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季嘉白和郭向陽同時接到報案。

相同的是兩個案件都是殺人案,不同的是被殺的人身份地位不同。

隔着一道牆并不知道裏面的具體情況,等破門而入後同一個行動組見多識廣的人也不禁駭了一跳,被害人呈“十”字型被束縛在牆上,心髒正中心插着一把刀。

等他們現場取證完,把人放下,這才注意到屍體背後是一幅畫,是那副著名的《岩間聖母》。

季嘉白眼睛突突地跳,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手段并不像是惡作劇,更近乎一種挑釁,其中蘊含的意味昭然若揭——

審判。

季嘉白有些出離的憤怒,他初出茅廬,對于這種犯罪分子深惡痛絕。在他看來,任何人都不能淩駕于法律之上,無論什麽樣的罪都不可私設刑罰。

“現場信息采集做的怎麽樣?”

“指紋和毛發都有,對方似乎并沒有抹去這些證據的意圖。從被害人的屍檢報告上看,殺人者應該是被害人非常熟悉的人,是被害人主動開門将對方迎進來,殘餘的酒中查到了甲醇,含量超過人體可承受上限。”

“這是被害人的親友關系,這個人——”同隊的小李摸着下巴,“被害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話可不能亂說。”季嘉白開口,“他再怎麽不是東西,憲法也保護他的人身權利不受侵害,國家相關法律保護每個公民的生命安全。這話誰說都行,不該由我們說出口吧。”

身後傳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有人上前拍拍季嘉白的肩膀,“不要太嚴肅,我就随口說幾句,喏,你看。”

他把易正南的資料遞給季嘉白。

季嘉白随手翻開,看到一張熟悉的照片,“咦”了一聲。

“怎麽?”

“我見過這個人。”季嘉白指着沈衡的照片,那是一張學生證件照,上面的人笑靥如花,完全看不出曾經坐在自己對面時嚴重的黯淡無光,“她報過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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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聽到這話,全都圍上來,剛才說話的那人裏臉上現出驚訝的表情。

季嘉白敏銳捕捉到神色轉變,問:“你也見過?”

“你不說我還沒注意,頭早上也接到一起報案,有人往他郵箱裏發了些東西,我瞄了一眼,其中有張照片,裏面的人長得和這個人……很像。”

“不是吧?難道兇手是她?”有人誇張開口,“長這麽漂亮,幹嘛想不開去殺人呢?”

季嘉白忽然道:“她的指紋可以采集到嗎?”

“能。”

警察專門跑了一趟學校,從沈衡的書上采集到指紋進行對比。

核對一致,不過刀上還出現另一個人的指紋,警方順藤摸瓜想方設法找到了陳曦的指紋。

嚴絲合縫,真相就這麽毫不遮掩的□□在警方面前。

季嘉白腦海當中只剩下四個字:肆無忌憚。

同時他又在疑惑,殺人動機是什麽?

去學校調查沈衡,同學和老師都在誇她,為人處世保持恰好的距離,不遠不近,不讓人覺得突兀也不使人覺得冷漠,當她算得上親近的朋友餘藝知道沈衡可能涉嫌殺人時驚呼叫冤:“殺人?怎麽可能?她平時那麽溫柔好心腸!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啊,不要胡亂冤枉人!”

季嘉白被她抓着胳膊,有口難言,只再三辯駁:“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同時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餘藝大約知道自己失禮,放開他的手臂,喃喃自語:“怎麽可能呢?她那麽好的人……”

她的眼淚奪眶而下,哽咽地問季嘉白:“她現在在哪兒?”

“我們也在找她。”季嘉白機械的、一板一眼的回答。

在清晨第一抹陽光出現時,沈衡已經和陳曦穿好衣服坐在車裏,準備出發。

從這裏前往福諾山只剩下不到一天的距離,大約到傍晚就可以到山腳下。一路上走的是水泥路,道路兩旁是綠油油的秧苗,漫山遍野的墨綠讓身心皆沉浸在這種雲霧缭繞的自由中,呼吸順暢,沒有壓抑。

除了同伴,沒有他人。

沈衡打開車窗,沖着窗外大喊幾聲,像清晨的鳥的啼鳴,吹破朦胧吹破雲,吹散逆行的風,到達遠方,群山回響。

青山遙遙,流水迢迢。

陳曦看她燦爛的笑,心中也不由得開懷,哼着情歌,加大油門,車呼嘯着向前,而迎面呼嘯的風妄圖讓人俯仰倒下,而他們挺直腰背逆流而上。

我們沒有目的地,我們只有要逃避的東西。

沈衡好一通發洩,終于把自己的上半身從車外拽向車內,從後座撈過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往嘴裏傾倒,啤酒苦澀,喝不醉人,只會讓人産生尿意。但沈衡仍然在那麽一瞬間産生眩暈之意,好像自己真的醉了。這種輕飄飄的感覺近乎飛翔,陳曦抽了個空子看她,結果看到她微帶些迷離的眼神。

“醉了?”他戲谑地問。

沈衡搖搖頭,歪頭想了一會兒,猛地灌了自己一口,翻身騎到陳曦身上,抱着他的頭渡給他。唇齒之間銜接有縫隙,苦澀的酒沿着白皙的脖子向下蜿蜒,透出情-色的意味。

陳曦猛踩剎車,車胎摩擦地面,發出尖銳的響聲。

“你這是犯規。”陳曦低聲說話,帶着明顯的喘息。

“及時行樂。”沈衡和他額頭相抵,眼睛像夜空中懸墜的星辰,笑意吟吟,“怎麽,你要拒絕?”

“……不。”

再次上路已經是中午。

沈衡百無聊賴的打開手機,網絡上在瘋狂的傳一組馬賽克打的并不怎麽好的裸-照,旁邊搭配着撷取人眼球的标題。

“停車!”沈衡使勁敲了幾下車的前控臺。

“什麽事?”陳曦剎車。

沈衡把手機隔着車窗扔到車正前方,示意陳曦和他換位置。

陳曦疑惑的将車子交給她,又提示道:“你沒有駕照。”

他沈衡開車,但因為錢的緣故,沈衡并沒有去考駕照,她從前說陳曦可以一輩子做她的專屬司機。

“沒關系,就開十米遠。”沈衡來來回回的折騰車,把那個手機碾地扁平,慘兮兮的躺在馬路上。

沈衡這才解恨。

“發生了什麽?”陳曦覺得沈衡這樣子很好笑,但也很可愛。

她可以表達自己的情緒,而不必作出僞裝。

兩人将位置換回來。

“有人把我的照片放到網上了,”沈衡把前控臺的煙拿過來,咬在嘴裏,熟練點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來,“很多人轉,估計這會兒,全天下都覺得我是個婊-子。”

她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忽的冷笑,接着放聲大笑,路上本來出現一只野狗緩緩向這裏靠近,聽見她的笑聲,奪命狂奔,逃地遠遠的。

“給我一根。”陳曦揚了揚下巴。

沈衡側頭看他,發現他既不怒,也不罵,心境豁然開朗,“也是,我為什麽要管全世界怎麽看我?關我什麽事啊。”

她笑的肩膀都在抖,抽出一根煙放到陳曦嘴邊,上半身覆過去用自己的煙引燃了他的煙,青煙缭繞,使得眼前景象頗為朦胧。

沈衡把煙霧吹散,半躺回副駕駛上:“走吧。”

車是傍晚到的福諾山,兩人随便找了個地方把車停好,離開之前看了停車場的牌子,沈衡“哇哦”了一聲:“二十塊錢一小時,它怎麽不去搶呢?”

“搶劫是犯法的。”陳曦認認真真的給了個回答。

沈衡會心一笑,“哈哈,其實如果可以的話,開個停車場也不錯,每天仰着肚皮曬太陽,挺幸福的。”

“烏龜啊?”陳曦不解風情。

“命沒那麽長,而且烏龜不管做什麽,速度都太慢了。”

“你以前不還念過一首詩,說什麽‘從前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什麽的?”陳曦哂笑,“怎麽這會兒覺得烏龜慢了?”

“因為怕找不到我的公烏龜啊。”

“現在找到了?”

“找到了。”

纜車排隊的人不少,兩人抱着看風景的态度一路步行上山,沈衡沒走太遠就不行了,躍到陳曦背上讓他背着。

陳曦掐了她屁股一下,沈衡捏他肩膀,鼻翼在他脖頸間呼吸,撩-撥他。

她繞過陳曦看他正臉,發現他在憋笑,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樣子。

山路難走,過半的時候陳曦雖然依舊□□,但沈衡已經不願意去奴役他,主動從他背上下來,兩人手拉着手,一個拖着另一個,繼續前行。

登臨山巅的時候,天空已經只剩下餘輝了。

滿眼滿眼的紅,像是火一路從身側燒到天的盡頭,連天空都是一半的紫藍,一半的橘紅,蒼穹都裂到虛無。

福諾山上有廟宇,背對着落日,古樸而莊重的古建築像是自亘古以來就矗立在這裏,飽經歲月洗禮的琉璃瓦靜靜的卧在屋頂,最後一束光投射其上,放眼望去,流光溢彩,湛然一新。

陳曦和沈衡五指交叉勾在一塊,随口問沈衡:“這裏面住的什麽佛?”

沈衡仔細探頭看了看,最後搖頭:“不認識,誰知道呢?”

太陽落山。

餘溫,餘輝,餘生,就這樣一點一點剝離,一切遙遠的如同星辰般虛假,仿佛唯有牽手的溫度才是真實。?

☆、完結章

? 不遠處的空地駐紮了不少帳篷,人們圍着中央的篝火三三兩兩各自紮堆,沈衡問離自己很近的一個女孩:“請問帳篷是在哪裏租?”

那女孩長得很漂亮,又很有氣質,背上當時還背着畫夾,她擡手給沈衡指了指方向。

沈衡禮貌的致謝,之後陳曦去租帳篷,她則另租了一個雙人睡袋,路過一個攤販時,看到有樣感興趣的東西,沒有和老板讨價還價,直接買了下來,放到口袋裏。

當時只有美女畫家旁邊有位置,所以陳曦把帳篷支在這邊。

“你們是情侶?”美女畫家朝沈衡伸出手,“認識一下,我叫夏天。”

“……沈曦,晨曦的曦。”沈衡遲疑片刻立即出手,“這是陳衡,我的……另一半。”

夏天挑眉:“這個說法有點新穎,我以為你會說男朋友。”

“可取代和不可取代的差別。”沈衡微笑,“你是畫家?”

“很明顯嗎?”夏天低頭打量自己,複又擡頭,視線放到沈衡身上,毫無保留的贊美她,“你真漂亮,介意我給你畫一幅畫像嗎?”

沈衡思忖一會兒,道:“好啊,不過我能提個請求嗎?”

“什麽?”夏天的表情有些藝術家獨有的暴躁和不耐煩,但她又努力在壓制這種不耐煩。

“能幫忙給我和他畫一幅在一起的圖嗎?”沈衡懇求,“我到現在還沒有和他一起拍過照片,有點遺憾。”

“好。”夏天已經摸到口袋裏的手機,又縮回來,若無其事的點點頭,表示沒有問題。

沈衡對她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讓她覺得心中有些忐忑,疑心自己的想法被對方看穿,卻又覺得自己想太多。

不管,先穩住他們,夏天下定決心。

“需要坐在這裏當模特嗎?”沈衡又問。

“不用,你們随意。”夏天擺擺手,示意他們該怎麽玩怎麽玩。

沈衡拉着陳曦,加入喧嚣的篝火盛宴中。

從夏天的視角去看,會看到火舌映照在臉龐,讓他們喜悅的神色也顯得有些可怖,好像下一秒鐘他們就會縱身躍進火中,笑着投身地獄。她低下頭,憑借模糊而朦胧的光完成了一幅速寫,只是因為沒有多加觀察,并不太清楚他們五官的細節,夏天擡頭看沈衡,發現她的視線并沒有投向這邊,于是拿出手機,翻到之前驚鴻一瞥間捕捉到的消息,對比在不遠處相擁的兩人,終于确認他們就是被通緝的逃犯。

夏天手心裏都是汗,她穩定自己的情緒,把信息編輯成短信發出去,為了讓對方信服,她又打了個電話。

做完這些,夏天擡頭,發現沈衡并沒有往這邊來,也沒有半點懷疑的意思,這反而讓她愈發忐忑。

篝火舞會千姿百态,有跳鍋莊舞的,有跳恰恰的,有跳探戈的,也有根本不成形的,群魔亂舞,好不熱鬧。

沈衡教陳曦跳交際舞,陳曦開始學習的時候有些笨手笨腳,但很快便得到個中要領,跟上了沈衡的步伐。

“你有沒有什麽還未達成的心願?”沈衡一邊引導陳曦的舞步,一邊漫不經心的和他說話。

“嗯……沒有娶你。”陳曦表情有些苦惱,“以前拼命攢錢,現在發現好像白忙活一場。”

沈衡忍俊不禁,停住腳步。

陳曦不明所以的看她。

“嗯……所以你要求婚嗎陳先生?”沈衡憋笑着說,“我可以負責提供通關道具和外挂的。”

她拿出那對方才租睡袋時順便再地攤買來的戒指,造型古樸大氣,看着像藏銀戒指,但也一眼就看得出制作粗糙,非常廉價。

但很多事情,本就不能以普遍的價值來估量,譬如,奮不顧身和生死相許,需要赤誠的心和一點點運氣。

沈衡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

陳曦接過戒指,學着偶像劇裏的男主角單膝跪地,一字一頓道:“願意嫁給我嗎?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周遭的人敏銳的捕捉到這裏發生的事情,湊熱鬧的天性讓他們往這邊聚堆起哄,有人喊着“在一起在一起”“答應他啦”“不要那麽快啊妹子,你看戒指送的那麽簡陋”等等,不明所以,但氣氛高漲。

沈衡無視那些提反對意見的人,爽快的把手伸出去,陳曦這次非常有眼力,直接把戒指帶到她細長的手指上。

沈衡把剩下的那枚戒指也套在他手指上,這下終于心滿意足,她眼睛中帶着光,和星辰一樣耀眼:“陳曦,現在我們是共生體了。”

她拉着陳曦的手往遠處走,走到沒有窺視者和旁觀者的地方,直接轉身,踮腳,吻住陳曦。

所有肺腑間的空氣好像在這一刻用盡,有種不死不休的氣勢。

“怎麽了?”結束後,陳曦察覺到她情緒的不同尋常,問她緣故。

“我們應該是被發現了。”沈衡笑着對他說,“剛才幫忙那個人應該發現我們是誰了。”

陳曦沒想到事情來的這麽突然,手不自覺握緊。他的力氣大,對外界情況仿然不覺,沈衡忍着沒叫痛,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讓他冷靜下來。

“所以,要死了嗎?”陳曦表情有點茫然。

“或許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沈衡沒有半點死到臨頭的意思,鎮定自若的樣子讓陳曦覺得這句話沒什麽,“或許不會。”

“哦。”陳曦悶悶應道。

沈衡沉默的看着他的側臉,過了好一會兒忽然開口:“我以前想過很多種自己的死法。”

陳曦回過神,脫口而出:“想那些幹嘛?”

“有一段時間,我痛恨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萬念俱灰的時候想,我主宰不了自己的出生,好歹能決定自己是怎麽死。”沈衡笑了一下,雲淡風輕的樣子,“只是偶爾會覺得,我這麽多餘,誰也不知道我來過,有時候會覺得特別孤獨。”

陳曦看着她,眼中滿是心疼。

“你知道那種被全世界遺忘的感覺嗎?沒有人知道你活着,也沒有人知道你死去,誰都不關心你,你對世界而言,只是一顆塵埃,而死亡,只不過是一場塵埃落定。”沈衡松開陳曦的手,面對陳曦,倒退着往後走,“所以我不懼怕死亡,只害怕令人恐懼的孤獨。”

她張開手臂,徑直往後躺,倒在深秋枯萎的草地上,不出意外看到明亮的星辰,永恒的、亘古的、不變的。

陳曦在她向後倒的時候疾步上前,只扯到她的衣角,沒有來得及攔住她。

他的心在那一刻被撷取,一股不知名的疼痛讓他近乎窒息。

“我陪你,到哪裏都陪着你。”

沈衡眼睛噙着淚花,輕聲道:“謝謝……”

我走過的地方,前後皆是黑暗。

幸而有你。

回去後,沈衡從夏天那裏拿到肖像圖,對她道謝。

夏天連聲說不用。

當晚住在帳篷,陳曦從背後抱着沈衡入眠。

睡之前,沈衡說:“睡吧,醒來後,我們還要看明天的日出。”

時間已經指向淩晨,這一晚有人徹夜不眠,千裏追捕;有人看着電腦,對新聞中的逃犯還有那些照片指指點點;有人輾轉難眠,因為卧榻之側是殺人犯。

更多的人酣然入夢,醒來後或是高堂滿座,或是苦苦掙紮,結成芸芸衆生。

淩晨四點鐘,沈衡被噩夢驚醒,聞見周遭人聲鼎沸,大概準備去看日出。

陳曦坐在帳篷敞口處,像一尊門神,聽到身後的動靜扭過頭:“醒了?”

沈衡點點頭,搓了搓自己的臉,噩夢的陰影還殘留在腦海中,回答略有些呆滞:“……嗯。”

“要去看日出嗎?”

“走吧。”

兩人帳篷也沒收拾也沒退租,準備找個好視角圍觀日出。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警-察如從天而降,從周圍包抄,高喊:“不許動!”

沈衡拉着陳曦就跑,往纜車那邊去。

怕開槍會誤傷群衆,一幹警察拔腿跟上,上演一番追逐游戲。

纜車處排隊的人很少,有工作人員在維持秩序,陳曦明白沈衡的意圖,拉着她就要掙開人群往車上走。

有人開槍,擊中陳曦的小腿,血濺在地面,像是開出一朵花。

陳曦跪在地上,離纜車只有一步之遙,松開沈衡的手,大約知道自己要成為拖累,手勢變成推她離開。

沈衡見狀怒氣攻心,轉身,手摸向口袋,視線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正是薛楊。

開槍的也是他。

沈衡站定,抽槍,拉栓,扣動扳機,動作一氣呵成,悍然朝薛楊雙腿各開一槍!

或許是新手光環,兩槍全中,薛楊一下子跪在地上,直接撲街。

所有警察齊齊舉槍,将兩人包圍在最後的孤島。

“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放下武器,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沈衡一手執槍,對着人群,另一只手伸向陳曦,把他拉起來,兩人往後退,陳曦走路一瘸一拐,偶爾發出嘶嘶的聲音,顯然痛的厲害。

“你先上去。”沈衡叮囑他。

陳曦頓住:“你先。”

“上去!”沈衡爆喝一聲,陳曦耳朵耷拉下來,一聲不吭轉身扒住纜車門跳上去。他臂力驚人,盡管腿部受傷,但仍能憑借膂力撐臂躍進纜車裏。

纜車一直在動,漸漸離開平地。

“快上來!”陳曦趴在纜車中,朝沈衡伸出手。

沈衡步步倒退,快到平臺邊緣,轉身助跑,一躍而起,抓住陳曦的手。

“砰”的一聲槍響,沈衡發出“啊”的慘叫,手中的槍掉下去,左手立刻替代受傷的右手抓住陳曦,血濺到臉上,看着觸目驚心。

纜車完全駛離平臺,自上往下看,是黑魆魆的萬丈深淵,像是張開嘴巴的地獄。

陳曦滿臉淚水,滴到沈衡臉上,他爆發般地吼出聲音,驚起山谷中栖息群鴉的嘶鳴,舒展翅膀,各自亂投林。

沈衡被拉到纜車中,剛進去,兩人便倒在地上,驚魂甫定,狂跳的心漸漸平複,繼而相視而笑。

晨曦接替黑夜,天邊,旭日東升。

沈衡用沒有受傷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衣兜,發現只剩下一副手铐,她拿出來朝晨曦晃了晃,問他:“要不要?”

陳曦秒懂她的意思,主動伸出自己的手。

兩人一左一右,手被拷在一起。

從這裏依稀能聽到警察在那邊大聲指揮的聲音:“把纜車停下來——”

“要死了嗎?”陳曦低聲自言自語。

“人誰無死?”沈衡聲音非常缥缈,“至少活過。”

從他們擁有自由意志并去踐行它的時候,他們才開始活着。

纜車停下,過了沒一會兒,開始倒着回去,往平臺一寸一寸靠近。

警察嚴陣以待,大氣不敢出一聲,只等纜車蹬上那個臺階,便一擁而上,将罪大惡極的人逮捕。

陳曦從口袋裏将昨天夏天給的那副畫掏出來,上面的人只有剪影,但和他二人氣韻神合。

他将那張紙抻平,一把扔到門外。

來自遠方的風将畫紙卷起,浮至更高的空中,畫紙翻了個身,向下飄落,繼而再次被攜裹向上,最終落向低處。

沈衡用殘破的手掌和他相抵,兩人交換了一個吻,視線交錯,帶着心有靈犀的明亮。

他們面朝天空,躍出纜車,墜往深淵,不得往生。

誰也沒有低頭。

今日,太陽照常升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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