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爸時常對我說:“女孩子還是安穩一點好。”
從我高考結束的那天起,我爸就開始尋找将來可以包分配的專業和學校。
“當兵是最靠譜的”這是他幾經周折,從哪個八百年不聯系的同學那裏知道了誰誰的姐夫做了哪裏的大官,管着一個營呢,他都把自己女兒安排到了那個學校。
之後,我爸就開始頻繁地往老家跑,去找多年不聯系的表叔那留守老家的老婆,也就是我的表姑。
我媽說人家一個女人帶着孩子在家,你老是跑去幹嘛?
我爸就“切”一聲,小奈那表叔不是在軍隊裏嘛!就算職位不高,那也是個關系。你以為小奈那個學校随随便便就能進啊!沒有幾個鐵關系打通打通,哪有包分配的好事給你家啊?
成績出來那天,我看着高出一本線7分的分數,特別滿意。我爸更滿意,“你表叔說你的成績上那個軍校沒問題!”
蘇清打電話告訴我她要複讀,說着說着在電話裏就哭了。我“啊”了一句,勸慰着“你先別哭,好好說”。
她的話是混亂的。
“怎麽會這樣呢?”吸鼻子兩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考這麽一點”,應該是拿到了面紙,擤鼻涕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我覺得好累啊!!嗚嗚嗚嗚嗚……”那是壞了的水龍頭,無法停止它夜半的泣血鳴歌。
到了白天,一切都得隐身,包括那抑制不住的心酸。蘇清明天還是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學校拿成績單,在全班告別宴上低頭吃菜抹眼淚。
其實,她不需要安慰,她一直很清楚前因後果,無論考試、還是複讀、還是此刻源源不斷的眼淚。她只是想傾訴。
拿了成績單,我爸就帶我去蘇州做激光。“那家醫院所有人都不戴眼鏡,比那些戴着老花眼鏡的老醫生靠譜多了。新技術還得年輕人來。”
一進那個眼科醫院,所有人都是标準式笑容,比我們人民醫院說着方言從窗口扔出病歷卡的工作人員熱情多了。
等真正被領到手術間,我開始緊張哆嗦了。萬一,我一亂動,刮了我其餘地方怎麽辦?
我腦子都似乎嗡嗡的,腳下也踩不踏實。我的人生……也許是成長,也許是毀滅。To be or not to 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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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熱頭就上前抓住了護士的手臂“沒危險吧?”
“沒有,別擔心!”很溫柔的語氣,卻将我整個往前拉了一把,怕我逃了似的。
男醫生大概40歲,很悠閑地看着我這個“下一個”。
“把眼鏡摘了,躺上來。很快的,別緊張,別亂動。”
黑暗的屋子裏,強光晃了幾下突然照射進我眼裏,我能夠感覺到那短暫的十分鐘裏眼睛的每一次掙紮與隐忍。
呼了一口氣,世界就異常明亮了。
我戴着醜了吧唧的醫院附贈墨鏡,回了家。
在家呆了一個月,書不能看,電視也只能靠聽。
偶爾玩玩手機,都要被我媽教育一番。于是,他們不在,我可勁兒玩。一聽見鑰匙貼合門內暗扣轉動的聲音,我就立刻把手機收起來,閉目養神。
一個月之後,我一起床,就嚷着出門去赴飯局。
外面的世界沒有變化,但是我看我家門前的小花兒都覺得她漂亮了。
葉小龍還沒起床,我去他家鬧醒他的時候,他帶着一副沙嗓“你什麽時候來的?”之後,就盯着面前的電視黑屏不言語了。
“那你快點兒,我去看看蘇清。”
“對了,思其今天要帶他男朋友和我們一起玩”我補充道。
“那個大學霸?知道啦,來了再說。”他又縮進杯子裏了。
一進蘇清家,她奶奶就拉着我的手說“莫奈你來啦!清還在睡呢,你上去喊她吧!”
我一跨到樓梯上就開始喊“蘇清!”
門立馬開了,蘇清雙眼明亮地看着我。“來挺早啊!你一進我家大門我就知道你來了。”
我走進她房間一看,書桌上疊着一大堆書,中央正攤着那本邊邊都舊了的《紅樓夢》。
“挺用功啊!”
“畢竟複讀了”聲音是蚊子般地細碎。
沈攸寧是挺帥的,打得一手好牌。
和他一家的思其,拿着滿手的爛牌看着我們笑得歡快。
我們就各種嘲諷白眼“李思其,有本事你贏一個啊!”
“有本事你們家贏一個啊!”李思其癟癟嘴,笑。
吃完晚飯,沈攸寧與我們反方向,他對思其說了一句“回家告訴我”,就跟我們揮手了。
我開着小電瓶載着蘇清,葉小龍開着小電瓶載着思其,回家。
“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這麽好玩這麽開心”
“會吧。”
會吧,也許會,也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