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他将手臂放到沈衡雙膝處,把她抱下樓,放到那輛停在樓下的寶馬車後座上,然後恭恭敬敬對駕駛座上的人說:“事兒辦好了。”
駕駛座上的人将玻璃放下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也真是下的了狠心,居然把親生女兒說送就送。”
易正南腆着一張笑臉,像貓又像老鼠:“薛管家,您看您這話說得,什麽叫下狠心?跟着鐘少是享福的,我這是幫她,又不是害她。”
那人不說話,只是嘴角往上勾少許。
“诶,您貴人多忘事,是不是忘了這個?”易正南拇指食指搓搓,涎着笑。
“你啊。”薛楊搖搖頭,意味深長的笑了,從衣兜裏摸出一張卡,在易正南面前晃了一下。
易正南正要伸手去拿,動作落空,臉色有些不好看:“這是個什麽意思?這是要劫道還是怎麽地?”
“慌什麽?又不是不給你了。”薛楊這次終于把卡遞到他手裏,“你可真性急,密碼六個6。”
“我這不是缺錢缺的嘛。”易正南把卡仔仔細細的放到內裏的口袋,拍平後笑着送別薛管家:“您一路走好嘞。”
他卑躬屈膝,眼朝地,頭朝下,生動的诠釋了什麽叫小人。
薛楊看了看車後座上躺着的人事不知的少女,搖了搖頭,手扶着方向盤,穩穩的駛離。
沈衡醒來的時候,很痛,很累。
像是跋山涉水橫貫沙漠後那種疲憊,頭好像快要炸裂,太陽穴突突的疼。她努力了很久才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陌生的天花板,還有身下陌生的觸感。
昨天的片段斷斷續續的湧入腦海,信息量之大,讓大腦幾欲罷工,使胸腔孕育出翻山倒海的嘔吐感。
“醒了?”一陣沙啞的男聲響起。
沈衡猛的回頭,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長相俊美,眼神帶着笑意,笑意裏夾雜着一絲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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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往後退,直接從床上摔了下去。
這時候她才來得及看清自己的狀況。
周身未着寸縷,大腿和胳膊上布滿了細細的傷痕,像是被人用極鋒利的刀片割了一刀又一刀。
下半身隐蔽的地方有着摩擦過度的感覺,沈衡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卻不代表她什麽都不知道。
相反,正因為知道,才會害怕,才會全身止不住的顫栗,上下牙關咯咯打顫。
有那麽一刻,她腦袋一片空白,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看不見。
等清醒過來,她立刻咬緊牙關撐起身體,去拿自己的衣服。
“我要報警。”她慌亂的穿衣服的同時不忘去摸自己的手機,顫抖着解鎖屏幕。
她的手機和陳曦的是情侶機,兩人的號碼也是情侶號,這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向陳曦求助,而是報警。
鐘繪離看她的動作,從方才的笑吟吟到現在的沉下臉,一把握住她的手,眉梢挑起:“你要報警?”
沈衡一把扯開他的手,不顧疼痛,迅速往後退了幾步,想要開門,卻發現怎麽都打不開。
鐘繪離沒穿衣服,赤着腳從床上下來,向沈衡步步緊逼,言語輕挑:“為什麽要報警?”
“你這個強-奸犯——”沈衡握着手機朝鐘繪離的頭上砸去!
鐘繪離的皮膚看着是不健康的蒼白,力氣卻意外的大,沈衡感覺自己的骨頭要碎了,但她從小經受疼痛,耐受力很強,手用不上就用腳,拳打腳踢,像一只瀕死的獸。
“我以為這是一場你情我願的買賣。”鐘繪離直接一把卸下沈衡的手臂,捏着她的下巴,“你不就是出來賣的麽?”
沈衡一條胳膊脫臼,額頭發汗,靠在牆上,強撐着自己不要滑下去。
她額頭被冷汗濡濕,全身上下都汗涔涔,害怕,疼痛,恐懼,諸多情緒不一而足,加諸在身上,熬成了一鍋濃烈的仇恨。
仇恨的火燒的太旺盛,反而使她鬼使神差的冷靜下來。
“求你放過我。”她一字一頓。
鐘繪離笑笑,右手拍了拍她的臉頰:“乖,聽話。”
沈衡感到一陣涼意,再想說話時發現靠近耳鬓的地方很痛。
“記住,我叫鐘繪離。”
他撂下這句話,随手披上一件睡袍,帶子也不系,打開房門後就那麽擡腿一邁離開這裏。
原來這裏是指紋鎖。
沈衡順着房門跪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她伸手去揩眼角,發覺摸到的不僅是水,還有血。
手機震了震,是陳曦的短信:
【去哪兒了?早上叫你的時候沒有人。】
陳曦每天早上都有短煉的習慣,他起得早,幾年如一日,沒有偷懶過,同時領了每天叫醒沈衡的任務。
【給我媽掃墓去了,專心上班,不用擔心我。】
短信發出去,沈衡等了一會兒才等到回信。
【好】
陳曦站在空蕩蕩的墓地,等到日上三竿也沒有看到說在這裏的人到這裏,心中悵然若失。
沈衡為什麽要撒謊?
沈衡忍痛把自己的胳膊接回去,穿上衣服離開這裏,沒有人攔她,只是路過大廳時,菲傭的目光都帶着鄙夷。她屏蔽了來自周圍的所有信號,将心中城堡的圍牆加了一層又一層,才讓心防不至于崩潰。
這裏是山間的一棟別墅,離市區有三個多小時的腳程。
她一步一步挪下山,沒有想過搭車。
她恐懼任何人的靠近,他們雖然長得人的臉,卻有着虎狼的爪牙,就像東郭的狼,試圖去期待他們的心,不如等着他們死。
烈日炎炎,汗水涔涔,經過傷口時又痛又癢,像是千萬只螞蟻爬過身體,每過一處就齧咬一口,将血飲下,将肉吞噬,只剩白骨。
天這麽熱,她這麽寒。
空曠的柏油馬路,偶爾有車呼嘯而過,沒有絲毫停留的跡象,陽光所投射的每個地方都隐約傳出活物的呻-吟,焦灼着,茍延殘喘着。
“啊————啊————啊————”
“啊——啊——”
“啊——”
山中群栖的鳥驚起,撲棱着翅膀朝着更遠的遠方飛去,倏忽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來時的模樣。
群山回響着吶喊。
沈衡昂着頭,聲音由高亢變的沙啞,再往後隐約有泣血之感,終究不減瘋狂。她覺得自己已經要被烘烤的幹癟,淚水還是從眼眶湧出,砸到地上。
沒有看路,被石子絆倒在地後手腳并用爬起,掌心被尖銳的石子劃傷,站直後一腳把石子踢飛,骨碌碌沿着山坡滾下去,直至消失在視野內。
就當被野狗咬了一口,沈衡告訴自己,反咬狗只怕會得狂犬病。
她知道自己害怕,畏事,心懷僥幸心理,但妄想不幸的事不會再降臨到自己頭上本就是人類的通病,她只是個普通人。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再三做好心理準備推開門,易正南并沒有在屋子裏。
沈衡将心中想要殺人的沖動按捺下來,轉身阖上門,找了火柴棍捅到鑰匙孔裏,進屋子去洗澡。
水有點涼,她卻不管不顧,走到蓬蓬頭下,任由噴射而出的水從頭上往下沖,開始有些冷,到後邊就逐漸變得麻木。
甚至因為水壓對細小傷口沖力,讓她感覺到一種自殘的快-慰。
她一手撐在貼滿瓷磚貼片的牆壁上,将頭往牆上撞,砰,砰,砰,每一聲都像是鑼鼓的棒錘在胸口,讓人吐血三升,牙口要碎,咽回肚子裏。
有溫熱的東西從眼角流出,和着冷冷的水,被沖到地下道。
它們終将回歸到大海。
從衛生間出來,意外的看到窗邊伫立的、沉默的雕塑。
圍在身上的浴巾松動,掉在地上。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陳曦将煙蒂按滅,轉過身,正欲開口,沈衡身上的傷口在他眼中分毫畢現,他心口湧出無限怒意,兩步跨上前,将自己身上的襯衫脫下圍在她身上,看出沈衡情緒幾近崩潰,把她擁在懷中,神色飽含痛苦,聲音帶着顫抖:“是誰……傷了你?”
沈衡的手試着擡起又垂落,細長的手指最後攀在陳曦肩上,“哇”的一聲哭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哽咽的氣差點喘不上來。
她怎麽可能瞞住最親最近的人?他那麽了解自己。
陳曦耐心的等她心情平複,到後來沈衡神經終于松懈下來,竟然昏過去了。
陳曦把她抱到床上,蓋上被子。沈衡從不安和恐懼的淺眠中睜開眼,攥着他的手指沒有松懈。
“別走,”她語氣中帶着懇求,“我怕。”
“我在這裏陪你。”陳曦動作頓了頓。
沈衡往床裏面挪了挪,陳曦從善如流的躺在床上,遲疑了一下,把手橫過沈衡的腰,往自己這邊摟住。
“沒事了,阿衡別怕。”陳曦帶着繭子的手在沈衡背部一下又一下的撫順,微微粗糙的手在傷口上磨砺,火辣辣的,卻像上好的金瘡藥,治愈的效果立竿見影。
聽完沈衡結結巴巴強做鎮定的敘述,陳曦陷入一陣沉默。
“對不起,沒保護好你。”他親了親沈衡的臉頰,擦過受傷的耳鬓,眼眸像大型貓科動物一般,凝出攝人的光芒。
沈衡知道他在想什麽,壓住他的手臂,搖搖頭:“這件事就當做是被狗咬了一口,等我高考結束我們就離開這裏。”
“你不恨?”
“怎麽不恨,我恨不得殺人。”沈衡沉聲道,“我怕我克制不住真的殺了他們,賠上我一生。他們不值得,我有活的更好的選擇,我還有你。”
“聽你的,不過從今往後你要在我眼皮底下。”陳曦眯起眼睛,“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別賠上自己,”沈衡手指用力,指骨泛白,抓着陳曦的衣襟,像是活生生要扒下來一層皮,“我不想你出任何事……我只有你可以相信了。”
陳曦緘默片刻,忽然開口:“你在害怕。”
“是,”沈衡沒有否認,牙齒咯咯打顫,“可我更怕出事……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
“我懂了。”
陳曦替她保存了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