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巷
? 她被逼到了小巷深處。
眼前的人笑得露出了發黃的牙齒,手中的小刀閃着明晃晃的光,她在這上面看到了自己因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
她攥緊了自己頸間的圍巾。
“闖進了我的地盤,小丫頭?”話語中帶着濃濃的口音,她皺着眉頭,半晌才聽懂他的話,“不交點東西來孝敬孝敬?”
她連連點頭,雙手顫抖着搜遍自己口袋裏的每一處角落。顫巍巍碰觸幾枚硬幣,瞬間被眼前餓狼一般的人抓去。
“就這些?”那個人厭惡地蹙起眉頭,朝她歪了歪嘴。
她驚恐地後退一步,卻發現,自己的背脊已經抵着潮濕的牆壁。
她張開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幹澀得仿佛火燒,發不出一個音節。
無數種最壞的可能走馬燈般閃過她的眼前,她看着自己眼前漸漸放大的獰笑的臉,悲哀地閉上了眼睛。
“喂,一個大男人這麽欺負小女孩,是不是不太好?”
黑暗中,一個輕快的女聲響起。
淺丘明裏慌亂地睜開了眼,側過頭,在他們身後,一個身影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然而一頭張揚的亮金色長發卻像太陽般閃耀着奪目的光芒。
“而且你是不是稍微搞錯了,這裏到底是誰的地盤?”
“你這家夥——”淺丘身前的人惱羞成怒,操着小刀沖上前去,卻驀地停住了動作。
一記漂亮的勾腿,重重擊打在他的腹部上。那人瞬間睜大了眼睛,失卻了全部力氣般,緩緩歪斜下了身子。
“別在我的地盤撒野。”瘦削的女生偏過頭來,嘴角劃過一抹笑容。此時,淺丘明裏才看清那個人的長相。
白皙到有些病态的肌膚,精致而立體的五官,張揚到刺目的亮金色鬈發,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你走吧。”少女沒有擡頭看淺丘明裏,翡翠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腳下痛苦蜷曲着的不良少年。
淺丘明裏如釋重負,跌跌撞撞、連奔帶跑地想要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跑出幾步,卻又突然想起什麽一般回過頭來,米色格子花紋的圍巾随着風而舞動起來。
“那個……我是岩鳶高中一年級的學生淺丘明裏,剛剛轉學來。”她疑惑地皺起眉頭,眼神不安地打量着那個仍然伫立在小巷深處的少女,“請問,你是……”
眼前的少女,穿着和她一樣的校服外套,頸間飄揚着藍色的緞帶。
少女朝她抿嘴一笑。
“你不用知道,你也不會想知道。”
上午第四節課的下課鈴當當作響,教室裏的人作鳥獸散。橘真琴推開椅子站起,剛想招呼着七濑遙一起去天臺吃飯,卻見七濑兀自坐在位置上紋絲不動。
“実嶺說,中午有事找我們。”
七濑遙說道,臉上并沒有帶什麽表情。
橘真琴在心中嘆息一聲,卻還是聽話地坐回了原位。約莫五分鐘後,當偌大的教室裏只剩下橘和七濑兩人時,教室門才被霍拉一聲拉開,一頭亮金色鬈發的少女踩着輕盈的步子走了進來。
“真琴,祝生日快樂。”望月実嶺将一個米色塑料盒放在橘真琴的桌子上,回過頭對七濑莞爾一笑,“遙,你也有份。”說着,也朝七濑遞過一個盒子。
“……是真琴的生日,為什麽要給我?”七濑遙嘟囔着,別過了頭。
“收下吧,遙,前幾個月你生日時実嶺不是也做了兩份麽?”橘真琴怕望月実嶺尴尬,笑着将她手中的盒子接過,輕輕放在七濑遙的桌子上,“而且,你也很喜歡実嶺的禮物吧?”
七濑遙不做聲,沒有回過頭來。
“好了,禮物送到了,我該回去了,免得被人看到。”望月実嶺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正欲轉身離開,忽然又想起什麽了一般別過了臉,“對了,真琴,你有高二第一學期的物理和生物筆記嗎?我想複印一下。”
“噢,帶了,等一下。”橘真琴聞言,立刻将手伸向臺板,從裏面掏出文件夾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将臺板裏大大小小的禮物盒都摔了出來。
“喲,很受歡迎嘛,”望月実嶺壞笑着,蹲下了身子為橘真琴撿起盒子,“女朋友送的?”
橘真琴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急忙收起滿地的禮物盒:“想什麽呢……都是游泳部的朋友和同班同學送的啦,遙給我作證。”
一直坐在一旁不做聲的七濑遙悶聲“嗯”了一下。
望月実嶺笑了笑,不予置評。指尖忽然碰到一個精心包裝過的禮品盒,包裝紙是粉色的格子花紋。
花紋有些眼熟,她不解地挑了挑眉。
“這是誰送的?”
“唔,不知道。”橘真琴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從望月実嶺手中接過了那個盒子,“一大早放在我的桌子底下的,也沒留紙條什麽的。”
“那一定是女孩子送的。”望月実嶺開心地笑了起來,接過橘真琴遞來的筆記本,一路小跑着走出了教室。
橘真琴剛想為自己出聲辯解,女孩的聲音卻已經消失在了門後。他嘆息一聲,扭過頭看七濑遙。
一直沉默着的七濑遙用右手撐着頭,安靜地凝視着少女離去的方向。
“醒醒,遙,去吃飯了。”橘真琴用手輕輕拍了拍七濑遙的臉頰。
七濑遙轉過頭來,湛藍如海洋一般的雙眼中,看不出什麽複雜的情緒。
“那個,真琴……”七濑遙一邊将望月留下的盒子塞進了臺板,一邊有些困惑地問道,“她為什麽突然要借你的筆記?”
“大概是她把筆記弄丢了之類的吧……”橘真琴撓着頭猜測着,忽然想到,七濑遙真正想問的話應該是,為什麽望月実嶺不問他借筆記。
想到這一點,橘真琴有些抑制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望月実嶺一路小跑走上樓梯,透過走廊的窗戶,看見七濑遙和橘真琴兩個高挑清瘦的身影正朝中庭的方向走去。
沒有去天臺吃飯啊,望月凝視着那兩個人的背影,也忍不住放慢了步子。
真想和他們一起吃飯,這個念頭忽然躍然在望月的腦海中,她自嘲地搖頭輕笑起來。
她是不被允許的。
抱着橘真琴的筆記經過盥洗室時,望月実嶺又被那裏傳來的喧鬧聲吸引了注意。
她皺着眉頭,走進了女洗手間。
一群女生圍攏在一起,将一個矮小的女生逼在了牆邊。淺褐色長發的女生驚恐地睜圓了眼睛,這受驚的兔子一般的神情立刻讓望月実嶺回想起了這個女孩的名字——
淺丘明裏。
一群女生将她圍攏,對她指指點點,甚至拳打腳踢。她的兩頰異常紅腫,看起來是被狠狠地扇了耳光。
望月從她們頸間紅色的蝴蝶結看出,都是一年級的學生。
并不只有自己總是遇到惡毒的人,望月嘆息一聲。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為首的女生的肩膀。
“喂,一年級的,在三年級的廁所裏這麽撒野?”
正發洩得起勁的一年級女生驀然被打斷,憤憤地轉過頭來,正想把一腔怒火轉嫁到望月身上,看清了身後的人是誰後,卻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望、望月學姐……”
如平地的一聲驚雷,周圍的一圈一年級生立刻發出了細若蚊蠅的竊竊私語。
“啊,那個就是三年級的……”
“對,就是她,望月実嶺……”
望月微笑着用視線掃過身邊的女生,一個如影随形相伴了她多年的詞語又一次準确無誤地闖入她的耳中。
——殺人犯。
望月将笑意加深些,撥開人群走到淺丘明裏的身邊。矮小的女生也認出了望月,仿佛看見了救世主般緊緊抱住了她的胳膊。
“這麽多人欺負一個新來的女生,是不是不太好,嗯?”望月揚了揚眉毛,作出疑惑的模樣。為首女生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她退後一步,朝望月連連道歉,帶着一衆女生退出了女洗手間。
當确定她們都離開後,淺丘明裏才松開了手。
“學姐,謝謝你。”臉色慘白的淺丘垂下了頭,眼淚不停地從臉龐上掉落。
“為什麽每一次你都在被欺負?”望月半是好氣半是好笑地問眼前不停抹着淚的淺丘。
淺丘将頭垂得更深了些,顯然這個問題也困惑了她許久。
“她們是一年級出了名的女生小團體,別惹到她們。”望月轉身,想要離開洗手間。卻忽然在一個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前停下了腳步。
她的嘴角勾起一個笑容。
找到了,她的物理和生物筆記本。
似乎被什麽液體浸泡了半天,筆記本封面都變得皺巴巴的,內頁也粘在了一起。七濑遙和橘真琴為她精心挑選的天藍色筆記本泛起了令人反胃的綠色,封面那靈動的海豚和鯨魚的臉上也分別被人用粗粗的紅色記號筆畫了一個大叉。
“……我沒有惹她們,我月初的時候剛轉學來這裏,她們就到處看我不順眼,還、還弄壞了我的課本和筆記……”淺丘像是在回答望月的話,又像是在哀怨地自言自語着,望月看着垃圾桶裏自己的筆記本,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我去報告給了老師,她們被老師批評了。然後……今天我在吃午飯的時候,就被……”她哽住了聲,說不下去了。
在天臺/獨自一個人吃午飯的時候,就被一群氣勢洶洶的女生拖到了樓下的洗手間裏“教訓”了吧。
“學姐,望月學姐,能不能救救我?”淺丘明裏輕輕扯住了望月的袖子,央求道。她濕潤的眼睛像是一條受了傷的小狗。
“我救不了你,老師也幫不了你,”望月咬咬嘴唇,掙開了淺丘,“世界上惡毒的人多了,沒有人保護得了你,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她淩厲的眼神掃向淺丘明裏,許是她的眼神震懾住了淺丘,她愣了在原地。望月轉過頭,搖曳着一頭張揚的亮金色長發走出了洗手間。
她沒有回頭看那矮小無助的一年級女生,也沒有去管垃圾桶裏自己的筆記本。她默默抱緊了懷中的本子,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