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喜歡
? 監考老師向底下的學生揚了揚手中密封的試卷袋後,便開始按着廣播的指示拆封試卷。望月実嶺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胸腔,努力讓自己的憤怒熄滅下去,可是一顆心卻始終狂跳着。為了排遣這憤怒,她握緊了黑色水筆,抽出筆袋裏的準考證,将證件上自己的照片想象成黑田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對着照片一頓塗抹,将準考證都差點戳破。當整張臉都被塗黑,她的心情才平複了一些。她不再回頭看角落裏那炫目的紅發,也故意裝作沒有聽見那裏傳來的挑逗的口哨聲。她将心沉下水底,握住黑色水筆,讓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考試中去。
試題不難,甚至還不如平時在岩鳶做的試卷。望月実嶺只覺得自己的筆如行雲流水一般寫就了一整張試卷。等到答題完畢,還剩20分鐘的檢查時間。這時,望月実嶺周圍的人都還在埋頭疾書。一股莫名的優越感油然而生,這時,望月才帶着一絲促狹的心理,轉過頭去打量角落裏的黑田。黑田一頭紅色刺發也不像剛才那般耀武揚威,他低着頭,牙齒默默地啃着手指甲。從望月実嶺的角度正好能看見他的第二面試卷空無一物。于是望月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掃了一眼自己塗得滿滿的試卷,心中頗有一些報仇雪恨的快感。
鈴響,停筆。監考老師走下講臺按次序一份一份收齊考卷,望月実嶺注意到黑田的二卷到最後都是一片刺眼的空白。她故意不去看黑田,卻能感受到他濕漉漉的目光一直粘在自己身上。等監考老師宣布解散,她加快了速度整理書包,一心想要快些離開。黑田卻還是搶在她離開之前走了過來,手撐在桌面上,饒有興味地指着她那張準考證:“喂喂,挺漂亮的小臉,怎麽塗成了這樣?”
“要你管。”望月実嶺将準考證塞進自己外套口袋裏,白了黑田一眼,拎着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考場。七濑遙等一行人已經在門口等自己了,看到他們,原本因黑田而不快的心也逐漸放晴了,望月揚起了臉,向七濑遙比出了兩個大拇指。
旗開得勝,望月実嶺接下來的考試更加順風順水。每一張試卷上的題目都仿佛望月実嶺的舊友,它們向望月探出頭,熱情地打個招呼,邁着輕盈的步子從望月的筆下滑過。第二天下午,望月実嶺寫完了最後一場考試的最後一道題,輕輕地舒了口氣。風透過窗拂過望月額前細碎的劉海,冬季難得的陽光籠罩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她回想起了自己過往的時光——朋友寥寥,能夠與自己作伴的,也只有那屈指可數的幾位,和這無邊無際的題海了吧。題目雖然是死的,但是它們至少不會背叛你。望月実嶺有些疲倦,卻滿足地想着。
即使沒有正義的庇護,自己也能夠靠實力,通過考試來進入東京大學。她望着試卷,出了神,心仿佛已經飄向了遙遠的東京,飄向了那只在夢裏出現過的安田講堂。
收卷時,望月実嶺最後一次看了一眼黑田的試卷,依舊是大片大片觸目驚心的空白。這樣子能考進什麽大學呀,望月実嶺有些卑劣地微笑了起來。
中心考試全部結束,學生們作鳥獸散。不同于之前幾門的凝重,這一次學生們都放松了下來,一時間教學樓裏吵吵嚷嚷,一片歡慶的喧嚣。望月実嶺也有些放松了警惕,走出教學樓的步子比前幾次要放緩了不少。她甚至開始四處張望,看看這所設施高級的鲛柄學園的真實模樣。
當她要走出教學樓時,手腕驟然被人扣住。她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整個身子便被人從人群裏扯出。她的眼前閃過一個紅影,是黑田。望月実嶺勾了勾嘴角。
黑田将望月拉到走廊的拐角處。考生們大多從大門離開,鮮少有人涉足那一段偏僻的走廊,這裏也并沒有學校監控探頭。
望月靠着牆壁還未站定,黑田便以手撐牆,欺近過來。
“你這是什麽意思?”望月実嶺挑了挑眉毛。
“我的意思上一次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黑田扯扯嘴角,一抹痞氣的笑容在他油膩的臉上漾開,“老子看上你了。”
望月実嶺的臉色猛然一沉:“我勸你最好放尊重一點。”
“喲,脾氣還不小。”黑田笑着,又逼近了一些,他在望月的耳邊輕輕呼着熱氣,“我沒記錯的話,你那個不中用的老爹還欠我爸一大筆錢吧?你真以為殺一個人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嗎?雇一個殺手也值不了那麽多錢吧!難道不應該父債子償嗎?”
黑田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将臉上的笑意加深些。然而,還未等他來得及在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他的鼻梁便受到了重重一擊。在這股重擊的作用下,黑田整個人都失去了重心,朝一邊歪斜了下去。他沒來得及細看發生了什麽,後腦勺又挨了狠狠一下,他向前倒去,下巴打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只覺得眼冒金星。
“我說過,勸你對我,還有我父親放尊重點。”女生不帶一絲感情|色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黑田想擡起頭看少女,卻已經動彈不得,只能聽見少女離去時輕盈而又驕傲的腳步聲。
他在地板上不知躺了多久,才聽到一陣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趕了過來。佩戴着監考證的老師将他扶了起來,他的世界這才被重新擺正。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股溫熱的液體流淌到了他的手上,是血。
“同學,你這是怎麽回事?”
他張了張口,剛有滿腹的冤屈想要訴說。忽然,目光一閃,他的視線落在了監考老師的身後。他向監考老師身後指了指,老師回過頭去,将地上遺落的一張準考證拾了過來。
“同學,這是你的準考證嗎?”監考老師将準考證翻了過來,見證件上的那張全黑的臉,有些茫然地皺起了眉頭,“望月実嶺,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啊?”
黑田揚起了笑容:“啊,是的,是的,那就是我的準考證,從外套裏掉出來了。我父親說男身女名,會有福氣的。”他的眼睛裏有狡黠的光一閃而過,他想到了另一個計劃。
望月実嶺走出校門,毫不費力地便在馬路對面看到了七濑遙,然後橘真琴、拼命揮着手的淺丘明裏,淺丘身旁同樣一臉興奮的葉月渚和另一個面色沉靜的女生才映入眼簾。這一次這麽多人的到場讓望月実嶺有些驚喜,她朝對面的人招了招手,加快了步子走上前去。
統考結束,照理說是要大肆慶賀一番的。但是七濑遙和橘真琴顧忌到望月実嶺的自尊問題,不敢為她置辦太過隆重的酒席,只是在學校附近的家庭餐廳裏點了一桌菜。本來也邀請了望月的奶奶,但是老人家卻婉言謝絕了,把時間留給了年輕人。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葉月君望月學姐應該認識,那邊坐着的是葉月君的同班同學,我們戲劇社的骨幹成員柚木,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落座,淺丘明裏便興沖沖地向望月介紹起了兩位新來乍到的成員。
望月実嶺與葉月渚也有過多面之緣,彼此也算是點頭之交。然而,葉月渚身邊那個姓氏為柚木的少女卻讓望月心裏一驚。
“想必你就是柚木螢同學了吧,”望月実嶺向那邊的少女點了點頭,“上一次的事,遙跟我說過了,非常感謝你。”
一向臉色平靜的女生這時有些羞赧地紅了紅臉,她搖搖頭,禮貌地回答:“沒有的事,是家姐的做法實在過分,我這也只是為了心中的正義而已。”
正義。聽到這個詞,望月的嘴角微妙地揚了揚。
兩個人的對話讓淺丘聽得一頭霧水,她看看望月,看看柚木,最後又求助般地望向了橘真琴。橘真琴和葉月渚哈哈大笑着圓了場,而坐在望月実嶺身邊的七濑遙臉色始終沉靜如一。
開始時飯局上氣氛有些拘謹,等到菜色上齊大家也開始熱絡了起來。葉月渚變魔術般地從口袋裏拿出了一疊卡片:“我們來國王游戲吧!”
三個女生臉上立刻浮現出了嫌棄的表情。
然而葉月渚卻輕巧地無視了女生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笑呵呵地将卡片發到每個人手中。
“啊,我是國王哦。”葉月渚将手中剩下的卡片翻了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直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為之,“那麽,我就下命令啦——請3號公主抱5號!”
望月将卡片翻了過來,抿嘴一笑,她并不在指派的範圍之中。然而身旁坐着的淺丘明裏卻莫名紅了臉,顫巍巍地伸出了手:“我,是5號哦。”望月立刻将眼神瞟向另一邊,從她的角度正好看見七濑遙手中的號碼,并不是3號。一瞬間,她放下了心來。
“噢,3號是我。”一聲清亮的男音在身邊響起,望月実嶺将目光落在淺丘身旁的高挑男生身上。是橘真琴,他側過臉,對着紅了臉的淺丘說道:“那麽,就失禮了哦?”望月這時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下她可以确定了,葉月渚一定是故意的。
“啊啊,這一次換我當國王了。”淺丘明裏從橘真琴的臂彎裏出來,紅着臉氣呼呼地重新抽了簽,臉上立刻激動地又放着金光。她站起身來,像是無意地掃視了全場一番似的,可是望月卻明顯地感覺到她的目光在葉月渚手上的卡片上停留了片刻。
“那麽,請1號脫下衣服,要脫光哦。”望月擡起頭,看到淺丘眼底有一閃而過的狡黠。
“什麽!”果不其然,響起的是葉月渚略帶絕望的聲音,“你你你你是故意的吧!”淺丘明裏朝葉月渚吐了吐舌頭,不置可否。
不得已,在衆目睽睽之下,葉月渚氣哼哼地将針線衫脫了下來,在解內裏的襯衫時,他還心虛地擡起了頭,對坐在身旁的柚木螢特別關照:“小螢你不準看!”柚木螢竟也乖乖地別過了頭去。
在葉月渚脫完衣服又迅速穿上的當口,望月実嶺清晰地聽見身旁淺丘明裏略帶遺憾的嘟哝:“啊,早知道應該讓橘學長脫的嘛!”
第三輪的國王是柚木螢,柚木晃動着兩根黑色的辮子站起身來,并不像剛才的兩個人一般假公濟私,随口道:“那麽,請3號和4號互相告白吧。”
望月実嶺低下頭,将手中的卡片翻了過來——是4號。她擡起頭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轉過頭,在睫毛下偷看七濑遙手中的卡片。
3號。
七濑遙也同樣偷偷地斜過眼看她的號碼。
她不知為何揚起了嘴角。
葉月渚“騰”地一下站起身來,眼神掃過一圈,拍着桌子起哄道:“噢噢噢,実嶺姐和小遙互相告白哦!”在他的帶動下,淺丘、橘真琴也開始幫着起哄。
望月実嶺笑着擡起頭,忽然意識到,不知道什麽時候,七濑遙便這樣直直地看着她。一時間,她心中僅存的一絲悠閑也灰飛煙滅了。她忽然感到了緊張,胸腔裏的一顆心怦怦直跳,甚至比方才考試的緊張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那一雙湛藍的眼中,她還看得見自己。但是,這個自己,卻又不那麽自信昂揚了,甚至,還露出了一絲膽怯。
“喜歡你。”
她驚惶地垂下了眼睛,像是到處在尋找那個聲源,但是她明明不能更加确定,這個聲音來自何人。
“一直、一直都喜歡你。”
她感到自己的手腳冰涼,仿佛浸入了刺骨的海洋,但是一顆心卻是鮮明地跳動着的。
“像喜歡水一樣喜歡你。”
當她終于鼓足勇氣,擡起頭,對上七濑遙的眼睛時,映入眼中的,卻全是他眼底那個自己,第一次,她看見自己,笑靥如花,仿佛流動的水一般鮮活靈動。
“我也是,一直。”
她聽見自己這麽說道,眉梢上揚,語調裏都帶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