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回到房中,曲氏便喚來了崔婆子
人江管事,嘗罷了江櫻的菜,将筷子擱了下來,滿意地點了頭,掩去眼底的驚豔之色。
這嗓音果真也是沒辜負這副長相,粗啞的跟男人有得一拼了。
“你手藝不錯,依我看做個紅案倒是不錯的。我們這兒有兩種契,一種是死契也就是賣身契,一種是活契,想走随時能走——死契一月三兩銀,活契一月二兩,你看是要簽哪種?”江管事說話簡單明了,征詢着江櫻的意見。
一旁的幾個廚娘聽了撇撇嘴。
新進來的廚娘,就算是紅案的,哪裏有這樣高的工錢?
這起碼是做了兩年才有的!
江管事不理會她們的眼光,只等着江櫻的回答。
眼前這小姑娘的手藝,依她看,給三兩銀子都不算高。
江櫻淩亂了一陣。
怎麽就談起工錢來了……
整理了一番思路,江櫻不答反問,“不知江管事可認得在後廚做事的,一個叫做江浪的年輕人?差不多十九歲的模樣,高高瘦瘦的——”
末了又改口道:“也不一定是瘦瘦的,但的确高高的……”畢竟在軍營做了兩三年的煮夫,要保持欣長的少年郎身形,的确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
聽她描述的這樣詳細。且還有要繼續描述下去的打算,江管事忍不住出聲打斷道:“我們晉國公府廚房裏從不收男工。”
“啊?”江櫻徹底傻眼了。
是她讀信的時候,理解的方式出了問題嗎?
“我方才說的你考慮好了嗎?”江管事固執地将話題重新拉回了自己這條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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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櫻默然片刻,讪讪地解釋道:“其實我只是來找人的,并非是來應試廚娘的……這其中定有誤會,實在是叨擾了。”
說罷便邁着略顯虛浮的步子轉了身。
她覺得她現在需要靜靜……
“這……”江管事顯然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自己好不容易相中的小丫頭竟然要走。
晉國公府裏。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大廚房總管事江大娘幹練勤快,凡事都喜歡親力親為,為人正直熱心。且……固執起來無人能敵。
是以,江大娘想都沒想就追了上去。
五日後晉公要設下重宴,雖然暫時并未公開說明為何設宴,和賓客名單有哪些。但據說孔先生也是要來的!
那可是孔先生啊!
連老夫人都親自交待她了,一定要多找些手藝好的新廚娘——猶記前年孔先生來府上做客。她精心準備的一桌菜,都沒被動上幾口……這是個看似随和,卻在吃食上極為挑剔的老爺子!
故老夫人說了,別家有的她晉國公府不稀罕。孔先生便更不可能稀罕了,要做就做足以令人眼前一亮的。
可自從半月前接到消息,負責聘請新廚娘的事情她都是親力親為的。然而半月過去,竟是一個能入眼的也沒有。
手藝好的是有。但卻太過平常。
她晉國公府裏缺手藝好的廚娘嗎?
不缺!
缺的是既好又獨到的手藝!
這位小姑娘用的不過都是再普通不過的食材,做出來的味道卻是獨特之至——這不正是老夫人口中所說的與衆不同嗎?
所以,這姑娘不能走!
不管使什麽法子都不能走!
“小姑娘,你先等等,工錢你若是不滿意只管提出來,咱們再商量商量?”
“外頭可找不到晉國公府這樣的好去處了!你可得想清楚了啊——”
“你這樣的好手藝可不能埋沒了不是?”
“丫頭,你就當幫大娘一個忙吧!”
江大娘已經跟着江櫻出了廚房大院兒,見江櫻依舊不松口,江大娘急的冒了汗。
“大娘,我真的不是不幫您……只是我來連城是有很重要的人要找的,耽擱不得……”江櫻一個頭兩個大,無奈的直嘆氣,“您還是找別人吧。”
這叫什麽事兒啊!
為什麽她的人生道路,就不能正常一些?
至少別總是歪的這麽過分好嗎?
真的很讓人措手不及的!
所謂的猜中了開頭,卻未猜得着這結尾,說的應當便是她當下的情況了吧……
一系列的心理活動下來,江櫻忽覺得有些委屈。
明明是來找哥哥的,卻發展成了這種局面。
老天爺是不是覺着變着法兒地折騰她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大概是了……江櫻自暴自棄地自問自答着。
這廂江大娘還在堅持着,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勢。
江櫻欲哭無淚地擡頭,一擡頭,卻是驀然瞪大了眼睛。
前方抄手游廊的盡頭,一抹墨灰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方才那是……
江櫻腦海中先是放空了一瞬,而後轟隆隆地直響,緊接着眼睛霎時間放亮,提起裙角便飛快地追了過去。
雖只是草草一眼,但那模糊的輪廓……分明是晉大哥!
她、她要将方才那句老天待她不公的話收回來……!
頓覺自己變身為了上帝寵兒、毫無立場可言的江姑娘在游廊上飛奔着——
然而這條游廊極長,待她跑至盡頭之時,那道身影早就沒有了蹤影。
江櫻既是着急又是無措,心中卻還存有着最基本的理智。
國公府這麽大,她若是到處亂闖亂找。徒勞無功不說,且一準兒會被當成不明外來物給處置了——畢竟是在韓府呆過的姑娘,世家門第裏嚴苛的防守和規矩,她還是見識過的。
“我說丫頭……跑這麽快作何?這兒可不比外頭,不能四處亂跑,會出事兒的……”緊追而來的江大娘一把攥住江櫻的手臂,生怕她再跑了。
“大娘你瞧見方才那人了嗎?就是方才從這兒過。穿一身灰衣的年輕男子。生的又高又好看——你知道怎麽才能找到他嗎?”江櫻忙問道。
氣喘籲籲的江大娘驚愕的看着面前累的一臉通紅的小姑娘——她是怎麽做到在這麽喘的情況下,還能一口氣兒不停頓說完這些話的?
而且還……生的又高又好看?
總覺得一個小姑娘能毫無顧忌的拿這句話來形容男子有些不太正常……
江大娘臉色怪異地搖了頭。
她沒看到。
連個影兒都沒瞧見。
可……難道這就是這小姑娘進晉國公府要找的人?
江大娘靈機一動,忙就說道:“丫頭你看這樣如何……你答應我留在廚房做事。我便幫你去打聽你要找的人——國公府雖大,但人既然出現在這兒了,費些心思總能問到些什麽的,再者我在各院都有認識的人。打聽起來應當不難!”
“好!”江櫻重聲答應了下來。
“成!大娘就喜歡爽快人兒!咱們可說定了!”江大娘哈哈笑着,絲毫不覺得将爽快二字用在一個被她生生追出了半裏路都不肯松口的小姑娘身上。有什麽不妥。
江櫻看着眼前笑的跟一朵兒花似的婦人,忽然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只腳踏進了勾欄院的小姑娘……
這是什麽比喻啊喂!
呃,不對……
她今天出來,好像是找哥哥來了吧?
咳咳。一起找……一起找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
同一時刻,京城福安巷,方家。
“你這個不孝子。是不是想氣死娘才甘心啊!”
身着深紫色緞面兒褙子,梳着抛家髻。頭頂流蘇金釵因過于激動而亂晃着的婦人沙啞着聲音哭嚎着,手裏的帕子已被淚水浸濕透,“你要是在肅州真出了什麽事情……你讓娘怎麽活!”
方昕遠站在低垂着腦袋,心虛地道:“娘,兒子已經知錯了……”
“擅作主張執意留在肅州且罷了,竟還将你爹迷暈了送回連城,且還不知輕重地同肅州府衙通報了消息……你說你這不是變着法兒的往你爹臉上抹黑嗎!阿遠!你這回真的是太沒有分寸了!簡直是胡鬧!”
婦人又氣又心痛,緊緊靠着椅背,邊拿帕子揉着發疼的心口,痛心疾首地搖着頭說道:“你且等着看你祖父和你爹怎麽收拾你吧,這回娘也護不了你了……”
方昕遠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就苦了下來,連忙上前抓住婦人的手臂,沒皮沒臉地央求道:“娘,您就我這個一個親生兒子,您不管我誰管我啊……您要真不管我,那祖父還不得拿拐杖砸死我啊……”
“砸死你活該!”婦人伸指狠狠地戳了戳兒子的額頭,方昕遠躲也不敢躲,癟着嘴巴一副委屈的模樣。
“看你下回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方昕遠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你啊……!”婦人忍不住破涕為笑,既是氣又是無奈,加之已有數月沒見着兒子,數落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少,少爺……”這時,阿福哭喪着一張臉疾步走進了堂中。
方昕遠轉過頭看他。
一瞧見阿福表情,方昕遠頓時擰眉——這貨真是生了一張掃把星的臉,動不動就哭喪着,真他娘晦氣,回回都沒有好消息!L
☆、217:被禁足
“老太爺說再給您半盞茶的時間,您要是再不過去負荊請罪的話,他……他就要把您給活剝了丢出家門……”只是面部表情較為生動豐富、卻無辜躺槍被認定為掃把星的少年阿福,說出來的這番話沒有經過絲毫的添油加醋,甚至要比原版和諧了許多。
“你這孩子!到了家竟然不頭一個去給你祖父請安!”方夫人一巴掌拍在兒子的頭上,皺着眉十分不悅地訓斥道。
“這不是想着快些來見娘您麽……”方昕遠一臉孝順無辜,然而心裏的算盤卻敲的比誰都響。
別開玩笑了,要是他一回家就直奔老爺子那裏,送上門兒讓他揍,那等母親得知了情況再趕了過去,只怕他早就小命兒不保了!
雖說難逃要挨一頓揍,但三天不能下床和三個月不能下床還是有着很大的區別的……
傻子都知道該怎麽選!
“那也不能壞了規矩!”方夫人連忙從椅上站起身來,催促道:“你快些過去,同你祖父多說些軟話,千萬千可別犟嘴!記住了!”
方昕遠一面點頭應着,一面不忘提醒道:“娘,您可得快點兒才行,兒子的性命可就交在您手心兒裏了……”
“先挨上十來棍子死不了你的!”方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卻是嘴硬心軟,如若不然便不會一面催着兒子離了房間而去,一面又忙讓丫鬟來為自己重新梳頭。
一同去自是行不通的,得先讓老爺子撒撒氣,等時候差不多了她再去勸上一勸,便能将兒子給拖回來了。
這串通一氣的戲碼,她和兒子演了十多年。屢試不爽。
……
不過一刻鐘,方昕遠便已經帶着阿福疾步來到了方老太爺所在的章雲院。
“在這兒等着就行。”章雲院大門前,方昕遠對阿福說道,而後無需院內下人指點,便輕車熟路地去了祠堂。
每次挨打受訓都是在祠堂,從來就沒換過地方……
來至祠堂門前,果見林立的排位前。負手站着一個着深褐色繡藍色團福圖案長袍。花白的頭發束在頭頂,罩着一頂深藍色暗紋東坡巾的老人。
老人的身姿略有些佝偻,右手中拄着打磨的光亮的舊拐杖。身形不動如山。
方昕遠沒急着邁腳進去,而是事先調整了一番面部表情,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随時要哭出來的臉色,确定足夠可憐了。方提步急奔了進來,無比凄烈地哀嚎出聲——“祖父啊……!”
老人顯是沒料到身後有人。忽然聽得這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叫,被驚的一抖,手中拄着的拐杖都險些給丢了出去。
待剛一回過頭去,還未來得及看清來人。就因來人速度過快,眼前一陣缭亂。
再定睛一看,好家夥。不要臉的孫子已經順勢跪到了地上,雙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老腰不撒手。仰着臉聲淚俱下地道:“祖父,孫兒回來了,孫兒來跟您請罪了!祖父!”
“滾開!”老人一腳踹了過去,怒目道:“我可沒你這樣忤逆不孝的孫子!”
這一腳老人是下了大力的,方昕遠被踹的倒在了地上,卻又順勢抱住了老人的腿,可憐巴巴地認着錯。
活像只癞皮狗……
“我方家怎會有你這種不肖子孫!放着一身絕好的天賦不知利用,只知玩樂胡鬧!平日裏你任性些且算了,這回竟還使了蒙汗藥對付自己的生身父親,方家什麽時候教給你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自家人了!”方老太爺越說越氣,到了最後更是直呼“家門不幸”、“無顏面對方家列祖列宗”雲雲——
眼見着老爺子要揚起拐杖,方昕遠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杖身,忙地解釋道:“祖父!這回您是真的冤枉我了,我之所以留在肅州并非是為了玩樂……您想想啊,肅州那破地方哪裏比得上咱們京城,再加上到處都是瘟疫,孫兒就是真的想玩兒那也找不到地方啊——”
“那你倒是說說,你寧可給你爹下藥也不肯跟他回家過年是為了什麽!”老爺子脾氣一上來,開始有些口不擇言,“莫不是你想留在肅州數屍首等死不成!你可知道那焚……你可知道那瘟疫的厲害!”
“孫兒就是因為見識到了那瘟疫的厲害,所以才想着留在肅州研制解藥,救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
方昕遠振振有詞地說道:“我們方家祖上十代皆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孫兒沒瞧見還且罷了,可既然事情在我眼前發生了,那就斷然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你說的好聽!可知你爹娘還有我為了你成日成夜的睡不安穩!”方老太爺怒道,“瘟疫是起在了肅州城,自有韓家來想法子,用不着你瞎操心!就憑你腦袋裏裝着的這一星半點兒的醫藥之道,可知不自量力四字怎麽寫的!”
聽到這裏,因自尊心作祟的緣故,方昕遠下意識地就反口道:“祖父,韓家不見得就比我有能耐呢!那解藥……說不準還沒我先研制出來呢!”
“在這說什麽大話!”
“我沒有!”方昕遠皺眉道:“早前我便将這種毒給研究的透了,只是少了一味尾藥故而遲遲未能成藥而已!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紫蓊草,便配成了解藥!我之後是想着用咱們方家藥行的名義分發給肅州百姓來着,誰料韓家早我一步将制出解藥的消息放了出去!就差幾個時辰而已……”
說到後頭,方昕遠的口氣難免有些不甘,“本想着借着此事光耀門楣,不成想落了個空。”
“……”方老太爺手上的動作忽然就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孫子。
紫蓊草……
尾藥……
他真的……制出了解藥?!
“祖父,我對天發誓絕對沒有撒謊——我方昕遠就是再不濟,也犯不着如此……”方昕遠怕老爺子不信,舉手便要起誓。
方老太爺卻覺頭腦一陣嗡嗡作響,已聽不清孫子接下來說了些什麽。
“哐當!”
拐杖忽然離了手,砸在地上。
“祖父……!”方昕遠忙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方老太爺,慌張地詢問道:“祖父您沒事吧!”
方老太爺身形戰栗着,一把拽住孫子的前襟,蒼老的臉皮絲都在抖動着,問道:“此事你可還告知了他人?!”
方昕遠不明所以,但見祖父神色異常非常,當即果斷搖頭。
并未有将江櫻等人知曉此事內情道出。
方老太爺緊繃的身體陡然放松下來,緩緩松開了方昕遠的衣襟,幾個呼吸後,平複了內心起伏,方一字一頓地對方昕遠說道:“此事萬萬不可同第二個人說起,包括你娘在內!”
想到那人行事的作風,方老太爺只覺得瞬間冷到了骨子裏。
此事的發展不如預期那般,那人已經十分惱火,若是讓他知道了他方家的子孫參與了研制解藥、甚至還将解藥給制出來了……那他方家真的就要完了!
“祖父……”方昕遠眼中滿是疑惑不解,但由于被方老太爺的反應吓到,一時無法發問。
“記住了嗎!”方老太爺重聲問。
方昕遠微一皺眉,只得點頭。
“回去吧……”方老太爺面色冷寒的推開孫子,彎身撿起拐杖。
方昕遠正待詢問他身子可還撐得住,是否要請大夫過來看看,卻聽方老太爺在前頭開了口,道:“我沒事,方才不過是急火攻心沒站穩罷了!”口氣還是格外的冷。
方昕遠哪裏會信。
方才他分明從祖父眼裏看到了一種濃濃的恐懼。
從小到大,他還未曾見祖父露出過那樣的表情,仿佛前方等着他的是這世上最為可怕的災禍……
“走。”方老太爺見他杵着不動,拿拐杖在地板上用力一敲。
這是祖父獨有的警告方式——
再不走,拐杖可就不是敲在地上這麽簡單了!
“孫兒告退!”方昕遠匆匆丢下一句話,飛奔着離了祠堂而去。
一待離了章雲院,逃出生天的方昕遠樂的險些沒蹦起來。
哈哈,竟然稀裏糊塗的逃過一劫!
他才懶得去管祖父态度異常不異常呢,天塌了也輪不到他來扛,再者說了,就是他想扛那也扛不起來不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而且祖父既然選擇了瞞着他,那就說明這事兒輪不到他來過問插手——做晚輩要懂得看眼色。
于是,既有自知之明又懂得看眼色的方大少爺,決定今晚去沉香院逛逛。
沉香院是哪兒?
沉香院是離家最近的一處莺花巷。
然而,半個時辰後——
“少爺,老太爺讓奴才來告訴您,三個月內不許您出門。”
“三個月?!”方昕遠失聲驚道。
他被禁足了!
還是三個月!
“老太爺還說了,過一會兒就會派人前來看守少爺,勸少爺不要動歪腦筋。”家丁一臉例行公事地說道,見方昕遠臉色驟然灰白下去,不由默默地将‘不然他就打斷您的腿’這一句殘暴的威脅給自行删減了。
方昕遠眼前一黑,整個人都不好了。
……L
☆、218:黑化的少女
接下來整三日的時間,在晉國公府後廚做起了事的江櫻,不曾放過任何一個跟人打聽的機會。
然而不管是有關江浪還是晉起,皆是一無所獲。
晉大哥的事情她倒不急,既然确定了人在連城,遲早能找到的,不急于這一兩日。
可江浪就不同了。
通過這一系列的事情,江櫻很難不懷疑江浪的精神狀況是否在這幾年的時間內出現了重創——
說好的在晉國公府後門相見呢!
說好的在晉國公府後廚做工呢!
怎麽轉了一圈兒,在晉國公府後廚做工的人反倒變成了她?
江櫻坐在井邊托腮凝想,想着依照着江浪如此不穩定的精神狀态,一個人在外面亂跑的話,無疑是極不安全的。
“阿櫻!”
江櫻身後忽然有人喚道。
回過頭去,只見是廚房裏的阿燕。
阿燕同江櫻年紀不相上下,在廚房裏學手藝——目前處于學徒期打下手的小姑娘有着一副熱心腸,成日最愛沒心沒肺的嘿嘿傻笑,廚房裏多是‘傻妮子傻妮子’的喊。
“怎麽了?”江櫻望着從院外小跑着過來的阿燕問道。
“你家人來找你了!現在正後門兒等着你呢!”阿燕有些喘,卻仍是一臉的笑。
家人……?
江櫻一怔,下意識地就問:“可是我哥哥嗎?”
“不知道啊!”阿燕搖着頭,并解釋道:“我方才不是去給出雲院的小廚房送東西麽,回來的時候正巧遇着了後門房的人,便幫他把這信兒給你帶來了——但就聽他說你家來了人找你,是哥哥還是誰就不清楚了!”
“我知道了。麻煩你了——”江櫻對阿燕點點頭,而後又道:“還得麻煩你代我同江管事說明情況。”
阿燕連聲應下,又催道:“快些過去吧,莫讓你家人等急了!”
江櫻點頭,幾乎是小跑着出了後廚院。
畢竟如果哥哥的精神狀況當真不理想,那可要抓緊時間過去控制住才行——誰曉得他會不會突然犯了病,轉眼間又跑沒影兒了?
懷着一腔深深的擔憂。江櫻來到了晉國公府後門處。
遠遠地。江櫻就瞧見了門下有人在沖她招手。
因隔得太遠,故而并看不清對方的形容。
但是……這好像不是一個人啊?
是兩個吧……
不對,三個!
随着走近。江櫻看清了三名來人之後,頓時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她,她該不是在做夢吧!
“櫻姐兒!在這兒呢!”站在最前頭的婦人大聲喊道。
江櫻渾渾噩噩地走了過來。
三人形色各異的看着她。
最前頭的婦人難掩激動,眼眶都要紅了。
婦人身邊的長衫中年男人則是一貫的溫文爾雅。嘴角挂着和藹的笑意。
而站在後面的紫裙少女……那眼神卻是大有要将江櫻當場淩遲之勢,仿佛是見着了積怨極深的仇人——
江櫻因為過度震驚而顯得木讷的臉色波動了一下。
一個多月沒見。這姑娘的精神狀況似乎動蕩的有些厲害啊……
可……這并不是重點?
關鍵是——“奶娘,梁叔文青……你們怎麽也過來了?!”江櫻覺得自己此時的聲音一準兒飙的極高極尖利。
這實在是……太出人意外了好嗎!
毫無防備!
“唉……”莊氏先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而後道:“奶娘着實是放心不下你啊。”
梁平接過話頭,笑着說道:“你剛走的那幾日。你奶娘幾乎是夜不能寐。最終我們合計了一番,決定還是追上來為好——這一路上雖是趕得十分的急,但因各城防檢森嚴。前後耽擱了不少日子,不然定能同你們前後腳到京城。”
江櫻聽到此處又是一愣。
趕得這麽急做什麽?
怎麽覺着不單單像是挂念。反倒更像是有急事要同她說一樣。
“我們今日一早進的城,去方家找了方家大郎才知道你們住在哪兒,見着了春風又聽他說你來了晉國公府後廚做工……”莊氏十分不解地問道:“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才剛到京城沒幾日,怎麽就做起工來了?”
梁平也是一臉複雜地看着江櫻。
……這孩子落地生根的速度要不要如此神速啊?
江櫻讪讪地笑了笑,“原本是來晉國公府找哥哥的,誰知道……此事說來話長,等回頭再細說吧……”
在這裏見到了晉大哥,說起來的确也是挺離奇的……
且現在的重點可不是這個。
“我到京城的頭一日,便按着信上的地址找了過來,可是并沒能找到哥哥。”江櫻有些擔憂地同莊氏說道:“這幾日也在晉國公府裏四處的打聽了,但都沒人聽過哥哥的名字……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哥哥在信上留錯了地方?”
以及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問題這句話,江櫻沒敢貿然地揣測出口。
可……奶娘和梁叔,這算什麽表情啊?
江櫻疑惑地看着二人。
莊氏和梁平一個一頭霧水不知所雲,一個是錯愕的瞠目結舌,直直地看着江櫻,都不說話。
最後竟是梁文青冷嗤了一聲,諷刺地說道:“你算計我的時候,大概沒想到自己也被人給耍了吧!”
江櫻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第二個奶娘——一頭霧水,不知對方所雲。
她什麽時候被人耍了?
還有,她何時算計過梁文青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好嗎……!
莊氏見江櫻的表情端是比自己還要迷惘茫然,不由發問道:“櫻姐兒……莫不是你沒看我給你的信嗎?”
“什麽信?”江櫻愈發地淩亂了。
為什麽她完全聽不懂大家在說什麽?
她甚至都不知道奶娘會寫信!
這種從所未有的錯亂感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大家真的是活在同一個位面上嗎?!
莊氏愣了愣,繼而解釋道:“就是……就是我讓春風在臨近京城之前交給你的那個錦囊啊!”
“該不是春風給弄丢了罷?”梁平問。
江櫻怔了片刻之後,臉色變幻了一陣兒,總算是找到了事情錯亂的關鍵點——合着就是在那個錦囊上頭!
“不。是我給弄丢了……”江櫻主動認了罪。
此事說話也是話長的。
還是從剛離了肅州城的第二日說起——宋春風強行将錦囊塞給她的那晚,深受好奇心折磨的她,為了遵守奶娘制定的游戲規則,怕自己忍不住偷看,再三思量,最後想到了一個眼不見為淨的好法子。
她将錦囊放到了空間菜園裏。
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事兒沒事兒的瞧見它。被勾起好奇心了。
起初江櫻的初衷的确是這樣的……
然而就在她将錦囊放入空間菜園的次日——打算拔兩根大白蘿蔔來煎些辣味蘿蔔糕路上吃的江櫻。卻猝不及防地發現,自己昨日放進來的錦囊,已然成了白宵的口下亡魂……
望着随着微風起舞。遍布在菜園裏每個角落的錦藍色碎布片,江櫻只覺膝蓋一軟,險些給生性兇狠的白宵大人跪了。
最開始的那幾日,江櫻不是不自責的。
也不是不好奇錦囊裏裝着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可趕路的時間一長。向來敢于接受人生困苦波折的江櫻,便逐漸地釋懷了。
再後來。甚至已經無法主動記起曾有這麽一茬兒了。
此刻經莊氏這麽一提,‘心胸寬廣’的江櫻才總算想起了此番失誤。
“怪不得了……”梁平看着莊氏說道。
江櫻下意識地也看向莊氏。
只見奶娘的臉色不知在何時,已經變成了奇異的紫紅色。
“奶娘,為什麽你的表情這麽尴尬?”江櫻隐隐覺察到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那個……這。其實奶娘……”莊氏結巴了起來,半天也說不出給所以然。
本以為江櫻已經看過了那封信,如此也算給了孩子一個緩沖期。接受事實的過程。
可弄了半天,她壓根兒就沒看到那封信!
有些事寫出來是一回事兒。可當着對方面兒親口說出來,卻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況,那信也不是她寫的,是找人代寫的……
梁文青在一旁抱着胳膊,斜睨着眼睛,一副落井下石,等着看好戲的模樣,叫江櫻心裏頭直發怵。
這姑娘怎麽就突然黑化成這樣兒了啊……
梁平則是側過頭望着不知名處,一副‘這是你們的家事,我實在不好插嘴’的架勢。
“奶娘,你信裏面到底寫了什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江櫻從來沒有這樣急切盼望着得知真相過。
被蒙在鼓裏一無所知的感覺,真的是太沒有安全感了好嗎!
“奶娘騙了你……”莊氏終究如是道。
江櫻一瞪眼睛,脫口而出問道:“你同梁叔成親了?”
所以不支持老爹再婚的梁文青才化身為了陰暗少女?
所以奶娘才覺得難以啓齒了?
所以才讓她等到臨近京城之時再拆開坦白真相的信紙!
為的就是防止她半路上折回去——
可是……她當初聽奶娘羞澀的提起此事之時,之所以不支持二人這麽匆忙成親,乃是因為她是親手操持喜宴,而這需要一個漫長而充足的過程!
定是奶娘誤認為她是持了反對的态度,故而趁着她來京城的空隙與梁叔暗渡陳倉了!
這個說法好像有點問題?
但就是這麽個意思!
江櫻難得的憤怒了。L
☆、219:‘算賬’
這說明了什麽?
這說明了她竟然不被最親近的人信任!
且就這麽缺席了奶娘這輩子最重要的出嫁——
這麽一想,小姑娘頓時就委屈難過的紅了眼睛。
“豈會!”莊氏晃過神兒來忙地矢口否認,“你這孩子……想到哪裏去了!”
這孩子歪曲理解事情真相的本領可真是越來越出神入化了……!
當衆被孩子将成親一事擺到臺面上說,且還被心上人一臉嫌棄果決地否認,此情此景不禁令梁鎮長紅了一張老臉,偏又不好開口發表什麽意見,唯有幹咳了兩聲用以掩飾尴尬之情。
江櫻吸了吸鼻子,生生将已經逼至眼眶的淚水給憋了回去,問莊氏,“那奶娘你究竟是騙了我什麽?”
“其實……”莊氏沉了沉口氣,醞釀着情緒。
“就是你哥哥壓根兒不曾給你寫過信,更不是在晉國公府做什麽工!”黑化的少女梁文青搶先開口,語帶嘲笑的道出了這麽一個令江櫻無從反應的真相來。
江櫻的表情再次由此過度震驚而變得沒有了任何表情,問道:“那我哥哥……究竟在哪兒?”
“誰知道是死是活呢!”梁文青再次嗤笑。
“文青,夠了!”梁平呵斥道。
梁文青不以為懼的翻了個白眼,“原本就是事實——這一切從一開始就全部都是捏造出來的。她哥哥哪裏有什麽下落——”
江櫻聽得懵了,呆呆地看着莊氏,道:“那那封信?”
“是我找人代寫的……”莊氏面色慚愧地說道:“什麽在軍營裏做夥夫,後來回了連城在晉國公府做事,都是我瞎編的……”
江櫻只覺不可置信。吶吶道:“那怎會如此詳細……”
“怕你不信呗……”莊氏不好意思地說道。
畢竟作為一個長輩而言,能編會造可不是個什麽值得驕傲的長項。
江櫻的嘴巴張了又閉,一時失語。
她需要點時間來消化捋順……
一時間,四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