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自然不會叫他爺爺，這是尊嚴。
“給我啦！”我學着所有女生慣常的那招，嗲聲嗲氣，還作勢拉他的袖子。只是不知道對面的人是覺得可愛還是顫栗。
“叫爺爺”還是那副欠扁的模樣，睜大眼睛，左右晃動着腦袋，活脫脫一個小醜。
“神經病”我立馬回頭趴在了桌上，突然覺得很煩，那種萬事都掌握不住的無奈，就連自己的東西都要不回來。望着白瓷磚牆面，很想在瓷磚交界處用黑筆畫上印記，也很想看看熒光筆落在這光滑的表面上還能不能擦掉。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我就忘記了為什麽趴下又是為什麽而煩惱了。
醒來就看見我的東西還在，仿佛剛才的吵鬧只是一場夢。
可是，無論如何，我無法讨厭方木。就算他和別人互扔粉筆，打到的人是我；就算他弄丢了我的試卷，害我被老師狠狠瞪了一眼；就算我的手機被他偷偷扔進了垃圾桶，我不得不在下了晚自習之後翻遍了整個教室。我還是無法讨厭他，無理又無奈。
每周日的晚上，無論寄宿生還是走讀生都得到學校交作業。真的好變态，大家不得不到提前到學校抄作業。除了寒暑假的作業我是光明正大地放着，我每次都會乖乖做完周末的作業。我爸媽不愛來學校，我也很讨厭老師對我說“讓你家長來一趟”。所以周日回校，送我到校門口就好。
爸爸午睡醒來就會看着玩電腦的我問：“可以走了嗎？”
我戀戀不舍地望着屏幕，想刷完這集劇，但還是會咬一下嘴唇，慢慢地松開箍緊下唇的牙齒，慢慢地關機。
進了校門，我領着牛奶、零食與衣服回宿舍，整理好了後就去教室。一開門，稀稀疏疏的聲音，不像課間的大吵大鬧，不似自習時的輕聲細語。坐在門口相熟的人擡一下頭，攔着我問“數學寫了嗎？給我給我！”
我伸進包裏掏出試卷，“最後一題不會，随便寫的”
“沒事沒事”繼續低頭飛快地劃上“ACBDC”，再返回随意圈幾個關鍵詞。
我往後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還是沒有同桌，後面依然是方木，前面的依然是個傻大個。他們現在都忙得不行，也沒空捉弄我，我呆呆地将自己的書一本一本放置整齊，沿着桌角固定好，絕不會讓它超出桌面一絲一毫。再掏出一本《高老頭》，翻到折角的那一頁。一個只看世界名著的我，在那時不懂言情小說，更加不懂專業期刊或者外文原版。我從來只看世界名著，而且是封皮顏色鮮豔、內含誇張油紙插圖的青少年版本。四點開始教室裏的聲音就在變化，時不時有人跺幾下腳，緊接着喊“yeah！抄好啦！”我前面的傻大個動作一向比較慢，眼睛都快靠到書上去了，一直專心地看答案抄寫，教室裏躁動不安的氛圍一點也沒有讓他放下手中疾馳的筆。“奮筆疾書”。
我繼續低下頭看拉斯蒂涅與高老頭二女兒的對話。
剛投入進去，教室的聲音就小下來了。坐在窗戶邊的我被擋住了陽光，班主任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課代表準備收作業啊！還等什麽？洪成過會兒把數學試卷放我辦公室。”然後，走了。
傻大個呼出一口氣，再将滿桌子散亂的課本一股腦扔進抽屜裏，繼續抄作業。
Advertisement
吃完飯，我們幾個寄宿生也洗好了澡。丁丁跑來跟我說“今天晚上是語文老師來上課，他在隔壁班說要放李白呢！”
“那挺好，我喜歡李白。”
“什麽啊，我要去宿舍拿MP4聽歌，你要不要回宿舍？”
“我不去了，我要看李白。”我沒有MP4，我媽不給我買，我也從來沒要過。
一轉頭，看見方木桌上的OPPO的MP4，全觸屏的，又大又好看。而它的主人，紅色的羽絨服敞開着，下面配着黑色的緊身牛仔褲和一雙adidas,在和後面的幾個男生比手腕。我轉回去，握着自己的三十塊的手表看了一下時間6點43了，老師快進教室了。
真的是看李白，沒多久語文老師就去隔壁班坐鎮了。他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一般情況下都是懶得管我們的。
教師的燈全關了，投影儀上的圖像與字幕無比清晰。我的身後透出了一點點藍色的弱光，我轉身去看。方木拿着MP4在聽歌，正在找他想聽的那首。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繼續去看李白。大致就是李白是個有錢人，游山玩水卻很少像杜甫一樣說自己窮困潦倒。
突然，有人拍了兩下我的肩，我轉頭。方木左手拿着耳機伸向我，問“你聽嗎？”
我有些驚訝。呆呆地看着他被MP4的藍光照亮的臉，有活力的長相，膚色正常，不過度白也絕對稱不上黑。就好像時常打球卻注重防曬的那種膚色。一雙眼睛坦然又自信，我知道，他想找人說話，和我一樣。
“好啊”我笑了笑臉還有些發燙，不過他應該沒看見。
“你知道這首嗎？”他翻到了後擡頭問我
“是蔡妍的《兩個人》”，我看《情書》，我自然知道。
“你怎麽知道的啊，很少人聽過唉”驚喜的眼光多望了我幾眼。
“《情書》，你不會也看吧？！”我回答地很快。
“我看啊”
“我也是啊”換我驚喜了，頓了一會兒，又問“我喜歡張佑赫，你有他的歌嗎？”
“哈哈”他立馬低頭去找歌，“這個！”
是《不落的太陽》。
我開心地跟在後面哼調調。方木一副不屑的樣子“別哼，你又不會唱。”
我……“我聽一個月肯定會唱”
“那我一個月後瘦到100斤”
“你不可能”
“我去抽脂！”
……
正如很多年後看到的那段對話
“晴天雨天陰天你最喜歡哪一個？”
“陰天”
“我也是啊”
真的很浪漫。我知道這樣有多好。
我拿着方木的MP4，在裏面找歌。我說“我想聽周傑倫”
方木卻摘下了耳機，盯着我瞧“我問你一件事，你從女生的角度來看啊”
“放”
“一個男生和她女朋友在說話，另外一個不認識的女生跑過來打了男生一巴掌，還罵了一句‘不要臉’。你說這個女朋友怎麽想啊？”
“疼嗎？”
“不是我，是我朋友。”
“嗯……覺得這個男生劈腿了？”
“可是沒有啊，不認識那個女生啊”
“就看女朋友信不信啦”說完我低下頭繼續找歌。
突然手裏就被塞了另一半耳機，我還沒反應過來，整個身子就随着旋轉的椅子一起轉到了我的桌前。方木這力氣這大長腿……然後我就透過窗戶看到了門口站着的語文老師，耷拉着臉看着教室中央說話的同學。呼……幸虧我坐在邊上。我把MP4關了，耳機拿下來收好，一起從桌子底下傳到了後面的人的手上。我的指甲劃過了他的手指中央，不經意間，總感覺看到了他的手指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