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空

? 走上臺階,便抵達了望月実嶺的住處。望月的父親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早就死在了一場□□之中。而她也沒有母親,據說她的母親是個風情萬種的混血兒,望月実嶺一頭張揚的亮金色長發也是拜她所賜,然而望月卻從來沒有見過她。細細回想起來,她應該是在匆忙生下望月後就丢下這個包袱一身輕松地離開了吧,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哪個溫暖的懷抱裏逍遙。

望月実嶺是私生子。

回想起自己的身世,望月実嶺默默低下頭,心上有起一點漣漪,卻再也感覺不到傷心。

因為她早就已經接受了這命運糟糕的洗牌。

和七濑遙并肩走到屋前時,看着又被塞滿的信箱,望月実嶺蹙緊了眉頭。她粗暴地拉開信箱,将一堆信封揉成團,扔到玄關處的垃圾桶裏。

七濑遙怔怔地看着望月実嶺完成這一系列動作,露出了些茫然的表情:“你這是……”

“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你別管。”望月実嶺反複搓着手,仿佛摸到這些信件也髒了自己的手一般,“不過是些無聊的人幹的無聊事罷了。”

都是些匿了名的惡毒信件,辱罵着這個被貼上“殺人犯”之名的殘缺之家。

望月実嶺無奈地搖了搖頭,看着又一次被匿名信件的紙團填滿的垃圾桶,這個世界啊,從來都不缺落井下石。

七濑遙點點頭,并沒有多問。

望月和奶奶生活拮據,屋子卻不算小。歸根結底,也是因為奶奶在這裏生活了一輩子,老人家念舊心切,怎麽也不肯出手這套房子。望月将七濑遙引到會客室安頓他坐下,先是到卧室看了一眼奶奶。望月的奶奶年事已高,兒子不孝,孫女年幼,得不到贍養,前些天又染了病,現在卧床休息。見奶奶一切正常,望月放下了心,轉身走向冰箱。打開冰箱,裏面自然是一片蕭索慘淡。望月咬了咬牙,從冰箱裏端出一盤魚。那是她準備的晚餐。

“沒什麽可招待的,随便吃點吧。”望月将裝着壽司的塑料盒推到七濑遙面前,臉上挂着微笑。

七濑遙和望月実嶺一起長大,對她家的經濟狀況自然知曉。他看着望月遞來的魚,對他而言的确是“随便”,但對于少女來說并不是如此。他有些欲言又止,但考慮到少女的自尊心,還是恭敬不如從命地伸手握住了筷子。

“雖然不是青花魚,但是味道還是不錯。”望月実嶺笑了笑,沒有拿起筷子,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少年的眉眼安靜而沉穩,卻仿佛蹙着她所不能破譯的密碼。

他夾起了一片魚肉,放入嘴中,眉頭皺起,沉默半晌,卻并沒有對望月的廚藝作過多評價。那條小魚身上的肉本來就寥寥,被七濑遙夾走一塊,更是貧瘠得不成了樣子。七濑遙有些抱歉地放下了筷子。

“早上的禮物……”怕望月注意到自己對她流露出的同情,七濑遙有些笨拙地想要轉移話題,“是海豚的形狀。”他的臉微微一紅,匆忙別過臉去,“謝謝。”

望月実嶺微微一怔,而後,她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望月実嶺家裏困難,但是橘真琴和七濑遙的生日她都不會忘記送禮。雖然禮物簡陋得幾乎拿不出手,但是女生卻也在裏面傾注了無數的心思,兩個青梅竹馬也總能欣然接受。

這一次給橘真琴和七濑遙的禮物,是自己在手工課上做的別針。給橘真琴的是鯨魚的形狀,而給七濑遙的是海豚的形狀。沒有人告訴望月実嶺為什麽,她只是單純地覺得合适。

“喜歡就好。”望月実嶺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蹭着自己校服上的褶皺,“說起禮物,遙你有注意過真琴收到的禮物嗎?”

“你是說那個格子花紋的?”七濑遙輕而易舉地接過了望月実嶺遞出的話頭。

望月実嶺眯起眼睛,贊同地點了點頭:“我想我應該知道是誰送的了……就是那個和你們一起回家的後輩。”

“淺丘?你又怎麽知道?”七濑遙偏過頭,顯然不想相信望月実嶺的話。

“當然是女人最了解女人,”望月実嶺甩了甩自己亮金色的長發,有些驕傲地道,“那種卑微的‘喜歡’的心情,真琴和遙是不了解的吧。”

七濑遙的眼神沉了沉:“不,我了解。”

望月実嶺眨了眨眼睛,并沒有搭腔。

“先別管別人,你自己怎麽樣?我是說高三。”

“我當然一切順利了。”望月実嶺暗自慶幸着七濑遙轉換了話題,她底氣十足地昂起了頭,“東京近在眼前。”

七濑遙像是漠不關心般點點頭,眼神中流露出的關切卻是真實到無法否認的存在:“東京,很遠。”

“東京不算遠,你和真琴可以給我發簡訊,可以寫郵件,可以打電話,可以來見我……你們還可以考到東京來。到那個時候,到那個時候……”

望月実嶺向七濑遙絮絮地說着,眼神忽然變得迷離了起來。

到那個時候會如何?

自己遠離了那個被父親攪和得烏煙瘴氣的漩渦,在新的城市擁有了獨屬于自己的身份。她光明正大地活着,不是任何罪犯的依附,她擁有了養活自己和奶奶的能力,可以讓自己所愛的任何人獲得真實的幸福……

也許,那個時候自己才能夠無所畏懼地朝眼前的少年說起愛與喜歡。

七濑遙在望月家坐了一會兒,又天南地北地拉了會兒家常,見天色不早,也不便再叨擾忙碌的應試生,于是就起身告退。望月実嶺想了想,也跟着站了起來:“我送你到門口。”

迎着七濑遙投來的擔憂目光,望月実嶺故作輕松:“沒事的,就送到臺階下。”

與七濑遙一起走出門的時候,望月默不作聲地提起了那裝滿了整整一袋匿名信的黑色垃圾袋,準備扔在樓下的垃圾桶裏。

夕陽已經沉入了海平線,墨色侵染天空。擡起頭,有一兩顆銀色的星星拼命眨着眼睛,可是月亮卻被陰雲籠罩,看不分明。望月実嶺忽然想起七濑遙曾對自己提起過,他們在海邊的那一次訓練。那一晚,四個男生在神秘的島嶼仰望繁星點點。雖然她未曾見證過那一幕,但卻還是由衷地勾起嘴角微笑。

擡頭欣賞星空,那是她所向往的,最平凡美滿的幸福。

“在想什麽?”注意到望月実嶺的走神,七濑遙停下了腳步,問。

“什麽都沒有。”望月口是心非地搖了搖頭,嘴角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洋溢着笑容。

“実嶺,你還是要小心一點,這裏的混混……”七濑遙皺着眉頭最後叮囑望月,然而,他還沒有說完,卻看見眼前的望月瞬間變了臉色。在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以前,七濑遙一個箭步上前,将望月実嶺護在了懷裏。

望月手中的袋子重重落地,紛亂的信件灑了一地。

然後,他的肩頭被人重重一擊。七濑遙一時吃不住力,連着懷中的望月実嶺一起跌下了幾級臺階。

在短暫的沖擊後,火燒般難以忍受的疼痛爬上了肩頭。七濑遙擡起頭,第一句話卻是向着望月実嶺:“沒事吧?”

“……是早上那個家夥!”望月并沒有回答七濑遙,她迫不及待地掙開了七濑,連奔帶跑追上了那個襲擊者,一擊漂亮的飛腿重重揣在他的背部,那人吃痛一下子跪倒在地。望月実嶺毫不含糊,一腳踩在那個人的頭上。

她不費什麽力氣便認出了腳底的那個人便是自己早上的手下敗将。

今天第二次被望月実嶺打敗的小混混收斂起了滿臉的怒容,臉上換上了悲切的表情,絮絮地向望月実嶺求饒,軟弱的樣子讓人想笑。

望月嘴裏發出一句咒罵,又踢了那人一腳,卻沒有再抓着他不放。小混混在地上打了個滾,起身便逃也似地跑進了深深的夜色中。

輸得徹徹底底,他不會回來找麻煩了,望月実嶺冷冷地笑了笑。

她回過頭來,臉上挂着的冷笑變成了關切。

“遙,你沒事吧?”

“……沒事。”顯然是在睜眼說胡話,躺在紛亂紙屑間的七濑遙低下頭,看着那攻擊自己的武器——一塊已經破碎的紅色磚塊。他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正緩緩從自己的脊背上流下。

其實望月実嶺說得不錯,除非她掉進水裏,否則七濑遙幫不了一點忙——當然,她也會游泳。

但是她忘記了一件事,如果世界上有一個人會奮不顧身地保護她,那個人便是七濑遙無疑。

因為這一出風波,望月很晚才回到家,處理完遙和奶奶的事情後,她還得一頭紮進題海。等她寫完最後一個字,手邊的廉價咖啡已經見底,而天邊也已經露出了熹微的魚肚白色。

不睡了。望月揉了揉眼睛,自作主張地決定。

草草準備好早餐和奶奶的午餐,望月提着便當盒迎着晨光走出門。在爬滿青苔的臺階邊

她看到了一灘已經微微泛黑的血跡。她皺緊了眉頭,胃裏竟難受得像要絞起。

心裏想着七濑遙,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七濑家門口。她躊躇片刻,想來想去還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七濑遙。她剛擡腳要走,身後便傳來了橘真琴的呼喚。

“実嶺?你也來等遙?”橘真琴臉上寫滿了驚訝,像是在說着“好難得”。

望月実嶺抿嘴,聳了聳肩:“并沒有,恰巧路過而已。”

橘真琴點點頭,心裏卻并不打算相信。望月実嶺再怎麽順路,也不可能順路到遙的家門口。“既然恰好遇到,那麽就進去一起接遙吧?”

望月実嶺第一反應是想要拒絕,然而,心裏卻實在還是牽挂七濑遙的傷勢。挨了那麽重重一下,不知道現在恢複得怎麽樣了?

在遲疑間,望月実嶺還是朝橘真琴點了點頭。

橘真琴露出了笑容,輕輕推開了七濑家的房門。

上一次走進七濑家,是多久以前了呢?望月実嶺一邊這麽想着,一邊跟着橘真琴穿過玄關,踏過走廊,推開了七濑遙所在的浴室。

“遙,我和実嶺來了。”

在迎面而來的水霧間,卧于水中的黑發少年緩緩擡起了頭。平靜如海面的藍色眼底微微起了起了波瀾。

“実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