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7月末去學校體檢的時候，我坐了6個小時的汽車。
天氣熱得不像話，睜開眼睛看看這個城市都費力。這也是一個小城市，車站布局和我們的所差無幾，這頭一眼望到那頭。我和我爸進站上廁所，順便涼快涼快。
靠近出發口那邊的座位正對陽光，少數幾個等車的都站在陰影處沉默不語。只有一位打工仔模樣的将卷着褲腿的下肢垂放在了兩張椅子上，他的頭和下方的小行李袋占據了第三個位置。灼人的光亮似乎把他的臉照得更加黑了。他一手握着座位旁邊的大麻袋口子，一手随意搭在肚子上，閉眼，似乎很享受。
我摸了摸剛剪不久的短發，細碎的發根戳得我脖子又癢又悶。
“走吧！”我爸的手一搭我肩上，我立馬彎下身子讓開了。
“熱！”
“知道啦！先去住的地方存包。”
“好”
一天體檢結束之後，我和我爸一秒都沒逗留，就離開了這個城市。
體檢真累，反正出門都累。我回來後就趴着睡了一整天。
當李思其問我“那個地方好玩嗎？”，我能想到的只有“熱”和那個太陽光下的打工仔。
連體檢項目都記不清了。
一個星期後，我的錄取通知單到了。
我參加了很多的謝師宴，大多人都是走向北京、上海、南京，去學魚類養殖機械材料。只有我，去了浙江一個小城市的專科軍校，當兵。
每個人都是張大嘴巴，瞪大眼睛，放大音量“你去當兵啦！”
也有幾個心直口快地“你這麽漂亮怎麽去當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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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是嘿嘿嘿笑着應對，誇我漂亮有什麽不好。
8月末，我坐着早上9點半的那趟車，又一次來到了我的學校。
新的生活，既是期待又是害怕。既是希望又是無助。
我坐在大巴車上，空調吹得我頭疼。找到外套穿上後，随着空調聲的節奏，慢慢地閉上了眼。迷迷糊糊中看到了小學時我主持學校六一兒童節大型節目的場景，每次都害怕我突然忘詞，擔心話筒沒聲音，或者這個地方的高音破了。在我上臺前，有一群人朝我走來，那是穿着迷彩服的軍人，來帶我回學校。
我說：“這是最後一次啦！起碼讓我主持完再走吧！”
“不行！你是一個軍人，你不能這樣！”
被架着拉着的時候，我才明白，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我學着電視劇裏硬氣的主角，左右搖晃掙脫他們的手“我自己會走！”
車突然的急轉彎，頭結結實實撞到了窗戶，我立馬醒了過來。
還是在高速上，分不清東南西北。
這次我爸媽都沒有陪我來，我一下車站就打了個的。
20分鐘不到，車就開到了學校門口。
熙熙攘攘一片，軍綠色已經展現了它作為主體色彩的場景。
跨進去，下次出來可能就是半年後的寒假。我沒有猶豫，我即将成為的是一名軍人，這應該是驕傲的自豪的。
找到自己的宿舍，一進門就看見裏面有一位穿着全綠軍裝的短發女兵。
“你叫什麽名字？”
“莫奈”
“好的，這個是你的床位，快把東西收拾好。”她指着她對面的那個床位。這裏一共有八個床位，除了我那個，我旁邊的三個都已經有主了，她們都在低頭收拾床鋪。我攤開着自己的箱子，将裏面的物什一件件整理放好。沒一會兒，又有一個人進來了。
她報了名字之後，女兵就發話了。
“人全了，你們把手上的事都停下來，聽我說幾句。我是你們的代訓班長劉明，在你們接下來的三個月軍訓期間，我都會和你們一個宿舍，負責管理和監督你們的行為舉止。你們一個宿舍七個人是一個班，之後做什麽事都要一起行動。現在是5點15,6點的時候我希望你們全部整理完畢。”
說完她就出去了，留下了我們七個人大眼瞪小眼。
最後一個進來的姑娘，可能以為我們都自我介紹過吧“你們好，我叫王思思。我來自沈陽，希望以後大家相互關照。”
“我叫杜苑青，來自山東濟南。”我旁邊床位的那個齊耳短發的瘦小女生開口了。
“我叫管寧，來自江蘇淮安。”“我叫……”
除了王思思，其餘的名字一個都沒記住。
“我叫莫奈，來自江蘇通城。”
“你叫莫奈啊！好有意思的名字啊！”
“對呀！跟那個法國畫家一樣。嘿嘿”我覺得自己此刻特別親切，或者說特別想展示地親切。
……
“這樣吧，我覺得我們還是按照年齡大小一到七排序吧，這樣叫着也方便。我是92年10月份的，我恐怕要做老大了。”杜苑青說完還吐了個舌頭。
“我也是92年10月的，你幾號？”那個姓米的女孩一臉期待。
“3號”
“我17號，唉，那我就是小二啦！”
“什麽小二？哈哈哈哈”
“做不了老大，我就要安心地做小的。不要叫老二！”米馨還搖了搖手。
“那要不叫米二？”我随口接了一句。
“好啊好啊！”
“杜一有點怪，叫杜杜吧！”
“什麽杜杜啊！”杜苑青撅起了自己的小嘴。
“那杜飛？”
“我還如萍咧哈哈哈哈哈”
“還是叫我杜杜吧”
“周晏晏是周六哈哈哈哈”
“四這個數字不好”
“那還是叫莫奈吧，好記。”
“好。”
6點的時候，劉明準時進來了。
“大家進校門的時候應該都已經領到了自己的衣服了吧。兩套迷彩服是訓練裝，兩套常服是以後上課、隊列穿的。今天，我先帶你們下去熟悉一下自己的區隊。之後，就去食堂吃飯。希望你們不要說話，保持安靜。晚上就會去大禮堂開會，交代軍訓事宜。現在，給你們五分鐘換好衣服，樓下集合。”
“啊，班長，換哪一套啊？”王七攔住了轉身的劉明。
“不是說了嗎？訓練服啊！”
“嗯，好！謝謝班長！”大家立刻轉身準備換衣服。
“下次聽清楚要求！”劉明想了想，又轉過頭補充了一句。
我們的區隊一共23個人，除了我們七個女生，其餘全是男生。
有些人衣服都沒有穿戴整齊，就賊溜溜地打量着身邊的人。我雖然不能轉頭，但我感覺得到他的目光上下翻動左右搖晃。
走到食堂的路上，劉明又走到我們七人班的隊伍前面，再次警告“站起來了就不要再吃了，一起行動，不要掉隊，不要說話！”
迷彩服的粗糙刮得人更加煩躁不安，還沒有開始訓練我們卻已經聞到食堂裏的飯菜香味夾雜着濃重的汗水味，食不下咽。
“不能浪費！吃完！第一天就浪費，以後還得了！”劉明逼迫着我們吃下這一口口飯菜，我們卻仿佛舔幹了那些汗水般惡心反胃。
我第一次想媽媽想家。
吃完飯，就帶着我們去到了後方的大禮堂。空調的風讓我們瞬間精神百倍，連講着話的領導都可愛了很多。
從“成為中國軍人是你們的驕傲”到“8月1號建軍節的來源與發展”，從“立足國際，讓我們成為軍事強國”到“核武器的現代化影響”，然後掌聲一片。
領導們退場後，學員隊大隊長開始交代軍訓事項。
每天幹嘛幹嘛，希望積極配合，為自己所在的區隊争光。
“管好女兵，就能管好這整個學校。希望各位代訓班長，好好落實每一項任務，不能包庇縱容，也不能……”他還在前方提着嗓門喊。
我望了望我身邊端坐着的小姑娘們，笑了笑。
管好女兵，就能管好這整個學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