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一定會去臯城中學”這是方木面對着老師的詢問,在全班同學面前大聲講出的一句話。

我當時低下了頭,我看了一眼勉勉強強達到及格的語文、非常一般的數學和十分突出但占比不高的英語成績。我的水平離臯城中學應該很遠吧。臯城中學,百年名校,稱霸一方,她的自費線都比其餘學校的公費線要高。志願也是根據學校的三六九等來劃分。第一志願,必須填臯城中學,然而大部分人能和臯城中學的接觸也止步于此。第二志願是在臯城中學自費和其餘二等中學的公費中選擇。第三志願是二等中學的自費與三等中學的公費。

城中每年只招收200多名公費生,而自費需要三萬,我的一位表姐交了十萬才成為了城中的學生。我從來沒有進過班上前十,自然也不會擠進全校前200,更不必提全市前200。方木雖然成績起伏不定,但是從來沒跌過班上前20,突然發力混個前三名也是有過的。照此推算,等初中畢業就不會在一個學校了吧。

我爸媽一直對我說“你要努力啊!”他們雖然不會對我提出很高的要求,但是他們知道怎麽無形中給我加壓。我要出去和同學一起玩,他會說“你和他不一樣,你可是交了錢去實驗的。”正如現在20+的年歲,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說“思其也沒有啊,幹嘛催我”他會說“你和思其不一樣,她還小。”清楚地了解我的痛處在哪裏,就會毫不猶豫的反擊。這是我最不喜歡我父母的地方。我和我媽提過這事兒,她說這叫激将法,我沒有回話。看見別人的傷口,特意撒把鹽,真的叫激将法嗎?

想着,但拒絕表達,直至今日,我都會時常盯着一個地方到微含水珠方肯罷休。

初二升初三的期末,我的幾何還是沒有開竅。選擇題、填空題、最後一道從來沒填上過。大題目甚至會在第二道就卡殼,在考場上煩悶地想撕了試卷。可是這樣,就會被老師一次次地找去談話,比考不好還可怕,他們覺得你心理有問題了。我的語文好死不活。我曾經在一次開放性的作文中說我想去唐朝,看看楊貴妃。被老師特意選出來批評了一番“沒有深意”,他沒說我的名字,只是全班同學的笑聲已經足夠讓我措手不及,面紅耳赤。從此以後寫作文我都是按照最普通的套路來,這樣就再也沒出過錯,不會被表揚,也不會被批評。就像我喜歡英語老師一樣,英語老師也很喜歡我。英語是唯一一個我覺得努力就有用的學科,甚至到後來我就算不努力也能做得很好的學科。物理嘛,取長補短:不懂受力分析幸虧我電路圖畫得好,分不清升華液化幸虧我記憶力極好。其餘科目都是我優勢,只要這門課要求不精,我就可以做得特別好。

我在小學是風雲人物,成績好,會唱歌會跳舞,有對穿着打扮還算洋氣的父母。每次看見別人的父母穿着軍綠色布滿水泥印記的鞋子來接他們,我都告訴自己不必羨慕。我本來就這麽驕傲,只是在初中失去了驕傲的感覺。也許真的是低調太久了,也許是被方木的光芒帶動了,也許只是我看清了前路只有靠學習去争取,去一個新的地方展現自己的魅力。我還記得小學老師對我說的一句“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只是後來才想起來這句話他對無數人說過,可是哪有那麽多金子。一時的刺激會讓我付出幾天的行動,而長久的領悟才能夠支撐我在初三的日子裏心無旁骛。

出生以來第一次将暑假作業寫完了。

以前我選擇直接扔掉《快樂暑假》,是因為潑上墨水才發現那些題目都在騙人。

我還留着兩道題等到了學校問老師,那也是我初中第一次去問老師題目。我知道我身邊坐的那幾位男生肯定會做,只是我想讓自己更勇敢一點,學會去表達,去接觸。

初三來了。

我依然會習慣地關注方木,我也知道他每學期起碼有一個月在我旁邊坐着。而大部分的時間,我給了學習。剛開學的時候,方木又是單獨一排裏的。我與他隔了一條道。所以,課堂讨論都是我們倆一起。初三剛學化學,我們倆都是七十多,慘不忍睹,認個實驗儀器都得這麽低的分。兩個人誰都沒說話,低頭看着書抄寫默寫。過了幾天,又一次化學測驗,我們都是93。等看到對方分數的那一刻,兩個人都笑開了,真好,是一樣的分數。不必安慰無需嫉妒。我錯的他沒錯,他錯的我沒錯,我們就講給對方聽。班裏的聲音不大,大家都在讨論,而老師坐在前面看着自己的備課筆記。我擡頭看見方木剃成板寸的頭發,想起一開學他還戴了幾天帽子就怕別人說他和尚。我噗嗤一聲,笑了。

方木順手拿筆敲了一下我的頭,“蘇清,你能不能好好聽啊。”

“你繼續”我們繼續低頭看着試卷。

每個月一次的大型考試,都要清場。我們将自己的書搬到食堂或者宿舍或者後面的音樂教室和實驗教室。而教室裏的桌子都要兩兩并攏。由于我在方木旁邊,自然會是我和他的桌子并攏,我們得坐在一起學習幾天直至考試結束。

老師讓搬桌子前,方木笑着對我說“哦!你又要和我一起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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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你以為我想啊!”謊話

“那你也沒辦法,好好和我說話,不然過會兒煩死你”眼裏的水波訴說着期待和激動。

我沒理他,但是心花怒放。

可是,我們沒有坐到一起。

老師讓一個人補到了方木那一排的最前面,方木順勢往後移了座位。我們什麽都沒說,我不想看他,我害怕他看到我有多失望,我害怕他會借機嘲諷我。什麽都沒有,我只是安靜地考完了試。

後來,我們又分開了。我遇到了老同桌,前後左右都是男生。我們很熟,我們很随意。我們一起努力,一起做題、講題,一起埋頭苦幹,仿佛忘記了外面的世界。連方木都很少看了,我的同桌會做這一道,而我還沒搞懂呢。

當我發現方木和我們班的一個女生在一起的時候,我愣在了座位上好一會兒。

“蘇清,快走啊!去吃飯啊!”

“哦,好。”

數不清這是第幾任女朋友了,但是是在我們班的第一位。一個班級裏,不會誕生很多班對,要是前女友現女友天天見面,會尴尬的。

那個冬天特別冷。

很多年沒看見南方大片的積雪了。可是我們初三的按照慣例需要補課。課間,所有人都出來了。我的教室在四樓。我也奔下來和同學們打雪仗。一轉頭,看見方木經過。還沒來得急喊他,旁邊就有一群外班的拿着雪球往他身上砸。穿着羽絨服的方木也不顯得浮腫,如今真的有180了呢。他在叫罵聲中回罵,在雪球裏穿梭,卻還是有幾個往身上招呼。有毛的帽子随着他跳躍的動作也脫離了後背,饒了個半圓又回到了原點。他的分貝提高了,好像生氣了,但是眉頭舒展,我知道他只是佯裝生氣。我第一次看到他在學校裏多麽受歡迎。我笑一笑,轉身上樓。

同學們捏了個小雪人,放在了講臺上,想給過會兒進來的語文老師看。他拉長着臉進門,看見雪人卻更加嚴肅了。将試卷往桌上一扔,準備訓人,我們的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他果然不懂這個雪人有多麽可愛。很多年後,我在商場裏逛街,他記得我身旁的初中同學,卻不記得我了。所以當他看着我一臉疑惑,想趕快找借口脫身的時候,我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看到的那個小雪人和他那張被拉長了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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