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文争武鬥

? 阿相先生一行四人閑玩了約摸半個時辰，忽聞天際傳來鐘鳴，本是四散的妖怪們頃刻又聚攏了，自覺在試場外的草坪上圍作一圈。鐘聲止時，人群上方倏現四羽長眉雕枭，各自爪中抓了挂卷軸，盤旋着占據四角方位後，不須號令，竟齊齊松爪抖開了長卷。令人不解的是，如雪白絹上卻無半點墨跡。

乍然，只見雕枭們又一同張口鳴尖嘯，便似一聲號令，四方驟來四支火箭，呼嘯着射中了白絹。火焰順着布幅的經緯線蔓延，竟灼燒出筆筆字劃，定睛看分明，赫然是文試過關者的名單。

不出所料，扁豆和小土都順利通過，得以參加午後開始的武鬥。

因是循着等級自高往低排下的順序，扁豆和小土這兩個小妖童非得待高等的妖怪激戰過後，才能開始自己的拼搏。眼睜睜看着前輩高手出神入化的妖法對決，對小妖怪們來說委實是種不小的壓力。更有甚者，膽子小些的，見着戰況的慘烈，竟活活吓暈過去，不戰而退。所以說，要想通過妖怪考試首先得具有一條大家默認的素質：膽兒得夠大！

扁豆向來就膽大！或者更确切點說，打得很是不知死活。于是不同于其他旁觀武鬥的應試者每每自信受挫膽戰心驚，扁豆觀戰，人家打得越酣暢，她越過瘾，還要不時擊節叫好加油助威，顯得跟誰都是一家親。

幾場武鬥下來，原先認識不認識、見過沒見過的妖怪們幾乎都知道了，這個紮着水藍色發帶、長得跟年畫上走下來的福娃娃似的小丫頭，就是傳說中阿相先生的寶貝疙瘩扁豆。

之所以收個妖童這等尋常事能成為街傳巷聞的奇談轶事，幾百年來引人孜孜不倦地争相議論，皆因教養妖童這項規定原本也是繼妖怪考試之後琅禹侯君一拍腦門想出來的又一條惠民政策。他說妖怪的歷史和傳統必須代代延續保留下去，學習不止是要學會保命的術法，更須将妖怪們存在的根本教授給後來者。長生者們的透徹與迷惘，妖怪與世間其他生命形态的融合與矛盾，也許接下來的千萬年仍不會有明确的答案，只要還在思考，還有人願意去思考并改變一些事，那麽未來就依然是有趣的。妖怪本身也才會更有意義！

道理固然冠冕，也得到下衆們的響應。可一貫與侯君意見向左的阿相先生既然反對了考試的制度，索性一反到底，對于教化之責也一并嚴正拒絕。

同放任先生督考的個人行為一樣，幾千年來，侯君并沒有斥責過這位臣下的悖逆。相反，樂于給臣子們派教養任務的侯君，甚至每每跳過阿相先生，向來不将妖童指給他。唯有一次，也是不得年志史籍記載的一次坊間傳說，侯君玩笑般要将一名嬰兒交給阿相先生撫養，遭到拒絕後，他自己居然破天荒做了該名嬰兒的師尊。至于長大後的嬰兒是誰去了哪裏，這一切都如一道被封印束縛的詛咒，令每個知曉真相的人都諱莫如深。

于是在扁豆之前，包括琅禹侯君在內沒有妖怪會想到，竟然有一天，領主阿相先生身邊多了一只晶瑩圓潤的小娃娃。而那連微笑都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先生，俯首望孩童，眼中慈憐，笑容親昵，仿佛他生出了血肉的心，心意柔柔的，都給了扁豆。

無怪乎阿色師傅一句無意的調侃，當真有人肯信扁豆是阿相先生因緣的繼續，是一種妖怪才能理解的命脈。幾百年來，大家都想窺一窺此中的真相，無奈總不得見。因為阿相先生将扁豆護得仔細，五百年前開始更甚少領她回妖界來。這一對主從入紅塵沾染人間煙火，活得沒了妖氣。卻比妖怪們更活色生香！

此番阿相先生開了禁制，許扁豆來這妖怪群集的大場面裏見識見識，也叫一幹翹首期盼了幾百年的妖怪們趨之若鹜，紛紛趕來一睹小妖童的真容。

一時間或喜愛或巴結，懷着各類目的的妖怪們争相來同扁豆示好。那些同場應試的低等小妖們，更是個個心底裏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祈禱自己千萬別背運抽到與她對戰，不然，輸了很難看；贏了，可能會死得很難看。

從來自我感覺良好的扁豆，今日倒活得清明，對那群蒼蠅般圍過來的妖怪們很是不耐煩。又瞧着該到小土上場了，忙借故拽了他急急跑開。到了決戰臺下，扁豆不忘自說自話給小土捋捋頭發扯平衣衫，還學着凡人電視劇看來的橋段，握起小土雙手，滿含深情地凝望着他道：“土哥，你去吧！扁豆的心會與你同在！”

可憐的小土平白叫她酸出一身惡寒，頭皮發麻、血液倒流、心髒停跳——盡管他沒有血也沒有心，尴尬地笑笑，弱弱應聲：“好的，我先進去了。”随即逃也似地跑走了。

不知是吓的抑或本就實力不俗，上了陣的小土與平日裏那副唯唯諾諾、畏手畏腳的形容簡直判若兩人，無論對于妖術的選擇，還是出招時機的把握，都十分有效并且果敢。且一招一式都舞得恰到好處，力量的拿捏上收放自如游刃有餘，破綻甚少更不見浮誇，舉手投足間透露出利落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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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視着臺上英姿飒爽的小土，扁豆感覺陌生的同時，驀然地，又生出一股強烈的沖動。她尚未明白，這沖動的原點，便叫崇拜！

“小土最棒啦！”扁豆用盡全身氣力大喊，引來周圍觀衆的側目，就連臺上正與小土交戰的大腳妖怪也稍稍分了神，好奇地向她這邊瞟了一眼。便是這一眼，卻讓小土瞅準了時機，一個閃身訣騰在半空，照着他面門狠狠一腳。

“往哪兒看吶？你這笨蛋傻大個兒！”

且橫且狂的叱罵，伴随有力的飛踢，大腳妖怪被蹬得離地三寸高橫飛出場外倒地不起，慘敗得沒了脾氣。而小土更挾此戰之威，一路雄糾糾氣昂昂過關斬将，以不敗之績順利拿到了升級資格，只等上報錄籍司登記造冊，他便是名正言順的三等妖怪了。

贏了武試，小土本人倒沒什麽，反而扁豆高興得倒像是她得了勝，拉着小土又笑又跳，恨不能蹦到天上去。還反客為主，跑到阿色師傅跟前提沒大沒小地要求，非叫他給小土辦個慶功宴，另放三天大假以示獎勵。

憑阿色師傅的正經與冷情，就算他對小萌物多偏愛些，也不至于輕易被說動。但阿相先生就在邊上呢！他對扁豆豈止偏愛一些，真堪稱百依百順。結果，在阿相先生言語的推波助瀾加眼神的凜凜威逼下，阿色師傅板着張臉，不情不願地同意了這提議。當場把小土感動得淚光盈盈，恨不能伏地親吻師尊的腳丫子。

當然，小土沒能完成這丢人的壯舉。因為不及四人商量一下慶功宴的流程，很快地，已經輪到扁豆出場了。