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皇上和皇後是世界上最高貴的兩個人。沒有人可以違背他們的命令，每個人都必須遵守他們說過的話。電視劇上都這麽演。

幼兒園裏每個男生都想做皇上，然後帶着一位皇後四處招搖。可是我從來不是皇上，陽陽讓我做護衛。對，陽陽是皇上，他水嫩嫩的鄰居李惠靈是皇後，他的表妹蘇清卻不是公主。蘇清不參與，有陽陽護着，也沒人去找她事兒。

每次課間，陽陽就帶着李惠靈站在滑梯頂端，後面的幾個小男生小女生護着站成兩排，“皇上和皇後要先玩，之後別人才能玩滑梯”。等他們滑下來，要有人扶着站起來，方顯尊貴地位。我就是其中一個，陽陽還叫着我“小葉子”，我總覺得他把我當電視裏的太監了。

我不敢反抗，我知道陽陽多會打架，我見過。我也知道就算他犯了錯他爸媽打他，陽陽也從來不哭。而那種韌勁讓我覺得陽陽是一個特別狠心的人，我更加不敢惹他。

電視中的皇帝被親弟弟刺殺了。

陽陽站在滑梯頂端的時候宣布“我不做皇帝了，我今天起要做大俠，為民除害。”

我望着沐浴在陽光下的陽陽，穿着厚厚的大衣，臉頰周圍一些微紅色裂皮是冬風的印記，總是沾染着些許泥土的手和很少潔淨的袖口。他想要為民除害，其實只要他不欺負我們，就是為民除害了，真的。

我覺得從今天就不必彎腰拖扶着陽陽的手臂，再跟着他去廁所旁邊的小道上聽他訓話。我終于可以不是一個侍衛或者說太監了。

我一整晚都很開心，在鎮宇離開後我第一次期待上學了呢！

早上，我将我最喜歡的玉米味的火腿腸放進了書包。這是慶祝。

早上的課都是順順利利，我望着黑板出神，又想起昨晚動畫片裏的那只垃圾怪獸。原來經常扔垃圾，他們也會産生怨恨成為怪獸的啊。

“好的，大家可以到外面玩了！”徐老師眉眼都笑彎了，她今天心情也很好呢！

我一出教室門，就感應到得噓噓一下。又走進了那條小道兒，陽陽帶着一群男生站在那裏。他們腳翹得老高，鞋子緊緊地釘在牆上，兩腿成120度的幅度。我想默默地繞過去，一聲不吭就可以了吧，為民除害的大俠。

陽陽卻一把拉住了我，說“你在幹嘛？小偷！快把東西還回來！今天遇到我神鷹大俠是你倒黴！”

我不敢置信，原來所謂的為民除害只是讓我扮演小偷……

我也想演大俠，起碼也是個好人，我不想做小偷或者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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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和陽陽打過架，也許我有可能贏呢！這樣我就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角色了。可是，陽陽抓着我衣角的時候我就注定退縮了。用氣場壓迫了我三年，讓我徹底對任何角色扮演失去了興趣。

長大後看電視劇，我時常覺得那些演壞人的演員在現場都很痛苦，要去诠釋自己乃至別人都很不喜歡的角色。

我更加不喜歡cosplay，那些角色都那麽白嫩，多麽像弱者的裝扮啊！

可是，就算對陽陽再不滿意，該習慣的還是會習慣。我說不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的感嘆因為我連人生是什麽都不懂，我做不到“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的爆發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底氣，我只能暗自腹诽，想着總有一天，這些深藏又深刻的憎惡情感會變成怪獸代替我們來懲罰陽陽。

我們擠在一個教室，分成了三大組，分別是小班、中班、大班。我記得第一次爸媽送我來幼兒園的時候，我哭了一整天，我看着小班的大多數人都在哭，坐在座位上哭得梨花帶水，拿袖子擦着鼻涕的樣子還很清晰。最右邊的大班小朋友的吵鬧聲也跟我們震天的哭聲遙相呼應，某個大個子揪着前面的女孩的辮子，某個女生站起來指着她的後桌大聲講話，某對同桌一起将頭埋在桌子上交流着彼此的秘密……那是這個教室的霸主們應有的姿态，長大才知道那叫上位者的姿态。而我當時聽媽媽說我要兩年後才可以坐到最右邊，“兩年”像電視劇裏的男主說的“一輩子”那麽漫長。

當我收到徐老師發給我們的石榴時，我才第一次意識到我們不僅是大班了，再過不久就可以離開這裏去東邊的小學了。徐老師說她家裏的石榴熟了，就帶來送給我們吃。由于大班的即将離開這裏，所以大班的每個人可以拿兩粒。

我第一次吃石榴，我知道祝枝山那個大胖子的老婆就叫石榴，是秋香的好朋友。原來這就是傳說中“一笑露出一排牙”的石榴；原來這麽晶瑩剔透，在核的四周鑲嵌了一層透明水晶似的；原來它不甜，不是我以為的雪碧的味道。

一人兩粒石榴，我慢慢含在嘴裏化開，用齒尖輕輕觸碰，立馬感覺到了汁水的飛濺。

我擡頭恰好看見了4點的陽光照在了外面的秋千上，油漆面的秋千杆反射出的亮點打入我眼中，一晃神間似乎就放假了或者說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