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就算月苓重活一世, 有很多事也是無法改變的, 比如陸修涼的狠辣, 他的無情, 還有他漠視一切的态度。

若是上一世, 她可能還會不知所措。

但如今, 她已找到解決的方法。

月苓回過頭, 在他詫異的目光下, 輕輕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個吻。

拉住他的右手掌,将掌心撫平, 上面那道疤痕還清晰可見。手細細地摸了摸那傷口,指下的凹凸不平讓月苓依舊能感受到鑽心的疼。

月苓的淚水湧了出來,哽咽道:“疼的吧?當時……很疼是不是?”

她的動作輕柔,怕弄疼了他,卻不知這樣的動作對于陸修涼來說無疑是一種挑、逗。他感受不到疼痛, 只覺得內心酥癢難耐。

反客為主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手心, 眼神警告她不要惹火, 她卻置之不理, 又拉起了他的衣袖, 找到了那個十年前的舊傷痕。

十年過去了, 那道疤清晰可見, 并沒有随着歲月的流逝而消除。

她從未親眼見過這道傷痕, 如今見了,心髒彷佛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塊肉。

見她落淚,陸修涼哪還顧得上旁的事, 連忙把人摟在懷裏輕聲安撫。

安慰的話來回說了幾遍,懷中人終于止了淚水,男人松了口氣,心道以後還是要保護好自己,不然每添一處新傷她都要哭一遭,他得心疼死。

“你還記得那時的事?”

月苓搖搖頭,她不記得。但她知曉了當年之事的經過以後,許是有了些提醒,勾起了她久遠的模糊的回憶,甚至偶爾還夢到了少年的他。

陰鸷的眼神,陰郁得讓人不敢靠近,渾身上下散發着戾氣,就像一頭随時都會撲上去将你咬得皮開肉綻的狼。

她旁觀着,忍不住想要走上去抱抱他。

有一次她夢到少年的他拖着狼狽的身體,悄悄跟在她的身後,只有看到她的笑容時才會緩和了臉色。她夢到自己笑着跑過去,牽起他肮髒不堪滿是污泥的手,求着他給她買糖吃。

“你那時候,究竟為何把我放在了心上?”

她不相信那時陸修涼對她有愛,畢竟那時她還是個小孩子。

“你對我好。”

月苓瞪大了眼睛,只是因為這樣嗎?

陸修涼笑了笑,輕輕吻了吻她的唇,抵着她的唇瓣輕聲道:“你是那時唯一對我好的人,純粹、幹淨。”

月苓眼中滿是心疼,回抱住他。

後來他去了霍家,霍老将軍看中他的能力,一心培養他,雖然待他也是極好,但終歸都比不上她那樣的純粹。

“你這麽好,我想把你偷回去,藏起來,誰也不能和我搶。”

從此便是他一個人的,她只會對他笑,心裏也只想着他。

月苓沒說話,他湊近她的耳朵,聲音帶着蠱惑:“怕嗎?”

“不怕。”

陸修涼沒說話,只低低地笑了,漆黑的眸子在黑夜裏熠熠生輝。

他知道,她是個大膽的姑娘,婚期已經定下,就算她想逃,他也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月苓的眼底一汪清泉,澄澈透亮的眸子裏盛滿了星輝,柔柔的聲音響起:“将軍。”

陸修涼垂眸看着她,眼神缱绻又眷戀。

月苓嫣然一笑,圈着他的脖子湊近了他,低聲呢喃,訴說衷腸:“你不喜歡別人,沒關系,喜歡我就夠了。但是我希望,你能保護我的家人,他們養育我,他們是我的親人,我也愛他們。”

對上他的眼睛,那裏面的喜悅淡了很多,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

月苓不在意地吻了吻他的薄唇,繼續道:“我既決定嫁給你,便永生永世不會與你分開,可若我家人出事,我會難過。将軍你這麽厲害,一定可以護好他們,也能護好我。”

“自然,我能做到。”

月苓認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頓,剖開了他心裏最陰暗的角落,那見不得光的地方乍然裂開一道縫隙,一束光鑽了進去。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你想獨占我,不想讓我眼裏有別人,哪怕是我的親生父母也不行,對嗎?”

男人毫無被戳穿的窘迫與驚慌,沉聲答是。

月苓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撒嬌道:“你是不是傻啊,我嫁給了你便是你的人,你理應獨占我啊,更何況,你這樣……”她湊到他耳邊,引誘他,“我心中甚是歡喜。”

頓了頓,繼續火上澆油:“小女子樂在其中,就愛你這副模樣。”

有的時候她都覺得,她與陸修涼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從前從未如此深愛過,竟不知自己的獨占欲也是如此強烈,一想到他整個人都是屬于她的,就覺得無比興奮與滿足。

若是別人對他起了心思,她怕是也會不擇手段地将人趕走。

她知他缺乏安全感,所以才要将她身邊的人都趕走才心安,那麽她就給他安全感,讓他知道哪怕天塌下來她也不會離開他。

陸修涼惡狠狠地箍着她,發瘋一般咬住了她的脖子,一滴滾燙的淚落在了月苓光滑的皮膚上。

聲音沙啞:“我不管你是不是在哄騙我,我信了。你記着今夜的話,若是食言,我會瘋。”

他原本可以将自己的心思壓得好好的,他能控制,這麽多年,他早就習慣了壓抑自己。

可她卻再三地挑戰他的底線,面對她的時候他毫無抵抗力,直到此刻,心中的猛獸被她親手放了出來,終于潰不成軍。

層層的枷鎖與束縛在今夜被她親手摘掉,從今往後,要生一起生,若是不能,就陪他一起下地獄吧。生生世世,到死都要糾纏在一起。

……

此時的正陽宮內,嚴皇後正替仁景帝寬衣,準備就寝。

嚴皇後将衣物挂好,想起來一事,“前些日子我同你說的嘉陽的婚事如何了?昨日齊王妃進宮還向我問了問情況。”

仁景帝攬着她走向床榻,溫聲道:“我不是跟你說過想給陸修涼賜一門婚事,正巧那日你跟我說起這件事,我便同陸卿提了提,他拒絕了,說是有了心儀的人,便作罷了。”

“嘉陽那個性子啊……”皇後嘆了口氣,“如今都十七了,齊王妃能不着急嗎。”

仁景帝寬慰她,“皇家的女兒不愁嫁,我會再看看朝中哪家公子與她合适,嘉陽就是性子沖了些,被寵壞了,但害人的壞心眼她是沒有的,你就別憂心了。”

齊王妃與嚴皇後也沾親帶故,關系向來親厚,嘉陽的事她不能不管。

他們是少年夫妻,如今做了夫妻已有二十年,即便仁景帝後宮也有許多新人,但他們最信任的依舊只有彼此,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說起此事,仁景帝心中頗為感慨,“我如今算是知道了陸卿心儀何人,他居然看上了傅崇的小女兒。”

吃驚道:“竟是月苓?!”

在嚴皇後眼中,傅月苓是京城貴女中的表率,應該是與姚之骞那樣的公子配成一對的,陸将軍是個武将,這……

“是啊,他最近向傅家提了親,聲勢浩大,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兩個孩子會湊到一起去。”

只是提親,便已鬧得沸沸揚揚,可見陸卿對那丫頭的重視。

仁景帝低聲嘆了口氣,如此也好,他這心也算放下了。傅崇一心輔佐太子,那麽陸修涼的立場便分明了。

“對了,聽說崔貴妃近日總來煩你?”仁景帝将人摟在懷裏,輕拍着她的後背。

嚴皇後冷笑一聲,“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恒兒,東宮只有樂瑤一人,她怎能不動心?”

崔貴妃自己沒有生育兒子,膝下只有兩個女兒,她心裏不踏實,非要和太子扯上關系才好。

她繼續道:“不過她倒是有信心,認定了恒兒将來會繼承皇位。”

夫妻之間,從來沒有忌諱過什麽,嚴皇後知道自己的丈夫厭倦這個皇位很久了,她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順利登基,仁景帝就喜歡她這從來不藏着掖着、直來直往的豪爽性子。

男人笑開了,指尖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子,“我的皇位自然是會傳給我們的恒兒,崔氏很識大體,她的示好你也沒法拒絕。”

嚴皇後聞言心中醋意難掩,她今年已三十有五,此時居然流露出小女兒家的神态,嗔怪道:“崔氏哪裏是識大體,她是想要未來的後妃中還有她們清河崔氏的女兒,運氣好的話沒準還能做未來的皇後。她近來天天在我面前念叨他們清河崔氏中有個難得一遇的才女,讓我看看能不能做太子側妃。”

仁景帝見妻子這神态,心中甚為歡喜,将人壓住,堵住了她的嘴,含糊道:“太子的事讓他自己做主,往後她再來你推到太子那頭,讓她去煩恒兒去。”

交談聲消失,羅床錦帳內只餘些許細碎的聲響,讓人耳熱。

隔日齊王妃又來了正陽宮,嚴皇後不忍她總往宮裏奔波勞累,與她說了實話。後來齊王妃回家,與齊王打聽那陸修涼是為何人,嘉陽路過聽到了自己被人拒絕,又大鬧了一場。

最讓嘉陽意難平的便是陸修涼拒絕了她,轉頭就大張旗鼓地向傅月苓提了親!

齊王安慰嘉陽,說那鎮國大将軍是冷面的閻羅,若是嫁給他才是最為倒黴的事,說不準下次上沙場就有去無回,就算是陛下有意讓她嫁過去,齊王也會回絕。

這番談話不僅沒讓嘉陽打消對陸修涼的好奇,她滿腔的怒火都集中在月苓的身上。

她是郡主,萬千寵愛于一身,向來都要得到最好的東西,傅月苓是她們京城貴女中最優秀的那個,自然成了衆矢之的。

“我倒要瞧瞧是個艿荇片什麽人物,居然連我都看不上。”嘉陽鼓着小臉,狠狠地将手中的花朵上的花瓣一片片揪下來。

侍女無人答話,她便繼續自言自語:“我可不是輸不起,我沒輸,那人肯定是因為沒見過我才拒絕的,傅月苓是長得好看,他們男人都喜歡好看的,以色示人,當真膚淺!”

嘉陽不需要別人與她搭話,她一旦鑽了牛角尖,能自己說上一個時辰,侍女們早已習慣了。

“傅月苓那麽心高氣傲,她看上的人肯定也錯不了……真煩,他們都好煩!”

她得瞧瞧,這位大将軍究竟是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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