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擡頭望着水龍頭，哄哄兩聲，水就沿着管道向上，又随着出水口噴薄而出，澆灑我們全身。觸碰到熱水的那一刻，我寧願不加任何冷水，就這麽燙傷了都是舒服的。
軍訓一個星期以來，第一次洗熱水澡。我們只有半個小時，我就想這麽站着接受洗禮。
我都不敢回憶這一個星期的事兒，這麽腦袋放空，挺好。
我想起我看過的電視劇，仔仔對大S，花澤類對杉菜說“這樣倒立，眼淚就留不下來。”我想說，如果還有眼淚，那還是幸運的。
身體累到了極致，軍訓還有兩個月加三個星期，我連眼淚都得省着流。
早上6點集合開始軍訓。
前天晚上劉明說“你們恐怕得5點起床疊被子”。
可能認床，可能慌張，我們5點就自然醒了。按照劉明交給我們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拿着板凳磨平被子的每一個邊角和平面。
時間唰唰就過，50的時候，我們的被子還是不盡如人意。
哭喪着臉也沒用，劉明冷漠地給我們下了任務，交代了一句“今天跑步多加一圈，明天4點半起床”。
“班長，好班長！”管三想套近乎了
“再廢話再加一圈！”
我們眼神都不敢停留片刻，立馬下樓出操訓練。
“男生女生是不允許說話的！不要做一些不檢點的事！”原地站立半小時的時候，區隊隊長也不忘講講規矩。
“你頭動什麽啊？你這麽一動就影響了全局，影響了整個區隊！頭癢嗎？癢也得忍着！軍人站姿代表的是軍人形象，你拖累了你們整個區隊你還找理由啊？！”
“你也是，第一天就這麽沒精打采，剩下的三個月你還能不能有個樣子！所有人再加5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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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呼聲大得隊長都被震了一下。
“再加五分鐘！再喊就再加！紀律是從一開始就培養的……”
我看着我前方唐五的頭發絲就像微開的花瓣，豎立有型，伸展開來。又熱又悶的天，讓每個毛孔都張開了，每一滴汗水都響應着外面唏噓的蟬鳴。
軍訓第一天，再次跨進食堂的時候，我已經忘記昨天逼着自己吃飯的感傷了。每一頓都是人間美味，每一次吃飯都是喜悅的事。
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味道，我們甚至貪戀男生身上的香皂味，而拒絕靠在女生肩膀上去感受那油頭的沖擊。
中午短暫的午休時刻，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入了沉沉的夢中。
五歲的我走在我阿姨家的老屋裏，空無一人，只有一條沉睡的大蛇橫趴着。我怕打擾到他，走得小心翼翼。卻沒想外面我媽的一聲招呼，喚醒了它。混沌的金色眼珠盯着我看的那一刻，宿舍裏的動靜叫醒了我。
“走吧！各位！”
“我好困啊！！！”
“還有三個月……”
現在就想請病假，如果我能暈在太陽下得多好。
為了提神，下午第一項就是頂着烈日3000米跑步。
“隊伍必須整齊！對你們只有這一個要求！跑步走～”
“一～二～三～四～”
“沒吃飯嗎？氣勢呢？”
“一！二！三！四！”
每時每刻都希望自己暈倒，我們卻都強壯地任人宰割。
3000米跑完的時候，腿都軟的我就差跪下來了。
“我們女兵們，來再跑一圈！這是今天被子沒有疊好的懲罰！快，排好隊！”
對極限的挑戰，也許是我錯估了自己的實力，我是鐵打的，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
體能訓練又是另一種折磨。
一下子200個蛙跳，讓我們接下來的幾天連蹲廁所都困難；折返跑總感覺那陣急剎而止的風将我的額頭劃開了一道口子；仰卧起坐又是對大腿耐力和小蠻腰的一次新考驗；俯卧撐大概是女兵們唯一可以呼口氣的了。
我最喜歡擒敵拳訓練。
很多動作不需要我們花多大力氣去完成。我時常假裝捏緊拳頭，青筋暴露，靠着學過舞蹈的好身板完美地诠釋着花拳繡腿。
就在一個動作靜止的短暫時間裏思考：也許我本應該報考舞蹈學院，做個藝術家。了不得還可以繼續練聲樂，做個歌唱家。
晚上訓練的時候，訓練場四個角的大燈全部打開，照得操場中間無比亮堂。
我不知怎麽想起了奧斯維辛集中營。
休息的時候，
“莫奈”杜杜喊了我一聲
“啊～”
“你也上去表演一個？”
“表演什麽？”
“唱歌啊”
“不要啦！我只會唱團結就是力量。”
“最後來一次齊步走。走好了才能回去！齊步！走！”
每一次踏地的回響都整齊劃一，我漸漸地愛上了這樣的聲音，也許是這聲音能送我們回宿舍，也許只是因為這聲音本身很悅耳。
9點30，所有人必須就寝。我們剛跑到宿舍門口，就被劉明催着上床。迷彩服堅硬的材料都随着滿身的汗軟化了，随着被子一起揉進了我的夢鄉。
早上4點半起床，眼神迷離地拿着板凳磨着豆腐塊時，我連昨兒晚上沒洗澡的事兒都忘記了。我們七個人，看着劉明蓋着自己的被子，把她的豆腐塊當寶貝一樣供在旁邊的時候，才明白，我們有多蠢。
一大早在宿舍裏洗冷水澡，五分鐘的時間就要洗澡洗衣加洗漱。赤身裸體，一氣呵成。
繼續同樣的訓練任務，一天接一天。我躺着的時候，吃飯的時候，想想這些倒也習慣了。而立定時雙腳麻痹一般地想動不能動，3000米時雙腿機械般地前後擺動，我依然在用百倍的信念勸說着自己“暈倒吧！”
熱水澡舒服地我都想睡這兒了。
“莫奈！快走！”周六拍了一下神游中的我。
我們穿好衣服列隊站立，身邊的一切都清晰了一個度，我自己也香了100度。
“過會兒每個班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打電話。你們自己根據班裏人數合理分配。”
媽媽！我媽媽啊！
每個人8分鐘的時間，我們按照宿舍排序輪流打電話。
我是第四個，“媽！”
“小奈！終于打電話回來了！你在那裏怎麽樣啊？最近在軍訓嗎？”
“超級苦！特別苦！都洗不了澡！我們只能洗冷水澡！每天都要……”
“我得挂電話啦！媽”
“好的！你有空再打！再忍忍，就好了！”我媽的聲音都哽咽了，我依然哭不出來，安安靜靜地等她挂了電話。
三個月軍訓結束的時候，我們的手機可以使用了，我們也可以外出買東西了。
第一次是杜杜和米二外出，她們要帶着我們的購物單去周邊的商場。
我翻了一下大家的清單，看見“蘇菲”的時候，這才想起，我的大姨媽已經三個月沒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