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薛楊拿着一張精神病的病歷,上面貼着沈衡的照片,家庭情況沒有任何出入,跟沈衡的班主任解釋:沈衡的母親是鐘先生的遠親,因為精神有問題跳河自殺,這件事給沈衡帶來很大的後遺症,她的神經一直處于不穩定的狀況,他們不敢輕易刺激她,只能這麽放任她。前些日子鐘先生跟國外的一家醫院聯系好,讓沈衡過去治療,所以今天迫不得已以這種方式打擾沈衡看似平靜的生活。

“給您帶來麻煩了。”薛楊笑的彬彬有禮,沒有任何破綻。

“這樣啊。”班主任蹙着眉頭,“可……沈衡同學平日裏沒有表現過什麽異樣啊,她怎麽可能……精神有問題呢?”

老師把神經病三個字吞回去,委婉的換了個說法。

“她很聰明,懂得僞裝,俗稱表演型人格。”薛楊扼腕嘆息,“但……這話其實不該我來說,但為了同學們的安全還是不得不說,她是危險型人格,是潛在的反-社會分子,之前沒想到這點,确診之後也吓到我們了,這才不得不把她和人群隔離。”

“這樣啊,那辛苦你們了。”班主任古道心腸,“……只是這孩子,可惜了。”

薛楊說:“是可惜了。”

沈衡能看見一切,能聽到一切,卻不能發出聲音,她嘴巴翕張,喊着“老師救我,餘藝救我,陳曦救我”,可是沒人救她。

沒人救得了她。

“所以這次來是順便請長假,直接給她辦理退學。”薛楊繼續道。

“那她的學習怎麽辦呢?”老師憂心忡忡,一臉不忍,“她總不能以後一輩子都被關着吧,那樣的話就算是正常人也會瘋掉的吧。”

“這點請老師放心,治療又不是□□,鐘先生又不缺這點資源。”薛楊看到保镖抱着人下來,上去把人接過來。

班主任看到沈衡的眼淚。

“她這是?”

“剛才給她打的鎮定劑,這是生理反應。”薛楊朝班主任微微颔首,“那我先告辭了。”

“您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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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曦救我……陳曦……”沈衡嘴巴張張合合,聲如蚊讷。

走出教學樓大門的時候,薛楊對沈衡低聲說了一句話:

“別叫了,沒有用的。”

“認命吧。”

沈衡阖上眼睛。

她的眼睫毛很長,在陽光下的映射下仿佛鍍着一層金粉,閃閃發光。睫毛翕動,宛如蝴蝶在掙紮。

薛楊想起鐘繪離書房裏,那些被制成标本的枯葉蝶,夾在一本本書中當書簽。

鐘繪離看着人被放到車後箱,擡腳上去,坐在沈衡旁邊,俯身在她耳邊說道:“又見到你了,小美女。”

醫生正踟蹰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來,鐘繪離在沈衡頸邊某處按了一下,沈衡緩緩睜開眼睛。

“乖,聽話。”鐘繪離拍了拍她的臉頰,從車上跳了下去。

醫生這才上來,不經意間瞥見沈衡的眼神,頓時毛骨悚然。等他定睛看過去,發現沈衡的眼神無波無瀾,剛才那陰鸷的如毒蛇一般的目光仿佛是錯覺。

一定是錯覺,哪有十七八歲的人有那樣的眼神?有點不像人,反倒是像殺戮機器?

他覺得是最近自己科幻片看多了,搖搖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到一邊去。

沈衡從前讀半生緣,一直都不太懂為什麽曼桢到最後都沒有殺掉祝鴻才,甚至在逃離祝公館之後還會選擇回來。姐姐曼璐因病離世,為了照顧親生骨肉,她不得不回到囚禁強-奸她強迫她生子的祝鴻才的身邊。

在被囚禁的第一周周末,她血緣上的父親,易正南聽到她絕食反抗甚至咬傷鐘繪離的消息,自告奮勇、毛遂自薦來勸她。

“她和她媽一樣不識好歹,鐘少您給我點時間,我保證之後她一定聽話。”易正南義正辭嚴的對鐘繪離說,就差右手五指并攏向天發誓,他一定能擺平沈衡。

“哦?”鐘繪離本來窩在沙發中,全身上下好似沒有長骨頭,像一條冬眠的蛇,這會兒聽見易正南的話也忍不住感起興趣來,“那你說說,你要怎麽做?”

“自然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易正南沒有直說,顧左右而言其他,“她和她媽生前脾氣一模一樣,她媽我都能收拾好,她才幾歲?不在話下啊鐘少。不過自家人說話嘛,外人在場畢竟不方便,您怕是看了也會不耐煩,不過我保證一定有成效!”

鐘繪離沒興趣聽他在這裏大放厥詞,卻又覺得給他一個機會也沒什麽,總歸人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當初人送到這裏也是他主動獻上的,中間消失一段時間,現在又出現,無非還是錢的問題。

但凡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賣一次是賣,兩次也是賣,長期短期都沒什麽差別,無非是錢多錢少的問題,作出貞潔烈婦的模樣是在是沒必要。他摸了摸自己脖頸,沈衡咬下的傷口到現在還摸得出來,這讓他覺得對方有點像他以前養的一只小野貓,喜歡撓人。

他對貓的興趣也沒有持續超過一個星期,在他第三次靠近貓又被貓抓傷去打疫苗後,他選擇直接把貓的爪子和牙齒拔掉,讓對方永遠成為了小奶貓,只能靠牛奶泡貓糧茍延殘喘。

小野貓的确有趣,但總是不識趣的野貓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那只貓最後到底去哪裏了,他自己也給忘了。哦,是了,它有一天跑出去被車碾死,鐘繪離為了留紀念,扒了它的皮子硝幹,然後給它買了塊市裏最好的墓地葬了。

皮子至今還在書房擱着,當成紀念品。

“喏,這是預付定金。”鐘繪離話中帶笑,從沙發裏随便摸了一張卡拈出來,扔到對面,“成了的話,找薛楊再給你另打一筆錢。”

“欸,謝謝鐘少,謝謝鐘少。”易正南露出感激涕零的笑,“這怎麽好意思呢?”

“怎麽會不好意思呢,你第一次接錢不也很爽快的把女兒給賣了嗎?”鐘繪離做健忘狀,言語輕挑。

雖然這是事實,但被這麽明晃晃說出來還是有些直白。不過易正南臉皮夠厚,自然是舌燦如蓮:“怎麽叫賣呢,她還年輕,現在想不明白,以後總會想通的,但路只能走一次,錯過這村兒就沒這店了不是?我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米多,還是她爹,總歸不會害她過的更差的不是?”

鐘繪離盯着易正南的臉一會兒,忽然發出感慨:“你說天底下怎麽有你這樣的人呢?不過你很好命,生了個好女兒。”

易正南涎笑:“您這話說笑了,這世上有您這樣鐘靈毓秀、含金湯匙出生的人,就有我這樣的小人物,畢竟世界這麽大,五彩紛呈嘛。”

鐘繪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揮手示意他離開。

易正南彎着的腰略擡起,表情帶着試探:“那我去……”他手指向樓上,沈衡被關在那裏。

“去吧。”

易正南小跑着上樓。

鐘繪離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笑,帶起一對梨渦,眼中毫無笑意。

三十餘歲的人這樣笑起來,莫名有種天真的殘忍。

沈衡面無表情的看着鐵栅欄,一腿蜷起,另一條腿伸展,手放在膝蓋,背靠着牆壁,手指有節奏的在空氣中一根一根的敲擊。

每兩根鐵欄杆的距離是二十厘米,這裏共一百四十一根,旁邊的衛生間是封閉的,但浴室是全透明的。

一個真正的囚牢,哪怕十分精致,都不能改變其本質。

看到易正南的身影,沈衡眼睛先是冒火,之後像是被冰覆蓋,在瞬息間熄滅,只剩下一片死寂。

“你來做什麽?”沈衡掀起眼簾,露出譏諷的笑,“驗收成果嗎?”

“聽說你把鐘少給咬傷了,我怕你沒命,過來瞧瞧你。”易正南走到栅欄前蹲下來,和沈衡視線平視,“順便勸你。”

“要在這裏放屁?”沈衡反問,聲音淩厲,毫不留臉面,“如果是的話,出去。”

“說話客氣點,我是你爹!”易正南一巴掌拍到欄杆上,一臉怒意。

“滾——”沈衡猛的撲到欄杆前,趁其不備,一把扯住易正南的衣領,咬牙切齒,“非要逼瘋我嗎?還是逼死我?畜生,你也配當我爹?”

易正南的臉卡在欄杆之間,怎麽扯自己都扯不開,動作僵持着有些難受,“你冷靜一下,別逼我。”

“你覺得你還有什麽能威脅我——”

“陳曦!”

這兩個字如同魔咒,讓沈衡一下子松開手,臉色瞬間慘白。

易正南迅速露出他那标志的像貓又像老鼠的得意的笑,脖子被松開,他立刻往後退了一步,免得自己再次被卡住。

“雖然我不能對陳曦做什麽,但鐘少對陳曦什麽都能做。”易正南苦大仇深的皺着眉頭,“你說你怎麽總是看不清形勢呢?老是跟那個窮小子在一塊有什麽好?和鐘少作對有什麽好?人要懂得認命,你知不知道?”

“你要對他做什麽?”沈衡扒着欄杆,聲音嘶啞,目眦欲裂,“毀了我還不夠,還要把我愛的人毀掉是不是?”

“說什麽胡話呢?什麽愛不愛的,你腦子是不是發燒燒糊塗了?”易正南嗤之以鼻,随後正色,“你要是有辦法懷上鐘少的兒子,以後一輩子吃喝不愁,哪兒用得上去拼什麽學習?學習再好有什麽用,以後出來還不是要嫁人?”

他說着好像想到了什麽好笑的,忘我的湊近鐵欄杆,小聲對沈衡說:“你看你媽,她以前據說還是文學博士呢,不還是張開腿被我-操?所以說,讀好書不如嫁好人,退一萬步說,就算你不能當鐘太太,當個情婦攬點錢,一輩子吃喝不愁,何必這麽犟呢?”

“別動陳曦,”沈衡盯着易正南,“不然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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