這點兒出息不成?”
江櫻一手托腮,一手接過松子兒,有一顆沒一顆的吃着,也不同梁文青多作解釋。
昨夜她睡不着覺,于是忽發奇想——說白了就是不知道腦子裏哪根筋搭錯了,将房間裏裏外外打掃擦拭了一遍還不滿意,最後幹脆去了空間菜園裏将白宵的小被子等物給收拾了出來。
彼時白宵躺在上頭睡的正香,見江櫻忽來搶奪,起初也嘗試過垂死掙紮不肯屈就,可礙于一餐飯的巨大威脅,只得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小被子被江櫻無情帶走。
江櫻來到井邊,提了水正打算大肆清洗一番之時,忽聽得一聲驚呼。
——“櫻姐兒,你,你這是幹什麽,你這傻孩子可別想不開啊!”莊氏振聲高呼道,半夜肚子疼起來如廁的惺忪感頓時被吓得無影無蹤。
那一刻,看着莊氏的眼神,江櫻便知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不,她好說歹說莊氏也不肯信,第二天便指派了一個梁文青貼身看着她,以防萬一。
“你說你也是的,之前為了那方家少爺跑去上吊,這回又為了一個晉起半夜投井……”梁文青啧啧地搖着頭,“回回這自盡的法子,倒也挺層出不窮的啊。”
江櫻也不知有沒有在聽,只垂眸吃着松子兒。
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樣,倒也真像是會半夜妄圖投井自盡的人。
梁文青斜睨了她一眼,遂也不再多說,百無聊賴地繼續剝着松子。
“櫻櫻姐姐!”
甜軟的稚童喊聲隐隐傳來。
江櫻側着腦袋看過去,只見阿芙小跑着過來,肥嘟嘟的右手裏還握舉着一棕黃色的牛皮信封。
“剛剛有人送來的信,是給櫻櫻姐姐你的。還說是從連城送來的呢……”阿芙乖巧地将信封遞到江櫻眼前。
一聽連城二字,江櫻眼中立即有了神采。
肯定是晉大哥!
梁文青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翻了個白眼說道:“別做夢了,肅州到連城少說也要二十日,今個兒才初六,他晉起就是日夜兼程頂多也只走了一小半不到,人都還沒到連城,如何能從連城給你寄信過來?”
江櫻頓覺一盆冰水自頭頂澆了下來。
然而信封已被拆開,也沒有不看的道理,只有強忍着心底的失落之情,将折成四方形的信紙攤開了來。
“哥哥……?你哪裏來的哥哥?”
本只是随便拿眼一掃,在看清了信紙上頭的稱呼和署名之後,梁文青意外之極地出聲問道。
江櫻也傻住了。L
☆、207:滿血複活
這信上的署名,還真是原主那位離家出走近三年都沒有音訊的兄長,江浪。
說句不好聽的,江櫻都快忘了有這麽一個人了。
畢竟這麽久以來,也沒聽到過什麽消息,人是生還是死亦無從得知,且她內裏又并非真正的江櫻,長此以往,便沒再将此事擱在心上。
故現在這人冷不防的冒出來,實在叫江櫻好吃了一驚。
看信上的內容,江櫻大概得知了江浪為何三年未有歸家的原委。
只是,這原委實在是令人……頗為汗顏。
信上說,由于當初江老爹逼迫他娶隔壁老王家的女兒,他十分不樂意,為防事情真的發展到無法挽回的那一步,他唯有離家出走,遠離事非中心——他的初衷本只是為了避一避風頭,待雙方都冷靜下來,便回家向父親負荊請罪。
可誰知一出了連城,再過三五城池,他便……迷了路。
再加上彼時判王殷郢正四處強抓壯丁,他稀裏糊塗之下也不知怎麽一回事就被編進了軍營中,又因機緣巧合之下露了兩手家傳廚藝,便被塞進了軍營的後勤部隊中,做了一名……廚子。
而因表現的還不錯,不到一年便被‘擢升’為了廚房管事,統管後廚大小事宜。
江櫻臉色怪異地讀完這句話。
這字裏行間隐隐透露出的一股自豪之意是怎麽一回事……
接下來一番沾沾自得的話且不多提,又見後頭寫着,經過他長達三年的精心培養,總算培養出了一位合格的接班人來,自己則是謊稱得了肺痨。以此為由提出了告老還鄉。
沒錯,告老還鄉。
江櫻看到這四個字之時捏着信紙的手不禁僵硬了一下。
一位剛滿十九歲的少年,硬生生将告老還鄉四字安到自己的頭上,究竟是教育程度低至了無法想象的地步,還是說精神層面隐約出現了差池?
不管是哪一種,江櫻都不想去承認,最終只得用‘能從判王營中脫身回家過于激動導致措辭失當’為由将此搪塞了過去。
江櫻強自平複着內心複雜的情緒。繼而艱難地将餘下的內容一鼓作氣讀完。
餘下大概的意思便是。他回到連城之後,才知道爹爹已經不在了,酒樓也沒了。宅子也不是自家的了,妹妹也沒了蹤影。
經過他多方打聽之下,才得到了江櫻的消息,想讓她速回連城一趟。拿回屬于兄妹二人的酒樓和宅子。
且在末尾處,一再強調催促了江櫻速回連城。
江櫻将信紙放下。表情頗有些沉重。
“你哥哥回來了,有人能替你做主了這是好事,你作何還這麽一副臉色?”梁文青看着江櫻問道。
江櫻的事情,她多少也聽說過一些。父親患病離世,兄長杳無音訊,酒樓祖宅皆被叔伯所占。且還險些被賣入煙花之處,是趁夜逃離的連城。
沒聽說這些之間。單看這貨平日裏一副笑眯眯的嬌憨和氣模樣,梁文青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其背後竟有着如此坎坷艱苦的一番經歷在。
故現在摯親的哥哥回來了,實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雖說,透過這信裏的內容可隐約看出江櫻這位哥哥略有些……與常人不同,好吧,說白了就是挺不靠譜的,但好歹也是同父同母的親兄長,總能替胞妹遮些風擋些雨的,日後是個依仗。
“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江櫻覺得跟做夢似的。
哥哥忽然回來這一突如其來的事實已經叫她猝不及防,更何況這封信裏的內容,實在是太過曲折荒唐,總該給遲鈍的她留些時間來接受。
而她這人一旦反應不過來的時候,臉色便會呈現為木然,再若是反應不過來卻努力的想反應過來之時,這一系列的糾結便會呈現為沉重。
梁文青似心領神會了一些,大概明白了江櫻臉上的此沉重非彼沉重,于是便道:“我先去将這好消息告訴莊嬸——”
猶在拼命的接受這事實的江櫻,抽空點了下頭。
這件事情自然是要告訴奶娘的。
剛走開兩三步遠的梁文青卻忽然回過了頭來,一臉不确定地看着江櫻,問道:“你哥哥回來了,這下該……不是太想自盡了罷?”
江櫻愕然地擡起頭。
梁文青仍在拿詢問的眼神看着她。
縱然江櫻不知這兩者之間有什麽聯系,但為了讓梁文青走的痛快些,只得虛僞地點了頭。
“那就好。”放心了下來的梁文青折身離了後院而去。
江櫻又莫名地将信從頭到尾再次讀了一遍。
……
午間。
飯桌上坐着的五個人中,就數莊氏臉上的笑意最盛。
但不知為何,江櫻總覺得這種笑有些異常。
究竟怎麽回事,打從昨夜她的‘自盡事件’傳開以後,她覺得身邊的每個人都十分異常。
可能是像奶娘所說,她這是‘被突如其來的好事沖昏了頭’的緣故吧……
“櫻姐兒,這幾日咱們便收拾收拾吧,別讓大郎等急了。”莊氏替江櫻夾了塊糯米藕片,邊笑着說道。
梁文青下意識地看看她爹。
莊嬸兒要真往連城去了,說不準就不回來了。
她爹怎麽辦?
縱然不想承認,但梁文青還是得面對事實——她的父親,此刻正面臨着随時可能被抛棄的尴尬境地。
梁平只管吃着飯,未發一語。
然而正是這副好似根本不關他什麽事兒的模樣,愈發讓人覺得是在黯然神傷。
江櫻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道:“奶娘,哥哥信上只說要我回去同他一起處理些事情,但……能不能處理的好,我覺得還是個未知。”
畢竟二伯和三伯在連城雖說不是一手遮天。但至少也是人多勢衆,腳跟兒是穩的,而他們兄妹倆勢單力薄,單從表面來看,實力懸殊太大。
要想從二人手中将酒樓和宅子奪回來,實非易事。
“你這孩子!怎麽還沒回去呢就開始說起喪氣話來了!”莊氏瞪了江櫻一眼。
“櫻姐兒這也是未雨綢缪。”梁鎮長終于開口說話。
莊氏撇了一記冷眼過去,梁平便識趣的噤了聲。但那表情卻是怎麽看怎麽委屈。
“那總不能因為勝算不大就不回去了罷?大郎現如今可是在連城等着咱們回去呢——”莊氏面帶急色地向江櫻說道。
“我何時說過不回去了。”江櫻無奈笑道。“奶娘,我是覺得倘若真的将一江春貿然關了,就這麽去連城的話。萬一,我是指的萬一,若是沒能有個好結果,我們和哥哥豈不是連個退路都沒有了嗎?”
總覺得奶娘的态度有些過于急躁了。
雖說奶娘向來是個急性子。但江櫻還記得當時她們從連城逃來肅州之前,莊氏多是在疏導着她。教她不要将身外之物看得太重,留的青山在最緊要,勿要被這些仇怨給蒙住了眼睛。
難道說是江浪的出現給了她必勝的信心嗎?
江櫻覺得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雖然,她真的看不出這位她哥哥身上究竟是有什麽特質。能讓奶娘如此信任……
作想間,江櫻繼續說道:“所以我想,連城那邊我自己先回去同哥哥會合便夠了。待探清了情況,奶娘你再回去也不遲……在此之前。奶娘不如就先留在肅州看好咱們的一江春,以防萬一我和哥哥不幸失手……也好有個退路不是——”
“這……”莊氏聽罷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梁平默默朝江櫻投去了一個贊許的眼神。
這孩子,思慮周全啊。
“可……你一個人去連城,這外頭許多地方都在打仗,我焉能放心的下?”莊氏皺眉說道。
梁平不由也跟着皺了眉。
萍娘這話說的也對。
雖說他對江櫻進退得當,且還幫着他勸說莊氏留下的做法十分欣賞,可孩子的安危也不是可以随意拿來開玩笑的。
不知為何,梁文青眼皮一陣狂跳,忽而生出了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來。
下一刻,便聽宋春風揚聲說道:“這有什麽,我陪櫻櫻去不就成了!雖說我功夫不算太好,但保證櫻櫻的安危還是夠的——”
“啪嗒!”
梁文青手中的筷子砸在了碗碟上。
“如此倒是兩全之策。”梁平忽略掉女兒的失态,對宋春風的提議給予了贊同。
莊氏想了想,也只能勉強的點了頭。
“那……我也去!”梁文青見大局已定,也不好再提異議,畢竟事關江櫻安危。可她不攔着,一同去總是可以的吧?
“休要孩子氣,阿櫻是回連城辦正事,你跟去做什麽?”梁平第一個出聲反對。
回連城……
江櫻聽到這仨字,握筷子的動作忽就頓在了半空中。
對啊……!
她這是,要回連城?
連城!
晉大哥,也是去連城!
那這麽說,她豈不是又有機會見到晉大哥了?
沒錯,這貨就是才剛反應過來這麽一茬兒!
沒想到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那麽,她可不可以将此解釋為,冥冥之中,早就注定,扯都扯不斷的緣分呢?
如此看來,這緣分只怕不是她想不要就能不要的了?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遵循天意了……
——表面還算淡定,實則內心已經滿血複活的江櫻‘無奈’地想着。L
☆、208:茶糕裏的‘暗號’
為此,江櫻激動的一整夜都沒能合上眼。
次日一早,便麻利地收拾起了東西。
梁平和往常一樣來蹭了早飯,俨然已将一江春當成了第二個家。
同樣的,還有宋春風。
李氏不在了,宋春月出了嫁,桃花鎮上又沒幾個他樂意往來的,又因要在一江春裏幫忙,是以便頓頓吃在一江春,就差搬過來同住了。
饒是這兩位守時守點兒的過來蹭飯了,可今早的飯桌兒上還是少了一個人。
“文青怎麽沒來?”莊氏将筷子擺好之後,看向梁平問道。
“還不是因為不讓她去連城的事情,自昨晚上怄氣便怄到現在,門關的緊緊的也不肯見我。”梁平無奈地嘆着氣說道,“這孩子委實是被我寵壞了,太不懂事了。”
“那也不能不吃飯吧?”莊氏皺眉說道。
“放心吧,餓不了她,家裏有下人伺候着。”梁平說道,“她打小便是這倔脾氣,但過了這陣兒也就好了,且讓她鬧幾天罷。”
宋春風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也不知有沒有去聽。
梁文青怎麽鬧他不關心,只要別跟他面前鬧就好。
說句心裏話,他此次主動提出去連城,的确是為了櫻櫻的安全着想,但另一方面還是想借機甩開梁文青的糾纏。
這種噩夢般的日子,他早就過夠了好麽?
若不是因為櫻櫻在肅州,只怕他早就有多遠逃多遠去了!
江櫻的反應則是……
“梁叔,我早上做了些茶糕,待會兒你回去的時候帶上幾塊給文青吃吧。”
畢竟在吃貨的眼中,美食是最好的安慰方式。
梁平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也只好應下。
只是卻壓根兒沒抱希望梁文青能吃得下去——
畢竟這孩子是因為想去連城去不成,這才鬧的脾氣,相比之下,即将要去連城的阿櫻,理所當然的就成了她眼紅的對象。
再加上又是與心上人同行,她肯吃阿櫻做的東西那才怪了——
梁鎮長無奈之餘,不禁感慨。當爹又當娘的人真是不容易。不僅需要十足的耐心,更得具備無比敏銳的心思,方能将小姑娘的心思揣測明白。
然而。自以為猜得透小姑娘們複雜心思的梁鎮長,回到家中之後,卻深深地認識到了一個殘忍的真相——他還是将女人,包括小姑娘在內的雌性動物。想的太過于簡單了……
“小姐讓奴婢來問老爺,從一江春兒那帶回來的茶糕還有嗎?”阿玉一路小跑而來。向梁平問道。
看來是催的挺急的……
梁平錯愕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問道:“小姐将那些全給吃了?”
阿玉點點頭。
“說了是誰讓帶給她的了?”梁平再問。
“不是江家的姑娘麽?”阿玉反問梁平,而後道,“奴婢倒沒說這個。但小姐一口就吃出來了。”
別說小姐了,就是那上乘的賣相,她一眼也瞧得出來是出自誰的手。
“……”梁平聽罷不由地茫然了。
怎麽現在的小姑娘們。越來越讓人猜不透了?
就連自己一手養大,自認為了如指掌的閨女也不例外——
他就不懂了。明明滿心都在嫉妒怨怪着對方,怎麽還能心無隔閡的吃着對方親手做的糕點,且吃完了還讓丫鬟再次索要呢……怎麽能!
“老爺,小姐催的急,您這兒究竟還有沒有了?”阿玉見自家老爺一副糾結反複的迷惘表情,心道難道老爺是在糾結要不要将自己的那份兒分給小姐吃嗎?
老爺這藏食的做法,好像……有些不妥當啊。
不知小丫鬟心思的梁平搖了頭,“我這兒也沒有了。”
因為起初也沒想到這孩子肯吃,便只帶了四五塊回來。而路上也不知是不是馬車過于颠簸,颠的他肚子有些餓,竟鬼使神差地吃了兩塊兒下去。
梁鎮長并不打算去面對自己已被傳染上了一種名為吃貨的病症的事實。
阿玉一副‘果然還是不舍得拿出來’,以及‘作為一個丫鬟畢竟不好太嫌棄老爺,就随他去吧’的複雜表情離開了梁平的書房。
……
“什麽,沒了?!”見阿玉空手而歸,梁文青自椅上起身皺眉問道。
“嗯……老爺說沒,沒了。”阿玉有些不自在地答道,畢竟她私下已經認定了老爺護食這一事實。
“不應該啊……”梁文青喃喃着,眼神裏滿都是疑惑。
半個時辰前,阿玉給她送來了三個茶糕,本以為只是三個尋常的茶糕,然而在吃的時候,梁文青卻意外發現這幾個茶糕下方,用胭脂紅印着的紅字卻并非是‘一江春’三個紅字印。
而分別是,‘後’、‘三’、‘日’三個歪歪扭扭的紅字。
這肯定是江櫻給她的暗號!
可單憑這三個字她又實在猜不出什麽來,是以便讓阿玉去了梁平那問一問還有沒有茶糕了。
“到底是什麽意思……”梁文青自顧自的嘀咕着,邊在心底将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最終認定為正确的順序應當是為‘三日後’——
“三日後?”梁文青眼睛一亮。
難道是說,他們要在三日後出發去連城,江櫻在暗示她偷偷跟過去?
肯定是這樣!
梁文青大喜,在心裏直呼果然沒有看錯江櫻這個朋友,同時不免又有些愧疚,畢竟自己昨夜趴在被窩裏可是花了大半夜的時間,來細致地數落了江櫻的不是……
咳咳,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
梁文青清了清嗓子,遂對阿玉吩咐道:“去廚房瞧瞧,有沒有什麽可吃的,送到我房間來。”
這三天裏。她可要吃好喝好才行,這樣才能有精力應對這場上京之行。
才不承認是被那幾個茶糕勾起了饞蟲呢——
……
“哈啾!”
開着窗的房間內,江櫻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拿帕子揉了揉鼻子,江櫻繼續清點着包袱裏的東西,檢查有無漏掉什麽。
換洗的衣物,一些簡單的小首飾什麽的,銀票和碎銀……
她此行不過是先去探一探連城那邊的情況。并不是就不回肅州了。是也不必搬箱倒櫃,帶上這些便足夠了。
當然,還有祖傳的玄鐵菜刀。自然也是要随身攜帶的。
想到這兒,江櫻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來。
她既要将菜刀帶着,那必也是要帶上白宵的,總不好将它從空間菜園裏拖出來讓奶娘照看着。
且不提奶娘能否壓制的住這家夥。就單說已經完全适應了空間菜園裏獨特優越的生态環境的白宵,要勸說它挪窩。也是一件十分有難度的事情。
是以将它帶上無疑是最為便捷省事的選擇。
可她此行尚且不知歸期在何處,萬一被連城的事情給耽擱住了,一年半載也是很有可能的,一年半載不回肅州她倒是沒什麽。可問題在于,倘若白宵一年半載不回肅州城,它的前主人韓呈機會不會有什麽意見呢?
雖說韓呈機當初是說将白宵送她養了。但當時推脫不得的她也說了,暫時先養着。
在她眼裏。白宵的所有權還是屬于韓呈機的。
所以這次要帶它出這麽久的遠門,江櫻覺得還是先征求一下韓呈機的意見為好。
若他不同意,便先将白宵送回韓府養着也成。
說起來,少爺好似有段時間都沒有來看過白宵了吧。
當然,在這期間,白宵也并未表現出多麽強烈的思念前主人的
……
因不日便要出發去連城,故江櫻不想耽擱,當日用罷了午飯,便朝着韓府去了。
令江櫻意外的是,韓府的門房竟還認識她,究其原因,原是因為之前江櫻在問梨苑做事的時候,曾送過他一塊炸雞排吃——
此事江櫻早已記不得,但門房大叔卻待她格外熱情,二話不說便讓人帶着去了問梨苑。
江櫻來至前院堂中,說明了來意是為求見韓呈機,便有下人前去通傳。
江櫻便在堂裏老老實實的等着,因顧念着自己之前在問梨苑不過也是個小丫鬟,便也未有真的将自己當成個客人坐在那兒。
她站在堂中打量着四周熟悉的陳設,心中也頗有些感慨。
地方雖然還是這麽個地方,但四周的氛圍卻莫名令人覺得緊張壓抑了許多。
大致是韓旭死後,府裏換了主人的緣故吧。
府裏的下人對韓呈機的敬畏,在韓旭沒死之前便已經根深蒂固,加之眼下又成為了韓家的新一任家主,下人們越發忌憚小心,也屬正常。
江櫻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
這時,江櫻忽聽身後傳來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不知這位姑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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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真的明白了嗎!
江櫻聞聲頓時傻住了。
這聲音恍若自遙遠的天外緩緩流淌而來的一汪清泉,幾分溫涼,幾分飄渺,猶如一種無形的治愈力量,令人聽罷似不慎淋了一場夾雜着淡淡杏梅花香的細細春雨,意外中更多的卻是欣喜怡然。
江櫻從來不曾聽過這樣令人陶醉于其中的聲音。
抱着極大的好奇心回過頭去,江櫻看清了緩步走近的人。
下一刻,臉上的神情便由好奇憧憬轉變為了……瞠目結舌。
身着駝色棉布長衫的男人約莫三十上下,長相僅僅稱的上是平庸,這長相與這副絕好的嗓音相符不相符暫且不提,單說他落在江櫻第一眼裏的神态與動作,便實在讓人不好接受。
——他緩步走來,神态頗為玩味,一雙本就不大的眼睛再因為眯起的緣故,由江櫻這個方向看去,很顯出了幾分猥瑣,且左手中還握着一大把瓜子兒,邊走邊嗑着……
這與想象之中完全不符的畫風,令江櫻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怔愣。
順着江櫻木讷的視線望到自己手中的瓜子,來人頓覺尴尬。
這……
他只是見今個兒太陽好,剛吃罷午飯想散散步,于是便抓了把瓜子打算在院子裏四處走走,卻不料在前堂瞧見了一道衣着與府裏丫鬟不同的背影——
作為一個正常人,他理應過來問問。
誰知給小姑娘留了個吊兒郎當的第一印象!
這實在不妙啊……
可眼下這瓜子總不好就地撒了吧?
彭洛今猶豫了片刻,最後幹脆一把塞給了立于門前的年輕小仆,為掩飾尴尬并豪氣地說道:“賞你了。且拿回去嗑吧!”
“彭大夫,這……”小仆淩亂無措地看着手中的瓜子,一時失語。
“下去嗑吧!”彭洛今給了小仆一記不容置喙的表情,急促地擺擺手。
仍處于淩亂中的小仆僵硬地轉身離去,退下嗑瓜子去了。
江櫻艱難地回過神來。
方才聽那小仆喊這人為‘彭大夫’——
難道這位就是,肅州城中傳的火熱的那位研制出了解藥破除了瘟疫的彭大夫嗎?
同姓彭,又同是大夫。再加上可以在問梨苑中随意走動。還能随意的……嗑瓜子,想來應當就是了。
江櫻心底有了判斷,不由地對眼前的人起了幾分敬意。
畢竟是拯救了肅州城的人物——在人前嗑一嗑瓜子。不足挂齒。
不知自己已經得到江櫻‘諒解’的彭洛今,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屑,仍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繼而重複問道:“不知姑娘是?”
處境再尴尬。也不能撲滅了內心的八卦之火。
這小姑娘肯定不是來探親的,探親的下人家屬只能在府後門外見面。
“我叫江櫻。是來找韓少爺的。”江櫻如實答道。
彭洛今聽得一愣又一愣。
來找少爺的!
有小姑娘來找他家少爺,這已經足夠他驚訝上一年半載了——
且這姑娘說她叫啥?
江櫻……?
饒是他未有刻意去打聽,卻也已經知曉了江櫻的身份。
這便是阿祿口中提到的那個阿櫻吧。
那個命大的姑娘——
他制出的唯一一顆解藥被韓呈機親手毀掉之後,卻還能奇跡生還的人。這不是命大,又是什麽。
只是不知道活了下來,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彭洛今瞬間将眼底複雜的神色掩去。含笑道:“原來是江姑娘,彭某倒是偶然聽阿祿提起過幾回。聽說江姑娘的廚藝可是堪稱肅州城一絕啊——”
江櫻郝然一笑,眼底既無得意之色,也未刻意多做謙虛,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橫豎也就這點兒本領了。”
彭洛今望着眼前不好意思地笑着的小姑娘,微微一怔之後,眼中現出一抹了然。
這姑娘……夠純粹夠真實。
沒錯,就是一種最天然的真實純粹感。
能于這俗世之中保持真我,其罕見的程度無異于‘全陰之體’的出現。
同這種人相處起來,最是令人舒适,也最容易讓人于無形當中,放開心防做最真實的那個自己。
他好像忽然懂了……
這個看起來并無太多過人之處的小姑娘,是憑得什麽入了那位主兒的眼。
之前他猜想,定是除了外貌之外,同時還具備了許多尋常女子所沒有的特質。
原來所謂的特質不需要太多,只此一種便足夠了。
“奴婢見過彭大夫。”小丫鬟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江櫻舉目望去,只見是之前那個前去給韓呈機傳話的身着粉色比甲的小丫鬟。
這小丫鬟是同她相識的,名叫珠兒,小江櫻兩歲,之前江櫻在府裏的時候,多是以姐姐相稱。
小丫鬟同彭洛今見了禮之後,便來到堂內同江櫻說道:“阿櫻姐姐,少爺他說……眼下沒時間見你。”
或是怕江櫻覺得難堪,小丫鬟的聲音放得極低。
然而難堪這種東西,在江櫻的情緒中一直處于一個令人望而生懼的高點,要想觸碰到實在難如登天。
果然,就見江櫻相當自然地問道:“那少爺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可以等。”
韓呈機剛接手韓府大權,忙是應該的,她也并沒有自恃白宵在手,就能讓堂堂韓家家主為她破例。
卻不料那小丫鬟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尴尬起來,吞吞吐吐半晌,将江櫻急得不行,方道出了這麽一句完整的話來——“少爺說,日後阿櫻姐姐都不要過來韓府了……”
什麽沒空。那是騙人的。
她去的時候,少爺分明是在作畫,哪裏會沒空……
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但當時少爺的臉色與口氣……當真冷得令人害怕。
聽她這麽說,江櫻哪裏還有聽不明白的道理。
說白了,韓呈機這意思其實就是……再也不想見到她了?
這麽一說,江櫻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一些事情。
比如。這段時間不僅是韓呈機沒再來看過白宵。阿祿和青央青舒她們也同樣沒再去過一江春——原來這不是偶然,而是得了韓呈機的授意吧?
道理她都懂,可是……這是為什麽啊?
江櫻想了想。便足夠坦蕩的認定了自己沒做錯什麽。
難道韓呈機是為了甩掉白宵?
老死不相往來,徹徹底底的那種?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只能說,少爺他真的想的太多了。
因為白宵要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要絕情的多。
這段時日裏。有着良好的環境,可口的飯食。它早已樂不思蜀,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着如何重回前主人身邊。
江櫻嘆了口氣,只能道上一句這可真是個日益涼薄的世道……
大家就不能好好的相處嗎?
何必非要将關系鬧的這麽僵呢?
有權有勢的人和曾經有權有勢的虎,其思維真是令人無法理解。
整了整神色。江櫻點頭道,“我明白了,如此那便依少爺所願吧。”末了又補上一句。“麻煩轉達少爺,我會将白宵照顧的很好的。告辭——”
說罷便未多做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