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他眉眼沉靜,半分看不出來變态的樣子,穿着白大褂玩柳葉刀,就像一名優秀且令人信服的外科醫生。如果不是見過沈衡的慘狀,陳曦肯定不會懷疑對方骨子裏的龌龊,還有那些難以啓齒的嗜好。
“終于醒了。”鐘繪離轉身微笑看他,沒等陳曦開口,便執起柳葉刀照着他的小腿輕輕一劃。
陳曦痛的發汗,只咬緊牙關悶哼一聲。
“沈衡敢給我帶綠帽子,我就要給你點顏色瞧瞧。”鐘繪離溫和的把帶血的刀身壓在陳曦的臉頰一側,冰冷的刀鋒在白色冷光的映襯下顯出幽幽寒意,“你說,她跑哪裏去了?”
跑了?
陳曦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牽動全身,痛的五髒六腑絞起,絲毫不在意刀痕把臉給割破,只道:“逃了?逃得好!”
鐘繪離見他瘋癫卻也不惱,開始自說自話起來:“你說,如果我把你一刀一刀給淩遲了,她會在第幾刀的時候出現?我又該用什麽辦法讓她看到你痛苦萬分的景象?”
陳曦驚出一陣冷汗,脊背上像是千萬只螞蟻爬過。
他一貫為人老實,遇見這等情況,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要報警。”
沈衡坐在派出所的凳子上,一字一頓的說。
季嘉白坐在桌子後邊,聞言擡眼,關切道:“你樣子看上去不太好,需要幫助嗎?”
沈衡歪頭想了一下才開口:“請問你有手铐嗎?”
“要那個做什麽?”季嘉白一愣,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
“有嗎?”沈衡眼中帶着希冀。
季嘉白從抽屜裏摸索,摸出一副,沒有遞給沈衡而是再一次問她:“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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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壞事。”
季嘉白頓了一下,将手铐送到對面,心想有自己看場子,總不會出什麽問題。
沈衡接過來看到手铐上只帶了一把鑰匙,有些疑惑的看着季嘉白:“手铐有備份鑰匙嗎?”
“你還想都拿走啊。”季嘉白覺得好笑,“再說你一個小姑娘家,就算有這個也制服不住別人,說不準還被別人搶走反過來拷你。”
“那你都知道結果,幹嘛還給我呢?”
“這不是有我值班看着你麽。”季嘉白拿起筆準備做筆錄,“說吧,你剛才不是要報警麽?”
沈衡将凳子挪了挪,把自己挪到暖氣包旁,一頭拷在左手上,另一頭拷在暖氣包的管道上,之後好整以暇,對着季嘉白微微一笑。
季嘉白嚯的站起來,快步繞過桌子走到沈衡旁邊,烏眉深擰:“你這是做什麽?”
“噓——”沈衡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右手食指按在嘴唇中央,“我怕待會有人來了直接把我帶走,然後把我關起來讓我永遠見不到人。”
“……怎麽會?”季嘉白覺得她腦袋有些瘋瘋癫癫,把備份鑰匙從自己身上拿出來準備給沈衡開鎖。
沈衡手很靈活,用巧勁把這把鑰匙給拿走,藏在手心裏。
“別鬧!”季嘉白低聲威懾。
恰逢領導從門外過去,看見他還在值班,開口關切:“季嘉白同志,還沒下班呢?”
“快了。”季嘉白忙應道。
領導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态,擡步就往門裏走,停在半途中,蹙着眉頭看被手铐拷着的沈衡,聲音頗具威嚴:“這是怎麽回事?”
“是我主動拷自己的!”不等季嘉白說話,沈衡先聲奪人,“我怕有人不經過我的允許,直接把我帶走,只好把自己拷在這裏了。”
“誰這麽大膽?”領導有些疑惑。
季嘉白覺得眼前這人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我要報警,”沈衡認認真真的看着領導,“我要告鐘繪離,非法囚禁,還有,強|奸我,以及,性|虐|待。”
季嘉白不敢置信的看了這女孩一眼。
這裏面任何一條都是爆炸性新聞,就算季嘉白新來乍到,也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而龍城的地頭蛇正是姓鐘,鐘繪離的大名還是遠近馳名的。
“哦?你叫什麽名字?”領導似乎來了興致,坐在桌前詢問,季嘉白在旁邊站成了木頭人。
“沈衡。”
“小姑娘,诽謗是要判刑的。”領導似乎頗具耐心,仿佛對方在講一個漏洞百出的笑話,而自己耐心在聽這個笑話,并且告訴她笑話裏到底有多少Bug,“你說鐘先生強-奸你,證據呢?”
“你不信我說的話?”沈衡挪了挪自己的身體,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我就是證據,你這麽維護你口中的鐘先生,是要徇私枉法嗎?”
領導笑了,右手食指摩挲唇角:“你這麽說,實在是大大的冤枉我。只是鐘先生在龍城這麽多年,龍城的人都知道他的個性。他熱衷公益,扶持教育,甚至為環保事業作出了非常大的貢獻,去年還被評為龍城十佳公民。你這樣貿貿然來這裏報案,說他非法囚禁強-奸你,問你拿出證據,你說自己是證據,這樣怎麽讓我們相信你是真有此事,而不是你有預謀有目的的陷害和勒索鐘先生呢?”
季嘉白蹙起眉頭,覺得有哪裏不對。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況且在你報案之前,我們倒是接到了鐘先生的電話。”
沈衡脊背挺直,身體微微前傾,做仔細聆聽狀:“什麽電話?”
“關于他一位失蹤的、有被害妄想症的遠房親戚的電話報警。”郭向陽道,“名字和你一樣,也叫沈衡。”
他站起來,拿出手機将電話播出,三言兩語将眼前的事情講清楚,然後狐疑的看了沈衡一眼,把電話遞給她:“鐘先生讓你接電話,說你聽完就會明白的,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沈衡渾身發冷,打定主意不管對方說什麽,都絕不會屈服。
從那棟別墅逃出來的時候她就打定主意不會再回去,只是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裏去。她身上沒錢,赤着腳也逃不遠,信息社會不論做什麽都會留下痕跡。況且這樣只身一人出去也危險重重,難道晚上要去睡橋洞?
況且她沒有見到陳曦。
所以她選擇來派出所報警,沒想到真的能順利求來一副手铐,這樣除非自己主動解下,否則沒有任何人可以把她帶走。
“沈衡,陳曦在我這裏。”鐘繪離一句話把沈衡的心打進了深淵,讓她渾身一顫,呼吸近乎凝滞,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中。
“你不信?”鐘繪離聲音溫柔的近乎殘忍,“好吧,我讓他說一句話,你很快就會相信的。”
鐘繪離一手把手機聽筒挪到靠近陳曦的地方,另一只手刀起刀落,鋒利的刀刃割斷陳曦的腳筋。
陳曦盡管咬牙忍受,可還是忍不住悶哼一聲。
“別……回……來……”陳曦拼盡全力對着話筒喊。他惡狠狠的盯着鐘繪離,恨不得飲其血而啖其肉,抽筋斷骨,讓這個惡魔離沈衡遠遠的。
他更痛苦的是沒想到有這麽一天,自己竟然成為了別人威脅沈衡的軟肋。
“放了他,我回去。”
沈衡面無表情的挂斷電話,轉而看向季嘉白和郭向陽。
季嘉白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沈衡臉色沒有變,但眼中之前那種生機全然斷了,就像一棵郁郁蔥蔥的樹,忽然枯萎,讓人不由得心驚膽戰。
“對不起,我撒了謊。”沈衡用鑰匙把手铐打開,然後對季嘉白鞠了一躬,“給你們添麻煩了。”
“哎,你——”季嘉白不由自主的追上去,被他領導郭向陽一把拉住。
“你沒事湊什麽熱鬧呢?”郭向陽眼神帶着不滿,“不是該你下班了?閑事不要多管。”
“可——”季嘉白想說我的手铐被她拿着呢,但見沈衡把手铐放到兜裏,背影又那麽落寞,怎麽也不忍心開口朝她要。
為了這副手铐,他後來還寫了一份檢讨書。
來時身輕如燕,回去的時候身負萬鈞。
沈衡一步一步的走,本以為自己會害怕,會痛苦,會絕望,可等她走回這條路,她發現原來這些情緒她都不再有,大腦十分澄澈。
原來退縮和逃跑都不能讓惡魔離開,只會讓他們步步緊逼,如影随形。
為什麽想要過平常的生活就那麽難呢?是她做錯了什麽嗎?
為什麽連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都不能呢?
難道只能祈求對方哪天厭煩自己,放自己離開?
沈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盡管空無一物,但她始終覺得有繩子勒緊那裏,讓她不能自由呼吸。
迎面駛來一輛車,大燈忽然打開。
沈衡眯起眼睛,逆着光看去,發現司機是她熟悉的人。
薛楊下車,對沈衡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沈小姐,請上車。”
沈衡那一瞬間有一些疑惑,這疑惑在她心頭有數日,讓她久久不能釋懷,此刻終于問了出來:“薛楊,你知不知道鐘繪離作惡多端?”
薛楊聽到她這句話,便知道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麽,他沒有多話,只是回了一句:“沈小姐,我是個管家,我知道的事情只是盡忠職守,多餘的事情我只聽不說,這是我的職業道德。”
“你這麽跟着他,就不怕哪一天會有報應嗎?”沈衡又問。
薛楊一哂,似是對她的話不以為然:“沈小姐,這世上哪個賺錢的行業不是在拼着命做呢?”
“是哦。”沈衡若有所思的點頭,“你說的對,既然做了,就要有來日付出代價的準備。”
薛楊心頭一跳,不知道為什麽沈衡這句話會對他造成這麽大影響,他只當做是因為今天去撞那個跟蹤自己的年輕人、後來看到鐘先生劃傷對方的殘忍手段的影響,沒有上心。
他并非第一次看到鐘先生這樣殘暴,但都視若無睹,不然也不會拿高薪。他只以為之前鐘繪離擺得平,這次一樣擺得平。
這就是個極權主義社會,不是嗎?
有什麽事情拿錢解決不了的?
沈衡打開車後門,平靜的坐上去。
薛楊從後視鏡裏看到沈衡面色如常,有些意外又有些佩服:“沈小姐,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麽鎮定的人。”
“不然呢?”沈衡反問,“我大哭大鬧,大喊大叫,他會放過我還是你會幫我求饒?有用嗎?”
薛楊被問的啞口無聲。
沈衡露出一個諷刺的笑,眼神冰冷。
之後一路無人再說話,車內安靜的像是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